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古镇刚响起第一声鸡啼,“来亨”酒家的店小二就起了床。“奶奶的!这么早坑人起来,自个儿倒睡得烂死。偏我摊上这么一个吝啬的老板,想出这么一个馊主意赚钱,害得老子睡觉都睡不安稳。”店小二嘴里一边嘟哝,一边穿好衣服去干活。这么早的活儿倒也不重,只须往半坛“女儿红”中再加半坛井水便可。天依然很黑,通常这时是不会来人的,天气有些闷,小二敞开了店门,往酒中做着手脚。“嘿嘿,亏老板想得出来,半坛子‘女儿红’赚一坛子的酒钱!”店小二想起这几日薪水多了些,恼火的心中才稍微有些平静。一个身穿蓝衫之人走进了“来亨”酒家,脚步很轻,以致于正忙着往酒中兑水的店小二竟没注意到身旁已站了个人。“小哥,给碗酒喝。”店小二顿时吓得一哆嗦,险些将手中的酒坛打碎,待看清来人穿着打扮并非夜行大盗时,方自略略宽心,忽想起自己正干着不伶俐的事,又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忙将身体挡住蓝衫人的视线,自坛中倒了一碗刚兑好的“女儿红”,递给了蓝衫人。蓝衫人便将随身带的长剑放在身边凳上,站着喝了。喝完将碗递还给小二,道:“再来一碗。”店小二心中一喜,敢情这位大爷心不在焉,没尝出这酒有别味。便又满了一碗,递将过去。蓝衫人仍站着一口一口地呷,眼睛仍不眨地盯着门外。已喝下四碗了,店里依然只有小二和蓝衫人两人。天有些蒙蒙亮,不时传来远远近近的鸡叫声,柜台上的蜡烛无声地燃着,黄色的火苗偶尔跳动一两下,又恢复了平静。蓝衫人的心中却不再平静,不能再等了!他付了酒钱,抓起放在凳上的长剑,出了酒家。小巷里还没有什么人走动,周遭依然死寂一片。这条小巷通往“柳篮子”胡同,在那个胡同里有一座很大的酒楼,那座酒楼便是蓝衫人现在要去的地方。蓝衫人紧握手中剑鞘,一个人走在小巷中,留神着四周,约好的在“来亨”酒家碰头,齐开为什么没来?难道他也遇上了盯梢他的人?自己在来的路上,已耽误了很长的时间,那两个盯梢的人可真难甩脱啊!蓝衫人想起自己不知转了多少个圈子才将那两人甩掉,便有些毛骨悚然。他们会不会再跟上来?绝不能大意,他暗暗告诫自己:对手是黑盗帮!前面有户人家,显是个大户,门前四级的青石阶,两旁各立了一只石狮子,门檐下高挑着灯笼,笼中烛火将前面的一段小路照得清晰可见。将要到那户人家门前时,自那两只石狮子后突然闪出二人,拦住了蓝衫人。二人皆身穿黑衣,黑布蒙脸,黑巾裹头,裸露在外的四只眼睛象四把冰冷的刀般射在了蓝衫人脸上。蓝衫人顿觉胸口象被重敲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立时淌了下来。是他们——那被甩掉的两人又象鬼魂一般缠了上来,他们是怎么发现我的?蓝衫人心中忐忑不安地想着,黑盗帮的人当真都是鬼魅吗?他想起了江湖上流传的一句话:黑盗帮所到之地,无人能逃!“齐开已经死了,你也得死!”站立左厢的黑衣人声音阴沉,象来自地狱。蓝衫人转身欲逃,不料身后已站了另外两个黑盗,四人将蓝衫人夹在了小巷中。别无选择了,蓝衫人右手拔剑,挽起一朵剑花,刺向面前的两人。“来得好!”右首黑衣人冷哼一声,也自怀中抽出兵刃,却是一柄月芽短刀,短刀划过一道银弧,将蓝衫人的长剑格开。左首黑衣人配合得甚是默契,掌中一柄青钢剑已刺向蓝衫人的肋下。蓝衫人两面受敌,背后尚有两名黑衣人未曾发难。心下一着慌,躲闪稍慢,青钢剑擦身而过,衣襟割开之处,鲜血溅出。蓝衫人吃痛,却顾不上伤势,右首黑衣人已欺到他的身侧,劈手来夺他的长剑。这一式“空手夺白刃”拿捏得恰到好处,眼见便要得手,蓝衫人不等他的招数使完,腕翻剑转,斜削黑衣人的颈项,右首黑衣人低头躲过,蓝衫人不收剑势,变削为撩,顺势攻向左首黑衣人。这一招“举杯邀月”一箭双雕,端的使的是漂亮。两名黑衣人俱都轻赞一声“好剑法”,左首黑衣人不敢怠慢,足尖前点,身体倒窜而出。这一招逼开一人,还剩一人,蓝衫人顿觉轻松,暗忖机不可失,将剑招施展开来,一片剑影暴雨般卷向剩下的一人。黑衣人立时吃紧,打了一声唿哨。那两名未动的黑衣人已然出手。所使兵器竟是一样,各持一只六合钩,却是一人持在左手,一人持在右手,左右兼顾,配合得甚是默契。蓝衫人腹背受敌,力不能支,形势大为紧张。不一会儿,身上已被那两只钩扯下三四片肉去,鲜血浸透了衣衫,渐已看不出本来的蓝色,退后的两个黑衣人又再度攻上,四人重新将蓝衫人围在当中。蓝衫人万般无奈,只得显出师门绝技,手中长剑向前虚撩左右,右脚后踏一步,长剑已反指身后两人。前面两人躲过他虚撩的两剑,见他回剑刺向身后,只道他真正的目标在于身后两人,当下齐趋直进,六合钩左右夹击。突见寒光一闪,蓝衫人将刺向身后的剑中途折回,自下而上地来挑左手执钩的黑衣人。那黑衣人正欺在身前,六合钩尚未劈下,已被这一剑挑破了小腹。黑衣人“哼”了一声,捂着流出的肠子栽倒在地,叫道:“‘含沙射影’……好剑法!”蓝衫人立即从他倒下的空隙中窜身而出,另一黑衣人慌忙使了一招“流星赶月”,六合钩横扫蓝衫人下盘,想迫他重回原地,蓝衫人随手一剑格开,施展轻功,沿着小巷一路飞奔下去。三个黑盗紧随在后,所施展的“陆地飞腾”身法一致,轻功颇佳。蓝衫人一时不能甩脱他们,黑盗们倒也追他不上。几人前前后后,穿街走巷,僵持了许久。使月芽短刀的黑盗显然不愿再耽搁下去,右手一掷,短刀盘旋着飞出,黑暗中听得蓝衫人惨叫一声,歇许短刀又盘旋着飞回,黑衣人接在手中,见上面尽是殷红的血迹,心中大喜,知道打中目标了。这月芽短刀呈月芽弯形,手法巧妙的暗器行家将它甩出后,仍能绕着弧圈飞回。三名黑衣人精神一振,发力疾奔,果然离前方的蓝衫人越来越近。蓝衫人此刻已力不能支,他的左腿齐膝被短刀削去,血流不止。汗水混杂着血水将衣服粘在身上,他仅靠着一条腿和那柄长剑支撑,仍向前奔着。这几日冒着生命危险探得的消息可太重要了,为此已经死了一个齐开,他自己也许就要成为第二个送命者,但这消息一定要让茅玉东长老知道。这个念头化为一股强大的动力支撑着他,使他不致于倒下,使他仍能够发力狂奔!忽然,他觉得脚下绊到了什么,本就只剩一条腿,又在狂奔向前,当即收力不住,滚倒在地。蓝衫人顿时心灰意冷,赶紧以手蘸血在地上写了三个字,又撕下衣服上的一块布遮盖在上面,随后朝旁滚开数尺,他知道自己站不起来了,但愿丐帮的人会看到这衣服片下的三个字。三名黑盗转瞬追至,月芽短刀,青钢剑,六合钩一齐招呼下来。蓝衫人闭上了眼睛,死对他来说已经不那么可怕了。“叮”的一声脆响,猛地里一阵劲风迎向三样兵刃,撞击在一处,迸出几粒火星,将三样兵刃都磕了开去,三名黑盗大惊,齐齐向后纵,拢目仔细望去,方见蓝衫人的身旁竟还斜躺了一人,那人手中持着蓝衫人的长剑,自地上缓缓站起。原来这人赶路赶得急,因找不到客店,便席地睡在此处。天虽已蒙蒙亮,蓝衫人慌慌张张,没看见他躺在这里,被绊倒在地,却把这人也绊醒了,刚睁开眼睛,便见三样兵刃闪烁寒光招呼下来,当即拾起蓝衫人跌落的长剑,挥剑格开了兵刃。手持青钢剑的黑衣人道:“我们与这个人有些过节要了断,这位仁兄请让开,不要插手我们之间的事。”蓝衫人一把抓住那人的小腿,声嘶力竭地喊道:“救救我,救救我,他们是杀人不眨眼的黑盗!”那人“哼”了一声,沉声问三名黑盗:“三位当真是黑盗帮的吗?”三名黑盗听他语气不善,知道此人已是敌非友。从这人刚才挥剑一格的内力可以看出他武功不低。三人要对付他,恐怕还要费番周折,天又已渐亮,若巷中住户三三两两地出来,给他们看到,声势闹出去,毕竟与已不利。三名黑衣人似乎很清楚如何对付眼前的情况。其中两人低吼一声,向那人欺去。另一人使六合钩刺向地上的蓝衫人。那人“嘿”了一声,抖起右手长剑,唰唰两下虚点欺在身侧的两人。左手成爪,冲偷袭蓝衫人的黑衣人凌空抓下,那黑衣人顿被纠缠住,六合钩左勾右拉,终被那人的爪影罩在原地,不得脱身。三名黑衣人联手冲了几次,却被那人一柄长剑忽刺忽点,拦了回去。巷中又窄,那人兀立当间,护着身后的蓝衫人,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气势。倏然间,那人腕子一翻,长剑自三样兵刃间突入,“啊呀”大叫声中,一人腿上中剑,屈膝跪倒。余下两名黑衣人惊道:“三清映血剑!”那人笑道:“算你们有眼力!”左足踏前一步,剑交左手,右掌抢攻。刀光剑影中,“蓬”的一声闷响,另一名黑衣人中掌直飞出去。“少林般若掌!”最后的一名黑衣人张大了嘴,已看不出这人倒底是哪一门派。眼见这人探手向自己抓来,惊出一身冷汗,掉头急奔,却将手中月芽短刀连挥两下,将那两名受伤的黑衣人砍死。黑盗帮不能被别人拿住活口,即使是自己的同伴,也有杀人灭口的时候。黑衣人衣袂飘动,倾刻已逃在数步之外,然而也就只有这几步,黑衣人突然刹足,面前兀立的正是那人。黑衣人不知道他是如何赶在自己前面的,但心中却已清楚,这人的轻功不知比自己高出多少倍。黑衣人知道逃不掉了,咬咬牙,反手将月芽短刀插入自己腹内。鼓凸了双眼道:“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那人叹了一口气道:“我本不想杀你的,我叫金世奇。”黑衣人沉重的身躯砸在了地上。金世奇又出神地在他尸体旁立了一会儿,方来到蓝衫人身旁。蓝衫人几已成了一个血人,伏俯着一动不动,双目紧闭,显已昏了过去。金世奇将他身子扶正,点了他几处穴道,止了伤口的血,用掌抵住他后心,将真力输进去。不多时,蓝衫人缓缓睁开双眼,喃喃道:“不用管我,快……快将那片布掀开,记住下面的字,去……‘柳篮子’胡同……无名酒楼,唱‘莲花落’,你……会唱吗?”金世奇点点头,蓝衫人又道:“有人……会来接你,你告诉他们那三个字,再告诉……告诉他们齐开已死。现在你去记下那三个字,然后……将字擦去,千万莫……莫留痕迹。快……快去。”蓝衫人说到此处,喘息不止,再也无力说下去。金世奇顺着蓝衫人手指的方向,过去掀开那布,见下面写了“济仁堂”三字,暗自记下,将字迹擦去,返回身来将蓝衫人背上,提气展开轻功,朝“柳篮子”胡同疾奔而去。金世奇轻功绝顶,身后负了一人,仍如足不沾地、御风而行般,片刻间到了“柳蓝子”胡同。顺着蓝衫人的指点,沿着胡同一路走下去,折上一条大道,果见道边立了一座酒楼,檐牙高啄,碧瓦朱栏,门面甚是宽阔排场,这么大的一座酒楼却没有题名,门前两棵粗大的红漆柱子上贴了一幅对联,却是这样十个字:“爱吃的入内,不吃的滚蛋。”金世奇颇觉好笑,这实在不能算是一幅对联。殊不知这酒楼正因这荒唐的十个字,招徕了大批好奇的顾客,生意极旺!这时天已大亮,酒楼边来来往往已有不少行人,见金世奇背上的蓝衫人满身鲜血,均大为骇异,纷纷避而远之。蓝衫人因一路颠簸,又昏倒在金世奇的背上。金世奇望着四周行人睃视来的目光,羞红了双颊,大厅广众之下,无缘无故地在酒楼下大唱“莲花落”,这毕竟不是正常人做的事情。但想起蓝衫人惨状,胸中热血一涌,不由地便扯开嗓子唱起来。他嗓音本不好听,周围又围了这许多人,心下一紧张,唱出的曲子结结巴巴,含含糊糊,宛若墙根鸡啼,圈中猪哼,甚是难听!围观的人想笑,却不知他是何等样人,且身上鲜血淋淋,想起一句俗话“祸从口出”,便又忍住了。胆大点的靠近些,指手划脚,交头接耳地议论不休。忽听“咯咯”一阵笑,笑声高过了金世奇的歌声。金世奇嘎然而止,心中忐忑地扭头去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立在人群中,以手掩嘴,笑得前合后仰。身材纤细,脸上腌腌臜臜地一团团黑灰,看不清本来面目,只是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甚是灵动。金世奇再也唱不下去,胀红了脸不知所措。那小乞丐笑道:“唱啊,接着唱啊!你若不唱,我便再也听不到这么好听的曲儿了。”围观的人本都竭力忍着,经这小乞丐一逗,再也难忍,顿时轰笑起来。金世奇实不知该如何应付眼前情形,尴尬在当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真恨不得能寻条地缝钻进去。许久也不见如蓝衫人所说有人来接他。回头看背上的蓝衫人,正昏迷不醒,脸色煞白地吓人,心中越发着急,竟老着脸皮又唱了起来。这回金世奇以内力相辅,将歌声远远地送出,虽说难听之至,却也有些气势,只是那小乞丐已笑得直不起腰来。正闹间,一个中年乞丐挤进人群,径到金世奇身边,看了看他背上的蓝衫人,点头说了一声“是了”,一把拽住金世奇的衣袖道:“这位小哥,请跟我来一下。”金世奇立即止住歌声,跟在他身后。围观的人群见那中年乞丐神情严肃,顿觉不妙,自觉地分开一条路,让二人走出。刚行几步,那小乞丐又追了上来,晃在二人身前,歪着脸嘻嘻笑道:“二位先别走啊,这位道爷的曲儿这么好听,我可从未听过哩。正在大饱耳福,怎能说走就走呢。”中年乞丐的脸色甚是沉重,道:“吴师弟,大事当前,人命关天。现在不是你开玩笑的时候,快让开!”小乞丐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依旧拦在二人面前,又接着笑道:“人命关天?哼,碰上了我,算他运气,他的小命不会丢的。只是这位道爷的曲儿我还没听够,让我现在让开么——我再仔细想想。”中年乞丐不耐烦已极,右臂一长,推向那乞丐油腻腻的肩膀,沉声喝道:“容不得你再多想,快让开!”那小乞丐惊呼一声,慌里慌张地一挫身,这一掌擦肩走空。中年乞丐本无意伤他性命,一掌走空,立即收势,道:“吴师弟,你再不让开,我可不客气了。如果打伤了你,也是为了救柳大哥的性命,茅长老决不会怪罪于我的。”小乞丐“啧啧”数声道:“吓唬人么?救柳大哥的命,说得好听,你这般跟我打打闹闹,他便有七八条命也给你耽误死了。象柳大哥这么重的伤势,放眼定古镇,除了我吴立心,还有谁能治好他,你若把我惹火了,便是喊我‘亲爹’我也不治他。”中年乞丐早已觉得这位新入帮的小乞丐有些古怪,听他自吹能治好蓝衫人的伤势,倒也有几分信了。想到救人要紧,便堆起笑脸道:“吴师弟,只要你能治好柳大哥的伤,就是‘亲爹’我也喊他八遍。”心中却骂道:“呸!我是你爷!”小乞丐顿时喜上眉梢,道:“当真?”中年乞丐暗忖,先答应他再说,事后反悔也不迟,凭他也奈何不得我。便一叠连声地道:“当真,当真,当得不能再真了。“一言为定,我先给柳大哥治伤,治好了,你若反悔,有你好看。”说着,小乞丐笑嘻嘻地走到金世奇的面前道:“牛大哥,麻烦您把柳大哥背到前面那家客栈去,大街上毕竟不是显本事的地方。”金世奇一怔,道:“牛大哥?我不姓牛啊。”小乞丐又贼忒嘻嘻地笑道:“你再好好想想,当真不姓牛?”金世奇假模假样地低头想了片刻,方颇有把握地道:“是了,我确实不姓牛,我姓金。”自己姓什么,原不用想便能脱口而出,金世奇偏要愣上片刻,方说自己不姓“牛”,显是在装糊涂。小乞丐却瞧着他痴呆的表情又是阵大笑,道:“人称‘牛鼻子’老道,你既是个道士,不姓牛又姓什么。”金世奇点了点头,长长地“噢”了声,道:“原来如此。”小乞丐已捧着小腹,笑得直不起腰来。中年乞丐不耐烦之至,嚷道:“喂,你不说要给柳大哥治伤么?却又只是笑,柳大哥还能活多久!”小乞丐笑道:“对,对,对,险些把这位柳仁兄忘了,快把他背进客栈去,牛大哥!”金世奇果真应声而动。茅玉东领着五个乞丐到客栈中,已是正午时分,那中年乞丐托了一客栈的小厮找到了茅玉东,并把他们领到这里。茅玉东随在小厮身后,到楼上一间屋前,见门口坐着一个年轻的道士。小厮用手一指道:“就是这里。”茅玉东打发走小厮,那年轻道士立起身问道:“敢问哪位是茅玉东茅长老?”茅玉东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道:“我便是。”那道士说道:“我叫金世奇,受了贵帮韦三鸣和吴立心两位的嘱托,在此恭候茅长老,并请长老稍候片刻,吴立心正给柳仁兄治伤,少时便好。”韦三鸣便是那中年乞丐,吴立心则是那贼忒嘻嘻的小乞丐。茅玉东面色不变,轻轻“噢”了一声。金世奇见四周尽是丐帮中人,放心地又道:“柳仁兄还让我告诉茅长老三个字——‘济仁堂’。”茅玉东暗吃一惊,他已领会了这三个字的隐意。但柳顺南怎能把这天大的机密告诉这素不相识的人,万一此人是黑盗帮潜来卧底的呢。同时又有些疑惑,这年轻道人怎么会与柳顺南、韦三鸣等人相识?因问道:“茅某冒昧地问一句,金兄弟是哪门哪派中人,怎么会认识本帮的韦三鸣等人?”金世奇道:“我不是什么门派中人,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救了柳兄,柳兄受伤不便,让我到无名酒楼,我在那里遇见了韦三鸣和吴立心,柳兄的伤势急需治疗,就找到这里暂住,等候茅长老前来。”“金壮士见义勇为,年纪轻轻,竟有如此肝胆,茅某替朋友谢过金壮士救命之恩了。”说罢深施一礼。茅玉东嘴上虽然如此说,心中却另打起了算盘,暗忖这会不会是个圈套,柳顺南遭遇不测,黑盗帮的人乔装打扮,假意搭救,却乘机混入我们当中,打听虚实。如果是这样,那“济仁堂”三个字岂非也是故意引我们去上钩的一个钓饵?这一瞬间,茅玉东的脑筋已转了七八转,每转一次,他的神色便凝重一分。周围丐帮弟子见他如此,心中会意,均移动脚步围在金世奇四周,只要稍有变动,便会迅速抽出藏在身上的利器,将金世奇剁成肉泥!许久,听得“吱呀”一声,金世奇身后的门开了,韦三鸣打里面出来,在他身后,倚门而立的便是吴立心,时间用了很久,吴立心已累得两腿发酸,脸色苍白,额头上密布着豆大的汗珠。想起刚才自己一双手在柳顺南的血中浸来浸去,便几欲作呕。韦三鸣的脸上却有抑制不住的喜悦,见到了茅玉东,忙拱手施礼道:“属下参见茅长老。”茅玉东忙问:“柳兄的伤势如何?”韦三鸣道:“回长老,多亏本帮吴立心妙手回春,柳大哥的伤势好转,已无性命之忧!”“那便好,那便好,只是……”茅玉东将目光瞥向金世奇。韦三鸣见他面有疑色,抢前一步道:“禀长老,柳仁兄确是这位金壮士所救,方才柳仁兄苏醒过来,让我们好好答谢他。”茅玉东点了点头,但心中的疑虑并没有消除多少。韦三鸣又向金世奇睃去一眼,将头凑在茅玉东耳边低声道:“属下还有要事禀告。”金世奇知道自己是个外人,不便在此多待,便向茅玉东告辞。茅玉东假意挽留一番,金世奇终究下楼去了。那厢吴立心嚷了起来:“不是说要答谢人家吗?怎的就这么让人家走了?”茅玉东“嘿嘿”冷笑道:“酬谢是有的。”转身冲两个丐帮弟子打个手势,两人点头而去。吴立心却已看出茅玉东用的是丐帮的暗语,是要杀人灭口,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暗道此人好狠的手段。韦三鸣也讷讷地道:“茅长老,这……这样做有些不妥吧。”茅玉东将眼一瞪,道:“有什么不妥?”韦三鸣嗫嚅道:“这道士毕竟救了柳大哥的命,于本帮也有些功劳。”茅玉东冷笑一声,道:“你懂得什么。当前形势危急,我们的对手是黑盗帮,就算此人是大仁大义的正人君子,也有可能对我们的大事不利,因为他也知道‘济仁堂’三个字,留着终是个祸患,万一给黑盗帮掳了去,后果你们更是知道。”韦三鸣道:“原来长老已知道了‘济仁堂’之事,我正要向长老禀告呢。”香案上的供品早已被乞丐们吃个精光,因这是一处荒庙,长久没人打扫,案上布满了灰尘,房梁上蛛网残悬。从四把火炬上发出的不时晃动的光,将这荒庙内弥漫上一层昏黄色,土塑的四大金刚的面孔在昏黄的火光辉映下,更显得狰狞可怖。茅玉东望着面前聚集的一群衣衫褴褛,却又神情庄肃的乞丐,低沉着声音道:“弟兄们,本帮齐开兄弟拼死换来了一条消息——黑盗帮在定古镇的‘集精辅’便是‘济仁堂’。黑盗帮每年都要挑选大批精明强干的人,送入他们设在各地的‘集精辅’栽培,使他们成为祸患江湖的黑盗,黑盗帮也因此飞速扩充了势力,近两年来,更有与咱们丐帮分庭抗礼之势。从‘集精辅’出来的人,个个都有一身厉害的本领,流窜江湖,兴风作浪,人数虽不及丐帮,但成员之精,却已非咱们丐帮可比。这两个月,咱们与铁血帮的兄弟联手探得,黑盗帮在定古镇的‘集精辅’便是‘济仁堂’,为此咱们已失去一个好兄弟齐开,柳大哥伤势虽已好转,却也少了一条腿,这仇不能不报!‘集精辅’是黑盗滋生繁衍之地,若不剿除它,我等永无宁日。今晚三更,咱们将和铁血帮的弟兄联手剿灭‘济仁堂’,此一去,茅某深知凶多吉少,众位兄弟将随我出生入死,我茅某人无言答谢,只有以酒谢过了!”茅玉东一招手,两旁有人端上数坛好酒和十几个大碗,排在案上,一碗碗地斟满。茅玉东先端起一碗,猛一仰颈,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众乞丐豪气陡生,均上前端起大碗,仰头喝干。金世奇办妥了柳顺南托付的事情,告辞了茅玉东,径自上路,行至一片杏子林边,忽听背后风声飒然,仓促之下不及回头,足下一用力,身子朝前弹出。两柄钢刀擦着他背后衣布扫过,险些将他的衣服割破。金世奇回过头,惊讶地发现偷袭他的竟是茅玉东手下的两个乞丐。金世奇怎么也没想到,茅玉东要杀他灭口,还未容他开口质问,二丐双双抢上,一齐挥刀砍来。金世奇见来招挂着风势,知道这两人功力不弱。自刀锋下插身而入,逼近二丐,抬双手架住二人手臂,阻住刀势,左腿飞起,将一个乞丐迫开,右腿又横扫另一个乞丐的腰间。那乞丐竖起一肘,挡了他这一记“四式小弹腿”,只觉得胳膊一震,对方的力量极大,自己的小臂险些被震断,慌忙之中向后退开一步,卸去了滚滚而来的力道,金世奇这在清虚观中学来的“四式小弹腿”,已不比从前在鬼谷对付周落平之时,这两个乞丐联手应付,也甚觉吃力。金世奇一面左拔右引地化去二丐凌厉的攻势,一面大声质问二丐,二丐只是不答,将两柄刀舞动开了,杀气森森,竟是招招夺命。金世奇心中疑惑,有心捉了二丐询问,眼见两柄刀交织砍来,身形一晃,踏出“伏羲三十六步”,双刀齐齐落空。金世奇随心所欲、趋退自如地在二丐之间如游鱼穿梭,二丐转前转后,两把刀舞上舞下,却丝毫沾不着对手一点边。金世奇自出鬼谷以来,第一次在实战中使用鬼谷的大绝轻功,锋芒初露,便得心应手,不禁大为得意,索性负了双手在背后,一步步地踏出,神情安逸,步履悠闲,似紧非紧,似缓非缓。任那两名乞丐狂呼乱喝,只当闲庭漫步。二丐又惊又惧,这小道士莫非真修成了正果,得道成仙了不成,否则怎么会两把快刀泼水不露地夹击,仍连他一片衣角也未割下。金世奇见时间拖得久了,这才大喝一声,双手插入那一片刀影之中,劈拿点拨,片刻工夫,已夺下二丐的双刀,向地下一掷,“嗤”的直没至柄。二丐失了兵刃,劣势更显。金世奇发指连点,使出少林金刚指,二丐手忙脚乱间,一先一后被点了穴道,呆立当地,动弹不得。金世奇问道:“你们不会是认错了人吧,怎么竟对我下毒手?”二人昂首不语。金世奇怪道:“若说我与你们前世有仇,我自小丧了父母,自己也不知道祖上何人;若说我如今得罪了你们,我刚出江湖不久,就救了你们的柳大哥,又给你们丐帮送去机密消息,就算不是什么大恩大德,也不致于要这么报答我呀?”“正因为你知道了他们的机密消息,所以他们才要杀你灭口。”金世奇和二丐顺声音望去,见一人从路边跃出,却是丐帮的吴立心。二丐涨红了脸,嗫嚅道:“你……你是本帮弟子,怎能说出……说出……”吴立心道:“说出茅玉东的毒计,是不是?”“不是,不是,茅玉东是本帮六袋长老,统领定古镇分舵,你怎能,怎能说茅长老的坏话。”金世奇惊道:“原来是茅玉东怕我走露了消息,想杀我灭口!”又看了吴立心一眼道:“小兄弟,你不是丐帮的人吗?怎么……怎么反倒帮我这个外人?”吴立心笑道:“我看你人老实呀,不忍心看你遭人暗算。再说,你要被他们害死了,我可听不到谁象你一样唱曲儿给我听了。”金世奇也笑道:“我唱曲儿不好听,想不到小兄弟竟如此错受,为这竟和本帮兄弟翻脸,既如此,赶明儿个,我好好唱几个曲子给你听听。”吴立心乐得展开眉头,道:“一言为定!”金世奇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丈夫一句话,巍巍一座山!”忽见吴立心挫身闪开,脸上神情甚是奇怪,金世奇心中好笑,这小乞丐如此扭捏,倒象个丫头。那厢二丐又嚷了起来:“吴立心,你泄露本帮机密,等我们见着茅长老时,可有你好瞧的!你现在将功补过还来得及,快解开我们的穴道,咱们三人一齐对付这牛鼻子,收拾了他,再去回复茅长老。”吴立心施施然走到二丐跟前,一挤眼笑道:“二位大哥替我着想,让我立功赎罪,我吴立心多谢了,只是我现在或者将来不会有什么事情,倒是二位要替自己多多操心,能否活着见到茅玉东还是个问题。”二丐脸色大变:“你……你莫要……”话声突然咽住,二丐的眼珠凸出来,嘴巴大张。吴立心袖中翻出的两把匕首,深深刺入了二丐的腹中。金世奇呼出声时,二丐已砰然倒地。“你怎能……杀了自己帮中的弟兄?”吴立心擦干匕首上的血,揣回袖中,道:“他们想杀你,难道你不想杀他们?”金世奇一怔:“他们虽然想杀我,可是他们又不是什么恶人,况且我已点了他们的穴道,使他们动不得,何必再去取他们的性命。”吴立心道:“我就不一样了,你也听到啦,如果我不杀他们,他们见着茅玉东时,或者是茅玉东找到他们时,死的就不是他们,而是我了。你以为我真是丐帮的人啊,我入丐帮只不过是想尝尝做叫化子的滋味。什么时候,我不想当叫化子,就不是丐帮中的人了。现在,我便不再是丐帮的人,我吴立心,从此以后,要自立门户,独闯江湖,成为武学史上的一代宗师。”金世奇见他说到后来,眉飞色舞,神情大动,仿佛便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一般,不禁暗自好笑。吴立心见他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瞅着自己,便道:“喂,我现在就要开山立户了,你入不入我的门下?”金世奇见这小乞丐有趣,也想和他开开玩笑,便道:“当然好啊,不知贵派怎么称呼?”吴立心低头思索片刻,抬起头来朗声说道:“本帮自今日起,便称作‘飞禽走兽帮’!”金世奇愣道:“哪有这般名字的?”吴立心辩道:“怎么没有,本帮就两人,我是飞禽,逍遥自在,无拘无束;你做走兽,浪迹天涯,四海为家。这名字起得既实在,又别致,如何不好?非要别人怎么起名字,咱们便怎么起,那有什么意思呀。”金世奇也觉得这名字挺有趣,这小乞丐说自己象走兽,浪迹天涯,无家可依,倒也不假,便道::“好吧,飞禽走兽帮就飞禽走兽帮,只是帮主是谁呢?”吴立心一跺脚,急道:“当然是我啦!”金世奇笑道:“谁做帮主,得凭真功夫,来来来,我来见识见识小兄弟的手段。”说罢,便以一招“隔岸观火”,伸掌击吴立心前胸,金世奇原本是逗着他玩的,这一掌并没有使出什么真力,去势颇缓。却见吴立心神色大变,较之先前更为奇怪,闪身躲开金世奇这一掌,退远几步,嘟哝起嘴嗔道:“你……你怎么……,哪有一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男人的。”说到这时,眉头微皱,脸颊泛红,似又羞又怒。金世奇着实好笑,忙收势赔礼道:“好好好,你是帮主,我做你手下的小卒子不成吗?小卒子怎么敢欺负帮主呢。”吴立心以手掩嘴,“嗤的一下破颜而笑,道:“既然如此,本帮建帮不久,要干一件大事,轰动江湖,才能扬名立万。”金世奇挤眉弄眼地道:“不知帮主有何妙计,可以让我这走兽跟着飞禽沾光?”吴立心一笑,问金世奇道:“还记得你对茅玉东说的那三个字么?”金世奇一愣,道:“济仁堂!”“不错,据我所知,今夜丐帮和铁血帮要联手剿灭‘济仁堂’的黑盗,咱们藏在暗处,只等他们争个鱼死网破,咱们再来个渔翁得利,把剩下的一方除去,随后就向江湖上宣称,是咱们‘飞禽走兽帮’除了济仁堂的黑盗。那时,可就大大的风光了。别人定会这么议论:‘喂,你听说昨夜的事了吗?’‘什么事呀?’‘昨夜里丐帮和黑盗帮争斗,后来丐帮全军覆灭,突然又不知从哪里杀出两名神勇少年,三下五除二将济仁堂的黑盗料理得一个不剩,乖乖了不起,听说那两个少年是‘飞禽走兽帮’的哩’,哈哈哈……”吴立心自己说到得意处,不禁笑出声来。金世奇受柳顺南所托,只把“济仁堂”三字告诉茅玉东,并不知道“济仁堂”便是黑盗帮的一个“集精辅”,听吴立心说什么剿灭济仁堂的黑盗,不禁莫名其妙。吴立心便把黑盗帮在各处设立“集精辅”之事告诉了金世奇。金世奇低头半晌,没有言语。吴立心见他脸上神色凝重,不知想什么心事,便道:“怎么啦,你怕了不成?”金世奇摇了摇头,道:“我并不是怕什么,只是依咱们两人的力量,就算丐帮和黑盗帮拼个两败俱伤,咱们也未必能占到谁的便宜。若说以后宣称是咱们挑了黑盗帮,恐怕更是惹祸上身。黑盗帮的手段无人不知,尤其是帮主吕盛,我如今也未忘记当年他那一记劈空掌的威力。”吴立心问道:“怎么,你和吕盛交过手?”金世奇摇了摇头道:“没有,当时是我的两个叔叔和他交手,我藏在一口缸里。吕盛发现了我后,在两三丈之外的地方一记劈空掌打来,那么大,那么厚的一口缸居然被他的掌风震得碎裂成片。若不是我全身泡在水里,身上又裹着一层棉被,恐怕就没有今日的金世奇了!”吴立心一撇嘴道:“吕盛有什么了不起,你就这么怕他。你只管随我今晚去瞧个热闹,就算咱们不捡谁的便宜,瞧瞧热闹总还是可以的吧?即便给黑盗帮或丐帮捉了去,他们也不敢动我半根毫毛。便是吕盛,只要我一说出我爹的名字,他也得忌惮三分。”金世奇疑道:“你父亲是谁,怎么有这么大的派头?连吕盛这等当世第一魔头都怕他?”吴立心抿嘴笑道:“日后你便知道了,现在你只要相信我说的是真话就行了。怎么样,跟不跟我去呀?”金世奇道:“我原本也想去看看,丐帮是武林中的第一大帮,黑盗帮又是当世江湖上最强的一股势力,这场拼斗委实难得一见。只是我急着赶路,怕耽误时间。万一惹了黑盗帮或者是丐帮,纠缠起来,一被拖住,就走不得了。”吴立心撅起嘴苦劝道:“咱们就在一旁藏着,只是看看,绝不惹事便是。”金世奇被缠无奈,只好点了点头。落日的余晖照射着匾上的“济仁堂”三个字。“济仁堂”是个药铺。金世奇见天色尚早,便和吴立心放心大胆地走入“济仁堂”,看看也没有什么和别家药铺不同之处,只是设在一户人家内,须穿过一个大院,一并排的三间宽屋,中间一间便是提药之所。金吴二人进了屋,见一个清瘦老者正执着毛笔在柜台后写着什么。旁边立了一个青年伙计“噼噼啪啪”地拨着算盘。老者看样子是个掌柜的,金世奇猜想这两人或许就是黑盗帮中的什么人物。掌柜的意识到屋中多了两人,抬头看了一眼,见是个风尘仆仆的道士和一个腌腌臜臜的小乞丐,又低下头去,仍是写着什么。金世奇不得不稍加掩饰,道:“掌柜的,请问去盘龙集怎么走?”那老者“哼”了一声,尖声细气地说道:“沿着大道往东,十字路口有块石碑会告诉你再往哪儿走。”金世奇道了谢,出了店堂。掌柜的和那伙计都是练家子,金世奇一眼就看了出来。天色渐黑,金世奇和吴立心胡乱吃些东西,看看离三更时分还差得远。金世奇在离“济仁堂”不远处,依着一株老柳躺下,将身上的包袱垫在头底,席地而卧,耳朵贴住地面,听着远处的动静。吴立心也倚着离金世奇不远的另一棵树边半躺半坐,神情极不耐烦。好不容易挨到三更,金世奇正要昏昏入睡,贴地的耳朵听到一阵杂沓的脚步声。金世奇立即睁开双眼,脚步声很轻,似是怕人听见而用脚尖踮地行走,仔细分辨,约有不下数十人。金世奇连忙招呼了吴立心一声,纵身上树,透过树叶间的缝隙,借着一点微弱的月光向下俯视。吴立心也上了那棵树。一群黑影拥到了济仁堂的门前。金世奇大吃一惊,人数之多,始料不及,约有百十多人,个个手执利刃,刀光闪动,杀气森森,很显然,他只听见几十人的脚步声说明了这一百多人中,有几十人行路时发出的声音很小,以致于他没有听见,也就是说,那几十人的轻功极佳!走在最前的一个人用手招了招,立时有一拨人散了开去,埋伏在济仁堂四周,那人又打了个手势,另有一拨人跃上墙头或屋顶,瞬间已找好各自的方位伏下。金世奇见这拨人身形灵动,知道就是自已未曾听到脚步声的那些轻功甚好的人。那人轻轻唿哨一声,还有一拨人随在那人身后,便待闯进门内,突然从人群中走出一人,拦在那人前面,低声耳语一阵,那人顿时止住脚步,踟蹰不前。金世奇已看清阻拦者正是丐帮的茅玉东。茅玉东虽是低声耳语,但金世奇的内功已有根基,仍是一字不落地听在耳中。只听他道:“倪帮主,黑盗帮为了避人耳目,总是将‘集精辅’建在地下,我们尚不知他们的入口之处在哪里,这般闯进去,若半天找不到,恐怕反而打草惊蛇。不如先遣两个精明强干的人进去,瞧出个端倪来,回来跟我们说清楚,我们再一冲而入,打他个措手不及。”倪帮主点头称是,遣了两个武功较高的人从墙头跃入“济仁堂”内,金世奇不禁暗赞茅玉东心细。他听茅玉东称那人为“倪帮主”,猜想他便是吴立心所说的铁血帮帮主倪平焕了。稍许那两人返回,从内将门打开,冲倪平焕道:“我们藏在掌柜的卧房外,看见那掌柜的和一个小伙计打开床边的一个缸盖,两人都消失在内。”倪平焕点头道:“是了,那就是入口,你们俩头前带路,我等一鼓作气,歼灭‘济仁堂’。”众人立时一拥而入,穿过大院,冲入屋内。倪平焕一马当先,直奔那口大缸而去。到了近前,一掌震碎那缸,果见地面现出一黑洞,便要拔足而下,忽然一股劲风迎面扑来,倪平焕慌忙向旁闪开,身后一名铁血帮弟子却已被这掌力击中,“啊呀”大叫一声,口中狂喷鲜血,身子向后飞撞出去。众人呆得一呆间,一条黑影已自地洞中窜了出来,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临空又是一掌朝倪平焕头顶按落。倪平焕足尖前点,身体向后掠出。那人手臂突然暴长,这一掌仍罩在他的头上。倪平焕大惊,举掌上迎,用左臂架了这一掌。“喀喇”一声猛响,左臂骨被对方雄浑的内力震得寸寸断裂。倪平焕惨叫一声,委顿在地。那人一身黑衣,黑巾蒙面,正是黑盗帮的装束。只见他双掌翻飞,劲力直逼丈外,铁血帮和丐帮的人被这掌风逼得节节后退,在缸前便空出一大片地方来。忽见那一大片地方全部塌陷,尘烟笼罩之中,数十条黑影接连不断地从地下跃出,个个身手矫捷,行动迅猛,当者披靡!众丐和铁血帮弟子立时心志大乱,先前的勇气荡然无存,代之而来的是极度的恐惧和惊慌,乱轰轰地叫嚷着便向屋外涌去。茅玉东想到屋外尚有埋伏的两拨人,退出去可以得到暂时的接应,便着两名铁血帮弟子搀了倪平焕,混在人群中向外挤,自己在前面开路。到了院中,茅玉东大声呼喝墙头和屋顶上的那拨人下来接应。不料那拨人立起身,一齐脱下外罩的丐帮衣服,现出内里的一身黑衣,拔出利刃,便向墙外跃去。茅玉东大惊失色,这帮人竟是黑盗帮的卧底!他们怎么混进来的?我如何一点也未察觉?大家都久已相识,难道这些人是早就混进丐帮的么?他突然想起江湖上暗暗流传的一句话:无论是哪一门派,都有黑盗帮的人潜伏在内,一到需要这些人的时候,他们便会象施展魔法一样,让这个门派荡然无存!不一会儿便听见埋伏在“济仁堂“外的丐帮和铁血帮弟子的接连惨呼,显是措不及防间,遭了毒手。茅玉东心痛不已,大吼一声,欲待冲出院外,手刃几个黑盗,却觉脚下一软,心知不好,连忙提气跃起,抓住墙边一根树枝荡起身形,落在了墙头。回头看时,见倪平焕和那拨铁血帮、丐帮的弟子俱都陷入院子的一个大坑之中,顿时惨叫不绝,显然坑内有利刃朝上的利器密布。再见从屋中追出的那些黑盗,将一张大网撒落坑内,罩住众人,网上无数倒钩和毒刺,倪平焕等人无一能得逃脱。茅玉东长叹一声,见有几个黑盗发现了自己,转身欲跃下墙头。忽觉背后风声飒然,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已抓住了颈后衣服。茅玉东大惊,这人怎么来的这么快?仓促之间,右臂一记“神龙摆尾”扫向身后,那人“咦”了一声,显是也暗赞茅玉东功力不弱,便松了那只手,另一只手却又切到他肩头。茅玉东沉身躲过,向旁跃开,来人已上了墙头,二人便在墙头上互相打量。茅玉东从此人身材看出,他便是震断倪平焕手臂的那人。茅玉东知道此人骁勇,精神一振,大吼一声,双掌运足了十成十的功力,疾推黑衣人侧肋。暗想凭这一推之力,将那人逼下墙头,自己可得脱身逃出。不料黑衣人身子扭动,一个倒翻,自他头顶过去,到了他另一侧的墙头,右臂长探,已拍在他的左肩上。茅玉东顿觉整个左肩一阵剧痛,好在自己功力不弱,没让对方把骨头拍碎。饶是如此,心中也骇然至极,不敢再有半分杂念,凝神对敌。金世奇藏在树上,看得真真切切,茅玉东绝不是那人的对手,只消再过十几个回合,便有性命之忧。那人武功高到了极处,双掌招数绵绵密密,死死缠住茅玉东。茅玉东左冲右突也下不了那窄窄的墙头。金世奇对茅玉东本无好感,但他实在不忍看到整个铁血帮和一个丐帮分舵被杀得全军覆没。加上他幼时曾受黑盗帮逼迫,误入鬼谷,不得已与常氏双侠和赵玉天分别,对黑盗帮素存怨心,于是便从腰间囊内捻出一枚铜钱,腕上运了真力,将铜钱朝黑衣人的后脑掷去。那人也当真了得,耳听脑后风声不善,连忙一矮身,铜钱擦着他的头顶飞过,却直打入与他面对的茅玉东的右眼内。茅玉东惨叫一声,从墙头跌了下去。金世奇暗暗叫苦,刚想捻铜钱再打。黑衣人听风辨位,暴喝一声,已朝金世奇所藏的大树飞身跃来。金世奇无暇细想,从树叶丛中窜出。金世奇轻功绝顶,这一窜便有数丈之远,身体与地面平行,疾掠如箭。黑衣人纵势已衰,眼看便不及追上,忽地自腰间解下一条银藤软鞭,“啪”的抖开去,长达数丈,正缠在金世奇的腰间。金世奇纵势不衰,仍向前直跃,拖着后面的黑衣人也随他在半空穿掠。力竭时,二人齐齐落地,一条长鞭绷直在两人之间。黑衣人立即扯动手中软鞭,金世奇难以抗拒他那股大力,脚下踉跄后退,渐渐接近那黑衣人。金世奇被他扯得心头火起,脚尖顺势一点,随着他的扯势倒撞而回,左手大力金刚掌自空中拍向黑衣人的头部,右手扣成阳爪,直抓他咽喉。黑衣人浑没料到他有这一手,慌忙之中退后一步想要避开。金世奇以右足尖在左足背上一点,正是鬼谷的“天梯八踩”,身子再度向前窜进,双手仍不离他的要害。黑衣人大吼一声,身形猛转,顿时旋出一股大力,将金世奇的攻势尽皆化去。那股大力兀自旋转撞出,金世奇只觉胸口象是猛地遭了记钝击,眼前一黑,从空中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