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常台光凄然笑了一声,叹道:“想不到我常氏兄弟纵横江湖数十年,今日却死得不明不白,连死在谁手里也不知道!”“想知道也不难。”半空中忽然传来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常台光和常隐光一齐抬头上瞧,看到的只是一圈碗口大小的深蓝色的天空。蓦觉掌心一凉,似乎有什么液体顺着树身内淌下。倒也奇怪,这股液体冲刷过后,掌心所受的黏性顿时消失。常氏兄弟试着将手往回缩,果然很轻松地便从树身内移开。常氏兄弟大喜,重将两手撑在树身内,肩臂稍一使力,身子立时拔了上去,双脚也自由如初,二人手脚并施,交替借力,不一刻,纵出树身,落到地上。再向四周看去,寻那声音的来处。却见远远近近的树木轮廓入目渐为清晰,原来天已有些微亮。林子里又恢复了宁静,只不远的几棵树上,时不时传来一两声“啾啾”的鸟鸣。时值初春季节,树林中起了一层薄薄的雾,看去氤氲袅袅,如纱似缕。薄雾间,依稀见到两个人影冉冉而来。稍许,人影清晰,到了近前。常氏兄弟虽不相信鬼谷中真的有什么鬼怪精灵,但也着实想看看这令江湖人风闻丧胆的鬼谷里,倒底都有些什么样的人。仔细打量来的两人,一个身穿白衫,长着一张白净脸庞,颌下三绺长髯,约莫在四十岁年纪;另一人着一袭黄衫,脸色微红,唇上淡淡髭须,约莫只有三十多岁。都打扮得干净利落,简朴纯实。这时赵玉天打常台光怀中探出头来,漆黑的眸子滴溜溜地转了两转,“咦”了一声道:“你……你们是人……还是鬼?”黄衫汉子“呵呵”笑道:“自然是人,不信你瞧。”说着用脚跺跺地,趵趵有声。笑问道:“信了么?”赵玉天点点头,道:“嗯……,好象是人,鬼走路是没声音的,跺脚大约……也不会弄出响来。”白衫汉子拱手冲常氏双侠道:“适才让二位受惊了,我家主人久闻常氏双侠大名,因无缘得见尊颜,所以一直没认出你们来。若不是我三弟朴闰在林中听出二位口音,知道是常氏双侠来了,这林中的机关怕就要误伤着二位了。我家主人知道来的是常氏双侠这等贵客之后,便特地遣了我们兄弟二人来接几位入谷,与我家主人一叙。”常台光心想原来这鬼谷中还有一个居尊的主人,不知道这主人又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听白衫汉子说他三弟朴闰适才从口音上辨出自己兄弟,暗想从来不曾认得叫朴闰的人,这人怎么会认识我们呢?而且仅从口音上就分辨出人来,分明是极为熟悉,心里暗疑。见来的两人相貌忠厚,不似什么奸恶之辈,因道:“既然是贵地主人有请,我们贸然闯入,原该去向主人赔罪。”当下牵了金世奇和赵玉天,和兄弟比肩随在那二人身后。那二人头先领路,左转右绕,不知晃过多少棵树木,穿穿行行走了一柱香的功夫,突然眼前一亮,众人已钻出林子,立在一片草坡之上。常氏兄弟只道鬼谷便是刚才的那片林子,现下才知道那片林子只是一道屏障而已,林子的后面,原来另有一番天地。白衫汉子回头道:“常氏双侠请随我来。”一行人踏着茸茸嫩草,继续前行,空气中飘着清新的泥土和野花的香味。极目四眺,可见鬼谷除了刚才的那片林子外,四面都由群山合围,山势蜿蜒如青蛇游走。视线只及到半山腰处,便被近处一座延卧的山脉挡住,但仍可见一缕缕炊烟袅袅升在空中,猜想那些山下必然住了不少人家。近处的山脉虽不及远山的清秀,但巨石危悬,长草及腰,一处处如刀砍斧削般直上直下,别有一番惊心动魄的险处。想不到鬼谷中竟有这般超凡脱俗的景色,当真是如入画里,似游仙境。又向前走一段,嗅到一股怪异的臭味,这股臭味掺杂在泥土和野花的清香中,极不和谐,令人一闻之下,几欲作呕。当先领路的两人站住,回转身来,各从腰中囊内掏出两粒黑色药丸。白衫汉子道:“前面是鬼谷湖,要进鬼谷,必须得经过此湖。但此湖水剧毒无比,只闻其味便能令人头昏胸闷,四肢乏力。这里有四粒丹药,请几位服下,待会儿过湖时,便可不受其影响。”常台光道声“多谢了”,接过丹药吞入肚中。常隐光犹豫了一下,也接过服下。金赵二人也各拣了一粒吞下。果然丹药一入肚,便化作一股热热的暖流存积在丹田附近,眼前一片清亮,那股臭味不知觉地消失了,说不出的舒服受用。六人转过一个土坡,果见眼前现出一面湖来,湖水澄碧,一眼能直视其底。只是湖周围几丈内的岸上,光秃秃的寸草不生。岸边立了一根木桩,系着一条小船,船上横放两桨。那黄衫汉子和白衫汉子先跳上船去,接过金赵二人,常氏双侠随后登了船。黄衫汉子解下缆绳,由白衫汉子在船尾把桨。白衫汉子先将左手桨轻轻拨了几拨,小船便稳稳地掉过头来,冲着对岸,说声“坐好了”,双桨轻拨,小船破水直驶对岸。常氏兄弟见这白衫汉子双臂起伏自如,两只桨握在手中,便似两根毫无重量的羽毛。他每扳一桨,小船便似飞离水面朝前窜出一大段距离,再见他两额太阳穴不隆反陷,二目却神采灼灼,一举手,一投足间,气度不凡,知道是位了不得的内家高手。那黄衫汉子始终笑嘻嘻地跟赵玉天搭岔,虽然敛神不露,分明也是位罕见的高手。这二人都已如此,真不知他们的主人是人还是鬼!不一刻,小船驶到对岸,岸上也立了个木桩。黄衫汉子先跳上岸去,将船系牢,常氏兄弟抱着金赵二人才和那白衫汉子依次上岸。这一回脚下的路高高低低,曲曲折折地延伸了好一大段,始才见到一座翁翁郁郁的竹林,绿竹掩映,清凉爽目。竹林尽头微露碧瓦数鳞,朱楼一角。白衫汉子道:“那栋楼便是我家主人憩息之所。”领着一干人穿过林间小径,来到楼前。见此楼阁五间,恰作参差高下两层,画栋飞云,朱帘卷雨,又是一番气象。横匾题字--“碧云阁”。黄衫汉子和白衫汉子领着几人上楼,在一间屋外垂手恭恭敬敬站立住。那白衫汉子禀道:“天师,常氏双侠已经请到。”屋内传出一个声音:“请他们进来。”声音熟悉,正是常氏双侠落入树身时听到的那个铿锵有力的声音。黄衫汉子和白衫汉子引着几人进入屋内,见地下铺着裁绒毯子,上头是用香楠木做成的船室,刻满了细巧花草。墙上糊着白花绫,一面墙上挂着王右丞八幅青绿的山水,一面是两个博古厨,上头尽放些楠木匣子,想是些古书。墙角侧放置了一个宝鼎,浓香芬馥。正面一张紫檀雕花椅上,坐了一个清矍老者,面色光润,一部黑须直垂胸前,眉目之间自有一股威仪。老者的身后,站着三个人。一个身着青衫,方面大耳,显得精神奕奕。一个身着紫衫,粗眉环目,相貌颇有些粗犷。另一人穿一身淡蓝色的长衫,常氏兄弟一见之下,都是一惊,常隐光盯住那人,上下仔细看了看,好一会儿才问道:“这位……莫不是千须道长么?”那人拱手笑道:“常氏双侠一向可好?难得还记着我这个故人。现下我可不叫千须了,应当唤我朴闰才是。”“朴闰?”常氏兄弟恍然大悟,怪不得那白衫汉子说他三弟朴闰在林中听出我们的声音,只道是鬼谷中有见多识广的人,以前兴许和我们兄弟有过一面之缘,却不料他所说的朴闰便是面前的这位千须道长。常台光禁不住问道:“千须道长,你不是……”朴闰微微一笑,道:“不是死了么?哈哈,我没死,二位若想知道我如何失踪一十三年,而又好好地活在鬼谷内,待会儿我可慢慢告诉二位。”那清矍老者见常氏兄弟入屋,抬起右手捋了捋长须,微眯起双眼打量打量了二人,又看了看他们牵的两个孩子,笑道:“二位便是人称‘陕西二无常’的常台光、常隐光两位英雄么?”说话时并不站起做礼,虽然态度和蔼,面带友善,但灼灼闪烁的目光后也不无一丝倨傲之气。常台光挫身一揖道:“前辈过讲了,我兄弟二人才疏学浅,武功卑微,怎敢当‘英雄’二字。”那老者“呵呵”一笑道:“二位不必自谦,老夫平生傲视众生,视天下人物为草芥,真正能让老夫赞一声‘英雄’的,当世只廖廖几人而已,常氏双侠便在其内。”说着一指身侧一排檀木雕花的椅子,道:“二位请坐。”椅子上铺了鸭绒软垫,坐上去非常舒适。那老者接着道:“适才鬼谷无礼之处,常氏双侠请不要放在心上。只因十三年前,这里险遭一场浩劫,至今老夫心有余悸,怕谷外心怀叵测之辈偷隙闯入谷中,行不轨之事,扰乱我们的生活,所以不得已用机关试探一下。”常台光道:“哪里,哪里,我们险遇大难,幸亏进了鬼谷林,才保住性命。我兄弟二人的性命倒也不要紧,这两个孩子能平安无事,实是万幸。十三年前的事我们也听说过一些,不过……”鬼谷主人“哈哈”笑道:“不过鬼谷的名声在江湖上臭不可闻,对吗?不错,十三年前,几乎所有的武林门派都有许多高手命丧鬼谷,可是我们鬼谷中人从来不出谷半步,与外界素不相通,人若不来犯我,我们又何必伤人呢?”常氏兄弟相视一怔,十三年前的那件事情常氏双侠并没有亲身经历过,只是江湖上众口一辞,而事实又确然是无数的武林高手丧身在鬼谷内,尸体被抛出鬼谷林,任家人领回。自那以后,江湖中无人敢踏入鬼谷半步,鬼谷的名声比起臭名昭著的黑盗帮,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常台光说到这里,原本难以启齿,不料鬼谷主人竟会坦然地说了出来,一时无言作对。鬼谷主人道:“那次事情过后,鬼谷清静了一十三年许,不料今儿临晨却迎来了常氏双侠这等贵客。起初老夫看到林中传来的信号,以为又是谷外之人联合起来大肆骚扰,到得林中一看,却只有四人闯入,其中两个还是孩子。听林中护卫禀报,好象是黑盗帮的人将你们追入林中,那些黑盗看见碑上的字,却不敢进来,都退去了。”常氏双侠听他说到此处,想起自己兄弟二人被吕盛追得落荒而逃的情景,面上都是一红。鬼谷主人继续道:“当时老夫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又是谷外之人欲混入鬼谷,摸清谷中情形而施的一条计策。老夫这样想不是空穴来风,朴岱,你且跟常氏双侠说说便在五个月前发生的那件事。”那白衫汉子应了一声,道:“五个月前,还是正晌午的时候,时值我在鬼谷林中当值巡守,忽然听见林外有刀剑撞击之声。我率领一众护卫隐到林边观看,见林外空地上有四个人斗得正酣,旁边还有一个小孩躺在地上,双目紧闭,似是昏迷不醒。酣斗的四人中,有三男一女,其中两个相貌狰狞的男子武功颇高,另外一男一女,好象是一对夫妇,联手照应对敌,却不是人家的对手。斗了几个回合,那女的右腿上中了一刀,撑不住倒在地上,鲜血直喷出来。她丈夫要来救她,她高声叫道:‘大哥,别管我,你快抱了孩子逃啊。’他丈夫却不听。他夫妇二人原本就不是那两人的敌手,这时只剩下一个人,心绪又大乱,一口单刀使的全没了章法,怎么敌得过夹攻的两人。转瞬之间,身上连中两刀,血流如柱。我见情形危急,晚些出手,只怕这夫妇二人都要做了鬼,飘进我们鬼谷定居了。”赵玉天和金世奇听了这句话,“噗哧”一下乐了出来。鬼谷主人也拈须而笑。朴岱道:“我遣了身边的两个白衣护卫出林救人,虽然鬼谷早有规矩,谷中之人不得出谷一步,但当时救人要紧,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常氏兄弟听他说那相貌狰狞的两人武功颇高,原以为他要亲自出去救人,不料听他说只是派了两名护卫,微感诧异。猜想他必然是看出那两人武功虽然不错,却非他手下护卫的敌手,才大胆地让两名护卫出马,那么,鬼谷中的护卫的武功也定非等闲可比了。兄弟二人不禁想起了鬼谷林中那些飘忽如鬼魅的歌声和笑声。果然听他道:“那两个男子不敌我的手下,落荒而逃,护卫把受伤的夫妇和小孩带入林中。我见那小孩一直紧闭双眼,面如白纸,便试了试他的脉,当时吃了一惊,那小孩的脉膊微弱之至,几乎触试不出。我问那对夫妇是怎么回事,那女的不顾腿伤,顿足大哭,说他们夫妇原本是崂山派的,路经此处时,被仇家堵截,混斗中,孩子中了对手几枚毒针,若不是我们出手相救,只怕他们夫妇也早一命呜呼了。我解开那孩子的衣服,果见他胸前有三个成‘品’字形,细如毛发的血孔,却不见血流出,伤口周围青黑一团,显是极厉害的毒药所致。这么厉害的毒药深入体内,小孩却又没死,真不知是种什么样的怪异毒药。”朴岱说到这时,双眉紧锁,面部表情仍有疑惑之色,好象至今也没弄清楚那是什么药物。“他夫妇二人哭天嚎地地求我救救他们的孩子。我摸不清那孩子中的是什么毒,又因未经我家主人允许,便引了两个外人入谷颇感不安,便着手下去禀报我家主人。过了不久,派去的人回来,五弟朴才也跟着来了。”朴才便是随同白衫汉子朴岱去鬼谷林迎接常氏双侠的那黄衫汉子。朴岱道:“我当时便明白了我家主人的用意,朴才是我们鬼谷五仆中最机智聪明的一个,我家主人派他来,是让他察言观色,摸清那夫妇二人倒底是何来历,见机行事。”一旁朴才微笑着点了点头。”五弟同样先替那孩子试脉,又提出要看看他夫妇二人的刀伤,那女子推说伤在大腿上,妇道人家,多有不便。那男子也说先顾孩子,他的伤势不打紧。五弟又看了会儿那孩子的伤口,摇了摇头,说已经无药可救了,那夫妇立时大哭,央求我们无论如何要想想办法,哪怕能让孩子多活一两天也好。五弟便说,要多活两天倒也不难,我们鬼谷中有秘制的解毒丹,可以给这孩子服下,但是还需要另一种辅助药物,便是青城派的九转丸,必须两种药物配在一块儿捣碎,用清水冲服,这孩子中的毒才可消去一部分。那夫妇二人大喜,接过五弟给他们的三粒解毒丹,叩头谢过后,离开了鬼谷林。青城派距鬼谷并不远,只有十几里路之遥,往素与鬼谷也无来往,那次用计,不得已把他们扯了进来,五弟亲自跟踪在后,果不出所料,那夫妇二人并未走去青城派的路,反背道而驰,行至一片荒芜地带,那男的提起手掌‘啪’地在那小孩额上一击,那小孩立时脑浆迸裂,气绝而死。他们将小孩草草掩埋后,那男的得意地笑道:‘师妹,咱们今儿个得了鬼谷的解毒丹,可算是为本门立了件大功,有了这解毒丹,就再不怕什么鬼谷湖了。师父一高兴,兴许便答应了咱们的婚事。’那女的作出媚态,道:‘呸!想得美,若不是我想出这条计策,又去找来一个小孩做替死鬼,你这么顺当么?’那男的一迭连声地道:‘是,是,是,全仗师妹的妙计,我可得好好感谢感谢我的亲亲小师妹才是。’说着,凑上前去……”说到这儿,朴岱嘎然而止,脸一红,暗骂自己嘴顺,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众人各微笑不语。金赵二人却不明白那男的凑上前去要干什么。赵玉天连声问道:“说呀,说呀,他凑上前去干什么呀?”鬼谷五仆齐笑,鬼谷主人也不禁莞尔,缩拢眼神来瞅了赵玉天一眼。常台光拍拍赵玉天的肩膀道:“小孩儿家,别胡乱问这问那!”朴岱咳了两声继续道:“想当年,鬼谷仗着众多的机关和剧毒的鬼谷湖水阻住了大批高手地进攻。外界之人无不想摸清鬼谷的机关布置和弄到能抵御鬼谷湖水之毒的解药,这样他们便可冲过鬼谷的屏障,直入鬼谷之内。那假扮成夫妇的二人原来是想骗去我们鬼谷的解毒丹。五弟朴才当时隐在暗处看得明白,跳出来点了他二人的穴道,逼问出他们原是恒山派的人,受他们的师父--恒山派的掌门赫羽子之命前来骗丹,那孩子是从恒山脚下一户人家中拐来的,至于用了什么毒药,他们也不知道,只知道是掌门赫羽子亲自喂的毒。五弟搜出给他们的三粒解毒丹后,一人一掌便料理了他们。”鬼谷主人接着道:“这二人带着一个小孩,装扮成一家子模样,又装作被仇家追赶,躲到鬼谷林来。常氏双侠起先进鬼谷林时,情形便与其相似。所以老夫当时也误以为又是一个圈套。”常氏兄弟恍然,怪不得在林中之时,听到有人叫什么“自作聪明来投火,枉施诡计葬全家”。常台光问道:“那前辈又如何知道我们兄弟进谷便没有恶意呢?”鬼谷主人道:“起先是朴闰听出了你们的声音,虽然黑夜里看不清楚,也知道是常氏双侠到了。老夫虽在鬼谷不出,却久闻常氏双侠大名,乃是响当当的两位英雄,非那些苟且之辈可比,因此疑虑消了一半。但老夫身为谷主,不得不慎重行事,因此用了些机关来试探,老夫本无伤害二位之心,所以放出的银钉石磨料想常氏双侠也能躲得开。不然我放出的若不是两只银钉,而是数十只,数百只,常氏双侠能躲得开么?”常氏兄弟知道鬼谷主人所言非虚,林中树木拥挤,无可藏身闪躲之地,若是百钉齐放,定然要被穿成刺猬一般。“果见常氏双侠避开银钉和石磨之后,即向林外掠去,急求脱身之状,眼见非虚,老夫始才相信常氏双侠确然是被逼入谷。”常氏兄弟点了点头,想起鬼谷主人也派了朴才来接他们,大约也是察言观色,以辨真伪吧。常台光道:“我兄弟二人虽是无意中闯入鬼谷,但我素听江湖传言,道是‘鬼谷禁地,入者必死’,前辈如何不取了我们的性命?”鬼谷主人道:“此事原由,一来常氏双侠的名声不恶,老夫屡听我这五仆提起你们,尤其是朴闰,称赞常氏双侠的话都把老夫的耳朵贯满了,老夫早想见见常氏双侠倒底是怎样的人物了。”常隐光疑道:“这可怪了,您这五仆中,我们只识得一位千须道长,怎的另外四仆反倒认得我们呢?”鬼谷主人“哈哈”笑道:“你可知我这鬼谷五仆原来都是些什么样的人么?他们原先可都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十三年前,随着外界征讨鬼谷的人进入鬼谷,虽然那些人死得一个不剩,但是他们却凭着卓绝的武功和过人的胆智连闯鬼谷林、鬼谷湖和紫竹林三道屏障,直入我住的‘碧云阁’,我无奈亲自出手,才将他们制服。念着他们入谷并非因垂涎我鬼谷的武学,而是不服气我这个‘天下无敌’的字号,加上我与他们恶斗一场,自己也已精疲力竭,他们又答应留在鬼谷,甘愿为谷中出力,我便没有取他们性命,他们从此也就留在这里。”常氏兄弟听他谈起制服五仆时,说得极是轻巧,却知道仅凭一个人的力量,要制服五个一等一的高手,不知道有多高的修为方能办到,当日那场大战必定极具凶险和激烈!实不知眼前这鬼谷主人的武功倒底高到什么程度,说他“天下无敌”,只怕不虚!朴岱笑道:“说来惭愧,当年我们年轻气盛,目空一切,听到有人煽动说鬼谷中有个‘天下无敌’的高手,就不顾一切地跑来。实际上,我家主人从未出过鬼谷,更未与外人交过手,他武功虽高,这‘天下无敌’四字却又如何能传得出去。”鬼谷主人笑道:“常氏双侠虽然不认得我这五仆中的另外四仆,但是他们却早知道你们二位,老夫来给你们引见引见。”鬼谷主人依着五仆站立的顺序,先从最靠近自己的朴岱说起:“朴岱原名司马岱,原本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在少林寺中,武功仅次于方丈雪涧禅师和四位‘苦’字辈的高僧,曾经独闯十八罗汉阵,全身而出,不中一拳一腿!”常氏兄弟一惊,果然以前听过“司马岱”这名字。能闯过十八罗汉阵的,漫说少林寺,偌大江湖也廖廖无几;能从十八罗汉阵中全身而出,不中一拳一腿的,那更是曲指可数,即便常氏兄弟自问,也不敢说有此能耐。鬼谷主人又指着穿青衫那人,道:“这位天山派的赵不亚,原是天山派已故掌门‘唤鹰’老人生前唯一的弟子,如今的天山掌门唐于剑出自‘唤鹰’老人师弟的门下,还得称赵不亚一声‘师兄’。不仅在天山派中,放眼整个武林,也是出乎其类、拔乎其萃的人材!这位朴闰,与常氏双侠是故交,老夫就不必多说了。”又指着那紫衫汉子道:“这位朴冥,原名尚略冥,是尚家堡堡主尚仲的小儿子,得过异人传授,又服过灵芝异草,一手‘阴阳十八抓’,可谓海内独步!”常氏双侠知道尚仲其人,乃是两湖武林的盟主,生有三子,小儿子尚略冥十三年前失踪,想不到便是眼前的朴冥。”这位朴才,常氏双侠刚刚也认识了,原名辛三才,是河北鹿州人氏,悟得《麒麟秘笈》的上乘心法,一身怪异武功,兼之应变机警,当初曾让老夫颇为头痛。”朴才“哈哈”一笑,道:“我家主人可把我说得忒以地狡猾了些。”鬼谷主人和另四仆也笑了起来。常氏双侠这回有些纳闷,以前从未听说过辛三才这个人,《麒麟秘笈》也不过是河北鹿州麒麟门的武学心法,麒麟门在江湖上名不见经传,连掌门人谢云宝在武林中都只是个二流角色,怎的他门下倒有这样人物,连鬼谷主人当年力斗五仆时,也曾对之颇为头痛。鬼谷主人介绍五仆时,五人一一向常氏双侠拱手致礼。鬼谷主人道:“当初这五位自愿留下,甘心为仆,老夫见他们个个身负绝艺,可不敢让他们做一般的仆人,去做那些扫地送茶之类的杂活,便各自分派给他们一众护卫,由他们率领,轮流把守鬼谷要道。他们穿的衣服颜色不同,手下护卫的衣色也不同。朴岱的护卫穿白色衣衫,朴亚的穿青色,朴闰、朴冥、朴才的手下各穿蓝色、紫色、黄色衣衫。他们五人留在鬼谷后,情投意合,就结成了异姓手足。他们不愿念及往事,都舍弃了以前的名字,以‘朴’字为姓,重新起名,意即以朴实为本,清心做人,听起来便真如一家兄弟呢。”朴闰笑道:“常氏双侠不是想知道我为何十三年前失踪,却又好好地活在鬼谷么,现下我家主人说了这么多,我不说你们想必也清楚了。”常氏兄弟点点头。常台光问道:“适才听前辈说起放我们入谷而没有杀我们的原因,您曾说一来如何如何,似乎还有一桩未说。”鬼谷主人神色严肃下来,拈了拈胡须,道:“不错,这第二件原因才是主要的,原因便在你们所带的这两个孩子身上。”常氏双侠一怔,不知他怎么突然之间将话题扯到了金赵二人头上。鬼谷主人道:“常氏双侠可知这鬼谷是由何人所建,建于何时么?”常氏兄弟摇了摇头。“我鬼谷始建于大唐末年,创业祖师乃河南人氏莫尤桑,莫祖师身处乱世,目睹战火凌躐之苦,所到之地,生灵涂炭,民不聊生,遂起另辟世外桃园之念。莫祖师行遍大半个中原,最后选择了天府之地,在当时人称龟儿山的一带,建下一片家园,莫祖师具大智慧,带领当地人民数十年辛勤开垦,种植了鬼谷林,又挖掘鬼谷湖以为屏障,隔绝外界。并在鬼谷林中及四面环围的山上安下大量机关,以防外人侵入。莫祖师仙逝后,其子莫禅道继承父志,继续开垦鬼谷乐土。莫禅道不但聪慧胜过其父,更具仙根异骨,为谋鬼谷世代安宁,不受外人侵扰,面壁二十年,悟通了至高无上的武学道理,成了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武学大师。他把自己悟出的武功传给鬼谷人民,让他们强身健体,保卫家园,并在面壁的地方,凿开十个大洞,将所参悟的武学精要尽数记录其内。以后莫禅道的子孙又精研其学并加以发展,不断补充演化,在原先的十个洞旁又凿了四个洞,记下了当时鬼谷的镇派心法--‘无极神功’!不料突然有一天,莫氏子孙尽皆染病而死,临死前,把鬼谷之主的重任交给了当时谷中的一位管账先生张无昧。由于死的突然,由他们参悟的‘无极神功’却来不及解释给后人。那‘无极神功’精深无比,致使鬼谷从此空有这一项绝技,却无可再领悟神功之人。那位管账先生张无昧,便是老夫的祖上,授命之后,兢兢业业,与民同甘共苦,传业至今。我鬼谷历经几朝几代,得以完好保存至今,实是来之不易!若非我鬼谷代代人才辈出,天资卓绝,能够继承祖上留下的武学至理,足以震摄江湖,令蝇营狗苟之辈望风披靡,不敢直攫我鬼谷之锋,这片乐土焉能存到今天!所以,鬼谷的先辈们早就留下规矩,若非是天资聪颖,悟性极高,能够无师自通,悟出鬼谷十四洞中前五洞的人,绝不能担当鬼谷之主的重任!当年老夫的祖上张无昧先生,也正因为智慧过人,才被莫氏子孙看中,在临死前委以重任。如今老夫已是年近古稀之人,古人有云:修短随化,终期于尽。老夫孤身一人,至今尚无后嗣,鬼谷中从男至女,由老及少,又无一人能自悟出前五个洞的武功,这择人传位之事,实是不可耽搁!这几日老夫本一直头痛此事,不知如何是好,不想常氏双侠带着两个孩子忽然到来,真是上天所赐。老夫想在常氏双侠这两个孩子中,挑一个资质较好的,做我鬼谷的传人,老夫这一身武功,也有个交待,常氏双侠意下如何?”常氏兄弟面色俱变,常台光道:“前辈此言差矣!别人且不说,想前辈手下这五仆,个个都有惊天动地的本事,哪一位都是武林中顶尖儿的人物,前辈何不择他们为鬼谷传人呢?”鬼谷主人“呵呵”一笑道:“常氏双侠有所不知,我这五仆虽然各有绝艺,但他们对那前五个洞的武功,却也是一筹莫展,即便是这最机灵的朴才,也只能悟到第三个洞,第四个洞便无可奈何了。”常台光道:“既是鬼谷五仆都不能悟得通的精深道理,这两个孩子又如何能悟得通?前辈该不是说笑吧?”鬼谷主人一摇头,面色严肃地道:“决不是说笑,这里自有道理,常氏双侠且听老夫叙来。昔年老夫的祖父择传人时,遍寻整个鬼谷,都没有人能悟出那五个洞中的武功,时间一日日过去,他老人家身体日渐欠安,这传位之事也便日渐紧迫,终于不能再耽搁下去。他老人家思来想去,也只好违背祖训,收养了一个外地流浪来的孤儿,认他做了义子,便是老夫的先父。先父虽然资质并不甚高,但祖父他老人家看中的是先父踏踏实实的人品。祖父在临终前曾对先父留下遗言,道:世上哪有那许多天资聪颖,悟性过人之人,如果鬼谷代代都按这个规矩择人,只怕终有一日找不到合适的人来继位。所以有天资聪颖的人选固然更好,没有也不必强求,无论怎样,一个人的品德是第一要紧的,天赋再高,人品不好,那些个聪明伶俐也终有一日会用去坑人害人,鬼谷如让这种人做了谷主,必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所以,今后择人传位,第一是看人品如何,天赋则是在其次的。即便悟不出前五个洞的武功,上一代的谷主自然可以传授于他。自此,我鬼谷择人传位,便又多了一条规矩。常氏双侠的这两个孩子能否悟得出那洞中的武功,是次要的,但想常氏双侠乃是正道上响当当的英雄,人品德行自是无话可说,由二位一手调教出来的孩子,定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这倒是主要的。”常台光一急,便要站起说话,常隐光按住兄长的肩膀,冲那鬼谷主人道:“既是重在人品,想鬼谷乃世外桃园,高雅之士定是多不胜数,前辈怎的反在咱们这外来人中挑呢?”鬼谷主人“呵呵”一笑,右手轻轻在椅衬上拍了两拍,道:“常二侠是个精明人,只是老夫择徒,虽也以品德为先,但也要看得入眼才行,合乎老夫的心性,颇有与老夫灵气相通之人,老夫方能动心收他为徒。在鬼谷么,老夫还不曾遇见过这样的人。”常隐光道:“这么说,前辈倒是与这两个孩子有灵气相通之感了?”鬼谷主人笑道:“不是两个,是一个。”常隐光“噢”了一声,道:“但不知是哪一个呢?”鬼谷主人将目光投向赵玉天,赵玉天禁不住常台光身后缩了缩,鬼谷主人用手一指赵玉天,道:“就是这个孩子,嘿嘿,他倒有些怕我哩。”常台光霍地站起,冲鬼谷主人一抱拳道:“前辈,这两个孩子并非我常家之后,乃是替人收养的孤儿。我们兄弟既受人所托,就当善始善终地照料这两个孩子,抚养他们成人,岂可再将他们转入他人手中。前辈好意,恕二无常不能从命!”鬼谷主人面色一变,道:“常氏双侠既是受人所托,抚养两个孤儿,本是道义上的事,只是我收一个徒儿,将来学得一身本事,做这鬼谷的主人,更可住在这世外桃园中,安享人生光景,不为世俗流毒侵害,岂不是甚美?又不是推他入火坑,送他入地狱,常氏双侠有何放心不下?”常台光长身一揖,道:“我们兄弟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但行事亦力求有始有终,这两个孩子,我们已决意自己抚养,万不会再把他们送给别人,还望前辈另择高明。”鬼谷主人脸色一沉,道:“如此说来,常氏双侠是定然不肯了?”常台光重重地道:“不错!”鬼谷主人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老夫既遇上了一个称心如意的徒儿,就不会放过。你们身在鬼谷,此事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常隐光也奋袂而起,道:“难不成前辈还要用强吗?”鬼谷主人不再说话,将身子缓缓靠向椅背,右手在空中轻轻一招。霎时,室内飕飕飕接连风响,二无常眼前人影闪晃,鬼谷五仆分抢五个地方,把二人围在当间。常氏兄弟立即背靠背而立,凝气提防。朴闰冲常氏双侠一拱手道:“我与二位故交一场,委实不愿伤了和气,还望常氏双侠仔细考虑。”常台光怒目逼视朴闰,道:“难道千须道长也要与我兄弟动手吗?”朴闰表情平静地道:“我已不是以前的千须了,只是念着往日的情谊,我不出手伤了二位便是。”常台光怒火直窜,连连点头,道:“好,好,好,那便进招吧!”鬼谷主人道:“常氏双侠现在若改悔还来得及,迟了只怕……”常台光截断他的话道:“不用多说,我兄弟二人今日便是命丧于此,也不会答应此事。”鬼谷主人冷笑几声道:“常氏双侠怎的这么不明道理,若是你们丧生于此,这两个孩子又由谁来照料,那时老夫若要留一个在鬼谷,岂不容易,你们愿意不愿意,又有什么两样呢?”常氏双侠一怔,暗想他这话说得也有道理,但这分明是协迫之意,当此关头,哪容得犹豫。常台光大喝一声:“多说无用,便是你们鬼谷中人全部在此,我兄弟二人又有何惧。进招吧!”鬼谷主人面沉似水,双手轻拍两下,鬼谷五仆齐道一声:“得罪了!”一齐摧动身躯,衣袂带风,足下换步,绕着常氏双侠游走起来。渐渐地愈走愈快,愈走愈快,二无常眼前似有数十个人影晃动,哪还分得清是鬼谷五仆中的哪一个打面前经过。随着鬼谷五仆的游走,常氏双侠渐渐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愈来愈强地充塞在自己兄弟二人和五仆所环成的大圈之间,这股压力从鬼谷五仆环成的大圈中发出,源源不绝地裹向圈中心的常氏兄弟。陡然间,一只快掌自流动的人影中递出,迅疾无伦地击向常台光,常台光早打了十二分精神准备,反掌切拿,那只手倏地缩回去,隐没在一片幻影中。常台光跟着进了一掌,却不知是被谁格挡回来。转瞬间,兄弟二人各接了不知是谁发出的两三次攻击,双方均是一沾即走。常氏兄弟每接一招,惊惧之心便增长一分,只觉得自己兄弟二人象是站在一处凹地,那股无形的压力便象是从四面坡上不断冲淌下来的粘浆,越积越深地要将自己淹没。鬼谷五仆的攻势顺心流畅,愈渐凌厉,而自己二人的手臂象是裹在了粘稠的浓浆中,出招越来越迟缓费力。突然,鬼谷五仆齐齐煞住脚步,常氏双侠顿觉身上压力骤然一轻,倏忽间各看清了面对的人,常台光面对的是朴岱,常隐光面对的是朴才,正是一首一尾,便见朴才一停之下,并不收势,微曲双膝,分立两腿,左掌自胸前缓缓划过一个圆圈,右掌自所划圈中击出。常隐光原以为鬼谷五仆要歇势作罢,却见朴才出招,一惊之下,本能地伸臂格挡,但觉被一股不知何处旋来的气流紧紧箍住手脚,竟然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这一掌实实在在地击在自己胸前,无可闪避。”蓬”的一声闷响,常隐光顿觉五脏六腑都翻转过来,眼前一黑,“哇”地喷出口血。其时常隐光若在这一掌击到自己身上时,顺势倒纵向后,卸去一部分力道,即便受伤,也不会太重。但坏就坏在常氏兄弟背靠背而立,常隐光若往后纵,势必撞着常台光,常台光面前也有大敌环伺,一旦分心,兄弟二人都免不了噩运。因此,常隐光拼着身受重伤,硬挺在当地。但朴才那一掌的掌力甚是奇怪,常隐光越是咬牙反抗,那股力道越是遇强愈强地反扑过来,竟一路沿着常隐光的肺腑震将下去,“喀喇喇”,又震断两根肋骨。常隐光终于支撑不住,软软地委顿向后。常台光大惊,回身接住常隐光,急点了他几处穴道,单掌抵住他的后心,将真力输入。此时常台光浑忘了自己身处险境,门户大开。鬼谷五仆却不再逼上,垂手退到鬼谷主人身后。金赵二人齐叫一声“常二叔”,拥了上来,但见常隐光脸色苍白,颈间和胸脯上鲜血淋漓,不由得都哭出声来。常台光悲愤难抑,咄咄盯住鬼谷主人,道:“我们只道前辈乃世外高人,不想前辈这样强人所难,要取我们性命,还等甚么?”金世奇忽然抽出赵玉天靴筒中的匕首,挺身冲向鬼谷主人,举匕首狠狠刺去。鬼谷主人冷笑一声,将袍袖轻轻一拂,金世奇登觉一股大力将自己平地卷起,抛向一边。斜地里伸出一只手来,在空中一抄,将他稳稳接住,轻轻放在地上。金世奇回头看时,见是朴亚,忿忿地将他的手拨去,道:“谁要你接我。”常台光生怕鬼谷主人动怒,伤了金世奇,忙将他扯到自己身后。鬼谷主人“哼”了一声,向赵玉天道:“瞧见没,你若不愿留在这里,今日你两个叔叔就不能活着出这鬼谷。”赵玉天“呸”了一声道:“我就是不愿留在你这鬼谷,就是不愿!你便把我们都杀了,我也不愿!”鬼谷主人冷笑道:“这可由不得你。”朝一旁五仆丢了一个眼色,鬼谷五仆会意,作势围上。赵玉天,夺过金世奇手中的匕首,倒转来将刃尖抵在胸前,叫道:“别过来,再若向前一步,我便先死在这里。”鬼谷五仆“呵呵”微笑,量他一个孩子,不过是诈呼唬人罢了,继续围近。赵玉天一咬牙,腕上使力,“噗”地将匕首扎进胸内,登时鲜血溢出,染满整个胸脯。常台光“啊呀”一声,抱过赵玉天,抢下匕首,道:“玉天,你怎么真的……”忙解开他衣服细瞧,所幸扎得不深,只伤及皮肤表里,赵玉天已是疼得咬牙打颤。鬼谷五仆俱都一怔,没料到他竟然真的动了手,一时倒也不再逼近。鬼谷主人也没想到这小孩如此硬朗,眼前人影一晃,见又是方才那小道士闪出,指着自己,恨恨地道:“老贼,你敢把我留在鬼谷吗,你敢让我学你那十四个洞的武功吗?你自以为天下无敌,哼,若是我学了你那十四个洞的武功,杀你的人便是我!”鬼谷主人嘴角一撇,道:“小毛娃,凭你也会用激将法,老夫……”金世奇“呸”的一声截断他的话道:“休要用什么‘激将法’来遮遮掩掩,你只说敢是不敢。”鬼谷主人勃然大怒,霍地站起,在椅衬上重重一拍,“啪”的一声,那张紫檀雕花椅裂碎一地,木屑横飞,鼻孔里“哧哧”两声道:“好,好,好,我便留了你这小道士,老夫撑着这把枯骨再等上你十年二十年,瞧瞧你倒有多大出息!”常台光抓住金世奇的胳膊,厚厚的嘴唇微微抖了抖,道:“世奇,休恁地说,无论如何,常叔叔都要把你们带到陕西去。”金世奇挣脱他的手,避开他的目光,道:“常叔叔,我留在这里不会有事的,您……”说到一半,终于忍不住,声音酸涩起来:“您和常二叔带上玉天弟弟走吧。”赵玉天扑上来,抱住金世奇的一条胳膊,哭道:“不,不,我不让世奇哥留在这儿,我不让世奇哥留在这儿。”常隐光强撑着坐起,道:“好孩子……用不着这样,咳咳……那十四个洞的武功……你如何能练得了,天无绝人之路,我们……定会出这鬼谷的。”鬼谷主人的嘴唇抖动了两下,似乎要说出什么,却又紧紧地闭上,将头偏向一旁,看着墙上的一幅山水画,神情微有不忍。金世奇将头使劲摇了摇,几滴泪水甩了下来,声音哽咽地道:“常叔叔,玉天弟弟,你们不用劝我了,我是一定要留在这里的,将来……将来我练好了武功,再去……再去陕西看你们。”常台光再要说什么,鬼谷主人一声冷喝:“既然已经留下了一个,老夫也不多留常氏双侠了,你们自便吧。”朴岱走到鬼谷主人身边,俯耳说了几句,鬼谷主人点了点头。朴岱径到常台光面前,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来,道:“常大侠,这里是十粒丹药,每日服一粒,对令弟的伤势会有好处。”将瓷瓶塞入常台光手中,常台光“哼”了一声,瞅也未瞅,举手要将瓶子掼碎。鬼谷主人道:“常大侠不要意气用事,替你兄弟想想,我若要取你们性命,也用不着塞瓶毒药给你们。”常台光眼见常隐光气若游丝,伤势沉重,咬咬牙,将瓶塞拔去,拣出一粒丹药来,喂他吞下。鬼谷主人又道:“朴岱朴才,你们再将常氏双侠沿原路送出去。”朴岱招呼常台光道:“常大侠,请跟我们走吧。”常台光看了看金世奇,实在无法可想,一狠心,背起常隐光,牵着赵玉天,随在朴岱、朴才身后,便要跨出屋外时,鬼谷主人忽然道:“常大侠,今日你们闯入鬼谷,老夫本可取了你们性命,只因老夫平日敬重二无常的为人,所以破例放你们出谷,但是你们在谷内所见到的诸般情形,以及朴岱给你们的那瓶丹药,还望常大侠和令弟守口如瓶,不要泄于外人,老夫信得过二无常的为人,才说这些话,若是日后有什么变节,嘿嘿,老夫倒也不怕!”常台光朗声道:“前辈尽管放心,今日之事,我兄弟二人都会忘得干干净净,只前辈强人所难,使人打伤我兄弟这一节,没齿难忘,二无常日后还会回来的!”常台光一语双关,他日既要回来报兄弟所受的一掌之仇,还要将金世奇接出鬼谷。鬼谷主人“哈哈”大笑,道:“好!老夫便恭候常氏双侠了。”常台光将衣袖一拂,愤然出屋。一路上传来赵玉天挣扎着的喊声:“世奇哥,世奇哥,我要世奇哥,我要世奇哥……”声音愈渐渺小。金世奇蓦然冲出屋门,俯身在栏杆上,眺望着常氏双侠和赵玉天的背影。泪水蒙住了眼睛,瞧出去灰白一片,一切景物都模糊。金世奇仍努力望着,渐渐的常氏双侠和赵玉天的背影隐没在群山之后,从视野中消失了,而赵玉天的喊声似乎还峙留在金世奇的耳边,一遍遍萦绕不去。金世奇怔怔地立了一会儿,突然将双手拢在嘴边,冲着鬼谷林的方向撕声大喊:“常叔叔--,玉天弟弟--,等我杀了老贼,我就去找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