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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巧相逢师兄劝师弟急大难奇侠探奇山

    话说丈身和尚率领万里虹黄礼、乌鹞子彭燕、黑大郎孙安、急三枪吉喆、黑飞虎范广、莽男儿薛禄,一齐下了抱犊崮,别过众百姓。薛禄要迎他母亲薛妈妈到红藤庄相会,丈身和尚并教吉喆随去,寄言普照和尚:“此时事忙,不及会晤,回来有暇时再来寺里。”薛禄自去了。丈身和尚等投红藤庄投宿。这红藤庄本是个小地方,没大店,众好汉只好寻了一家挡子店①,就大炕上,各自占一块地方。吃过晚饭,便纳头睡觉。众人辛苦了一整日,上炕便睡热了。只有丈身和尚盘膝趺坐,吐纳养神。二更过后,万籁俱寂,忽听得窗外如飘下一片落叶一股,微微的有些声响。丈身和尚心中一动,暗想:难道是抱犊崮的跟踪来探么?便不再做禅功,拔剑在手,悄地起身,轻轻的到窗前伺听。听了一会,没一丝动静,便转身闪到窗旁墙角里,再将窗棂纸舔湿了一小块,向窗外张望。月光被云遮了,黯然不见一物。丈身和尚老江湖,料着这声音不是无端的声响,且是不打问路石就下来了,这人一定是到过这里的,熟人熟路,才敢如此。想着:不问他是不是来找我们,找旁人,也不管他是好意恶意,这事非追求个究竟不可。想着,便鹤步悄行到房门前,先将门闩缓缓投下,才轻轻的开了门,将剑一麾,盘头护身,突的跃到苑里,定睛一瞧,不见有什么。闯江湖的原有练夜眼的,丈身和尚久惯夜行,夜眼功夫,更比旁人高明。先时窟窿太小,月色无光,瞧不明白。这时天上现出一弯眉月,便借着这黯黯月光,四下里细瞅,便没有影迹。丈身和尚很纳闷,想着:我的耳朵不至于这般不济呀,且上房去瞧瞧。脚尖微微一点,轻轻跳上檐口,才闪眼瞅时,忽听得有人哈哈一笑道:“俺道是谁,原来是您。”丈身和尚急向那声音来处觑去,一个披发头陀,脑袋露在屋脊上,便赶近去,才认得是大觉寺自然头陀,便也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您。”丈身和尚便邀自然头陀到下面屋子里去说话。自然头陀道:“此地是挡子店,屋子里睡的人多不方便。您先随俺来,俺有话问您。”丈身和尚坦然答应,随他越过后屋,来到一块荒地里,中间有一株大槐柳。自然头陀先耸身一跳,抓住树枝,使个倒转珠帘,便翻身跨骑在一枝大桠枝上,向丈身和尚招手儿道,“来,来,这儿好说话儿。”丈身和尚便觑定头陀身旁那大枝.飞身冲上,反落下来,才骑在那树枝上。自然头陀开口便道:“俺不料大通那秃货会变到那般模样,竟会帮着朱高煦去!”丈身和尚连忙截住羼言道:“悄声点,不要惊动旁人。您甭说,我全知道了。您那令高徒黑飞虎,现在和我同住在这儿,您的心事,我全知道了。您师徒全错怪了醉比邱了。”说着便将自己和张三丰所作所为和那听得的京城讯息,一一向自然头陀说了,并道:“您想,醉比邱如果是帮着朱高煦那厮,当今老早就死了。就是您那夜在宫里助擒朱高煦时,要是醉比邱有意助朱高煦,怎么不救他?再说,为什么不帮着马上就行弑逆呢?那时您师徒只得三个,醉比邱可是领着十多口人,硬和您作对,您准能胜的了,拿得住朱高煦吗?您当时,曾经问过醉比邱真是给汉王府当走狗么?再望这头说,您假意投托朱高煦去卧底,这是咱们同道全相信得过的,却是醉比邱不曾知道呀!怎知他不是错当您师徒真是去帮朱高煦咧?您俩徒弟听说全是莽孩子,您如今年纪也够了,怎么仍旧和孩子们一样莽撞呢?”自然头陀听了,沉吟了一会道:“俺嘴钝,说不过您。大通那秃货既不是反道助妖,为什么和朱高煦,白莲教打堆儿,半路里把俺的徒弟截了去?”丈身和尚诧道:“怎么醉比邱会把您的徒弟半路里截了去,您且说说是怎么一回事?”自然头陀道:“您大概不能不知道。”丈身和尚笑道:“您说话真奇怪。我刚从塞外进口没多时,怎能知道呢?”自然头陀道:“你们什么事都通气,就只和俺疏阔。大通干的事怎肯瞒您!您说您刚进口不知道,这倒许是真的,他的讯息您还没得着。如今俺要寻大通去拼命去,俺也不瞒您。也不怕您告诉他,帮着他。”丈身和尚笑道:“您且说说是怎样的事?不要尽说废话,反正您要明白的。”自然头陀道:“俺告诉您吧,俺知道大通那秃厮叛道了,便叫俺大徒弟范广到北方去找友鹿道人和三丰道人去。后来俺不大放心,怕他路上吃亏,又叫二徒弟聊昂赶上范广和他同去,俺独在京中看着朱高煦。范广没回讯,俺当他已经去了。如今听说和您在一处,又是没有去。聊昂动身后,第三天,俺到京江驿,去到朱高煦的耳目陈子尧家里探探讯息,听得那屋子里正在说话,说的也正是聊昂被大通捉了送给他们的话。”丈身和尚截住他的话羼言道:“您听清楚了么?他们怎么说的?”自然头陀道:“怎么没听明白呢!那屋子里先有个少年人说:给您送到白龙山去吧。就有个中年人说:就在这里做了不就结了吗?少年人又说:不是那么说的,还有许多话要问啦。瞧那小子倔强模样儿,不动家伙揍他一阵,准没实话说。要是在此地揍他,他一吆喝,这儿近着大路,不是让人家知道了吗,以后的事怎办呢?要算白龙山离此地最近了,那儿又有许多揍人的家伙,任怎么闹外面也听不着,一夜功夫就解了去了,不比这儿强吗?接着那中年人就说:好,就这么办。我就解他去吧。少年人说:不对。那小子手脚十分了得,不是大通师傅就能擒住他吗?如今还是请大通师傅解他去,才能万无一失。您瞧,这不是说大通那秃厮吗?俺当下听了这话,就估量是俺俩徒弟着了他们的道儿,就想窥个究竟。待了一夜,没待着什么。第二天,俺守一天,也没见什么。到黑夜里再去,可就见着了。他们十几口子,亮着刀枪,打扮做解差兵卒模样,把聊昂绑在一张大木凳上,四个人扛着,就上路。俺一见,气昏了,跟在后头,去了不到半里地,就动手拦劫。说起来真丢人,俺竟会吃个爬下!赶上去,和那厮们拼斗,那厮们也不和俺交手,不知放了个什么,噼啪一声,赛过平地起了个大霹雳,俺定住神,吃不了惊吓,却不知怎样,好象地下会跳动一般,就那么将俺掀翻了。俺再爬起来,那厮们影儿也不见了。俺是怕人的吗?当下就朝白龙山赶。赶到山上,不知那厮们的窠子在哪里,在山上寻了一整天,也没寻着。林子里过了半夜,又去找探,瞧见半山里有个瘦矮小子朝山凹里走,瞅那模样儿,就不是个好人。摕捧住他一吓,才知道那厮们早一天,就使着汉王府的牌单,把聊昂上了囚笼,解到乐安去了。俺便随后连夜撵来,黄昏时才到了此地。四下一打听,听说这挡子店有几个军官模样的人,却没囚人,还有个出家人。俺却没问明白是和尚是姑子,也没弄清是往南的往北的。想着大概是囚笼不便当,去不快,仗人多,白押着聊昂撒手儿走着,再一打听,真有个武童打扮十多岁的黑孩子,益发当是不错的了,便乘夜来探,不料却是您。据您说,那黑小子不是聊昂,竟是范广,那些军官又是谁呢?”丈身和尚初听得说大通捉聊昂,心下狐疑,后来又疑聊昂错了事,再一想大通决不会和朱高煦结纳,更加越听越不似了,恍然知道这莽头陀又在闹别扭心肠了。待他说完,便道:“我的事您就可明白的,且不必急问。您所说的这番事,我瞧您又莽撞了,待我一件件说给您听。您说听得那陈子尧家里人说是大通捉了聊昂,送给朱高煦,您可知大通在哪儿捉他?怎样和姓陈的来往?聊昂动身大通怎么会知道?您能断定那姓陈的人们嘴里说的准能是五台宗派的普陀大通么?再说,他们原来解聊昂到白龙山去,是为问话。现在朱高煦还没做天子,用不着按逆犯解京的例,定须将聊昂解到乐安去。只在白龙山问过就得啦,为什么一定要解往汉王府呢?您既在白龙山摕住一个贼党,为什么不先问明他山上的窠子,给扫荡了,探个究竟呢?就凭他一句话,您就舍却白龙山,一直朝北道上撵下来,您也太直心眼儿了。您想,您是使陆地飞行法的,奔了这远有个撵不上的吗?依我看,聊昂还是在白龙山没动,这时保的住性命保不住性命可不能定,人准没起解。您朝北道上撵一辈子不要想撵着。自然头陀一愣,双手一拍道:“您这话有道理!俺真笨,那时痛徒弟的心急,就没想到先把白龙山翻一翻。”丈身和尚拦他:道:“您不要岔,我话还没完啦。您仔细想想,您在陈家听得说,只有大通师傅才制住聊昂,那么,大通能扔下聊昂在陈家,自己不监着,让他好逃走吗?第二天您瞧见聊昂解到白龙山去,可曾见大通跟着?”自然头陀岔说道:“您这话就是维护那秃厮了!俺亲耳听得的还会错吗?如今且不管他,反正俺终有寻那秃厮算帐的日子。目前您只说,聊昂准在白龙山吗了?”丈身和尚决然道:“猜情度理,聊昂一定在白龙山。您摕住的那人所说的话,一定是他们料着一定有人探山,预先捏好一篇谎话,好打发来人的。这事儿也很平常,江湖绿林常用的老套子,不料您这老手也会着这道儿!”自然听了,抱头不语。好半晌,忽然睁眼咬牙道:“嘿,俺如今便去捣白龙山的窠子。寻着聊昂便罢,不然,这一趟准可得个实在讯,再往下追寻。这事完了,再去寻大通那秃。”丈身和尚道:“您不要着急,我告诉您,咱们如今去白龙山是不错的。救了聊昂,一问不就明白了,是不是大通捉他的吗?问过了再到京里寻着大通,仔细问明探宫的事。只要大通实在是反道,他是无故捉同道弟子送给朱高煦,您不要我维护,甭您动手,我宰了您瞧!”自然头陀身子一挺,双掌一拍,再竖起左手大拇指来道:“这才是汉子说的话,不枉您称荆南大侠!俺如今就去了。”说着,便要跳下树去。丈身和尚急摇手止住他道:“甭急!我方才不是说,咱们同去白龙山吗?您宿在哪里?我叫醒他们来和您一同走。”自然头陀道:“俺宿在东头崔家挡子店里,俺没行李,就此可走。你们得拾掇行李,不知闹到什么时候才能动身,俺先走吧,准在白龙山下候着你们。”丈身和尚笑道:“您真是猴急的不成个样儿了。您大徒弟在这里,您也不要见见他吗?怎这般偏心,只记得小徒弟咧?您瞧,天都亮了,怎不大大方方的走,要那么惊世骇俗,悄地一跑呢?”自然头陀顺着丈身和尚手指处一瞧,果然老远的天地相连处,露着一线微微的白光,便又笑道:“大徒弟这时有他老师傅疼顾,甭俺操心了。”说着,身子一偏,飘下了树枝。丈身和尚也笑着,随后落地。自然头陀说道:“俺回店一趟,路口等您,您得快来才行!”丈身和尚点头笑道:“慢不了,您放心吧。”说着,彼此分手。自然头陀跺脚一跳,过墙去了。丈身和尚仍翻屋回房。丈身和尚推门进房,反手掩上门,忽见黄礼将长剑安在背后,瞪看双眼立在当地。丈身和尚朝他一笑,黄礼问道:“师叔上哪里去的?”丈身和尚道:“您叫他们起身,免得我一番话说几遍。”黄礼便捱个儿叫醒孙安、范广等。丈身和尚将会见自然头陀的话告诉了众人。黄礼很为大通尼抱不平。范广却心中觉着有许多结解不开。丈身和尚叫众人快拾掇,就要动身了。薛禄便出动备牲口。薛妈妈将包裹打好。大伙儿收拾好了,各提兵器出房。挡子店是先给店钱的,用不着到柜算帐。洗盥过了,便出店门。薛禄拉住牲口待着,各人接过丝缰,薛禄伺候薛妈妈上了骡,自己才翻身上马,一路出了红藤庄街口。到了大路上,丈身和尚和范广已见自然头陀在前面缓行,便紧一紧手中缰,赶上了他。范广首先下马拜见,丈身和尚给吉喆等都引见了。自然头陀笑道:“怨不得人家说是一伙军官,你们这打扮真象营伍里出来的。在哪里寻来这许多齐整巾袍?”丈身和尚笑道:“咱们走吧,话长啦,走着告诉您。”范广便将坐骑让给自然头陀乘骑,自己随在马后。一路上,丈身和尚将众人遇合和破抱犊崮的事,一一向自然头陀说了。自然头陀道:“抱犊崮那伙人俺全知道。就只地理儿张绍枬是个有能耐的汉子,十八般无不精,还射得一手好箭,真是百不失一!另外还有个白雪王玉,是邯郸王周正的儿子,祖传善走,一日能跑五百多里,还使得一条好戟,打得一手好镖,朱高煦一见就爱上了。你们这回没见个粉白的胖子,八成儿是到乐安去了。”黄礼接说道:“不错,有这么个人,俺知道的。俺学跑腿就是和王春正,就是他的伯父,许久没得信息了,却不知道他在抱犊崮。”说话间,因为自然头陀性急,打马急奔,已是几十里到了徐州府城了,便寻了一家伙店打早尖。又买了一骑长行牲口,给自然头陀。众好汉吃过饭,齐上马。范广的牲口,仍是范广骑着,直向白龙山趱程。急行了两整日,还乘月光带赶了一程夜路,才赶到白龙山下。众好汉到了白龙山,就山脚下四面一望,全是荒野,没个可以歇脚的村集。再瞅那山上,树木葱茏,黑压压,一丛丛,也不知有多大的林子。丛绿之中,间或露出一两点茅屋尖儿,打山麓到山颠瞧去,只一百多步光景,却是后面屏风般还有一声高嶂,矗冲云表,不知有多么高大。丈身和尚要寻个寄屯牲口处所,再使一两个人上山去探探光景。自然头陀一听不肯,坚持着要立刻冲上山去,并说:“俺是熟路,你们只随俺来便了。”丈身和尚没法,只得叫黄礼和薛禄两人拿些银子,将牲口寄往山腰樵户人家去。薛妈妈也同去暂时寄住。二人再随后赶来。自然头陀早不耐烦了,倒提铁殳,撒开两腿,向山上猛跑上去,众人只得随后齐上。白龙山上情况如何,详载下章。————————————————①挡子店,明清时期的小旅馆多称挡子店,迄民国初年,方更名为客栈,但民间仍通称档子店——夏侯仪扫描zhuyjOCR修竹轩校注独家推出转载时请保留此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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