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江流辞别了双亲,依父母的安排带着几个僮仆踏上了江湖之路。
由于叶家是官宦世家,百年来文臣、武将辈出,不说家中有祖传的“叶家剑阵”与剑法!家里也请了不少号称出自名门正派的武师,所以叶江流的武功融合各家之长,早有一定的基础。
叶江流想起父亲临别时所说的话:“为父为免叶家子弟因为武功过高,心高气傲,不知江湖艰辛而误闯江湖,所以传你们的武功只求强身健体,姿势漂亮,即使这样的武功,你人江湖排名也在百名以内,然而在江湖行走除非天下第一才可笑傲纵横,否则排在二十名以外与排名百名之内也差不了多少了。”
“为父不知这样做是对或错,可是当时我想‘叶家剑法’最后一式已经失传,既然不能无敌于天下,就安安稳稳做个读书人吧!”
叶江流一开始踏上江湖之路,便没有将江湖上传统的名门正派列为拜师的目标,他混迹江湖只希望找到传说中的风尘侠隐、剑仙之流的人物。
为什么非“剑仙”之流的人物不可?
从小除了文臣司马光外,八十万禁军“总教头”王进也是叶江流最崇拜的人物,小时候就听说王进少年时曾经任侠,差一点就要加入“天道盟”。大家都说王进如果加盟“天道盟”,必可在五年内学会“天盟七十二绝技”,七年内成为“天下第一”。
一开始人们还说王进当的是八十万禁军的教头,比起号称“天下英雄竞人盟”、“不入天道盟,人称英雄也枉然”天道盟汪盟主的三十万盟众还要威风。
毕竟宋朝对当官的人百般礼遇,福利很好,即使是小小的官吏都有很高的社会地位,所以有办法的人总要弄个一官半职来当当,何况王进的父亲也当过官,克绍箕裘,子承父业也是很自然的。
当时叶江流还是对王进抱持希望,他认为以王进的侠者之风,必然可以为腐败的官场立下一个有为有守的典范。
叶江流于是修书一封送给王进,信中有诗云“仗义是王进,为人最朴忠。江湖驰誉望,京国显英雄。”用以勉励王进。
何况王进还是个武人呢!本朝素来重文轻武,他日我考上进士,出任一府一州之长,或许王进还当我的副手呢?到时我拿“倚天剑”,王前辈手执“屠龙刀”我们一定要做文武两支柱,一起撑起大宋的国脉!
王进当官后,每日六街三市游玩吃酒毫无作为,叶江流只有安慰自己,群魔气焰已成,王教头人单力薄不能力挽狂澜,唯有自我放逐了,有朝一日我当了官还是会和王教头并肩作战,力战群奸的!
没想到王进最后还是走上弃官而逃的结局。
原本当时的太尉高俅与王进同乡,高俅年轻的时候是个小混混,在家乡混不下去了,离乡背景远到沧州樊阳县,整天游手好闲,混吃混喝。
王进之父是樊阳县县官,有次高俅又吃了官司,王进之父用尽办法,帮高俅开脱,免去官司后,不免打了几棍,同时站在乡中父老的立场,训了他几句,告诫他不要游手好闲,要重新做人云云……
哪知高俅却从此怀恨在心。
后来高俅小人得势,官居太尉,便命人将王进父亲的坟墓挖开,说要鞭尸以泄恨。
王进得到消息带着父亲骨灰连夜弃官而逃,高俅于是派人追杀王进,王进从来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因为人了官场,才被千里追杀,亡命江湖。
王进当时在朝廷屡次被高俅欺负,被江湖人作歌嘲笑:·“在朝一条虫,在野一条龙,欺善怕恶走江湖,朝野窝囊数王进!”王进这个江湖好汉一入官场却被糟蹋至此,让向往侠者之风,刀光剑影中,凭一身绝技,可以铲除人间不平事的叶江流想来便心寒。
把一切责任推给王进或许太沉重了,叶江流也许不是对王进失望,而是对整个江湖失望。
日前看到天道盟竟然有搬石头救苍生之举,“那根本就是苟且偷安吗?”叶江流看到天下英雄争搬石头内心有种说不上来的痛楚,像是最后一块净地也蒙尘不洁了,他不知该笑、该哭、该感动,还是该唾骂?
但自己有资格去说别人吗?毕竟自己考上进士,到最后不也没去当官吗?
传说中坚持正义为国为民,一怒拔剑的“侠客”难道只是千古以来,文人骚客的梦而已?
“有人就有江湖,人生何处不江湖?”叶江流想起父亲常常感叹的这句话。
官场是江湖,辽国的棋坛又何尝不是江湖,充满着勾心斗角,腥风血雨,否则朝青丝又为何会死?
朝青丝如果不死,无论官场的江湖也好,棋坛的江湖也罢,两个人一起共闯,一切的黑暗也会变成光明,那么今天也不须一人孤身在莽莽红尘中追仙寻道。
他想起朝青丝对自己许下的誓言,像一首歌的誓言:
我把冰心一片,系上万种缱绻,与你上穷碧落下黄泉,
寻访天地间至善至远,绵绵密密岁岁年年,
我把丹心一片,指向白云苍天,纵然千山万水走遍。
寻访天地间真的缱缘,在世更显儿女情缘,
指向天上人间世世共蝉娟,谁知江湖路上多惊险,
风雨飘摇,你我并肩渡难关,
波涛汹涌,力挽狂澜,
伊人侠骨柔情,偏向柳暗花明,
江流青丝,剑胆琴心。
长长叹了口气,本该是年少有为,意气风发的年纪,他却有满腔愁苦,不知向谁倾诉。
叶江流浩浩荡荡带了数十个仆人,雇只大船,提了几箱书本,自家人用了中间几个大舱口。其余舱口,则让水手搭人觅钱,搭有约三十余人。其中有一个游方僧人,说是要上湖广武当去烧香的,也搭在众人舱里。
这僧人说是伏牛山来的,但是粗鲁、傲慢,一点也没有出家人的修养。
同舱有十二、三个人,都不喜欢这游方僧人。
和尚却还要众人煮茶做饭供奉他吃,同舱的人都说道:“出家人慈悲心,不贪欲,哪里反倒要讨我们的便宜了。”
这和尚听得此说,回话道:“你们这一班都是小人,没有丝毫慈悲之心,照顾出家人是做善事,你们非但不照顾还出言不逊,看菩萨会怎么罚你们!”和尚反而口若悬河的骂回去。
众人都气起来,也有骂这和尚的,也有打这和尚的。
这和尚不慌不忙,随手指着骂他的人说道:“不要骂了!”那骂的人就出声不得,闭了口。又指着打他的人说道:“不要打了!”那打的人就动手不得,瘫了手。
其余几个都吓呆了,一堆儿坐在舱里,只白着眼看。
其他没有加入一起争吵的人,看见如此模样,都紧张起来,叫道:“不好了,有妖怪在这里。”喊天叫地,各舱人听得都跑来看。
众人大声嚷嚷惊动了官舱里的叶江流。他走到舱口来,看见此事,也吃惊起来。正要问和尚,这和尚见叶江流是个官宦世家,便起身朝叶江流打个问讯,说道:“小僧是伏牛山来的僧人,要去武当随喜的,偶然搭在宝舟上,被众人欺负,望公子作主。”
叶江流说道:“打骂你,虽是他们不是,你如此,也不是出家人慈悲的道理。”
和尚见状,回话道:“既是少爷替他们讨饶,我就不计较了。”
他凌空朝哑嘴的人一点,道:“可以说话了!”这哑的便说得话来;又把手去点往瘫手的人,道:“你可以动了!”这瘫的人便抬得手来,就如耍戏法、变魔术一般动了起来。
船里众人都一齐笑起来。
叶江流的书僮小东悄然对叶江流说道:“这和尚必是身怀绝技的,公子不正要寻这样的人吗?何不留他到舱里问问。”
叶江流心想道:“说得也是,我舱里没家眷,可以住得。”
就向和尚说道:“你既与众人处不来,就到我舱里权住罢。随茶粥饭,不要计较。”
和尚指指一算,拱拱手说道:“小僧算过了,我与公子也算有缘,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多有打扰了!”说罢,他就大咧咧的在叶江流的官舱里住下。
一住过了三、四日,和尚早晚说些经典或红尘俗事,与叶江流相谈甚欢。
这天船泊在偏桥县的码头,叶江流上岸游览一下风光,便自上船,等一些尚未上船的船客。
闲间无事,和尚便说要将少林绝学“一指禅”传给船中诸人以结善缘。和尚于是将“一指禅”运功心法和起手式演练给众人看。
叶江流聪明绝顶,又有武学根基,练不到几次就将“一指禅”给学会了。
为了验收所学,和尚要众人围攻叶江流,叶江流现学现卖,依照和尚所授的运功心法运气于食指,舞动左手,隔空指向来人要穴,口中念道:“停!”、“不要打了!”
那几个动的人居然就不动了,瘫手的人瘫手,被点中脚穴道的人更是呆若木鸡,站立不动。
和尚在一旁拍手叫好,说道:“公子真是不世出的学武奇才,少林寺中,练成‘一指禅’的一般都要十年以上的功夫,历年来最快练成的‘一指大师’也要花上半年的时间……”叶江流被和尚称赞得飘飘欲仙,要书僮拿出金子赏给和尚与各船客。
和尚笑道:“不急!不急,我们来日方长……”和尚说着双手一拍,被叶江流封住穴道的人立刻都醒了过来。
叶江流张大眼睛“这……这是什么工夫?”
和尚道:“这叫‘掌中霹雳’,是以双掌互击的声波伤人,比起以指劲凌空杀人的,大理段氏的‘六脉神剑’有过之而无不及……”
和尚还待说话,那群被点了穴道的人已经在嚷道:“叶公子神功初成,天下无敌,万岁,万岁,万万岁……”
叶江流被他们吵烦了,心想:“不过是‘一指禅’而已,我还要练‘掌中霹雳’哩!”双手一挥,向书僮说道:“每个人打赏一两银子!”
和尚在一旁笑道:“公子慢些打赏,我来教你‘掌中霹雳’,来!你先用‘一指禅’将他们都给封住。”
叶江流闻言双手的中指翻飞,瞬间众人又都不动了,有些人手拿黄金,还有一人正伸手弯腰接下书僮所发的黄金,书僮小东去摸摸他的脸,他只是眼睛一眨,还真的不动呢!
和尚摸摸他的光头,哈哈笑道:“好!好!好!公子真是奇才……”叶江流被和尚称赞得飘飘欲仙,又要书僮拿出金子赏给和尚。
突然“砰!”一声传来,叶江流的官船剧烈的震动一下。
这一撞,那些被点穴动也不动的人,突然都跳了起来。
接着远处传来一声:“好!确实是好!好个粉雕玉琢的美少年!‘秃头千王’你钓到一头大肥羊,为何瞒着我‘销魂玉女’,这几夜长夜漫漫,我真是寂寞死了!”
随着话语传来,卷起一阵香风,但见七、八个穿着暴露的女子来到船边,其中还有人抬着一乘轿子。
掀起轿帘儿,一年约三十的美貌佳人走了出来,叶江流眼光一瞥,只见方才被自己点穴,或站、或坐、或卧的人,竟然都站了起来,一溜烟的消失了。
和尚摸着头皮,也拔腿要往后跑,那从轿子走出来的女子,走到了叶江流面前说道:“奴家‘销魂玉女’徐萱萱,公子玉树临风一表人才,何不与奴家结成连理,往后共闯江湖配成一对人人羡慕的江湖侠侣!我保证与奴家同行,不但没人敢欺骗公子,我们夜夜春宵,我还与公子同练‘冰心玉女功’……”
叶江流到了此时,心中一凉,看来那和尚是什么“秃头千王”一定是个大骗子,说不定武功比自己都还不如,不然何必见到这“销魂玉女”徐萱萱就落荒而逃?
其实见这女子的身法,武功虽有一点,但也不过是三流角色,我“叶家剑阵”一出,不到十招她必败无疑。
叶江流叹了口气,转身要去休息,随口道:“我叶江流在京师什么‘玉女’、‘名妓’、‘佳人’没见过,那不过是有钱没处花的贪官污吏捧出来骗人的名堂,唉!这年头乱世末法,什么魔女、淫娃也总喜欢自称‘玉女’、‘仙子’的,小东、小文你们唤人出来,摆出我们‘叶家剑阵’将这妖女赶走,教训她一顿,免得在这丢人现眼,令人倒胃。”
叶江流声方止,霍然一阵刀光剑影,叶家的五、六个家众飞身而出,但见杀气腾腾,剑阵在瞬间已布成。
销魂玉女倒也识货,慌忙说道:“‘叶家剑阵’!公子原来是‘掌握文武半边天’、‘一门文武多英雄,百年五将六相出叶家’的开封叶家子弟!”
接着抱拳徨恐的说:“不知足下是叶公子,多有得罪敬请海涵……”
叶江流见“销魂玉女”也算识货,双手一挥:“让她走!不要为难她们。”心中不禁嘀咕:“都是娘害的,爹爹都不担心我独闯江湖了,娘却要一堆人跟着我,如此招摇哪寻得到名师,不被骗才有鬼。哼!明天我就让他们都回家,只留下小东、小文陪我。”
隔日,叶江流要随从回家,自己带着两个书僮行走江湖,径奔岭南而来。沿途虽没访得剑仙,但观览山水,偶尔打抱不平,倒也忘记满腔愁苦,不觉寂寞。
一日,来到信阳境界,这信阳一带流传一句歌谣:“诛龙桥下有诛龙剑。”
叶江流想见识宝剑如何诛龙,顺便想探访一下出没此地的剑仙,便带着两个童子到河边泊船之处雇船。
船家见三人浩浩荡荡而来,便笑脸迎将上来,道:“客官要上诛龙桥看古迹的么?待小子伺候大爷赏玩一番何如?”
叶江流道:“很好,但不知要多少船价,请先说明。”
船家道:“有甚要紧。只要客官畅快喜欢,多赏些就是了。请问大爷是要独游,还是等朋友一起游河呢?可要伙食不要呢?”
叶江流道:“没有朋友了,也不要伙食、独自一人与两个童子要游河,把我渡过桥西,河神庙下船,便算了事。”
船家听了,脸色一变,原来船家方才看到两个童子身高不足二尺,照规定只收半价,盘算盘算没什么赚头,登时怠慢儿的道:“如此说来,只要单座儿了。我们从早晨到此时,还没开张,大爷若一定要走一趟,还是要付来回的船价。多了也不敢说,破费大爷四两银子罢。”
船家以为拉高价钱便可把叶江流难住,然而叶江流乃挥金似土、不识金钱为何物的世家子弟。他既有心求剑,慢说是四两,就是四十两也是肯花的。
叶江流微微一笑,童子道:“四两银子有甚要紧。只要我们公子看了诛龙剑,玩得痛快,多赏些小费也不是问题。”
说着在钱袋里拿了四两银子,道:“四两银子你先拿去,小心侍候,有你好处。”
船家收下了钱,立刻精神百倍,满面堆起笑容,奉承道:“小人一看大爷便知是慷慨怜下的,只要看看诸龙宝剑,哪有心思在我们穷小子身上打算盘呢?”
说罢对伙计喝道:“快搭跳板,扶大爷上船。机灵点着,不要吃饱了没事做尽发呆!”
叶江流道:“不用忙,也不用搭跳板了,我自己会上船。”跳板还没搭稳,略一垫步纵身,轻轻便跃到船上。两个童子则缓步跟上。
船家等童子上了船嘱咐道:“大爷坐稳了,小人就要开船了。”
叶江流道:“我晓得。只是纤绳要拉得慢一点,我要沿河观看江景呢。”
船家道:“大爷请放心。大爷有钱有闲有的是时间游玩,忙什么呢?”说罢一篙撑开,顺流而下,奔到北岸。
纤夫套上纤板,慢慢牵曳。船家掌舵,叶江流坐在舟中,童子立于两侧。
只见清波荡漾,芦花飘扬,衬着远山耸翠,古木撑青。
一处处野店乡村,伴着炊烟直上,一行行白鸥秋雁,掠水从身旁飞过,鱼儿跳出水面,江水溅着叶江流一身清爽。
叶江流赏秋之景,虽心旷神怡,难免几番浩叹,想人生光阴迅速,英雄争霸,而今何在哉?
正在观览叹息之际,忽听船家指着前头说道:“大爷请看,那边影影绰绰便是河神庙的旗竿!此处离诛龙桥不远了。”
“不知诛龙剑是何等宝物?我今天终要一见,定要好好瞻仰一番!”叶江流满心期待,却见船家将蒿一撑荡开,悠悠扬扬,小船直奔诛龙桥下。到此水势急溜,毫不费力,小船便从桥孔滑去。
叶江流两眼翻转,左顾右盼,却不见宝剑挂在何方。刚要发问,这时船已*岸,船家下了锚便要上河神庙去,两个童子也傻傻的模仿着叶江流方才飞身上船的英姿,跟着船家跳上岸边,伸了伸懒腰,要看少爷跃身过来。
叶江流道:“喂!你们且慢,我原本是为游赏诛龙剑而来,如今并没看见剑在那里,如何就上河神庙呢?”
船家道:“大爷方才从桥下过,宝剑就在桥的下面,如何没有看过呢?”
叶扛流道:“方才我左瞧右瞧,诛龙桥两旁并没有悬挂宝剑,你叫我玩赏什么呢?”
船家听了,不觉笑道:“原来客倌不知宝剑所在之处,难道也没听人说过么?”
叶江流道:“很遗憾,我实在没有听说过,倒要请教船老大了。”
船家道:“我们这里的人皆知,‘诛龙桥,诛龙剑。若要看,须仰面。’大爷难道没有往上看吗?”
叶江流恍然大悟,笑道:“原本如此,我非本地人,难怪不知道。没奈何,你还是将船拨转调头。我叶江流既到此地,岂有不看之理。”
船家面露难色道:“此处水流甚急,而且回去是逆流而行,日头炎炎我二人又得出一身臭汗,我们还有生意要做,你看那对岸不是来了人要搭船?”
叶江流心下明白,便道:“没甚要紧,我回来加倍赏你们就是了。”
船家听了,好生欢喜,便叫道:“伙计,多卖力点,大爷加倍有赏呢。”
二人欢喜非常,用篙将船往回撑起。
果然逆水难行,多费工夫,方到了桥下。
叶江流也不左顾右盼,惟有仰面细细观瞧。不看则已,看了却未免大为扫兴。
原来所谓“诛龙剑”就是在桥下石头上面刻的一把宝剑,旁边有几个模模糊糊的蝌蚪篆字,奇怪的是那刻在石头上剑的图案上又插有一把剑,虽然不知哪个才是真正的“诛龙剑”但可以肯定的是两者均无可观之处,也毫无一点情趣。
叶江流眼睁睁看着“诛龙剑”,心道:“果然百闻不如一见。”不觉有些迷惘,船家看叶江流一付失魂落魄的样子,便道:“所谓名胜本来就有许多是以讹传讹,说的奇特而又奇特,再遇些探奇好古的游人,一到各地恨不得一定要看看,其实也没什么奇特之处,大爷走遍天下连这也不懂吗?”
叶扛流道:“船老大你有所不知,我游遍天下,就是要寻找传说中的奇人异士,诛龙桥下传说常有‘屠龙客’出没,看来也是假的!”
叶江流叹了口气,但还是叫童子拿了一两银子给船老大。
船老大接过银子,心中一动,道:“大爷且慢灰心,‘诛龙剑’虽没什么看头,但‘屠龙客’出没确是真的,你看那边不是有把剑!据说当年‘屠龙客’踏着一片叶子,渡河到此,咻的一声,便放出一把飞剑,大爷所见插在‘诛龙剑’上的便是‘屠龙客’的‘倚天屠龙剑’!”
叶扛流听船老大说得活灵活现,煞有其事的样子,不禁转忧为喜,眉飞色舞的道,“如此看来那把‘屠龙客’的宝剑,倒值得一看,我也不虚此行了!”
船老大道:“何止值得一看,听说只要有缘人能将‘屠龙客’的剑拔起,便可得到‘屠龙客’当年用以杀龙成仙的‘倚天屠龙三大剑式’!”
叶江流一听,迫不及待就一跃上桥墩,他握体剑柄奋起全身之力一拔,哪知那把剑丝毫未动,可能是因为剑是插在桥底下,叶江流是仰头拔剑并不好使力的关系。
叶江流求剑心切,转头对两童子道:“小东、小文你俩将行李交给船老大保管,你们都上来帮我拔剑,待我学得‘倚天屠龙三大剑式’也好传你们一招半式!”
两童子自幼便与叶江流四处寻侠,疯疯癫癫,听叶江流如此一说,将行李随手一放,便一起跳了上来。
就在两童子着陆的当头,叶江流稍一顺势用力一拔,“煞!”一声,“倚天屠龙剑”已被叶江流拔了出来,叶江流当下便有一丝被骗的预感,一回头他们所雇的船在船老大的吆喝声中已破浪而出。
叶江流看着手中的“倚天屠龙剑”,那只是一把生绣,被风雨蚀得几乎已是破铜烂铁的青铜剑,再看看壁上提字:“狗屁诸龙剑,百闻不如一见,信阳小霸王于‘诛龙桥’下屠‘诛龙剑’!”其他题字如“原来如此”、“猪龙剑”、“猪狗剑”等林林总总,令人目不暇给,叶江流看那提字忍不住发笑。看来天下间的白痴不止自己一人,自己的行李连同百两黄金就这样被船老大给骗走了。
忽然间天色一暗,天上响起一声雷。
哗啦一哗啦!飞雨从那头渡江而来,风仿佛要把湖水吹的倒立起来,顷刻间,倾盆大雨往天上倒下来,仿佛要将九天之云给倒尽才甘心似的,桥下挡不住暴雨之势,叶江流索性淋着雨,仰天吟诗长啸,忽然唱起了他与朝青丝的誓言:
我把冰心一片,系上万种缱绻,与你上穷碧落下黄泉,
寻访天地间至善至远,绵绵密密岁岁年年,
我把丹心一片,指向白云苍天,纵然千山万水走遍。
寻访天地间真的缱缘,在世更显儿女情缘,
指向天上人间世世共婵娟,谁知江湖路上多惊险,
风雨飘摇,你我并肩渡难关,
波涛汹涌,力挽狂澜,
伊人侠骨柔情,偏向柳暗花明,
江流青丝,剑胆琴心。
雨来得急去得也快,顷刻又已是无风无雨也无晴,多的只是寒气袭人,但见山头斜阳西沉,似是来迎接雨过天青后更洁净无瑕的湖光山色。
两个书僮招唤过往的船只,叶江流若有所思,一天的时光也就这样消逝了。
折腾了好一阵子,总算上了陆地。
叶江流收起了方才若有若无的思绪,只想尽快到钱庄领钱,一路走来却听到百姓在传说自己的父亲叶学士与二哥江白因看不惯奸臣嚣张,在朝廷圣上面前参了奸臣一本后,便卖掉开封的房子,辞官回山东老家养老。
叶江流身在异乡乍闻亲人的音讯,想到自己离家大半年了尚是一事无成,有点茫然若失的感觉:“还要这样纸醉金迷,挥金若土到何时?”方才雨停的时候,云散风清,长空澄清如大海,叶江流兴起一种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的感怀在他心中回响、扩大。
小时候的豪情志愿像是又灌入脑中,虽然身处风花雪月、不知人、间疾苦的官场世家与文化,但自己曾自以为长大以后一定不可能像他们一样庸俗、势利!
可是一路走来自己是否也是他人眼中的五陵年少,纨挎子弟?
往事如烟在脑海中飘过——十三、四岁的时候书读累了,棋下倦了,也曾学纨挎子弟、江湖侠少般上酒楼狂歌纵饮,还颇以狂名自负。
有一次在酒楼看到一个击剑狂歌的乞丐。
叶江流一身白衣自许文武全才,正想从酒楼跃下,制止乞丐的喧扰。乞丐却冲进酒楼,手上的剑朝人群中砍去……
叶江流急忙跃下楼去,拔剑攻出了九九八十一剑,但却连乞丐的衣衫也碰不着,乞丐趁隙还了一剑,只见剑光闪过,手腕一麻,剑落地,人当场愣着。
乞丐冷冰冰的眼瞪着叶江流大骂:“大官过着奢侈豪华的生活,穷人却三餐不继,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鬼!这个国家不久将亡!你们这些狗官还在此自命风流,饮酒作乐?”
“百姓赚十分钱就要缴八分的税,八分的税又有五分的钱来养你们这些狗官……官员的数目每年都在膨胀,士大夫越多,不事生产的人越多,你们这些狗屁士大夫只有百分之三的人口,却占了全民百分之九十的土地与财富……”
“狗皇帝以为用钱来拢络你们这些当官的读书人,便可永享太平,我们难道不是人,没有读书人带领,我们也会作乱的,绿林盟主有及时雨之称的宋江在,梁山泊聚义,天下英雄,率众起义,我要在此杀尽贪官污吏,响应宋盟主‘替天行道’的主张……”
乞丐吼着,手上长剑仍砍向众人,众人惊声尖叫、四处逃命,闪避不及的,瞬间成为剑底冤魂。
一阵杀戮后,血从酒楼流出,染满了街头……
乞丐独独放过叶江流,临走前,他瞪了叶江流一眼:“欲行侠仗义也要量量自己的份量,少年人,好自为之了!”
叶江流眼光无神,像着魔似的回到家里翻遍群书,随着查出的字里行间,他冷汗直流,乞丐所言居然不虚,全国经济都操在人口十分之二弱的大、小地主手中,这些大地主又与官僚勾结,暗中操纵物价以图暴利,农民任由地主榨取,而官商勾结甚至于影响到整个政府的税收。
朝廷养着为数极多的官吏与军队,每年几乎要花掉总税收的十分之七、八。老百姓做死做活,未必能得到温饱,但却要负责达官显贵们奢侈浮华的生活。而自己就是这达官显贵中的一员,是个“荫子”!
所谓“荫子”是高级官员的子弟不经过学校和考试就可以当官的一种制度。
有些官员还没有结婚,儿子就已经被政府委派官职,在这种拢络官员的制度下,许多襁褓中的婴儿已是一县之长。
他内心大喊着:“怎样才能为民请命、造福苍生?”、“要改革,仿佛是自废武功,要收回自己的特权,这可能吗?”
经历了“酒楼事件”后的叶江流曾经愤世嫉俗,立下理想。
他发誓一定要当个不一样的读书人,做个顶天立地的侠客。
尔后惊艳绝才,不枉神童之誉,自己以十六岁之龄考上进士。
之后为了寻找“棋仙女”竟然凭着一股年少轻狂,为爱痴狂。在辽国一待就将近两年,当时只想要尽人事,听天命。
只要见到棋仙女一次,问她棋仙哥哥是否对她好,问她到底过得好不好,便于愿已足!
当年以这种“随缘”的心态游览古迹,欣赏风景,不知不觉迷失在山水之间,浪荡江湖,玩山游水,走到哪里除了寻访“秋水长天”的踪迹外,也随遇而安的玩到哪里。
钱用完了,就在市集内摆起棋盘与人赌输赢,或替人测字算命,没想到自己为了寻梦,竟然也曾这样随遇而安。
有时可以走水路,就雇艘船放于江水之间。或在湖上荡舟,或登上湖海中的小岛孤山去游览,当时感到其乐无穷,那种腾云驾雾,环游四海的快感,顿感读破万卷,不如行遍千里。
那年代的自己不只寻仙做梦,还胸怀大志,所烽州县不忘勤做笔记,一路画下沿途山川的险峻和平缓,风俗的单纯与复杂,人心的拥护与不满,或许有朝一日,宋辽战事又起,我要当个大将军!
之后,何其有幸,偿其所愿,忽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相识二十几天,相知相惜,为何一夕过后,你会死在我的怀中?怅然若失,惆怅不已,恍如一场春梦。
回到繁华若梦的开封城,仿佛一切都淡忘了,为了寻回朝青丝的一颦一笑,再登酒肆,哪个酒女不对锦衣似雪,温文儒雅,惊艳天下的神童进士格外温存讨好呢?七天七夜,盛装酒女的烟视媚行,浓浓的脂粉味,让自己胸口不知名地郁闷不已,真想大哭,我就这样,也只配在如此寻常酒色中消磨性情?
那种日子往往早上起床后就怔怔发愣,不知一整天该做什么,是朝政大令人忧心,还是自己心绪太颓唐。
从大辽回国后,不知怎地总摆脱不了心头上绵延无绝的孤独。因为,一个人出去,回到了故乡,竟然还是自己一个人。
青丝何在,在天,在地,如今可安好?
不是说要把冰心一片,系上万种缱绻,要与我上穷碧落下黄泉?
不是说要把冰心一片,指向白云苍天,陪我走遍千山万水。
即使人生路上多惊险,风雨飘摇,也要与我并肩渡难关。
波涛汹涌,有你在,无论江湖是什么:大宋官场、辽国棋檀、中原武林也好。有你在我都能力挽狂澜的!
想起那段日子,豪华的宴会中,秉烛夜游,曲终人散,繁华落尽后,看到清晨的第一道朝阳,曾经充满失落,倍觉凄凉,会问自己:“当真如此醉生梦死,汲汲于仕途,那是一条不归路啊!这一生,没有青丝相伴,我到底要追求什么呢?”
理想不知为何消逝了,行尸走肉,随波逐流,又过了好一段时间。
直到方才诛龙桥畔淋了这场大雨,过往的豪情壮志突然间像又回来了。
红尘里,美梦有多少?敢去寻梦的人又有多少?
当年的自己敢去找痴痴梦幻的心爱,如今呢?茫茫人生何去何从。
叶江流重重吐了一口气:“好险!又记起年少时的理想,多可怕啊,理想竟会凭空消失,以后可以落魄江湖,身子可以老,但我不想随俗沉浮,行尸走肉的活着!”
“无论如何我还有梦想,看到天雨泪。替大宋百姓做些事,我与青丝都有能力泽福人间,有善报,老天才会让我们来世再续未了缘,不是吗?这可是青丝的遗愿啊!”
“自己视金钱若无物,自以为很了不起,但那是因为自己家中有钱,如果自己一贫如洗,还洒脱、狂放自负得起来吗?如果这样锦衣玉食,娇生惯养都能求得名师的话,那名师非骗即恶,不求也罢!”
于是叶江流在钱庄领了些碎银,便打发小东、小文回去,向他们说道:“爹爹与哥哥都辞官了,你们俩个还是回家去服侍他们吧,待我拜到名师学成绝世武功,回家以后再传你们一、两招当作奖励!”两童子唯唯诺诺,服侍叶江流吃完午饭才上路回家。
大雨的洗涤让叶江流重新忆起过去的豪情胜概,叶江流开始改变生活型态,以往他锦衣玉食,住的都是当地最豪华的旅店,光是食宿的费用已足以使平常人家殷实的生活一个月。
此刻一人浪迹江湖,他却随遇而安,仿佛回到当年浪迹辽国那样无邪纯真的赤子情怀。
叶江流有时挂单在庙里,有时借宿民居,曾住在满是跳蚤的房间,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曾经自问:“何苦折磨自己,这种日子怎么过?”但一路走来,内心得到以往所无的清静与祥和。
走过无尽江湖路,踏在烟花似水的江南。
但剑仙难寻,他满腹牢骚。看着万古明月,长啸流泪,看着繁华似梦的大城市,人人纸醉金迷,总消融不掉叶江流的万古忧愁,要如何抛掉名利与情爱嗔怨的枷锁,为何内心总是痛苦的?
平和的心灵又起涟漪,心中焦躁的情绪越来越扩大,叶江流濒临爆发边缘,他挥剑砍月,望月长啸“剑仙何在?剑仙何在?等我学成超凡剑道,我要乘剑飞月,傲视天下,与青丝再续前缘,笑看天下。到时我就不会再愤世嫉俗,满心痛苦了!”
“难道还要再等五十年,是真?是假,我与青丝的不悔誓言难道就只能*‘天雨泪’的传说来实现吗?”
叶江流孤单一人在扛湖上晃荡了近一年,所遇尽是鸡鸣狗盗、欺世盗名之辈,可悲的是对鸡鸣狗盗的小混混,叶江流剑不出鞘,便可以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但一遇到真正的高手,他却又败得彻底!
那是在杭州“云雨楼”前。
“云雨楼”是杭州城里最豪华的酒家,只要是玩的,应有尽有,酒是好酒,床是好床,人是好人,足以巫山云雨的人。要知杭州是举国最纸醉金迷的地方,而“云雨楼”更是独步全国,杭州第一的声色场所。
半夜三更,酒楼里吴侬燕语,笙歌达旦。
叶江流路过“云雨楼”,耳朵依稀听到莺莺燕燕的声音,鼻子不自觉闻到那令人作呕的胭脂味。一到酒楼下,那过去的种种繁华历历在目,仿佛自己又要坠人那种纸醉金迷的轮回,与情天有恨的纠葛,一股压抑之感迫使他内心痛苦不可自拔。
叶江流突然想大哭一场,他就真的不顾形骇,痛哭狂啸。
此时一阵风吹来,风吹在眼泪上,突然感到一阵寒意,酒楼中有人打开窗子,喝道:“穷小子也不算算自己有多少斤两,没资格上‘云雨楼’就在那边大哭大闹!”接着将一杯酒倒了下来:“这是百年的‘女儿红’,疯小子请你喝一杯……”一杯酒就倒在叶江流的身上,歌女们嚷嚷道:“好玩!我也要玩……”
冷风吹来,寒意遍体。
叶江流嘴中含着一片叶子,扛着剑,毫不为意继续往前走着,他宁愿独尝寂寞也不愿堕入那人无百日好,月有阴晴圆缺的滚滚红尘。
酒楼旁停着一辆接一辆的豪华马车,马车上点着烛火,烛炬就这样垂泪到天明,鲜红的烛光像是迎接那天上仙子、贵族家眷般,风风光光的等待那在酒楼上长袖善舞的歌女。
突然一辆马车挡住了叶江流的去路。
车上传来冷冷的声音:“小子!你凭什么配刀带剑,难道不知蔡京蔡大人为了结合民间武人抗辽!颁下‘禁刀令’严禁携刀私斗,携兵器者除了‘一盟、八派、四大家族’外一概犯法,哼!你说你是哪一派弟子。”
叶江流道:“在下有远行,携剑护身难道不可?”
“杭州城治安良好,你这乡下佬要耀武扬威回到乡下吧!大城是讲王法的地方,带兵器便是生事扰民,那是有罪的!”
叶江流被他左一句小子,右一句乡下佬给激怒了,冷冷道:“并不是蔡大人讲的话就是圣旨,我二哥叶江白是秘州将军,我叶家文武双全,文臣与武将并出,也算是将门之后,为何不能配刀带剑?”
那人哈哈笑道:“叶江流!很好,很好!我叫杨升,我义父杨顺因你父亲谗言被皇上降旨所杀,今天我要跟你算一算这笔帐!”说话间一道人影从轿子里飞出,接着刀光起,一阵刀光将叶江流给罩住。
叶江流看清来人,年纪大不了自己十岁,却是一身四品武官的官服,满面意气风发,志得意满,随着那人的刀光起处,他连忙使出“叶家剑法”的第一杀着“一叶冲天”,这一出手便将杨升的攻势尽破无遗。
杨升抚手赞道:“破的好,破的好!”
叶江流抬头看着他道:“你父亲残民以逞,国法难容,连蔡大人都保不了他,怎说是我父亲害他?”
叶江流说着话,杨升连连出招,却都被叶江流气定神闲的化解开来,叶江流架住杨升的刀:“杨升!要杀你不难,但民不与官斗,我若杀了你,连累我父亲、兄长,那也太不值。”
杨升右手持刀,左手拿出一张纸,道:“这是生死状,我杨升若技不如人,为你所杀,绝无怨尤!”话声中,杨升的身躯腾空而起,凌空劈出数刀,将叶江流全身罩住。
叶江流只觉得杨升的刀像要破空而飞,疾快无比,刀先至,刀风才到,真是快到不可思议。
叶江流只能随着杨升刀风采守势,瞬间七七四十九式“叶家剑”已尽,叶江流感到“叶家剑”如果还有一招的话,必能转守为攻,反败为胜!
然而那残缺不全的最后一招,父亲并没有传授。
一声裂帛声响,叶江流从刀光下飘开,退开七、八尺。腹部衣衫,已经破开一道道的裂缝,身上的破衣迎风飘舞着。
杨升不知何时已坐上轿子,逐步远去。晨风迷雾中只飘下一句话:“杨顺是我的义父,但他这么差劲也没资格当我义父了,再过几年等我可以在一百招之内败你,我会再找你们叶家算算这笔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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