“他去了。”罗豪扬道。
“他去了。”姜若拙拔出烟杆,鼓一口气吹散了那条犹在游动的烟龙,那条烟龙顿时烟飞云散,完全消失在虚空中,连一丝烟雾也没有!
“他不去会怎样?”罗豪扬问。
“他死,我伤。”
姜若拙叹了一口气,幽幽地吐出这四个字,听得出,他口气至为沉重,并不因蒙面人离去而感到高兴,反而添了一层忧虑之色。
“晚辈高峡浪,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长脚人拖着摇摇晃晃的身子过来,就要向姜若拙下跪。
姜若拙脸上一敛忧色,忙托住长脚人,爽朗地笑道:“红花绿叶本是一枝,身为武林中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应有之义,何必多礼!”
“老前辈,我矮子刚才虽一时摔昏了,但你与那个蒙面王八蛋说的话,我全听见了,唉,可恨我没气力爬起揍他一顿,真是可恨呵可恼!竟让这王八蛋白占了这一场便宜!”
矮胖子说到这里咧嘴一笑:
“嘻嘻!老人家,你以后若有为难之事,我地火霹雳周无缺一定蹈汤赴火,在所不辞!哎唷……”
原来胖矮子也醒来了,但无法爬起来,由于伤得较重,他说到激动处,挥手作劲,不意牵动了伤处,疼得直龇牙!但偏他话多!
姜若拙忙走向矮胖子:“这位周老弟,让我替你看看吧!”
“不,你先替我看看我师父吧,他怎样了?”周无缺一收嘻嘻哈哈的神情,正容道。焦急之情,形之于色。
这时只听背后有个肃然的声音道:“无缺,你伤得重么?”
随即听到长脚人叫道:“师父!”
“师父,你能走了?”
躺在地上的周无缺也看到他师父了,眼中露出惊喜的神情。
姜若拙转过身去,正见那白袍道人走过来。
白袍道人来到姜若拙面前,抱拳当胸,恳切地道:
“承蒙老英雄出手赶走凶人,救了贫道师徒,请受贫道一拜!”
白袍道人随即拜了下去。
姜若拙忙用双手相扶:
“不敢当!道长快快请起!”
哪知与白袍道人触手之间,顿感到道人有一股大力在牵引下沉,他知这是道人诚心正意所致,这一拜是要坚持拜下去了!
不过从道人这股劲力看,道人并不像刚才所见的伤得那样重,显然是假装晕过去的。难道此中有诈?姜若拙心念一动之间,不由内力感应,随即生起一股内劲,托住了道人下沉的牵引千斤坠之劲力,那道人要想拜,竟然拜不下去!
白袍道人见状,打个哈哈撒手道:
“刚才贫道还不十分佩服,现在贫道可是真心诚意服了。老英雄内功之精纯,其真气怕已修到聚气成质,炼质成形,飞花摘叶,立可伤人的第一流境界了!”
姜若拙目光闪烁,淡淡一笑:
“小老儿粗陋功夫,哪及得上道长高明?小老儿倒觉得道长的内功深不可测!”
姜若拙说到“深不可测”四字,特地加重了语气,言语之中已暗藏了机锋。
白袍道人一愣,随即颔首道:
“不错,我是留有三成余力,那是准备在那凶人近身加害时作全力一击用的,想以此求得与敌同归于尽。能除此撩,也算不枉送了我师徒三人性命!刚才我诚心正意想拜谢老英雄救命之恩,无形中动了真气内劲,令老英雄起疑了!其实——”
他说到这里,因为心情震荡,引起了一阵剧烈的咳嗽,脸色更显苍白,最后一声呛咳,一低头,咳出了一口凝结的血块!
这时,白袍道人的神情顿时委顿了下去:
“其实,咳,我的心脉被,震得受了重,伤,咳,五脏已,移位,奇经八脉与各大经,咳,咳,经络俱为那凶人的内力震伤,震伤了……”
白袍道人说至后面,声音低软,气虚得近于无声了,只有嘴唇在喃喃而动。
“师父!”长脚人与矮胖子同时含泪叫道!
姜若拙见状,忙上前扶住白袍道人,一掌抵住他背心,贴在他“命门”穴,缓缓地以自家真气度入,边温声道:
“道长,恕小老儿多心了!”
白袍道人因将聚集的功力散开了,紧张的心理也陡然消去,不由五脏六腑、四肢百骸的痛苦齐都涌上,直痛得咬得牙关格格震响。闻姜若拙此言,又得姜若拙度以真气,使他缓过气来,便忍痛从牙缝中挤出声音来:
“江湖险恶,人心难测,这不怪老英雄,便是我,我适才对老英雄也,生有疑心,直至试了老英雄功力,才确认老英雄无诈,那凶人,那凶人确是被老英雄的精湛内功给惊,惊跑的!唉,我,我就因心高气傲,略少察虑,失之意躁,竟,竟为人所算,上了,上了大,当!唉,此事要是酿成大祸,可,可就一世后悔,百死,莫,莫赎了!”
“道长请少说话,把我的真气与你本身真气导纳进去。”
姜若拙缓缓地不断地济送真气,这样过了半支香时光,道人又睁开了眼,那本来黯淡的目光已略有神气了,神情也好转了不少:
“老英雄正宗的少林嵩阳派内功,纯得很!多谢你替我挪正了离位的五脏,驳接了气脉,我已无大碍了!若有余力,尚请给两位小徒看一下吧!贫道多谢了!”
姜若拙见道人短时间内确已不会有碍了,起来要给周无缺助力,哪知不久前还爬不动的矮胖子,一骨碌爬起来了,笑道:
“嘻嘻,不用了!矮子是金刚猪的命,克不死的!那点痛,躺了一会,已没事了!”
看样子,竟然比白袍道人好多了。
“小徒无缺,皮粗肉厚,又幸得内外双修,外家练的是十三太保横练。”白袍道人解释道。
长脚人高峡浪已从刚才的打坐中收式站起,对姜若拙抱拳谢道:
“晚辈刚才自行运气疗伤了一会,已无大碍,不劳前辈了!”
这时罗豪扬四处找了一圈,回到这里来了:
“噫,那白衣文士与葛衣人都不知什么时候走的。”
“葛衣人在那蒙面人与道长比较内功时走的,他本想上前打招呼的,但似乎对蒙面人颇有所惧,看了一眼蒙面人,最后还是悄悄走掉了。说来,这葛衣人的轻功也真了得,一展身法,疾如飞凤,一会便鸿飞渺渺了!那白衣文士则在蒙面人将那沙尘推到距黑篷车五寸半时那个时节走的,在这之前,他运气解穴,用了一个时辰零二刻,至少用了六种手法、心法解穴!那白衣文士能在这段时间内自行冲开穴道,拖着一条伤腿,仍是行走如飞,那份轻功、内功均非泛泛,都是一流身手了!道长可知他们是什么路数?”
姜若拙说到这里,问白袍道人。
敢情那时罗豪扬因心理紧张,只顾看蒙面人与白袍道人比斗内功,竟没留意那两人是什么时候走的!
白袍道人一声苦笑:
“都是那葛衣人给我招来的麻烦,我只看出那葛衣人用的是擒龙手、斩龙刀,为宫家的独门手法。那白衣文士的来历我则丝毫不知,看他打发那三个皂衣捕快的情形,好像是官府中人,但他又会使西藏布达拉宫密宗的‘孔雀明王功’与少林的金刚指,精通这两门佛门武功的官府中人,我并不曾听说过有这样的一等一的高手!”
白袍道人说到后面,不由叹了一口气。
“老道长,你伤得这样重,不如到我家疗伤去吧!我爸有治疗内伤的圣药‘熊龙大还丹’呢!”
罗豪扬关心地对白袍道人道。
“是呀,舍妹的家距此仅一天路程,先到那里去疗伤吧!舍妹夫在武林中也有些薄誉,对武林同道,最是热情的!”
姜若拙也说道。
“噢。”道人不由有些动容,问道:“不知令妹夫是哪位?说来也许贫道也曾闻名过的。”
“我爹是‘不败剑尊’!”罗豪扬自豪地抢答道,“我们住的地方叫‘天罗剑庄’!”
道人闻言神情一震,脸色微变,咳嗽了一声,声音有些不太自然:
“啊,是‘不败剑尊’罗大侠?那是久闻大名的了!不过——不过到那里还有一天多路程,这个,未免远了些,再说贫道这伤势,咳,咳,贫道就不想再给罗公子你家添麻烦了!我想早些回去养伤安息,这伤,恐也非短时所能好的。这样,两位的好意,我们师徒仨,心领了!”
姜若拙正想再说什么,那白袍道人竟支撑着起了身,对两旁的两个徒弟说:
“老三、老四,准备上道吧!”
长脚人一声唿哨,那辆由四匹马拉着的黑篷车小跑着拉了过来,到了跟前自动停下,恰停在道人身旁。
白袍道人抱拳一揖道:
“两位义薄云天,对我师徒有山高海深之恩,大德不言谢,容后徐图回报了!”
说完强自爬上车去。
那边长脚人先跳上了车,为道人擦拭去了椅子、扶手及四周堆积的沙尘,侍候道人坐下,立在道人左边。
矮子跳上车,将几块破车厢板扔到地上,理干净了马车,然后接过了马缰。
罗豪扬正想再加挽留,姜若拙站在旁边一拉他衣袖,然后含笑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请道长上路吧!一路上自加保重!”
那矮胖子在车上回头道:
“这位老爷子,我周无缺,你不要忘掉,有事来找我!驾——!”
说毕一催马,那辆已变得简陋的马车,缓缓起动,起动,经过姜若拙与罗豪扬身边,又穿过姜若拙与罗豪扬的站在大路旁的坐骑身旁,径自去了。
一会儿,那马车加快,扬起一股黄尘,马车渐远渐小,渐远渐小,直至消失在烟尘之中!
姜若拙打个唿哨,两匹马也一齐跑来,停在各自的主人面前。
上马时,罗豪扬气恼地说:
“这三人好生无礼!竟连咱们的名字也不问一下,那老道也不报自己的名字、地方,真是寡情少义!哼,那个矮胖子还说找他呢!”
姜若拙若有所思地说:
“你不懂,江湖中人,有许多禁忌。也许这道人身份、地方都比较神秘,不便公开。也许那道人或道人的什么朋友与你家或你爸爸的什么朋友有什么过节,曾结过什么梁子(矛盾、纠纷、对头之意的江湖唇典。)也说不准!我见你报出你爸爸的称号时,那道人脸色变过一变的,其中肯定有什么缘故。——好,不去想那古怪的道人了,咱们救人,本出自武林道义,也并不希图什么报答的!”
这时,已是斜阳衔山,天近暮时了!
两人催动马匹,那急骤的马蹄声,又响彻在山道上。
在他们身后那青碧的天空夕照中,忽传来一声凄厉的寒鸦声,一群寒鸦如青豆一颗颗散入如血夕照里。
那凄厉的一声声寒鸦的叫声,显得悲苦、不祥。
那鸦躁,是否暗示着在前面,在他们的目的地,等待着的将是一场惨不忍睹的悲惨场面,有一场大祸悲剧已降临到这两人的身上了呢?
——在暮色苍茫之中,一老一少两骑身影渐渐远去,消失在暮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