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娇滴滴的小姐在丫环的搀扶下,款步走入店中。那丫环睁着一双黑晶晶的眸子向店中睃视一番,忽然凑到小姐的耳边,神秘兮兮地笑道:“小姐,你瞧,那边有个俊少年目不转睛地看着你哪。”那小姐顺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恰与赵玉天目光相对,顿时脸一红,将头偏开。赵玉天被她澄如秋水的目光一射,登觉胸口剧震,头脑嗡的一下,恍入雾中,一颗心怦怦紧跳。店中打闹的诸人见突然多了两个貌美如花的姑娘,都停止了打斗,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在那小姐身上。那小姐见有这么多双眼睛盯来,晕红了双颊,低下了头,眼中却不无一丝得意之色。她身边的丫环叫道:“看什么看,怎的不打啦?”一个江湖汉子笑道:“看都不给,老子还没动手摸哩!”众人一阵大笑。那小姐眉头一拧,微有不悦,冲那丫环道:“他们粗俗得很,又不打架了,我们还是走吧。”她这话自相矛盾,怨人家粗俗,又希望人家打架给她看。许言甘晃身拦在她们去路,笑道:“想看打架还不容易,我练几招给大小姐瞧瞧。”自顾自地比划一通,突然作势扑向那小姐。那小姐惊叫一声,慌张闪躲。许言甘嘻皮笑脸,伸手去抓,那丫环张开双臂挡着,被何文通拽过去,笑道:“别怕,我来陪你玩玩。”众人嘘声四起,怪笑成一团。赵玉天挺身欲出,便听店外有人叫道:“是谁欺负了我表弟?”声音铮铮然如金铁相击,跟着一人大步迈入店中。这人三十岁不到,个头高挑,皮肤微黑,背后交叉背着双枪,一对眉毛生得甚为特异,在印堂下方连成一团,宛如一个擀面杖,中间粗,两头细,不怒自威。此人相貌倒也不是十分英俊,可是气势咄咄逼人,让人一见之后,便再难忘记。店中本来哗然一片,他这一叫,竟是人人入耳,声震耳鼓,店中顿时静了下来。金世奇和赵玉天都暗吃一惊,心道:“这人好深的内力,只怕不在西门大雁之下。”店外又窜进一人,拍拍怪客的肩膀,用手一指人群中的魏无勾道:“表哥,就是那小子先摔我一跤,又踢我一脚,还说要日我妈。”怪客瞪了他一眼,道:“这等脏话,说出来没的污了舌头。”后来这人正是那书生戚登科。店中诸人见戚登科混混沌沌,都想发笑,可是不知怎么,自打这怪客一现身,店中气氛大变,森森然让人压抑,便是心里想笑也笑不出。魏无勾大步走出,一昂头,道:“不错,就是我欺负了他,你待怎么的?”那怪客打量了他几眼,魏无勾便觉两团火在自己身上灼上灼下,头皮发紧,却强撑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双手叉腰而立。那怪客道:“你为什么欺负他?”魏无勾道:“老子看他不顺眼,拿他玩玩。”怪客眼中突然闪过一道光,冷冷道:“若是我表弟先惹的你,那也算了,看来是你自己找死,你可知我是谁么?”魏无勾“嗤”了一声,道:“老子管你是哪个山头的鸟!”怪客道:“我便是海南双枪凌云阁!”这话一出,所有人无不耸然动容,原来这气势夺人的汉子就是当今五位绝顶高手之一的海南双枪--凌云阁。那丫环悄悄向她身后的小姐道:“小姐,你不是说想看看当今的五位绝顶高手么,还真给你看见了一个。”那小姐偷眼打量凌云阁,暗暗赞道:“好威风的人物!”金世奇和赵玉天也暗想:怪不得这人功力如此了得,原来是和西门大雁齐名的凌云阁,看来欺负他表弟的人少不得要吃点苦头了。魏无勾眼前陡然一黑,双腿一阵颤抖。他久闻凌云阁是五位高手中最嫉恶如仇的一个,宫括和西门大雁下手之际,往往给对方留条后路,若对方诚心悔改,也就放其一马。卢枫青为人虽乖僻,若是他看不上眼的人,他也不屑一杀。只有这凌云阁是除恶务尽,只要是犯在他手里,绝无活路可言,定要杀个干净为止。今日既得罪了他表弟,又对他出言不逊,看来是凶多吉少了。凌云阁朗声道:“我平生最讨厌的就是恃强凌弱之人,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够狠,这世上还会有人胜过你。女不争艳,男不争暴,再争也争不出个头来。我告诉你这个道理,是让你知道,你死在自己手上,须怪别人不得。”他话音刚落,便听魏无勾大叫一声,众人皆惊,谁也未曾看清凌云阁如何出手,魏无勾便已砰然倒地。只有金世奇,将凌云阁闪电般的手法看在眼里:他以直掌在魏无勾胸口一戳,瞬间闭了他的心脉,又倏然缩回手去,直似未动一般。但金世奇一则有通灵功,耳目之聪,远非常人可比;二则他的飞钳剑法已是当世第一快剑,速度比之凌云阁的出手,也未尝多让,是以能看得一清二楚。戚登科面色刹白,俯身用手去探魏无勾的鼻息,倒吸了口凉气,道:“表哥,你把他杀了!”凌云阁道:“这样的人留在世上,只知横行霸道,没的糟蹋了粮食。”戚登科喃喃道:“这个……这个……似乎罚不当罪,下回我可不敢再要你帮我出气了。”凌云阁道:“你要是不敢看这样的场面,就乘早回去,往后几日内,还不知有多少场拼杀,要死多少人呢。当初就不该死乞百赖地缠着我,要我带你来看热闹。”戚登科道:“早知如此,实不该来。闭门却扫,静心读书,天高地迥,唯我与先贤诸圣神融心会,岂不比见这血淋淋的场面惬意。”凌云阁也不理他,“哼”了一声,转身出了店。戚登科叫道:“表哥,等等我,等等我!”快步跟去。店中诸人兀自面面相觑。那小姐道:“我们也走吧。”丫环点点头,二人出门上了马车,听车夫的皮鞭响了一声,马车吱呀呀地走远了。赵玉天胸中激情难抑,忍不住就要挪动脚步,跟着她们而去。金世奇见他怔怔发呆,拉了拉他衣袖,道:“你怎么啦?”赵玉天“哦”了一下,微微发窘,道:“没什么。”金世奇一瞥柯隐兰,见她脸色苍白,双唇紧闭,似有不悦。心想:柯姑娘似是喜欢玉天弟,看见他瞅着别的姑娘,大概有些不快。便道:“柯姑娘,你还要吃些东西么?我们再到别的店去。”柯隐兰偏开头,用低低的声音说道:“不啦,我有些闷,想一个人去走走。”快步出了店。赵玉天在后叫道:“柯姑娘,我们陪你一起去啊。”柯隐兰不答应,一扭身,消失在店外。金世奇拉着赵玉天来到大街上,左右望望却已不见了柯隐兰的影子。正探头垫足的四下里找,一旁响起一个声音,道:“赵掌门还认得我么?”金赵二人转头一看,见身旁立着一个矮小之人,正是刚才在店中与魏无勾同桌的那小贩。赵玉天打量打量了他,疑道:“你是……”那人一笑,道:“华山派弟子众多,您才做掌门,不认得我也不奇怪。我是华山派二代弟子马文良,是奉了常氏双侠之命,来助赵掌门一臂之力的。自赵掌门走后,常氏双侠担心您和金少侠人单势孤,所以又派了涂彰师兄、刘成浩师兄和我来,大伙儿一块儿也有个照应。”赵玉天道:“原来如此,那涂彰和刘成浩呢?”马文良道:“我们到得登封县,暗想茶楼酒肆中人多,兴许能碰上赵掌门,就各自找了登封县最大的酒楼,我这就去将两位师兄唤来。”赵玉天点点头,心想多几个人,真到危急时候也能用上。马文良走出两步,又扭过头来,冲金世奇“嘻嘻”一笑道:“金少侠也不认得我了吗?”金世奇一怔,心道:我怎么会认得你?马文良道:“金少侠可还记得在小苍山被三清教众道围住时,有两人冲出,却都败在金少侠手上。其中一个是三清教的简止威,另一个就是我。”金世奇“噢”了一声,道:“那日数十张面孔一闪而过,除了三清教的几个人,其余的都没看清模样,原来你也在场。”马文良面有愧色,道:“当日要是知道金少侠是常氏双侠和赵掌门的故交,说什么我也不会冒犯您,那日你用剑身一侧在我肩膀上敲了一下,手下留情,没要了我的命去,这不杀之恩,小的没齿难忘,日后定当图报。”金世奇一摆手,道:“可别说这话。”待马文良离去,和赵玉天拣了一个偏僻屋檐下静等,见店中端木诚等江湖豪客陆续涌出,各自分散。不多时,马文良领着涂彰、刘成浩来见赵玉天。涂刘二人是华山派二代弟子中的首脑人物,赵玉天是认得的,叙叨了一阵,天空中乌云四合,渐渐阴沉下来。金世奇道:“看样子马上要下雨了,还是先回住处再说。”走出一段路,雨点噼哩啪啦打下来,五人一路小跑,钻入一片树林中。林中树木密密森森,倒也挡得雨。五人呆了一阵,雨越发下得大了,透过树叶缝隙砸下来,将五人淋了个兜头湿。马文良道:“早知这般大雨,还不如回原来那酒店呆着。”忽听树林深处响起一阵钟声,赵玉天“咦”了一声,道:“难不成这林子里有寺庙?”五人顺钟声寻去,穿行了盏茶功夫,树木一分,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一片空地,当中拔地而起一座寺庙,碧瓦红墙,檐牙高啄。金世奇上前敲了敲门环,“吱呀呀”一声响,大门分出一条缝,伸出一个光头来。只见这人皮肤白细,眉清目秀,竟是个尼姑。金世奇暗道:原来这是个尼姑庵,不是和尚庙。赵玉天这才抬头细看,见门匾上隐隐晦晦有三个几乎剥落的字--“无色庵”。尼姑道:“施主来进香么?”金世奇暗暗好笑,心想:下着大雨,谁来进香?忙道:“我们是来躲雨的,能让我们进去吗?”尼姑道:“不招紧,进来吧,躲雨的人可多了。”几人进得庵中,被引入大殿,陡然一愣,见殿中东一撮,西一撮已挤了不少避雨的江湖豪客,在酒店中与马文良、魏无勾同桌的丑妇和小老头都在内。马文良向那两人一笑,凑到赵玉天耳边低声道:“那小老头就是黑道上臭名昭著的采花淫贼孙炎机,干这勾当干了一辈子,到现在还能整手整脚地活着,足以说明此人之机警。那丑妇是苗疆的金孔雀,善使毒器,听说原本是个大美人,后来用毒多了,感染的破了相,变成今天的模样。”赵玉天点点头,五人寻了个干燥的角落坐下。庵中的尼姑抱出几捆柴,堆在殿中烧着,又取出几条干毛巾,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尼姑道:“各位施主可以把湿衣服脱下来,就着这火烤干,这里有几条毛巾,施主们拿去用,快把身子擦干,免得着了凉。”众人异口同声地道谢,涂彰拿来两条毛巾,金世奇等人都将头脸上的水擦净,又把外面淋湿的衣服脱下来,摆在火堆边烘干。马文良道:“这庵里的尼姑倒是好心肠。”一个尼姑听见这话,抿嘴一笑,道:“出家人理当慈悲为怀。”那厢孙炎机叫道:“小师太,我这毛巾掉地上了,再给我一条吧。”一个尼姑过去,递给他一条毛巾,孙炎机一把握住她的手,道:“好嫩的手呵!”那尼姑尖叫一声,缩回手去,转身跑入后殿。金赵二人一愣,暗道:这贼子恁地大胆,当着殿中这么多人敢这么放肆。早有几个脾气燥的江湖豪客站出,正待喝叱,突然“啊啊”几声惨叫,一一翻倒。余人大惊,围上前一看,见这几人颈中各插了一件怪模怪样的暗器,样子象是纺布用的梭子,周边尽是锯齿。涂彰惊道:“锯齿银梭!这不是黑盗帮左监使万恶首的独门暗器么?”众人均是一震,闪目看向四周,不用说,万恶首定在这大殿之中了。却见孙炎机对所发生之事仿佛充耳不闻,两眼中满是血丝,目光浑浑沌沌,只是盯着那几个尼姑,嘴角挂着一丝淫邪的狞笑。金世奇紧紧盯住他,看见他朝那几个尼姑扑去,晃身挡在他跟前,侧身一脚踢在他下巴上,孙炎机毫无还手之力,怪叫一声,在地上打滚。金世奇颇有些纳闷,要知道孙炎机一生行恶,至今仍能保得性命,必有他过人之处,可是中了自己并非致命的一脚后,却在地上滚来滚去,情状痛苦不堪,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样,实在让人琢磨不透。便听孙炎机的哀嚎一声高过一声,不住的用手撕扯胸前衣服,叫道:“我好难受……好难受,要涨死啦……”金世奇见他面孔充血,呼吸粗重,心道:难不成他被我一脚踢疯了吗?孙炎机突然挺起上身,抱住他身边金孔雀的一条腿,张嘴向她腿上咬去。金孔雀不提防,惊叫声中,被他扯倒在地,腿上已被咬下一块肉去,立时痛叫道:“好你个糟老头子,敢打老娘的主意!”一脚蹬在他肩上,孙炎机向后滚了几滚,后背撞到香案,用手捂住了小腹,睁圆了眼睛道:“你……你腿上有毒?”金孔雀撕下一截衣襟缠住伤口,朝他吐了口唾沫,骂道:“呸,也不打听打听老娘是玩什么的,老娘活了几十年,早练得浑身上上下下都是毒,你打老娘的主意,是活腻了!”殿中众人见孙炎机连金孔雀这样丑陋的妇人都不放过,暗自骇然。忽听神像后一阵尖笑声传出,跟着一条黑影翻出。这人一身黑衣,黑巾蒙面,正是黑盗帮的装束。殿中除金世奇和赵玉天外,人人倒退数步。有人问道:“你是黑盗帮左监使?”问话的人却不敢直呼他的名字万恶首。那人“嘻嘻”一笑,道:“不错,我便是‘万恶淫为首’的万恶首。”他走到孙炎机身边,踢了他一脚,道:“怎么样,我的‘激魂沸血散’味道如何?”孙炎机嘴角抽搐,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望着万恶首,吃惊地道:“是你……在我身上下了毒?”万恶首道:“不错,正是我。”孙炎机道:“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你为何害我?”万恶首道:“我生平最看不惯的,就是见到了想要的东西,却又畏畏缩缩,瞻前顾后的人。你我都是天下闻名的好色之徒,臭味相投,本来大可做个朋友,可是你看着那些尼姑,心里闹腾的厉害,却不敢上前动手,是怕这殿中的其他人么?有什么好怕的,大丈夫敢作敢为,你既不敢,我只有暗中帮你,只可惜你咬错了人,咬到那毒妇身上,岂不是自寻死路。她长的那么丑,腿上的肉也不好吃吧?”金孔雀大骂道:“淫贼,找死!”挥手打出一粒毒菩提。万恶首正眼也不看她,随手一弹,只听“当”的一声响,一枚锯齿银梭打在飞来的毒菩提上,将其反震回去,锯齿银梭势头不减,两件暗器一起打进金孔雀的双眼中。金孔雀惨叫一声,捂着眼睛倒下,她虽不惧怕自己暗器上的毒,可以后的半生,要在黑暗中度过了。孙炎机道:“我……什么时候中了你的毒?我怎么……不知道?”万恶首将拇中二指捻在一起弹了一下,笑道:“毒粉藏在我指甲中,就乘你不注意,这么一弹,你就吸进去了。”孙炎机的眼中射出无比憎恨的目光,从嘶哑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刺人耳鼓的怪叫,伸开双手,扑向万恶首。万恶首略一侧身,孙炎机扑了个空,一头扎到地上。万恶首“哈哈”大笑,道:“中了我的‘激魂沸血散’,若不马上发泄一下,用不了多久,沸腾的鲜血就会冲破经脉,那时,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你。”殿中的几个尼姑听了万恶首的话,越发惊恐,刹时都跑得无影无踪。只见孙炎机的身体象一只在盐堆里挣扎的蚂蟥,痛苦地扭来扭去,大殿上回荡的,尽是他不堪忍受欲火煎熬的呻吟。万恶首笑道:“这里不是有些尼姑吗,你去捉一个来,将就些,不要太挑剔了嘛,哈哈哈!”金世奇冷冷道:“有什么好笑的,害了人这么高兴么?”万恶首一愣,道:“想不到还有人敢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愣头小子,你是谁?”金世奇道:“我叫金世奇,你再不把解药给他,他做了鬼,可饶不过你。”万恶首仰天大笑,道:“你这小子说话倒也有趣,原来你就是我家邵音夫人的救命恩人。邵音夫人多次叮嘱我们,见到你时,把你带回去,她要当面重谢你。你我有缘,正好今天遇上,你就跟我走一遭吧。”说时一晃身,疾如闪电般扑向金世奇。众人眼一花,却见万恶首站在金世奇原先立足之处,金世奇则站在万恶首原先所在的地方,万恶首满面诧异之色,愣愣地望着金世奇。原来就在万恶首身形微一耸动时,金世奇便知他要发难,立时施展大绝轻功,与他擦肩而过。只是他身法太快,万恶首纵横江湖数十年,少有人能躲得过他奋力一击,满拟手到擒来,根本没想到对方以比他更快的身法与他交肩而过。他一扑落空,正好扑到金世奇原先的所在,而金世奇则窜到他的立足之处。万恶首吃惊非小,他是江湖上有名的采花大盗,辱于他手上的良家妇女不计其数,宫三保曾多次想除去他,但他乖觉异常,又身负上乘轻功,数次从宫三保手上逃脱,的是黑盗之中的黑盗。今日虽未用尽全力,可等闲角色也决躲之不开。金世奇不仅躲开了,而且施展的什么样的身法,如何躲开的,以万恶首这等老江湖,竟未能看清,叫他如何不暗暗称奇。心道:怪不得邵音夫人常说这姓金的年纪不大,武功却出类拔萃,看来我这踏遍大江南北深闺绣楼的轻功还要逊他一筹,可不能小看了他。金世奇也捏了一把汗,他早听说过黑盗帮左右二监使的武功远在四坛主之上,且深富智谋,是吕盛的左膀右臂,刚才虽使出全力躲开他一击,可是仍被他带起的一阵劲风扫得立足不稳,自己的武功与他相比,可差了不止一层。二人正自针锋相对,忽听庵门咣当一声响,跌跌撞撞闯入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来,这女子跑进大殿,金世奇和赵玉天都认出是柯隐兰。柯隐兰此时仍穿男装,只是帽子丢了,一头乌云般的秀发散在脑后,面现惊慌之色,看见金赵二人,眼中闪出欣喜的光来,叫道:“金大哥,赵大哥,快救救我!”说完迅速躲到二人身后。便听殿外一阵吵嚷,一拨人乱哄哄涌了进来,个个瞪起眼睛,虎视眈眈地寻视。其中一人一指缩在金赵二人身后的柯隐兰,叫道:“在这儿哪!”顿时数十只眼睛都盯过来。这拨人金赵二人早已熟悉,正是麒麟门的端木诚一伙,为首的一人却没见过,年纪约在三十上下,修眉长目,唇下乌黑的髭髯,颇有几分书生气,左右手的手指上各套了一只猫儿眼钻戒,熠熠生辉,浑身上下裹绸系缎,极是豪华。万恶首“哈哈”一笑,道:“原来是麒麟门掌门大架光临。”金赵二人心道:原来这人便是麒麟门的掌门谢云宝。谢云宝见万恶首这身打扮,陡然一愣,道:“阁下是……”万恶首道:“百善孝为先,万恶淫为首。”谢云宝惊道:“你是……”万恶首道:“我是左监使。”谢云宝面上神色不定,似乎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万恶首道:“谢掌门是追这个女子吗?”谢云宝道:“不错,她偷了我们的东西,我们要向她讨回来。”万恶首道:“好说,东西嘛,你拿去;人嘛,我带走!”一恍眼间,人已扑向柯隐兰。金赵二人都知万恶首的为人,早就留意他目光闪烁,一直盯在柯隐兰身上,见他身子一动,赵玉天立将柯隐兰扯到一旁,金世奇拔剑刺出。万恶首叫道:“好快的剑!”自袖中翻出一根金灿灿的长笛,横着封出。金世奇剑招一变,由上至下改刺他大腿。飞钳剑法独有的变招神出鬼没,毫无征兆,可便是这样迅捷的一剑,却如石沉大海。万恶首早已转到他身后,径自扑向柯隐兰。挡在柯隐兰身前的赵玉天大惊,他没有金世奇那样敏捷的应变能力,眼前一花,敌人已到身前,耳中听到一声喝斥:“闪开吧,嫩小子!”一只大手抓上了胸前的衣服,顿感一股大力把自己向旁扯开,立足不住,踉跄跌出。只听柯隐兰一声尖叫,已被万恶首封了穴道。赵玉天站稳脚跟,迅即反扑回来,并掌疾推万恶首后心。万恶首刚抱起柯隐兰,正要施展轻功离开,突觉身后一股劲风逼到,心中一惊,暗道:是谁竟有这样的功力?左手挟住柯隐兰,右掌反向身后,他生怕单凭一掌接敌不下,同时足尖使力,向前一窜身。便听“蓬”的一声,万恶首窜在空中的身子向前疾冲一段,落地时,双膝一弯,险些跪倒。赵玉天大喝一声:“放下柯姑娘!”紧追不舍。万恶首诧异之极,心道:这强大的掌力竟是这小子发出的,他怎会有这么深厚的内力?赵玉天正自前冲,眼前三道白光闪动,直奔胸腹而来,急忙刹足,硬生生向旁一侧身,三枚锯齿银梭贴身飞过。再看万恶首的身影,几个起落已远在大殿之外。谢云宝追出叫道:“左监使,我们的东西还在那丫头身上!”万恶首不作回答,奔出几里路,到得无人之处,放下柯隐兰,突然一张嘴,喷出一大口血来。端木诚指着金赵二人道:“师父,那日洛阳城边帮着那丫头打伤师弟的就是这两人。”谢云宝瞅了瞅金世奇,又瞅了瞅赵玉天,冷冷道:“二位就是‘补天剑’赵大侠和‘飞禽走兽帮’的金大侠喽?”这定然是端木诚将那日金赵二人戏谑他的话转诉给了谢云宝。金赵二人急欲追回柯隐兰,哪里顾得上与他啰嗦,一左一右从他身边穿过,直向门外掠去。谢云宝轻哼一声:“往哪里走!”拔剑出鞘,反向转了个半圈,剑随身转,迎着赵玉天削来。赵玉天一弯腰,长剑从他头皮擦过,身子仍往前窜。谢云宝抖手一剑追刺他背后,这一剑速度极快,赵玉天不能置之不理,只好往斜里纵开。谢云宝脚下滑动,乘机挡住他去路。金世奇几个起落,避开麒麟门弟子的纠缠,已到了殿外,回头见赵玉天没有跟上来,被谢云宝拦住,二人斗得正紧,心道:“先把玉天救出来再说。”折身而回,来攻谢云宝。谢云宝觉到锐气的逼迫,心中一凛,猛力将剑在身前划出一个大弧,借着这道耀眼的光幕遮掩,纵身后退。金世奇无心恋战,一把扯住赵玉天的胳膊,道:“快走!”谢云宝咬住不放,再度追击,长剑于一瞬间分刺金赵二人的后心。金世奇左手将赵玉天朝前一推,道:“你先走。”右手腕子一翻,一剑倒扎向后。金世奇听风辨位,出剑极准,正刺向谢云宝执剑的手腕。谢云宝两番遭到对手的攻击,虽说一次主动,一次被动,但两次攻击同样迅速而准确,自己的剑未及对手,对手的剑已指在自己要害部位。忙将手臂一沉,剑尖切向金世奇后足跟。金世奇向前踏出一步,同时使一招天山剑法中的“银河倒挂”,仍不回身,剑在身后倏吞倏吐,令谢云宝不敢过分逼近。只听得“叮叮当当”响声不绝,两柄剑眨眼碰了数十次,火星四溅,于白天仍清晰可见。谢云宝不停手地出剑,倒逼得金世奇一时转不过身来,心道:这样打下去,不能与他面对面地使出飞钳剑法,就不易赢他。当下足尖一点,耸身而起,谢云宝有心逼得他走投无路,随之纵起,攻势不停。金世奇一只足尖在另一只足背上一踩,霍然拔高一截,谢云宝身子已成下坠之势,跟之不上,惊诧地张大了嘴,抬头仰望。金世奇在空中转过身,头下脚上地扑击下来。谢云宝“呀”地叫了一声,横剑于顶,只听“叮”的一声,这一剑恰好刺在谢云宝的剑身上。金世奇扑落的势头极大,剑尖突然受阻,上面一个人的重量压下来,剑身顿时弯折。断折的剑头斜飞出去,“铎”地插入地中。谢云保也被这威猛的力道震得双膝一软,跪在地上,他就势一滚,翻身爬起,虎口阵阵发麻,几乎拿剑不住。暗自惊道:这小道士年纪轻轻,竟有这样的身手!金世奇兵刃既毁,又将敌人逼退,向后几个翻腾,似划空的飞燕,飘忽而去。待追上赵玉天,连声道:“奇怪,奇怪!”赵玉天问道:“有什么奇怪的?”金世奇道:“我听朴才叔说过,麒麟门的掌门谢云宝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三流角色,可是他刚才与我过的那几剑,每一招圆熟老到,功力不凡,险些逼得我转不过身,败在他手上。幸亏我的大绝轻功帮了忙,才逃出身来。他这样的身手,绝不似什么三流角色。可是朴才叔武功那么高,识人看相又从不出错,所以这事委实有些奇怪。”赵玉天道:“兴许是他最近悟出了《麒麟秘笈》上的武学,武功有了进展。”金世奇道:“也有可能。”二人四处转了几圈,不见柯隐兰和万恶首的踪影。正自忧心忡忡,听见背后有呼喝声,金世奇一拽赵玉天道:“是谢云宝他们。”二人急忙隐身树后。果见谢云宝领着一众弟子吆喝着追近,却没看见树后的二人,一径地追了下去。赵玉天道:“这样漫无目的地找也未必能找到柯姑娘,涂彰他们还在无色庵中,我们先回去看看。”二人心头沉重,柯隐兰落在万恶首手中,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回到无色庵,见涂彰、刘成浩、马文良三人正在庵前驻足眺望,见赵玉天平安归来,均现喜色。金世奇问道:“那孙炎机和金孔雀怎么样了?”涂彰道:“孙炎机毒性大发,已经毙命。那金孔雀强撑着走了。雨停后,其他的人也都散去了。”赵玉天道:“登封县聚集了这么多的江湖人物,凌云阁说的对,往后还不知有多少场争斗,要流多少血呢。”金世奇道:“柯姑娘落到万恶首手中,必须尽快把她救出来,这样吧,我们分头去找,绝不能让柯姑娘在万恶首手中受辱。”赵玉天点头道:“对,不过万恶首那厮武功高强,我们须小心提防,不能单枪匹马地行事,我和马问良一路,涂彰和刘成浩就和世奇哥一路,找到万恶首,见机行事。”金世奇摇摇头,道:“我有大绝轻功在身,不必顾忌那厮,我就一人一路,玉天和马问良一路,涂彰刘成浩一路,人分得开些,找的地方就多些。”赵玉天思索片刻,点点头道:“好吧,为了尽快救出柯姑娘,只有这样了。世奇哥,你要小心啊,不管有消息没消息,今晚都在聚仙楼会合。”三路人就在无色庵分手。金世奇独自向东,正是去嵩山的方向,遇见过路的人便仔细打听,有没有见到一个浑身黑衣的人带着一位姑娘。约莫走了半个时辰,仍无线索,觉得口干舌燥,便向路旁一个打铁铺中的铁匠要了碗水喝,正站着喝,见铺中晃晃悠悠踱出一书生来,正是曾在聚仙楼见过面的戚登科。戚登科将一柄油布雨伞搭在肩头,伞的一端挑着一个包袱,满脸陶陶然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口中吟道:“酒困路长唯欲睡,日高人渴漫思茶。唉,茶是喝了,怎的头重脚轻,昏昏欲睡,待找个便当处好好睡他一觉。”原来他也是路过这家铁铺,向铺中主人讨水喝的。戚登科不认识金世奇,斜眼瞅了瞅他这一身道士打扮,凑上前道:“这位道兄请了,敢问尊姓大名?”金世奇觉着这戚登科混混沌沌,挺有意思,加上曾目睹他表哥凌云阁的豪气,为之倾仰,有心与他结纳,当下笑道:“我姓金,叫金世奇。你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我却知道你叫戚登科,是海南双枪凌云阁的表弟,对不对?”戚登科一愣,道:“咦,你怎么知道的?莫非你是我表哥的朋友,故尔知道的这么清楚。”金世奇摇摇头,道:“我认得你表哥,他却不认得我。在聚仙楼,你表哥为你出气,杀了魏无勾,我在一旁看见,因此认得你们。”戚登科长长“哦”了一声,道:“我说呢。金兄这是要去少林寺么?”金世奇道:“我的一位朋友落在了贼人手中,我正在找她。戚兄可曾看见一个浑身黑衣的人挟持着一位姑娘么?”戚登科眨眨眼笑道:“原来是红颜知己,可惜我没看见,否则定要帮金兄这个忙。”金世奇道:“戚兄说笑了,那位姑娘只是普通朋友而已,萍水之交,还谈不上红颜知己,更何况我是个出家人,戚兄不可以乱说话的。”戚登科做了个鬼脸,一吐舌头,道:“你我一见投缘,金兄既是找人,我现在也没什么事,反正也是闲逛,便陪你一起找找吧,四只眼睛总比两只眼睛看得多。”金世奇想他说的不无道理,便道:“那劳烦戚兄了。”戚登科一摆手道:“不必客气,你恁地见外。”金世奇“呵呵”一笑,二人一路闲谈,一路仍向东行。不知不觉到了少室山下,听见山上吵吵嚷嚷,二人驻足而观,见山上冲下一人,年纪约在五旬开外,老当益壮,健步如飞。手提一柄钢刀,身上点点滴滴的都是鲜血。在他身后十几步远,有五六个人吆喝着穷追不舍,看服饰皆是官场中人,其中一人武功颇高,身形飘飘,乍起乍落,倏忽赶到老者背后,长臂一探,一柄虎头抓搭上老者肩头。那老者正往前冲,虎头抓顺势回扯,“嗤啦”一下,带下一片肉去,鲜血立即喷涌出来,染红了衣衫。老者吃痛,足下一缓,身后之人一跃而起,从他头顶翻过,挡在他前面。老者挥刀便劈,刚一抬手,背后几股劲风同时逼到,原来后面的几人也已追上,同时发难。老者慌忙收刀,转到背后,“叮叮当当”磕开几样兵刃,终有一根“穿胆刺”乘隙而入,扎入他的大腿,老者痛叫一声,单膝跪倒。前面之人飞足将他踢翻,正要将他拿下,伸手却抓了个空,那老者的身影一恍不见。扭头一瞧,见身边不远处站了一个道士和一个书生,那道士的右手正拽着老者的衣领,显然刚才是他出手将这老者扯开。这道士出手如此之快,武功决非等闲。当下冷冷道:“阁下是谁,为何要淌这趟浑水?”金世奇笑道:“我是飞禽走兽帮的金世奇,无名小辈而已,比不上几位官大爷,合伙欺负一个受伤的老人家,威风得很啦。”那人听他话中带刺,不怒反笑道:“你胆子不小呀,知道我们是官场中的人,还要和我们做对。”金世奇道:“我不仅知道你们是官场里的人,还知道你们是宫里的高手,奉命压运一批宝物到少林寺,用来讨好人家的国师。”那人脸色一变,道:“你怎么知道?”金世奇道:“这事江湖上早传得尽人皆知,我见你们身着官服,又从少室山上下来,自然就猜出了。”那人道:“你聪明得很啦,这么说,你是明知故犯,存心要和我们过不去了。看来你和这柯老头是一路的,都是想盗宝来着,我一并拿下了。”足下一摧,猱身扑上。金世奇听到“柯老头”三字,突然想到这老者姓柯,莫不是柯隐兰的父亲。不容他多想,那人已到身前,虎头抓寒光烁烁,招呼下来。金世奇立时精神一振,猫腰缩身,曲膝碎步,扭身转到那人身后,发掌击出。那人警觉异常,一抓落空,便已猜到敌人到了身后,右腿立时反踢向后。金世奇叫声“好”,收掌出脚,踩截住他踢来的腿,上身一摆,带动左拳由外向内横砸他腰肾处。那人侧身退步,随即转过脸来,与金世奇攻拼拒守,来来往往拆了十数合,不分上下。那人是宫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今日对付一个赤手空拳的无名后辈,却久拿不下,好生窝火。金世奇也暗暗吃惊,没想到宫中也有这样的好手,难怪柯隐兰她们盗宝不成,反搭进许多条人命。二人棋逢对手,均使出浑身解数,发力猛攻,一时只见两条人影缠来缠去,如两道旋风也似,余人在一旁观战,不住地喊好。又过数十合,金世奇渐渐摸清了他的路数,卖了个破绽,让他欺近自己身侧,虚发一拳,乘他闪身之际,一脚踢在他腕上,同时探手抓住他的虎头抓,使力一夺,将虎头抓抢到自己手上,腕子一翻,抓头搭上了那人脑门。那人长叹一声,闭目等死。金世奇“呵呵”一笑,道:“你这身武艺来之不易,我不想杀你。”将虎头抓抛到地上。那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显然心里难过到了极处。伸左手捡起地上的虎头抓,右掌一挥切下,“喀”的一下,将虎头抓断成两截,随手抛落,叹道:“我苦练了数十年的武艺,却险些丧命在自己抓下,要它何用,嘿嘿,要它何用。罢了,我输给了你,柯老头你就带走吧。”头也不回,上了少室山。这人是一众官兵的头目,他认输而去,旁人都跟着他离去。姓柯的老者忙向金世奇谢道:“多谢壮士搭救,敢问壮士大名?”金世奇道:“在下金世奇。”又指着戚登科道:“这位是我刚认识的朋友,叫戚登科。老伯怎么惹上了这些官兵?”那老者叹口气,道:“你也知道了,这些人都是宫里的高手,受了昏君赵佶之命,押运一批宝物来少林寺,都要送给金国的一个国师。想我华夏大国,却要巴巴地送东西来讨好蛮夷之邦,只为害怕人家武力相加,实在是有辱国威。我本想把宝物劫了,只恨自己无能,一失手,被他们捉住,关在了山上。今日我乘人不备,偷空逃出来,被他们察觉,一路追杀,幸亏遇见了壮士,不然老朽又要被他们捉回去,百般羞辱。刚才与壮士争斗的是朝庭赫赫有名的铁臂将军穆硕,他虽然败在壮士手下,但以他的权势,定不肯善罢甘休,壮士可要小心啊。”金世奇道:“我自理会得。老伯既姓柯,可认得一位叫柯隐兰的姑娘?”老者浑身一颤,连声道:“认识认识,我怎么会不认识她,我叫柯云路,她是我的女儿。壮士怎么会认识小女,她现在在哪?”金世奇心道:果然所料不差,不想无意中竟救了柯隐兰的父亲。便将如何认识柯隐兰说了一遍,至于她现在落入万恶首的手中,因怕柯云路担心,没敢告诉他,只道:“柯姑娘现在也正在找您,不知去了哪里,过个两三天也许就回来了。”柯云路感激零涕:“金壮士救了我女儿,又救了我,我们父女俩可欠了金壮士一份天大的人情了。”金世奇连连摆手道:“老伯别这么说,这算得什么!对了,老伯刚逃出来,现下可有去处?”柯云路道:“我自山东来,做客异乡,无亲无友,哪有什么去处。”金世奇道:“既然如此,老伯若不嫌弃,就和我们住在一块儿吧,彼此有个照应,柯姑娘回来时,你们父女也好团聚。”柯云路谢道:“那太好了,只是叨扰诸位了。”金世奇笑道:“我们也是寄居在别人家里,说甚叨扰不叨扰。”又向戚登科道:“戚兄可跟我一起回去么?也认识认识我的朋友。”戚登科笑道:“不啦,表哥若隔久不见我,又该牢骚满腹了。今日有幸认识金兄,你我一见投缘,实是快慰平生。明日便是少林寺比武的第一天,金兄到时可去观看?”金世奇道:“那是自然。”戚登科道:“那好,我们明日再见,告辞了。”挑着包袱,施施然去了。金世奇带着柯云路回到住处,赵玉天等人已经回来,瞧彼此神色,都是无功而返。赵玉天见金世奇带回一个受伤的老者,有些诧异,开口询问。金世奇将适才经过细说一遍,赵玉天喜道:“这下好了,柯姑娘知道老伯已经逃出来,不知该怎么高兴呢。”金世奇将他扯到一边,小声道:“柯老伯现在有伤在身,柯姑娘被掳走之事,还是暂时不告诉他为好。”赵玉天点头道:“我理会得。”吩咐涂彰等人取出伤药,替柯云路敷理,借机问道:“柯老伯,我们这次来,不仅是为了要看这场难得一见的比武,和柯老伯一样,还想借机会潜入少林寺,把那些宝物都偷出来。在外邦人的面前,说什么也不能丢了自家志气。”柯云路双眼圆睁,一拍桌子道:“说得好,这正是我等热血男子应该做的事情!”赵玉天接着道:“可是我们对少林寺内的情况不熟悉,冒然进去,怕失了手。老伯在寺内待过一段时间,可否把寺内的情形告诉我们,一有机会,我们就可下手。”柯云路道:“这还用说,我自会告诉你们。”当下叫刘成浩取来纸笔,铺在桌上,柯云路将宝物所在及宫中高手和少林寺僧的守卫布置一一画出。赵玉天捧图在手,哈哈大笑,道:“有了这张图,大事就成了一半。”翌日,几人绝早起床,漱洗停当,径奔嵩山少林寺。众人虽已料到观者如堵,提早起床,可走在途中时,便已遇见许多也是急急赶路的江湖中人。到了少室山下,抬头一望,不由更是吃了一惊。见那山道上,密密麻麻的已挤满了人,如蚁群般蠕蠕而上。赵玉天叫道:“再不快些,可没立足之地了。”几人施展轻功,快步上山。可是只走了一半,前面的道路被挤得水泄不通,再也过不去,只好随着人流缓缓移动。这样闷头闷脑地挤了半个时辰,才到了少林寺前。只见寺前的空地上,树上,石头上,无处不挤满了人。这些人定是一夜没睡,抢先占好地方。少林寺门前,高高搭起一座台,台两侧排列十八般兵刃和几张大椅,二十个少林武僧执棍立于台前,严防人群挤坏擂台。几人左钻右拱,才觅得一处稍微舒适的地方,交肩重足而立,举目看向四周。但见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丑的俊的,各式人等,参差不齐。大部分面孔从未见过,只擂台一侧的麒麟门中人多已认识,另外三清教和尚家堡的人,金世奇也认出不少--元照、舒单赞、莫纯亮、简止威、尚仲、尚略亭、尚略醒等人均在。看了半天,并未见到中原五位高手,就连远道而来挑战的金国国师也没见到。此时天色尚早,一直等到天光大亮,始听“吱呀”一声,少林寺的大门打开,一群身披金色袈裟的僧人鱼贯而出,当先一个中年僧人,生得高大健壮,面孔方正,颇觉威严之态,台下有人悄声议论道:“瞧,这便是少林寺的主持智修大师,听说他的武功只在雪涧禅师和四位‘苦’字辈的高僧之下。他身后的那些和尚便是罗汉堂的十八罗汉。”十八罗汉出来后,向大门两边一站,随之跨出六人来,众人一阵骚动,叫道:“正主儿来了。”只见当先一老僧身材高瘦,比之常人足足冒出一个头。颧骨高耸,眼窝深陷,眉毛疏疏的若有若无,眼皮耷拉着,双手合什,一步步踏上台来,在台侧一张大椅上坐下。他身后的五人均是皮衣皮靴,腰扎博带,显得气势凌厉,上得台后,也不坐下,都在那老僧身后站定。智修大师站到台中间,合掌唱道:“阿弥陀佛!”随后朗声道:“各位武林同道,今有金国步上法师携五位高足来我中原,志在与我中原的好汉砌磋武技,一较高低。诸位远道而来,少林寺本当尽地主之谊,盛情款待,只是寺小不便,步上法师人等又暂居寺内,外人不好叨扰,故慢待了各位,还望雅谅。”台下众豪客纷纷道:“好说,好说。”智修接着道:“此次比武,原本是我家方丈雪涧禅师主持,他老人家正闭门静修,便由我来代他主持。今日是步上法师与我中原高手砌磋武技的第一天,据老衲所知,我中原武林中一致被公认为武功最高的五位高手,已到了登封县的有枫叶宫的卢枫青,枫州西门大雁和海南双枪凌云阁。鉴于人未到齐,以步上法师的身份,不便亲自出手,先由他的五位高徒登台献艺,愿有与之砌磋者,可报名上来,比武点到为止,不得使用暗器,不得伤人性命。”说完合什躬身,退到台的一侧。步上身后转出一人,此人身在七尺开外,膀阔腰圆,皮糙肉厚,脸上满是红通通的酒刺,学着中原的礼节向台下一拱手,道:“各位英雄请了,在下是步上法师的关门弟子查哈托,有幸在诸位英雄面前献技,看得不入眼处,还望指点一二。”赵玉天凑到金世奇耳边道:“世奇哥,这几人我在陕西曾见过。”查哈托拉了个架势,已在台上自练起来。众人既知他是步上的关门弟子,敢跟师父来中原挑战,便凝神看他拳路中可有什么过人之处。却见他一拳一腿极为普通,出招虽快,毕竟无甚宛转奥妙之处,只盏茶功夫,这套不知名的拳法练完,查哈托收势而立。台下却无人鼓掌,查哈托也不觉没趣,睁着一双大眼看向台下,似在询问可有人上台一试。便听一声大喝:“这等三脚猫的把式也敢来我中原挑战,真是不自量力,我许言甘第一个会你。”一道黑影窜上台去,金赵二人不禁一笑,这人竟是麒麟门的许言甘。许言甘见查哈托的一套拳法直来直去,毫无惊人之处,已将步上等人看低了三分,自信凭自己苦练了十几年的武功,便能将查哈托打下台去,在众人面前露好大一张脸,这样便宜的肥肉若让别人先叼去,岂不可惜,当下向谢云宝请战,谢云宝一样的心思,立即答允。查哈托打量了他几眼,见他站直了仍比自己低一个头,瘦小枯干,禁不住咧嘴一笑,指了指他,摇摇头,又指了指台下,意思是说他不是自己的对手,趁早下台。许言甘一看便即明白,怪叫一声:“好大的口气!”大步跨上,迎面便是一拳。查哈托略一侧身,让这一拳走空,右手往他伸出的胳膊上一抓,向怀内一带,许言甘顿时踉跄跌来,查哈托启左掌砍在他背上,只听“蓬”的一声,许言甘大吐一口血,趴倒台上,昏迷不醒。这第一场比试竟连一招也未走过,使台下群雄均大感意外。麒麟门中人更是惊的惊,怒的怒,王实八和江焕二人一齐窜上台,王十八抱回许言甘,江焕道:“我来会你。”也不通名,与查哈托斗在一处。这回交手只一招,便被查哈托一脚踹下台去。麒麟门鲜出江湖,一出道就遭此大败,人人均感脸上无光。谢云宝自虑也不是查哈托的对手,因此江焕败下台后,麒麟门无人再上。赵玉天悄悄问金世奇:“可否下手?”金世奇看看柯云路,柯云路思忖了一会儿,道:“今儿个是比武的第一天,少林寺定然戒备森严,这时急着进去,未必能得手,待过些时日,寺内守护松懈下来时,再下手不迟。”金赵二人听他说的有理,又着实想看看是否能有人将这查哈托打败,便都答应。又有两条黑影一起跳上台,其中一人道:“我来斗他。”另一人道:“还是我来。”先一人道:“我先上!”后一人道:“我先上!”伸手拽住抢在前面的人的胳膊,要将他拉向后,那人不甘示弱,手臂抖了个半弧,挣脱束缚,仍是往前冲。这两人一是青城派的付达通,一是泰山剑派的游捷,游捷见付达通已快接近查哈托,一急之下,发掌向他背后拍去,叫道:“我先上的台,岂能让了你!”付达通闻风回身,挥臂格开,一脚蹬出,道:“你泰山剑派也是名门大派,竟干这背后偷袭的勾当!”众人见还未比武,这两人倒先交上手,又好气,又好笑,心道:“这是跟外邦人的比武,自家人倒先打了起来,成何体统,岂不让人家觑扁了咱们。”查哈托咧嘴一笑,道:“一块儿上来的,就一块儿下去吧。”摧身向前,探双臂抓向付游二人。二人见他出手,不约而同地挥臂相格。查哈托倏然转臂,绕过二人的防守,砰然抓住二人胸前衣服。这一变招迅捷之至,付游二人根本未曾反应过来,惊呼声中,身子拔地而起,已被扔下了台。付游二人羞愧难当,掩面而去。查哈托所使的每一招在众人看来,都是普普通通,但他出手快,讲实用,没有多余的花架势,叫人难躲难防,短短的时间内,便有数人败在他手上。查哈托嘴角微撇,眯起眼睛,看向台下,一字一顿道:“中原武林,尽是这样的人吗?还有高手没有?”只听一声大喝:“中原武林多的是英雄好汉,你休要不知天高地厚!”话音刚落,一人已飞身站到台上。群雄已有不少认出此人,道:“瞧,尚家堡的总管顾成荫上去了,这回可有一拼。”金世奇也认得顾成荫,他知道顾成荫的武功不弱,有他上台,或许有取胜的希望。查哈托见顾成荫气宇轩昂,倒不敢小看他,问道:“你是何人?”顾成荫道:“我是尚家堡的总管顾成荫,在我们中原武林中不过是个二流角色,也想在阁下手底讨教几招。”虚步沉身,双掌一前一后,环护胸前。查哈托见他这么一站,周身上下空门尽皆封死,竟毫无破绽,心道:这回遇上高手了。双足略微分开,膝处稍弯,上臂下垂,小臂微提起,两只拳头似握非握,搁在腰侧。这是自他出手以来,众人第一次看到他在搏斗之前摆出架势。只是他这架势极怪,头胸腹门户大开,不象是拳脚过招,倒象是要和谁摔跤,与顾成荫严严实实封掩着身体的戒备势正好形成鲜明的对比。顾成荫道:“远来是客。你先请吧。”查哈托也不推让,虎吼一声,迎面一拳砸将过去,这一拳力大势沉,挂着风声,来势汹汹,顾成荫矮步蹲身,让过这一拳,顺势一掌击向对手小腹。查哈托右拳尚未收回,左手探出,砰的叼住顾成荫手腕,向怀内疾扯,右膝提起,撞向他咽喉。顾成荫被他猛力一带,空有一身的功夫,竟自抵抗不住,向他怀内扑去。瞥眼见他右膝狠狠撞来,分名是绝不留情的死手,情急之中,左掌迎出,切在他右膝下的足三里处,查哈托顿觉右腿一麻一软,不禁愣了一下。顾成荫乘这机会,抖手挣脱他的束缚,却不撤回,直接一掌震在他小腹上。查哈托怪叫一声,倒退数步,一手捂腹,一手捂腿,状极狼狈。顾成荫这两招出尽平生所学,使足了气力,每一掌都有碎砖断石之力,可这查哈托竟不似血肉之躯,虽退了几步,却仍屹立如山,浑没受什么重创。顾成荫乘热打铁,紧抢几步,跃起一脚,一记“燕子飞,临空腿”,踢在查哈托的脸上。怪叫声中,查哈托再退数步,已至台边。顾成荫心道:将他打下台去,这一局就拿下了。跟身而上,左拳虚引一下,右拳奋力击出,只听“砰”的一声,这一拳正中查哈托的胸口。众人只道这一拳定要将查哈托打下台了,齐声喊“好”,声音呼至一半却戛然而止。只见查哈托岿然不动,硬是以血肉之躯抗住了这崩山裂石的一拳。顾成荫暗叫不好,正待收拳重击,查哈托一声大吼:“嗨!”犹如晴天打了个霹雳,顾成荫顿觉胸口一震,查哈托两只蒲扇般的大手已然伸出,分别抓住顾成荫的肩膀和腰带,吐气使力,将他高高举过头顶,呼的一下,远远掷下台去。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嘘声,有叹息的,有愤怒的,也有喝倒彩的。金世奇和赵玉天相对摇头,为顾成荫的功亏一篑感到可惜。查哈托面色苍白,摇摇晃晃走出两步,忽然喷出一口血来。但他甚是硬朗,强撑着走到步上身边,盘膝坐下。步上伸出一掌按住他头顶,轻轻抚摩,不一会儿缕缕白雾自步上的手掌和查哈托的头顶间溢出。盏茶功夫,步上收掌合什,垂目静坐,似是根本没发生过什么。查哈托脸上已有血色,长嘘一口气,直立起身,退到了步上身后。这一场比武,实是两败俱伤,查哈托也无力再斗下去。金世奇向赵玉天道:“那老僧好功力!查哈托中的那几下,便是一头公牛也不活了,在他手底下却顷刻间化重为轻,行若无事,让中原的五位高手来做,也不过如此。”步上身后又转出一人,这人高高瘦瘦,眼睛鼓凸出来,长相较查哈托更为丑陋。这人道:“我是步上法师的第四个弟子尼尔多,在此献丑,望各位指教。”一招手,有两个少林僧抬着一块青石板上来,板上搁着雪白一物,却是块豆腐。众人不知尼尔多要做什么,怔怔地瞧着他。尼尔多将袖子卷起,站到石板前,深吸了一口气,鼓了鼓腹,缓缓将右掌提起,眼睛盯住那块巴掌大的豆腐,忽然大喝一声,高高举起的手掌一挥劈下,切在那块豆腐上,豆腐表面被他击中之处微微陷下去,他手掌一提起,凹陷的地方又弹回来,整个豆腐块完好无损。台下不少人顿时轰笑起来,骂道:“这是他妈的什么掌法,连块豆腐也切不碎,当真是献丑了。”尼尔多脸上漠无表情,捧起豆腐块,交到一旁少林僧手中,然后用手在石板上轻轻一拍,只听“喀喇喇”数声响,一整块青石板应手而裂,碎成数块散落在台上。顿时诺大的场子鸦雀无声,静得许久始有人暴出一声“好”来,随后喝彩声连珠价地响起来。尼尔多的这一手功夫与中原的“隔山打牛”相似,只是他的掌力从一块一碰即碎的豆腐上传过去,震裂一块青石板,而豆腐块丝毫没有损坏,这之中的手法与功力远非常人所能。况且场中那么多高手,谁也未曾看出那块青石板已碎,直至尼尔多以手一拍,众人始才察觉,这等功力更是远在“隔山打牛”的功夫之上。是以尼尔多虽是外邦人,群雄也禁不住为他喝彩。尼尔多露了这手功夫,台下一些二三流的角色已自知不是对手。好一阵沉默,没有人上台挑战。金世奇向赵玉天道:“这人的功夫可比刚才那查哈托又要高出一筹了,如果不是一流高手上台,恐怕很难应付。”尼尔多等了半晌,忍不住道:“没有人愿与我交手么?”群雄面面相觑,突听一声大喝:“我来!”一人窜身上台。此人一亮相,顿时引起一片掌声。尼尔多见群雄鼓噪,暗想来者莫非是中原五位绝顶高手之一,可又一想自己毕竟不是主角,还不至于引得他们出场,便道:“请教尊姓大名?”那人道:“老夫乃尚家堡堡主尚仲是也。”尚家堡的总管顾成荫虽倾力而战,重创了查哈托,但毕竟当着天下英雄的面,被查哈托扔下了台,这对名声赫赫的尚家堡来说,实是从未有过的耻辱。及至尼尔多出场,以一手上层功夫震慑了群雄,尚仲心想,若想挽回尚家堡的面子,还需我亲自出马,余人皆不是这尼尔多的对手,当下纵身上台。尚仲年过五旬,白发苍苍,银须飘飘,昂然而立,煞是威风。尼尔多虽觉他年老,却也不敢轻敌。一抱拳道:“老人家请了。”原地摆了个架势。尚仲负手在后,昂头向天,竟不看他。尼尔多道:“老人家,我出招了。”和查哈托一样,也是一记重拳先砸过去。尚仲纹丝不动,一抬右手,箕张五指,以掌心托住这一拳。尼尔多便觉这一拳似砸进了一堆棉花里,毫不着力,自对手的掌心绵绵不绝地传来一股吸力,将自己的拳头牢牢吸住。尼尔多暗惊:这是什么功夫?但他身负上乘武功,应变也快,左掌来切尚仲的手臂,脚下不闲,右腿自外向内扫踢尚仲的面颊,手脚呼应,上下协调。尚仲见过他以掌断石,知他掌上的力量非同小可,不敢与他硬碰,松了他的拳头,待他左掌切下去,长臂一探,又抓上了他的肩头,另一只手格住他踢来的腿,右手五指一使力,饶是尼尔多身着皮衣,又生得皮糙肉厚,也不禁疼得一裂嘴,心道:这老头好大的手劲!尚仲见自己苦练了一辈子的爪力奈何不了尼尔多,也不禁暗暗称赞:想不到番邦也有这样的人物,徒儿已有这样的造诣,那为师的步上真是深不可测了。尼尔多反拿尚仲右臂,迫得他收手,正待转守为攻,尚仲攻势不绝,掌风又到。尼尔多心道:这老头手好快!二人拳来脚往,拆解数十合,尚仲脚下不曾动过一步,只以一对手掌应付尼尔多的拳脚,尼尔多竟占不到丝毫便宜。金世奇心道:武林中向有“南元北尚”之称,尚仲与元照齐名,看来不虚,这回可有七成把握取胜,也可替咱中原武林出口气了。尼尔多一阵猛打猛冲,均被尚仲轻松化解,心中想到:师父常告诫我们,天下没有必胜的套路,一种手段不行,要立生转换之意,如流水之柔顺随化,始无败数可言。这老头功力深湛,身手矫健不亚于壮年之人,我若一味与他硬拼,到头来气衰力竭,吃亏的只怕还是我自己。不如卖个破绽给他,诱出他的空档来,才有机会胜他。瞅准尚仲发掌击来,故意脚下一滑,向后踉跄几步躲开,身子摇摇晃晃,似是重心已失。尚仲见机而进,使一招“斜推王屋”,双拳同出,径奔尼尔多头腹。尼尔多提脊领身,轻疾转至尚仲左侧,左手拿住他右臂,右手绕到他颈后夹住,借上身摆动之力,向前一扳,一脚插在他腿前,大喝一声,要将他摔倒。这一摔毫无用处,尚仲凭着数十年的桩功修为,纹丝不动。尼尔多苦心诱敌,没想到竟是这个结果,脑中一空,一时竟不知该再如何动作。尚仲左手切在他左臂上,乘其吃痛,抽出右手,抓住他缠在自己颈后的右手,缩出头来,将其右臂成反拧之势,左掌按住他的右肩,向下一使力,尼尔多右臂被拧住,肩头受重力一按,不由自主地单膝跪倒,他性子强硬,出尽全力挣了几挣,竟没能站起。台下顿时掌声如雷。尚仲道:“你可认输?”尼尔多叫道:“不认!”尚仲使力一拧,尼尔多疼得汗已掉了下来。群雄大哗,纷纷叫道:“这蛮子耍赖,明明已经输了。”尚仲手上加力,待逼得他认输,忽然眼前一花,一股大力迎面逼来,急忙松手,纵身后退,只觉一个人影一幌,拎起尼尔多,飘身而回。尼尔多晕晕乎乎,好一阵才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正站在师父步上的身边。原来步上见爱徒受制于人,以手在椅子上一撑,身子拔起,挥掌逼退尚仲,抓住尼尔多,足尖一点,返回椅中。尚仲冷笑道:“做师父的沉不住气了,要出手了么?”步上双目低垂,自椅中慢吞吞站起,道:“中原武林有句话叫‘南元北尚’,老爷子可便是其中的‘北尚’?”尚仲道:“正是!”步上道:“难怪,既是北尚到了,要我这些不成气的徒儿来应付,确是勉为其难。还是我陪老爷子玩玩吧。”台下众人千山万水地赶来,就是想看看这步上有多高的修为,敢同时向中原的五位高手挑战。这时听他要出手,一阵骚动,均想:有戏看了!步上道:“南元北尚,素来齐名,老衲很想一齐见识,元照道人在么?”尚仲“哼”了一声,道:“与你交手,还用得着两个人么,只老夫一人足矣。”步上不作回答,撩起僧袍,盘腿坐在台中央,似在等待元照上台。他浑不摆出架势应战,尚仲倒也不好冲上去开打。只听一声大喝:“道爷在此!”台上一恍多了一人,大袖飘飘,腰悬长剑,正是三清教的掌门元照道人。步上挑起眼皮,觑了觑元照,一瞬又合上。众人均见那两道白眉下精光一闪即逝。步上道:“老衲到贵国来,原是以武会友,无意冒犯各位,若同那凡夫俗子一般蛮打硬拼,失了你我的身份,我们武斗不如文斗,二位意下如何?”元照道:“做甚文斗?”步上一招手,他的一个弟子端上来一个香炉,放在步上身前一尺处,香炉中并插着两根香,步上似笑非笑,双手手心朝天,放在膝处,拇中二指捻在一处,轻轻弹出,“嗤”的一下,便见两根香头一亮,两道烟柱冉冉升起。元尚二人各自暗赞:好功夫!以他这等功力,若要我们同他单打独斗,确不是他的对手。步上慢慢展开双臂,大袖垂在身体两侧,掌心相向,略揽向前,似要抱住空中的一物。只见两道烟柱倏然矗直,象两根弯曲的绳猛然被扯紧,与底下的香柱成条直线,延伸向上近三尺处,始疏疏地散开。步上道:“老衲以内力护住这两道烟柱,二位可一齐出手,以内力摧逼,在香燃尽之前,若能使烟柱弯曲,老衲便自觉认输。”元尚二人心道:你以内力燃香,又使烟柱笔直升起,这等功力原是世间罕有,可是若说以我二人合力,摧不动这见风即散的烟柱,那也太没把我们放在眼里,便是个铁桶罩在上面,我们也击它碎了。当下都点头道:“就这么着。”二人一左一右站在距香三尺处,各拿桩而立,调息运气,轻吐一声:“嘿!”同时出掌,推向中间的烟柱。台下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果见烟柱动也未动。元尚二人便觉劲力发出,如石沉大海,并没遇到什么阻力,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禁骇然,望着入定般的步上,心道:这老僧功力竟深到这种地步,能将我们的劲力化于无形!二人摧加功力,运掌如风,再度击出,那两道烟柱兀自笔直向上。三人在台上成三足鼎立之势,互以内力攻守,僵持许久,眼见两根香已燃下不足一寸,元尚二人又羞又急,使出了平生的功力,对方却象是个深不可侧的无底洞,将攻来之力尽皆吸去。元照心想:这老僧内力实是强于我们太多,若不想个办法,只这么硬拼下去,决无取胜之机。于是细看步上周身,见他发功时,僧袍微微鼓动,显是内力激荡所致,唯有腋下的一片衣服紧紧贴在了肌肤上,心中一动:暗道:这莫非便是他的练门?若我突攻此处,引得他分神,或许有机可乘。当下仍以右掌之力逼摧,腾出左手,突发一记劈空掌砍向步上腋下。果见步上身子微动,元照顿觉右掌突然着力,暗自喜道:攻进去了!那厢尚仲也面现喜色,显有同感。两道烟柱受到元照和尚仲一左一右的内力夹击,顿向四周激散。元照大喜道:“步上,你可服输?”步上微微一笑,道:“二位请看。”用手一指香炉,只见炉中的两根香早已化成一堆灰烬。步上道:“老衲说的是在香燃尽之前,二位若能使烟柱晃动,老衲便认输,现在香燃尽在先,二位摧动烟柱在后,所以应该服输的不是老衲,而是二位。”原来便在元照发掌偷袭步上腋下之时,步上便已明了他的意图,立以双指连弹,将未燃尽的两根香崩成灰烬。元照暗骂:好狡猾的秃驴!铁青了脸,冲步上一拱手,道:“法师功力深湛,元照甘拜下风。”跳下台去,向三清教的弟子们挥手道:“我们走!”挤出人群,离开了少林寺。尚仲也抱拳道:“想不到异域会有这样的奇士,老夫输得心服口服。”也跳下台,领了尚家堡的人退去。步上始才离台站起,便见他坐过的地方,一道道裂缝向四周延伸,他一离身,木板片片断裂,噼哩啪啦地掉下去,现出一个大洞来。步上以“海纳百川”之功,将元尚二人的劲力吸入,顺身体导引至座下,震裂了木板散去,但他内力了得,以臀部粘住木板,使台面一时不致塌陷。智修道:“台木损坏,需要修补,今日比武就暂到此处,诸位英雄先回去歇息吧。”众人意犹未尽,有的叹息,有的激愤,有的欣喜看到了三大高手的较量,都陆续散去了。金赵二人回到住处,见天色尚早,瞒着柯云路,又去各处寻了柯隐兰一回,无甚发现,悻悻而回。柯云路却喜道:“我观天象,今晚必有大风,我等可借此良机,入寺夺宝。”众人又议计一回,觉得再无甚疏漏之处,才安心休息,静待天黑。到了子时,四下里果然风声大作,满耳尽是“呜呜”的响声。众人收拾停当,乘黑出门。不多时到了白天比武之处,都隐在树身后偷看。只见擂台上的东西都已收入寺中,只有几盏灯笼在狂风中晃来晃去,塌裂的那块台面已被修补好,金世奇心道:这班和尚做事倒是利索。众人正欲按原先所议翻墙而入,却听“吱呀”一声,寺门打开,急急钻出几个和尚来,为首的叫道:“快把灯笼都解下来,小心失火。”乘他们七手八脚地忙着,金世奇冲身后众人一招手,猫腰沿墙根黑暗处溜至寺门前,回头见柯云路等人也跟了上来,一窜身钻入寺中。柯云路等人紧随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入了方便之门,都聚到靠墙一株老槐下,柯云路道:“我们便在此分手,我和金壮士、马壮士去盗宝,赵小哥和涂刘二位留在这里接应,大家见机行事。”众人都点头。当下兵分两路,金世奇等绕过大雄宝殿,不一刻至穆硕与众官兵所住禅房,柯云路自南向北数到第三间屋子,低声向金世奇道:“就是这里,穆硕那老儿亲自守护,大意不得。相邻几间屋子都是官兵所住,下手时千万不要弄出响声,惊动了他们。”三人潜至窗下,金世奇用手指沾了唾沫,捅破窗纸,向内张望。对窗一个大炕,炕上斜卧一人,似睡非睡,正是穆硕。另有几名官兵在炕边搭床而睡,鼾声大作。屋内虽黑,金世奇有通灵功在身,仍看得清楚,几箱宝物都堆在房中,回身向马文良做个手势,示意可以下手,马文良早将住准备好的迷香摸在手中,晃火折点着,将香伸入窗内,静待一会儿,柯云路道:“可以了。”用剑拨开门闩,推门而入,三人已先服了解药,不惧屋中的迷香,径到箱前,伸手去搬,却觉箱上敷了一层粘粘的物事,将手牢牢粘住。箱中也不知装着何物,竟沉重无比,任众人左右挣扎,也纹丝不动。众人心知不好,便听一阵大笑,房间内灯火亮起,穆硕和众官兵都跳了起来,刹那间数般兵刃搁在了金世奇等人的脖子上。穆硕得意地道:“本将军等你们多时矣!你们真是一帮不长脑子的草寇,也不想想,柯老儿跑下了山,我怎还会将宝物放在原来的地方,这些箱子上涂了胶,除非撕下一张皮来,休想逃脱,箱子里放的都是千斤铁锁,休想挪动半分。我等各备有解药在身,一闻到异香,立即取出服下,岂会再遭你们的暗算。柯老儿,我还要谢谢你,又替我捉到两个反贼。”柯云路暗叹一声:我等确是没长脑筋,竟这般失算!此时其他屋中的官兵也已纷拥而至,用特制的药水将胶稀释,金世奇等人虽得抽出手来,但被众官兵兵刃相加,团团围住,动弹不得,任由他们捆绑。穆硕道:“找间屋子,把他们都关进去,好生看守住,一个也不能放跑。”忽听“砰砰蓬蓬”一阵响,门口几个官兵东歪西倒,一条黑影窜进屋内,发掌击向穆硕。金世奇大叫:“玉天,来的正好,快救我们!”来人正是赵玉天。他和涂刘二人本在大雄宝殿外接应,等了许久,不见金世奇等回来,又隐约听见这边骚动,便赶了过来,正见金世奇等人被困,立即出手相救。穆硕突然受袭,慌忙迭身闪躲,摸出钢刀在手,与赵玉天斗在一处。他的虎头抓已毁,此时用的是向少林寺讨得的一柄钢刀。室中狭小,一下拥进这么多人,更显紧促,涂刘二人砍倒几名官兵,抢到金世奇身边,挥刀割断他身上绳索,金世奇腾出手来,拾起地上一把长剑,又将柯云路等人身上绳索割断,众人齐心协力,奋勇向外冲杀。到了屋外,却见只赵玉天没有跟出来,仍被穆硕死死缠住。金世奇返回屋内,仗剑相援。穆硕吃过他的亏,知道自己非他敌手,一味避开他的剑,只绕着赵玉天转,见他要走,便发刀拖住。赵玉天走不得,金世奇也不能脱身,这一来等于一下拖住了两人。金世奇心道:这老儿恁地狡猾!大步一跨,使出“神农七十二步”,绕过赵玉天,眨眼间与穆硕面面相对,更不停手,剑光穿刺而出。穆硕魂飞天外,足尖猛地前点,身子倒纵而出,只听“嗤”的一声轻响,颈间肌肤仍被刺破,鲜血长流下来。金世奇拖了赵玉天便走。穆硕兀自惊魂未定,呆立当地,不知要害是否中剑。屋外官兵中有几个好手,柯云路等人难以应付,一时吃紧,金世奇仗剑杀入,来往穿梭,一瞬功夫,撂倒四五个。余者惊恐,呼喝连连,人人在一瞬间都受到金世奇迅猛的攻击,不约而同地退后。金世奇领了众人夺路而逃,一路竟没有遇上一个少林僧的堵截。众官兵不敢过分逼近,又念着无甚东西丢失,口里嚷声越来越大,脚下步子却越来越慢。将及少林寺门前,金世奇念头一转,扯住赵玉天道:“乘他们现在忙作一团,定无暇顾及达摩洞那边,我们俩去那里,盗出剑谱来。”柯云路问道:“什么剑谱?”金世奇道:“现在无暇细说,柯老伯,你先领着他们出寺,我们办妥事情,就赶回去。”柯云路等人不再多问,道声:“小心些。”都翻墙而出。穆硕追到寺门边,见失了贼人踪影,跺跺脚道:“唉,让他们跑了!”忽听闹嚷嚷的一片叫,打黑暗中涌出许多持刀拎棍的少林僧,叫道:“贼呢,贼在哪里?”穆硕差点气得吐血,他知道少林寺与江湖好汉素来一气,这回虽因朝庭之命,受自己调谴,为比武一事张罗,但刚才众官兵呼喊,不见一个僧人出来,现下贼人都走光了,才似模似样地跑出来,明了是与那些贼人一个鼻孔出气,故意放走他们,却又不好说破,胸脯鼓鼓的,瞪起眼道:“大家今后都要小心些,谁失职让贼人得手,本将军定斩不饶。”金世奇和赵玉天只在黑暗里窜行,不一刻到得达摩洞,达摩洞前向无人看守,二人一径入内。洞内漆黑一团,赵玉天晃火折点燃一根枯枝,借火光看这洞内,一面壁上似有个人影盘膝而坐,相传禅宗初祖达摩在此面壁九年,所坐之处遮住光线,墙上便始终有一处不受光线所照,天长日久,竟形成一个人影。赵玉天道:“长白四老只说书在洞内,却没说出确切的位置,这洞虽不大,找起来恐怕还要费番功夫。”金世奇道:“不着急,我们刚才在那边闹腾一阵,一时三刻还不会有人到这边来,我们一处一处仔细找来就是。”赵玉天道:“只能这么着了。”二人一齐动手,一片片地挖掘,忙了许久,都满头大汗地站起,一无所获。赵玉天急道:“难不成藏在了墙中?”金世奇道:“或是我们挖得浅了。这样,我继续在地上找,你在墙上找,我们分头来寻。”赵玉天边用手敲打墙壁,边侧耳倾听。敲到达摩老祖影像的头处,却听声音“空空”,与别处不同,赵玉天一喜,道:“是在这里!”正要举剑去撬,却听洞外有脚步声,忙吹灭枯枝,和金世奇隐身在一块石后。只见洞口出现一条胖嘟嘟的黑影,黑影的肩上竟似长了两个脑袋。金世奇运起通灵功细看,见来者是个蒙面大汉,背上背着一人,故显得人影臃肿,背上之人将头软软地靠在那大汉肩上,昏黑中乍一看上去,就象一人长了两个脑袋。那人进了洞,放下背上之人,轻声道:“奇怪,我适才好象看见洞里有光,莫不是花了眼?”金世奇定睛细看地上之人,顿时险些叫出声来,原来地上躺着的正是金赵二人苦苦寻觅的柯隐兰。不用说,这黑巾裹头,黑巾蒙面的大汉,便是黑盗帮左监使万恶首了。只见万恶首伸指在柯隐兰身上一点,似是解了她的穴道,柯隐兰立时张口骂道:“淫贼,你要把我带到哪里?”万恶首“嘻嘻”笑道:“这里是少林寺的达摩洞,处的偏僻,你休嚷,再嚷别人也听不见。”说时摸到赵玉天丢下的那根枯枝,取出火折点燃,举到柯隐兰的脸旁,蹲下身凑近道:“若不是宫括那厮连日追得紧,你我早就成其好事了。今日躲到这达摩洞中,量他再怎么也算计不到。你就乖乖地让大爷快活一回吧。”柯隐兰待叫,万恶首又伸指点了她的穴。此时赵玉天也已认出万恶首和柯隐兰,大是着急,欲待冲出,被金世奇一把拉住。万恶首冷笑两声,忽然向斜里一窜身,到了金赵二人藏身的石后,叫道:“什么人?”发掌来劈。金世奇暗赞他乖觉,横臂一架,扯着赵玉天向后纵出。万恶首举火细看,阴阴一笑,道:“又是你们,看来我们有缘,你们不是要救这妞儿吗,她就在这里,能拿得去便是你们的,否则休要阴魂不散地缠着我。”金世奇“呸”了一声,疾刺一剑,向赵玉天道:“快救柯姑娘!”赵玉天哪待他讲,早已抢身过去,抱起柯隐兰,拍开她的穴道,问道:“柯姑娘,你没事吧?”柯隐兰胸中一酸,道:“没事。”想到连日的惊恐,嘴角一扁,将头钻到赵玉天怀中哭起来。赵玉天揽住她肩头,安慰道:“没事便好。有我和世奇哥在,今日教这贼有来无回。”让柯隐兰在一边站立,返身来与金世奇合力对付万恶首。若论金世奇如今的武功,与三请教的元照、湖北的尚仲、黑盗帮的聂尤都在伯仲之间,他的内力虽未修习到第一流的境界,可他所创的“飞钳剑法”却非同小可,直是世间第一快剑。即便名震江湖的枫州西门世家的快刀与之相比,也稍逊一筹。但黑盗帮左监使的武功更是远在四坛主之上,万恶首乃天下淫贼之首,不独轻功了得,内外兼修,又有独门暗器“锯齿银梭”,是仅次于吕盛的正道人物最忌惮的黑盗。金世奇以一柄快剑与赵玉天并力合击,兀自处于下风。万恶首在混战中右手一抖,发出一枚“锯齿银梭”,破空划出一条银线,去向金世奇。二人距的太近,饶是金世奇反应快,又有大绝轻功在身,仍是躲闪稍慢,血光一现,左臂被银梭划破,那梭旋转向前,突地定在半空,随即又飞回来,万恶首探手接住,扔去手中火把,自袖中翻出一根金灿灿的长笛,一招“云开雾散”,笛影恍恍,罩住赵玉天。赵玉天竭力闪躲,浑不晓得在敌人眼里,自己已破绽百出。刹那间,胸腹膝几处大穴均被点中,叫声“啊呀”,软倒在地。金世奇听见叫声,不知赵玉天伤势如何,顾不上疼痛,使发了力,长剑织出一道密不透风的网,裹住了万恶首,万恶首笑道:“小道士,今日我擒住你,不负邵音夫人所托,再将这小妞痛快地玩一番,端的是双喜临门。哈哈哈!”笑声中,抢步入来,左手笛一引,右手虚晃一拳,两记虚招已将金世奇剑法搅乱,空档处,长笛突入,点中金世奇穴道。金世奇退得两步,暴喝一声,仗剑重上。万恶首不知金世奇练有“犀罩功”,叫声“邪门”,笛交右手,左手虚劈一掌,空气中听得“嗤”的一声响,这一记劈空掌打在金世奇执剑的右腕上,金世奇拿剑不住,长剑“当啷”落地。只一错愕的功夫,胸前又中了万恶首一拳。万恶首猜到金世奇必练有非凡功夫,点穴恐点不倒他,因此重拳出击,意欲打得他再无反抗之力,手到擒来。这一拳足打出八成的力道,金世奇体内立生出一股反弹之力,化去了三四层,余下的力道震得他倒撞出去,后背碰到石壁上,立足不稳,复向前跌倒。万恶首心道:这回看你还有何招,以我八成的力道打出,便是一头水牛也不活了。逼上两步,伸手去抓金世奇,突感阴风凌厉,暗叫不好,待拧身闪躲,寒光乍至,“噗哧”一下,金世奇奋力刺出的一剑穿透了万恶首的大腿。万恶首大叫一声,抡笛砸在金世奇执剑的胳膊上。金世奇只觉臂骨奇痛,心想骨头怕是被打裂了,当即缩手。此时那根枯枝堪堪燃尽,洞中刹时全黑。万恶首脑中一片空白,早把吕盛叮嘱的务必活捉金世奇的话忘到九霄云外,直想报这一剑之仇。再使笛戳去,“铮”的一声,金笛竟插入石壁之中,原来金世奇早已就地滚开。万恶首在黑暗中寻不到人,将金笛抽回,封在身前,竖起耳朵细听。他万没想到金世奇中了他大力一掌后,仍有余力出剑,况且“飞钳剑法”之快本就是天下第一,因此全没能躲开。这一剑扎透大腿,痛入骨髓。黑盗帮左监使出道以来,何曾吃过这亏,愈痛愈恨,咬牙发誓定要杀了金世奇雪恨。他在黑暗中看不见金世奇,金世奇的通灵功却觑得他清楚,二人相距不过数尺。金世奇摸起一粒石子,甩手掷出,同时着地滚开。万恶首听风辨位,金笛一横,磕开石子,合身扑过来,欲使杀招废敌,这一扑却扑了个空。金世奇不待他反应过来,右腿横扫,脚面重重抽在万恶首脸颊上。万恶首顿觉天旋地转,心道:今日是栽在这小道士手上了。可笑我跌爬了几十年的黑盗帮左监使,竟着了他的道!他知道在这黑漆漆的洞中再斗下去,也讨不得好,狂吼一声,窜出洞外,一跛一跛地去了。金世奇精疲力尽,伏趴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五脏六腑都似翻了过来,臂骨更是一阵一阵的抽痛。万恶首击中他的每一下,一般人当着,都早已筋断骨裂了。柯隐兰喊道:“金大哥,你在哪?”金世奇“哼”了一声。柯隐兰寻声摸过来,扶起金世奇道:“金大哥,你没事吧?”金世奇道:“我没事,待我先歇会儿。”隔了一会儿,金世奇强打精神,慢慢爬到赵玉天身边,凝力解开他的穴道。赵玉天晃亮火折,要看金世奇伤势,金世奇道:“别管我,快乘现在没人来,赶紧将剑谱取出来。”赵玉天拾起碧落剑,探得洞壁的空隙处,将剑轻轻插入,用力撬动,不多时,印着达摩老祖头部影子的那圈石块掉了下来,墙上现出一洞,只见洞内端正摆放着一个黑木匣子。赵玉天托匣在手,打开一看,喜道:“正是这本剑谱!”金世奇伸头来看,见剑谱分上下两卷,上卷名为《赤阳神剑》,下卷名为《玄阴神剑》。金世奇喜道:“玉天,恭喜你了,若练成这剑谱上的武功,只怕是天下无敌了。”柯隐兰不知就里,来问缘故,赵玉天将前后因果略告诉了她,又道:“柯姑娘,此事机密,不宜为外人知道,柯姑娘能否严守口风,不将剑谱之事告诉任何人?”柯隐兰道:“你们是我的救命恩人,这点小事,我自会做到,你们放心好了。”赵玉天收拾好剑谱,将那块石头重新安放回去,冲达摩老祖的影子合什一礼,道:“老祖师,今日事出无奈,多有得罪了,改日我来给你烧香礼拜。”和柯隐兰一起搀了金世奇,小心出洞,自后山上绕出寺。回到住处,却见柯云路等人并未回来,金世奇等大急,柯隐兰本听说金世奇救了父亲,以为父女能够相见,可是又遇变故,不禁急得哭出声来。三人相顾惶惶,束手无策,也不知柯云路等人出了什么事。现在正是深夜,又无头绪,不知去哪里寻找,只好暂且休息,待天亮时再作计较。这半夜三人翻来覆去也不曾睡好,鸡叫第一声时,不约而同地都跳下床。金世奇道:“今天是比武的第二天,那里人多,我们去看看可有他们在。”和昨天一样,虽是清晨,少林寺门前已是人山人海。三人找块地势高的地方站住脚,向四处眺望。找了许久,不见柯云路等人。辰时,寺门大开,寺僧引着步上等人上台,却有四人倒缚着双手也被拥上台来。金赵二人和柯隐兰一见之下,几要失声而呼。被捆缚的四人正是柯云路、涂彰、刘成浩和马文良。原来,柯云路等人和金赵二人分手后,翻墙出寺,便在下山的途中,却遇上了早已埋伏在寺外的步上的四个弟子,双方一交手,柯云路等人均被活捉,被押入寺来见步上。步上听见寺中骚动,知道有人来盗宝,怕穆硕未必能将贼人擒住,故派了四个徒弟在寺外守候,果然候了个正着。仔细盘问柯云路等人的来历,四人撇了嘴,谁也不理他。步上只好先将他们押下。穆硕知道消息来要人,步上却不把人交给他,只道:“老衲自有计较。”穆硕好生恼火,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忍气吞声。及至天明,步上将这四人也带到台上。台下众人见此情景,不知何故,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步上道:“诸位稍安勿躁,听老衲一言。昨夜老衲的几个徒儿在少林寺外捉了四个入寺盗宝的人,贵国的穆硕将军来向老衲要人,老衲念着这四位盗宝者也是江湖好汉,便向穆将军讨了个人情,要了这四人来,今日将他们带到台上,台下如有认得这四位的,就来把他们领回去吧。”金世奇听他说完,立即叫了一声:“这四人是我朋友,交给我便罢。”耸身窜上台,快步迎向柯云路等人。步上的一个弟子乌合台暴喝一声:“这么容易拿得人去吗?”晃身挡住,叉五指来揪金世奇胸前衣襟,堪堪五指触及,眼前一花,人已不见,金世奇一抹轻烟似的到了他身后,拔剑,出招,只听四下轻响,柯云路等四人身上绳索俱被割断,步上的几个弟子还没来得及阻拦,四人已将绳索蹬去,又有赵玉天、柯隐兰纵上台接应,都朝台下跳去。步上的大弟子木桑采叫道:“好剑法!”挥出一掌,击向金世奇背心。金世奇跟在柯云路等人身后,正要下台,听见背后风声,也不回头,如脑后长眼,将剑尖反向身后,正对木桑采掌心。步上的几个弟子中,以木桑采的武功最高,应变极快,右手倐收,左手探出,抓住金世奇执剑的一只手。金世奇手在身后,未及转身,已受人制,心知危险,侧过身来,起右腿飞踢木桑采下颌,欲迫他松手,木桑采往斜里踏一步,仍站到他背后,避开这一腿,左手兀自不松,却将他右臂向后一折,金世奇右臂吃过万恶首一笛,伤势未好,受这一折,顿觉痛入骨髓,“啊呀”叫一声,拿剑不住,长剑掉下来,笔直地插入台中。木桑采再出右手抓住金世奇左臂,将他两手反剪过来,右腿伸入他两腿间,屈膝压在他左腿弯后,迫得他单膝跪地,动弹不得。这一式是蒙古的摔跤手法,被对方得手,便有天生神力也挣扎不出。金世奇面向台下,腰不能伸,颈不能直,前额几欲抵到台面。台下众好汉纷纷叫道:“休要侮辱我中原好汉,有本事让他站起来同你打!”只听一声大喝:“兀那蛮子还不松手!”这一声喝犹如临空一个霹雳滚过来,震得台上台下人人耳鼓发麻。木桑采抬头看去,只见一个人影挟风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