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星夜。不是夏天的星夜,而是严寒的星夜。幸好天气虽冷,酒却是热的。在一间小饭铺最角落的一张桌子,有一个小小火炉,一壶热酒。桌旁有窗。大雪飘舞已三天。冬夜漫漫,彷佛比白昼的时间长了几乎一倍。风在呼啸,但除了呼呼寒风之外,天地间已再也没有别的任何声响。路很长。比漫长的冬夜更长。皇甫七星单骑飞奔,冒着风雪,疾驰在这条寂寞的大路上。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一个念头就是:“追杀!追杀!追杀雪刀浪子!”冬夜虽然漫长,黎明终于还是来临到人间。风雪已停,停得令人感到有点突然。但皇甫七星忽然闯进望冰楼的时候,更给人一个突如其来的感觉。因为他竟然是连人带马一起闯了进来的。一阵乱七八糟的声音响起。桌,椅纷纷被皇甫七星胯下的青骢马撞跌,但马却一点也不惊慌,依旧势如破竹般直冲进去。望冰楼是这里方圆百里地内唯一的食馆。但这时候顾客还不多,只有一个。他就是雪刀浪子龙城璧。皇甫七星今年二十七岁,性格孤独,而且很倔强。他会被人形容僵尸。虽然他的脸看来苍白些,但他并不长得难看。不但不难看,简直就算得上是个英俊儿郎。但他对待别人的态度,却从没有人敢加以恭维。整整十年,从他第一次在武林中露脸开始,没有人见过他曾有笑容。就算有人用手去搔他的腋窝,他都绝不会笑。硬绷绷的脸孔,冷冰冰的态度,已成为了他的标记。然而,他还很年轻。一个如此年轻的人,为甚么会有这种僵尸般的可怕性格?龙城璧虽然从未见过皇甫七星,但皇甫七星连人带马闯进望冰楼的时候,他已经知道来者就是僵尸。天下间只有僵尸才会在他的胸前,悬挂着一条猴子的肋骨。皇甫七星没有朋友,也没有兄弟。他只在十年前,养过一头银毛猴。但这头银毛猴忽然病逝,皇甫七星就把它的一根肋骨割下,用银练穿着悬在胸前。这一根猴子肋骨,又是皇甫七星的另一个标记。但他最令人感到可怕的,还是他手中的一双亮银短刺枪!天下间最著名的枪,则是金陵岳家的岳家金枪。而最快的枪,则是杭州唐老人的那根红缨松木枪。只不过近十年来若论杀人最多的,却还是皇甫七星的一双亮银短刺枪。别人的枪长有七八尺,但皇甫七星的枪却只有三尺三分。不过他用的是双枪,而且两根短刺枪的末端,还有一条银链在连系着。银链共长三尺,再加上两根银枪,合共就超过了九尺!所以,这一双最短的,也可以变成一根最长的枪,而且还能像毒蛇般左右闪挪窜逛,杀人于盈丈之外。这种枪法,当然很难练得成功,因为它已揉合了枪法与鞭法的精华,威力惊人,而且又却极难操控。但皇甫七星凭着这一双亮银短刺枪,已在武林中杀过无数的黑白两道高手。他并不是职业杀手。他杀人并不一定为了金钱。甚至有时候有人瞪他一眼,他就会无声无息的走过去,然后一枪将那人刺死。龙城璧来到望冰楼的时候,这里才刚启市营业。他坐在靠墙的一张方桌,吩咐店小二来一坛烈酒。谁知这酒还末送上,皇帝七星的一双亮银短刺枪已直向他的胸前插去。石破天惊的一击。绝不留情的双枪。双枪从半空直刺而下,去势又急又狠,而且所刺的部位极其准确,尽是龙城璧的死穴!天下间能够避得开皇甫七星双枪的人,绝不会多。假如你在旁目睹这两枪的去势,你一定会替龙城璧深深的担忧。困为这两枪已将龙城璧的前后退路,都完全封死。龙城璧的刀也许很快。但他没有拔刀。风雪之刀仍在鞘内,人也依旧稳坐如泰山,连姿势也丝毫没有改变。他这份稳定和沉着,已迹近乎一个死人。也许只有死了的人,才会如此漠视皇甫七星的双枪。但龙城璧并不是死人,他比任何活人更加灵活。就在双枪枪尖几乎已触及他衣襟之际,他忽然双腿一蹬,整个人向后弹出。皇甫七星人在鞍上,枪在手中,他本认为龙城璧已退无可退,谁知道龙城璧竟然向后弹出,将背后的一堵砖墙撞破一个大洞!这一着,可算是大出皇甫七星意料之外。但他的反应,也敏捷之极,龙城璧刚撞墙穿身出外,他的人已离马鞍,从另一个窗户飞纵出去。望冰楼的后面不远,有一个小湖。但湖面上已结了一层薄冰。皇甫七星双枪化为两节长枪,已向龙城璧电射而出。这一枪的来势,迅疾无比,而且两人的距离又不远,实是险极。但在这时,龙城璧终于拔刀了。风云之刀刚出鞘,皇甫七星的枪已射向他的眉心。只见一股寒森森的光芒,突然闪起,“锵”一声响,刀将枪震荡开三尺。皇甫七星厉喝跃起,向前冲出。飕!飕!飕!又是连续三枪。龙城璧叹了口气,他实在不喜欢在这个时候杀人。但他却更不愿意被人所杀。既不想杀人,又不想死在别人的下,最简单的方法,似乎就是逃之夭夭,一走了之。但皇甫七星的枪,却像条恶毒愤怒的毒蛇,紧紧扭住他不放。龙城璧终于喝道:“阁下再不收手,别怪在下刀下无情。”皇甫七星银枪抖动,冷冷道:“刀枪本来就是无情之物,何必废话?”龙城璧忽然怒笑,刀势仿佛在刹那间凌厉了一倍:“既然如此,倒要见识皇甫兄的无敌双枪!”双枪对单刀,战况当然激烈无比。皇甫七星杀气过人,瞬间已将龙城璧逼到湖边。这是一片不大不小的冰湖。湖面上的冰,并不很厚,绝对不能承受整个人的重量。皇甫七星枪如急雨,似乎想把龙城璧逼进湖里。但龙城璧手里的风雪之刀,还未见的落于下风。皇甫七星虽然表面上看来步步进逼,但真正逼着对方的人,却是龙城璧。突然间,龙城璧斜斜的一刀刺去。这一刀看起来并不比皇甫七星的枪更快。但却偏偏使皇甫七星闪无可闪,避无可避。虽然他手里有两根短枪,但竟然已被龙城璧的一柄刀封住,连招架都来不及。龙城璧这一刀刺出之后,连他自己都有点感到后悔。他本不想杀皇甫七星的。他倒很希望知道,皇甫七星为甚么要来追杀自己。可是,这一刀刺出,已无异宣判了对方的死刑。刀还未刺进对方的咽喉。但龙城璧已肯定,这一刀绝不会落空,因为皇甫七星的双枪去势已老,而刀尖刺出的地方,正是皇甫七星枪法唯一的破绽。旭日刚从地平线上升起。江湖上称僵尸的皇甫七星却在这个时候倒下。皇甫七星倒下去后,龙城璧的刀已入鞘。但他的刀才入鞘,背后那片冰湖底下,突然爆出一道灿烂无比的金光。一个满身冰雪的银衣人,同时在冰湖下飞射而出。刷刷两声,银衣人手中的金剑已向龙城璧刺去。谁能料到这片冰湖底下,竟然会藏着一个身穿银衣,手持金剑的杀手?没有人能在事前想像得到。龙城璧并非能知过去未来的神,他也并不例外。但当那道金色剑芒刚从冰湖底下爆出之际,龙城璧的刀忽然又再度出鞘。银衣人的金剑首先发难,显然已占了先机。但龙城璧却是后发先至,银衣人的金剑眼看已能得手,将龙城璧毙于剑下的了,但忽然之间,走势极其猛烈的两剑突然就陷人了一片银白色刀光之中,变成缓滞乏力。龙城璧以雪刀制住银衣人的金剑,身子突又连环转动,一个肘击,重重的打在对方肋骨上。银衣人立刻听到一阵肋骨折断的声音,登时连人带剑尽皆飞了出去,跌进冰湖之内。一阵血花,溅红了湖面上的薄冰。但是银衣人却已撞破薄冰层,沉了下去。他从湖底而来,也钻回到湖底里去。可是他这一次重回湖底,永远也再没有机会冒上来了。因为龙城璧那一个肘击,已足足贯注了九成的内力,银衣人不但肋骨折断,连五脏肝肠,都立刻为之粉碎。这一手,龙城璧确是狠辣了一点。但这次他一点也不后悔。因为这个金剑银衣人,就是武林上最无耻的败类,“金剑银衣黑心客”慕容无涯!慕容无涯最无耻的一件事,就是杀兄卖嫂!他手上的一柄金剑,就是把兄嫂卖给了江湖上一个大淫贼交换回来的。这人为了一柄剑,就能做出这种事,无耻二字,的确受之无愧。然而无耻之人,龙城璧从来也是杀之无愧的。风雪之刀再度入鞘。在短短一瞬间,已有两位突如其来的杀手,死在龙城璧的刀、肘之下。他缓步踱回望冰楼,忽然喃喃地叹了口气:“为甚么血腥气味,总是围绕着我呢?”“因为你本来就是一个满手血腥的杀人者!”望冰楼中,突然传来一把苍老而冰冷的噪声。然后,龙城璧就发现了一件不寻常的事。原本寂寂无声的望冰楼,现在已忽然变得很热闹。他看见了五个老和尚,五个老道士,还有五个老尼姑。十五个人,二十九只眼睛,都在瞪着龙城璧。因为其中有一个老和尚,是只有一只左眼的。说龙城璧是个满手血腥杀人者的人,也就是这个独目老和尚。龙城璧没有忘记这个老和尚。也正如这个老和尚没有忘记龙城璧一样。因为老和尚的右眼,就是给龙城璧在三年前,用一双筷子挟出来的!在龙城璧将他的右眼弄瞎之前,这个老和尚已经用筷子挟出了不知多少人的眼睛。江湖上最声名狼籍的十五个空门败类,已齐集在望冰楼内。这里的五个老和尚,合称五恶大师。这里的五个老道士,合称五邪道长!这里的五个老尼姑,则合称五仙姑。只不过这五仙姑的所作所为,却比五条老奸狡猾的老狐狸更加可恶!提起了五仙姑,能不皱眉之人实在少之又少。这十五位空门败类,在数年前竟然合并,组织成立了一个空门帮!名为“空门”,但这十五位空门中人,根本就是挂羊头卖狗肉。砍脑袋大侠卫空空曾下了一句辞语。他说:“天下间最不伦不类的帮会,就是空门帮,不僧不道,亦僧亦道,然而为非作歹,贻羞空门。”想不到空门帮,居然也来向龙城璧挑战。龙城璧没有掉头就跑,也没有想逃避这十五个空门恶人!他很洒脱地坐下,微笑着:“这里的酒很不错,各位不远千里而来,最好不要错过!”独目老和向冷冷道:“杀了你之后,咱们自然会弄几坛好酒来庆祝庆祝。”“奇怪!”龙城璧忽然皱着脸,道:“今天是甚么日子,竟然这么多人都赶着来要我的性命?”独目老和尚眼睛一亮,突然叹道:“因为你若不死,将会有不少人面临大祸,所以,今天你非死不可。”龙城璧似乎有点不懂,道:“这是什么道理?”独目老和尚又叹了口气,忽然间厉喝道:“上!”然后,他身上袈裟一扬,八枚寒光闪闪的银袖箭快速射出,直罩龙城璧全身八处死穴。在八枚银袖箭射出的同一刹那,其他十四个老僧,老道士和老尼姑,已将龙城璧重重围困,而且好几种奇形怪状的兵器已向他身上招呼。但当八枚银袖箭射到,而其他兵器亦已攻击到龙城璧身上的时候,风雪之刀已经发挥了它巨大无比的威力。八枚银袖箭,被齐中削断,分成十六截跌散在地下。另外三根拂尘,俱被刀锋削断,有一根六十三斤重的镔铁禅杖,亦竟被震飞数尺。独目老和尚冷笑道:“果然不愧是近十年来最杰出的年轻高手,可惜今天此处,就是你埋身之地!”冷笑声中,望冰楼门外,突然又出现了三个白袍老人。“凡释大师,你错了,天下间今日纵然会死一万人,龙城璧也绝不会死。”中间的一个白袍老人悠然地笑着,向独目老和尚处而去。独目老和尚脸色一变,怒喝道:“你们是谁?”中间的白袍老人仍然笑容满面:“老朽临风,其他两位是老朽的哥哥李临渊和李临崖。”空门帮十五人闻言,最少已有十四个人的脸色变成纸般苍白。唯一例外的就是那个独目老和尚。他的脸并不白,但却变成瘀蓝色。因为李临风在表明身份的时候,手中已发出一枚惨绿色的铁钉,直钉进独目老和尚的唯一独眼上!惨绿色的铁钉,不止一枚。接着,又发出了十五枚。李临风这十四枚铁钉,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之内,分别向空门帮其他的十四人射去!甚至连龙城璧都在怀疑,这十四枚铁钉能否同时击中十四个人?而且,这十四个人都是武功极高的好手!但他的怀疑,完全多余!十四枚铁钉,都已正确地,分别钉在十四个人的眉心上。然后,十四个空门败类,都遭遇到独目老和尚的同一命运,纷纷脸色变成瘀蓝,继而倒毙。直到现在,龙城璧终于相信,这三个白袍老人,就是三十年来江湖上人人闻名变色的雪山三圣。雪山三圣是三兄弟。老大李临渊,外号红焰手!老二李临崖,外号黄龙扇。老三李临风,外号绿蛇钉。这三兄弟加起来最少已超过二百岁,但精神依然饱满充足,而且武功比三十年前更加精进不少。空门帮在中原势力并不等闲,谁知来到了塞北,一遇上了雪山三圣,便全军尽墨。龙城璧忽然露出了一个黯然的表情,向李临风道:“老祖怎么了?”李临风的表情,比龙城璧更黯然,他叹着气说道:“还有十八天便是老祖的百龄大寿了,可是老祖已没有信心活到那一天……”龙城璧默然!老祖也许根本就没有病。但人太老了,就随时都有无疾而终的可能性。如果说那真的是“无疾而终”,也并不妥。因为老也是病的一种!而且比任何病都是受令人感到可怕。李临风慢慢的接着道:“老祖等你,已经等了足足两个月了,想不到原来你在杭州。”龙城璧叹息着。他的叹息,一半是为了老祖。而另一半,却是为了唐竹君。他想起在杭州耽了三个月,居然连唐家的门也没有跨进半步。想起了唐竹君,他实在恨不得冲进唐家,找唐老人决斗。“你不让我见你的女儿,我要与你决一死战!”这是龙城璧心里的一种冲动。但他没有真的这样做。毕竟唐老人是唐竹君的父亲。如果他真的杀了唐老人,后果如何,当真是难以想像得很。结果,他白白在杭州耽了三个月。到最后一天,他想离开杭州的时候,忽然就接到了一封信。那是老祖笔写的一封信。信上最末两句,写着:“吾老而将死矣,速来最后一聚。”龙城璧接到这封信之后,立刻就飞马望北而去!老祖,就是北极异人风云老祖。龙城璧腰悬的风云之刀,就是风云老祖赐赠给他的。风云老祖能将一柄如此珍宝的宝刀送给龙城璧,他与龙城璧关系之深厚,自不待言。雪山三圣虽然俱已是七十岁外的老人,但和风云老祖的年纪相比,却几乎差了三十岁。雪山三圣并不是风云老祖的弟子。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已和师徒无别。雪山三圣的武功,最少有大半是风云老祖传授给他们的。但风云老祖却从不肯接纳他们的要求,将雪山三圣正式收为门下弟子。风云老祖喜欢孤独,清静。在近三十年来,和他谈话的人绝不会超过十个。而且,他已很少再杀人。也许在他二十岁到七十岁这五十年之内,他杀人杀得太多,感到厌倦了罢?所以,他在九十岁大寿那年,将风雪之刀赐赠给龙城璧,也不是毫无理由的。何况,凭他现在的武功,手里有刀抑或没有刀,已经几乎毫无分别。风云老祖虽然不是浪子,但他也和龙城璧一样,有个坏习惯。这个坏习惯就是居无定所。有时候他甚至会在冰峰之巅喝酒独自下棋,或者是人占熊巢,把大白熊赶出熊窝,自己却在熊窝里睡到天亮。虽然他已老得连牙齿都只剩下几枚,但他也居然会想念女人。当他想念女人的时候,他一定会到春天楼。春天楼就在望冰楼的西北面,不足半里。这里的北地姑娘,每一个都很漂亮,皮肤白滑如脂玉,燕瘦环肥,尽皆千中选一的娇媚佳丽。有漂亮女人的地方,就有春色。春色无边,正是每一幢青楼的最大特色。所以,这一幢铺满冰雪,四周冷冰冰的地方,就叫做“春天楼”。因为这里永远都只有春天的温暖,这种温暖能使每一个男人血脉贲张,神经冲动!龙城璧想不到的就是:风云老祖已拣了“春天楼”,作为他百年归老,寿终正寝的地方。“春天楼”的老板,是个大胖子。唐竹君的胞兄唐竹权也是个大胖子,但和这个大胖子相比,却几乎“瘦”了一半。龙城壁见过不少胖子,但最胖的一个直到如今才总算大开眼界。李临风在给替两人互相介绍的时候道:“这位大老板,人人都称呼他鲸爷。”“鲸爷?”龙城璧眼睛里光采倏现:“莫非就是北海之鲸的海鲸王?”鲸爷笑了笑。他笑的时候,浑身上下的肥肉都在跳跃。他实在是长得太胖,太胖了。他一面笑,一面道:“龙兄弟见多识广,海胖子这等无名小卒,居然也会给你连姓名外号都捧了出来。”龙城璧微笑着:“鲸爷的故事,在下十岁的时候便已听家父提起过不知多少次,想当年在北海,十七艘巨船在冰海中剧战,鲸爷力挫九大飞鲨之役,至今依然脍炙人口,鲸爷又何必太自谦?”鲸爷忽然露出了一个哀伤的神色,叹道:“可惜,当年的北海之鲸,现在已不再在北海,而在这里摆下脂粉阵,做其青楼老板。”他彷佛有很多心事,都已被龙城璧的说话勾起。李临风忽然轻轻一咳,对龙城璧道:“老祖正在碧荷厅中等你。”龙城璧没有说甚么,跟着雪山三圣,向碧荷厅而去。风云老祖果然就倚坐在碧荷厅的一张鹿皮椅上。他的脸色并不苍白,但却是焦黄如蜡纸。龙城璧看见这副模样,不禁心中又是一阵叹息。风云老祖确已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刻。所幸他虽然垂死,依然神智清醒,连说话的声音也并不如想像中般衰弱。他忽然挥了挥手,对雪山三圣淡淡道:“你们都出去,老夫要和龙老弟谈谈女人经。”雪山三圣俱是一呆。人都快要躺进棺材里了,居然还有兴趣谈什么女人经?风云老祖立刻又挥手大呼:“出去!出去!”雪山三圣不取再逗留,匆匆退出碧荷厅。厅中刹那间变成一片死寂。风云老祖的神态,忽然变得很严肃,两眼直盯着龙城璧的脸。龙城璧倏地发觉,这个垂死的老人,眼中竟然露出了一股浓厚的杀机。过了好久,风云老祖才沉声道:“我要你替我办一件极其重要的大事。”龙城璧毫不考虑就答充下来:“只要能力所及,晚辈万死不辞。”风云老祖声音平静,但语气却加重不少:“为是一件非同小可的大事,你听过黑杜鹃唱歌没有?”黑杜鹃!是一朵花?是一只鸟?还是一个人的名字?龙城璧摇头。他从没有听说过黑杜鹃这三个字,更加没有听过黑杜鹃唱歌。风云老祖脸上完全没有表情,眼中的杀机彷佛已被一层云雾所掩盖。但龙城璧忽然又发觉,这个老人深沉的眼睛已露出痛苦之色。碧荷厅中,又陷入了一种死寂的境界,连空气都已被死寂的气氛所凝结。风云老祖突然激烈地咳嗽,不停地喘气。龙城璧立刻以掌心抵住风云老祖的背心穴,内力源源输送过去。风云老祖咳嗽方止,立刻就厉声道:“放手!别作无谓的浪费!”龙城璧依然不愿就此罢休。风云老祖又怒喝道:“你再不听我说话,老夫就咬断舌根自尽!”龙城璧悚然动容,明知这只不过是恫吓之言,但他既然讲出了这种说话,却也不能不有所顾忌,唯有依言松开双掌。风云老祖又喘了一口气,额上汗珠滚滚而下:“阎王要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生死有命,何况老夫已高龄九十九有多,又何必强求多活十天八天?”龙城璧默然无语,因为即使换上了自己,他也会有此同感。风云老祖喘声稍止,忽然道:“你可知道,老夫三十年从未离北塞踏入中原,是为了在甚么缘故?”龙城璧茫然。“就是写了黑杜鹃!”风云老祖一声长叹,道:“老夫曾发誓,只要黑社鹃一天活着,老夫就决不踏入中原半步。”龙城璧道:“为什么?”风云老祖神色黯然,道:“你不必问为什么,老夫现在唯一要交托你去办的事,就是要你将黑杜鹃杀死!”杀黑杜鹃!风云老祖信任龙城璧,才会要他去杀黑杜鹃!风云老祖为什么要杀黑杜鹃?他为什么不亲自动手?黑杜鹃是个怎样的人?风云老祖何以三十年来不踏进中原半步?腊月初十,天朗气清,今天的洛阳城并不很冷。洛阳城,位于豫西黄河支流洛水之旁,东周、东汉、三国之魏、西晋、北魏及后唐均建都于此。这里是大城市,大地方,当然也有不少大人物——孤剑生扫描zhuyjOCR独家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