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瑞昌门槛不难进
长起一旁听着孙青铜跟袁当家的谈话，就偷偷观察袁凤吟。２３Ｈｈ．ｃｏｍ在他心目中，作为一号的东家，又是大镖师，定是睿智威严不苟言笑甚至雍容华贵盛气凌人之人，可没想到威严不假但更多的是一种江湖气，虽然衣着利落得体，但怎么看都怎么透着粗犷，毫无书香气息。就边上那被成为掌柜的，也不是掌柜相貌，坚毅的脸上带着风吹雨打的痕迹，一个个都喜欢咬着牙笑，笑起来露出一嘴洁白的牙齿，笑得那么真挚又那么硬朗，就像这大山一般。
长起在琢磨着，他虽然不知道袁当家跟孙先生之间那一阵暗语的含义，但他能感觉到，那定非明面上的买卖，既须隐秘又带这么多镖师，那此趟自然带着许多凶险。想起孙青铜告诉自己，一路镖向北走大库伦，一路镖向东到盛京奉天到哈尔滨。到大库伦的自然是受雇运送之货，而往东线的必然是自己的镖了。带这么多人，要么是不走往返，要么就是留人驻留。但不管是继续走还是开字号，都是大买卖了。如此自己留下来的希望还是很大的，只是还不能确定大镖头到底往哪一路。
这时凤吟喊长起过去，长起大大方方就走过去，鞠躬道：“当家的好。”
“嗯”凤吟哼了一声：“呵呵呵呵，你也敢来啊？”
一句话把长起问愣了，长起低着头，也没看孙青铜。听凤吟对孙青铜道：“虽说我镖局广纳人才不拘一格，但毕竟与西帮搭伙，还是严谨些好。而且就是我号上规矩即使留你，怎么也是得柜上学习历练吧？你追过来是想入号呢？还是，跟队呀？”
这话就透着话了，有门。长起暗自高兴，道：“久仰当家的威名，未曾得见。知道当家的亲自出镖必然是要紧业务，本不敢扰乱当家的计划，怎乃此一去怕三五月内见不到当家的，日赶月赶，终于赶上了。”
孙青铜一旁不高兴了，狠狠瞪了长起一眼，心里骂道：他妈的叨逼叨逼的，当家的少时都是孤傲不言之人，最烦这些俗话，早嘱咐你了，改不了吆喝的毛病！
长起没看见孙青铜的眼色，却将包袱打开，道：“没什么带的，带了点家乡的鱼干。”后边没话了，说着就掏出来给凤吟。
凤吟道：“呵。”看了看孙青铜，孙青铜虽然跟凤吟关系好，但一码归一码，可不敢无视号规。也不知凤吟怎么想的，心里也打鼓，他知道凤吟肯定能要长起，但怎么用就不一定了，而且他是期待长起有一个本事的展示，也是给自长长脸，别让下边兄弟攀比。
凤吟接过来，客套地看了看，见也并非鱼干，还有许多贝丁虾干海参，也有许多看不懂名堂的怪鱼干，像是药材，随手就放在身边，算是收下了。
长起道：“当家的，虽说关外也产鱼干，但与我家乡的却还有不少差异，鲁菜的特色，就是鲜。奉天葫芦岛乃至哈尔滨，许多山东商帮的字号、饭店也认这个。”
“哦？你还挺懂？”
“呵呵，当家的，俺们那说书的说了，说满汉全席里汉席就是以胶东菜、孔府菜为主，西太后都喜欢吃呢。”
“呵呵呵，那席子上的鲜可是鲍鱼鱼翅海底鲜。”
“是。当家的，就这参看着一样，实际差别挺大的，其实这些不是上等货，好一点的我留给刘少夫人了。”
“呵”，凤吟回头看了看驼队，他在找伯芳，伯芳是凤吟从家**来的弟子，相当会办事，但见眼前这个山东少年，比伯芳还得聪明。都道是山东人憨厚，这些年山东商帮在东三省开禁以来以仗义诚信说一不二迅速崛起，称雄东北，直隶以北奉吉林天黑龙江，大部分买卖被他们垄断了，晋商也就插个票号进来而已，有这能力单纯靠憨厚直爽肯定不够。但不管长起是滑头还是聪明，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刘少夫人？不提老四爷，不提老当家，提少夫人。这小子挺狡猾，这是在暗示自己去过家里还得到少夫人嘱咐了，呵呵呵，这就不是外人了。“你挺懂行啊？家里做这买卖的？”
“是，我爹爹从小教我这些，希望我将来能有点出息，只是，穷苦的命，做不成大事，这才求的孙二哥，希望能跟着当家的，混出个人样来，传回老家老娘弟妹也跟着脸上有光。”
哎呦，凤吟就想，真是个活宝，顺嘴就把情况交代出来了，都不用打听，听着挺憨厚的，顺手这还拍上了。
“你怎么不跟着你爹爹，怎么跑我这了？”
“不瞒大当家，在家也确实就靠俺爹爹捎那点银子，俺爹爹在家时虽然总督促我读书写字打算盘，可是他也是常年不在家，而且他希望我到个讲义气有威望的大字号，跟个好掌柜，不想我跟着他受苦。而且头前还特别嘱咐了，到有镖行合作的字号，也希望我学些武艺。”
“哦？这怎么个说法？”
“而今世道乱了，且不说俺爹的担心，就今年过年，俺爹爹说好了回家，却没能回来，只怕应了这担心了，所以，请当家的考核收留，早一天入号，早一天出息。”
就这一阵掰忽，弄得凤吟还挺爱听。凤吟一扯脖子道：“盖盖？怎么样了？”
盖盖就是盖克文，盖盖又扯着嗓子道：“起驮啦！”
随着这一声吆喝，驼夫们也跟着吆喝骆驼赶路，那狗们又兴奋起来，嗷嗷地跟着唤骆驼起驮，真是刚出家门不觉累。
方才长起只看到彻底连天的骆驼卧在地上，身上挂着大大小小的包裹，随着呼喊这陆续站起来，长起才感觉到这队伍的震撼，仿佛眼前突然就在身边起来了一道运动的高墙，随着驼铃“叮当嗡咚”的声音，那大蹄子“啪蹋叭哒”地缓慢移动着，但一步又老大，只几步就走远了。
后边一峰鼻子上柳木棍牵出来的驼毛缰绳连在前一峰的屉子上，一峰接着一峰擦身而过，一眼望不到头，长起真看傻了，内心激动起来，耳朵里不禁传来牛角号的幻听，仿佛立身于古老的战场。
长起乍着胳膊看着，浑身颤抖，第一次看到这种场面，太震撼了，整个人就呆在那里了。
孙青铜碰了一下凤吟：“怎么样？给个话啊？考一下子嘛，孩子大老远来的，我得给人有个交代啊。”
“你都会什么？”
“啊”长起被凤吟一声唤，这才将跟着头驼走出去的魂儿收回来，“我，我会打左手算盘，一边记账一边打。”
“那你更应该呆在柜上了。”
“我。我还能走道，我十三岁就能挑着挑子走几十里地卖菜。”
“转两圈我看看。”凤吟道。
长起不明白什么意思，但还是转了两圈。凤吟道：“趴下！”
长起就趴下了，凤吟道：“起来！”长起又起来。凤吟道：“跪下！”
长起站在那看了凤吟一眼，凤吟道：“单腿！”长起没说话，缓缓跪下了。
凤吟道：“你叫长起？”
“学生山东烟台王长起！”
“起来吧。”凤吟道：“你能走路，那就拉着马走，你要能跟我走到哈尔滨我就带上你，走不到的话，哪里走不动了哪里把你丢下！”
“是！当家的！”长起看着孙青铜，脸上露出了简单的笑容。青面也很欣慰，道：“那就开始吧。”
长起起了身去拉那马，看到那驼队还是一峰接一峰地自身边而过，还没看到尾驼。长起扶着马鞍浑身筛糠般地抖着，不知道怎么就那么的激动，接着流下泪来，甚至哭出了声音。然后深深地跪在地上。
这场面把凤吟跟青面都吓着了，凤吟对青面道：“怎么了？方才我好意，我是听他说十三岁就挑挑儿赶集，我怕他身子骨变形了，这才考核他一下！”
青面也撇一下嘴：“我当然知道了！”
凤吟走过去拍了拍长起，哎，怎么也是个孩子。“长起，好了好了，往后慢慢来，不着急。”
长起被凤吟一拍，大姑娘似的竟然嚎啕起来了，哭得更凶了。
凤吟道：“得赶路了，这还不算完，我还得继续考你，你拉马往前赶，头前也有个不骑马的，他叫伯芳，你去找他。”
青面去拉长起，也没费多大劲，一拉就起来了。青面道：“擦擦擦擦，怎么了这是。”
“我从没见过这么多骆驼。”长起咧着嘴用袖子擦着眼睛道。
“嗨！”
青面跟凤吟看着长起拉马往前追，对凤吟道：“凤吟，这个小子不简单，我考核过他，你是不知道，奇人。”
“哦？怎么个奇？”
“天生大领房，他会沿脚步。”
“这小子我喜欢。”
“怎么？”青面歪脸看着凤吟：“你不感觉他比伯芳还能掰忽？”
“呵呵，就喜欢他这个掰忽。伯芳是心眼鬼，但就差在掰忽上，那孩子容易怒。你没发现么，长起这小子说那么多，竟没一句奉承我拳法高深的，入我镖局不提这，难得啊。不知道的就不说，这孩子办事放心。你该知道，多少人加入我号就图我这套拳，甚至不要工钱不要命，脸都不要了也在所不惜，那样的，不但不收，还得打出门去。这个小子，不简单，知轻重者人见人爱。”
“呵呵呵，他功夫也不差啊。”
“哦？谁教的？”
“看不出来。”
“什么拳？”
“北路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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