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霞比血还红,风悠悠地吹。
追日山庄如死一般沉寂,偌大的庄院似乎空无一人。那重叠的层楼,曲折的回廊,后花园中央那怪石嵯峨的假山,以及假山旁那一池秋水和点缀于园中的三五亭台,都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氛。
西门残月走进来时,全神惕警。
他来到大厅,立即大为震愕,因为他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死人。
这人已年近耳顺,鬓发斑白,服饰装束极为华丽高贵。他脖子上有一道淡淡的血痕,想必那是一把极薄极快的刀剑划过留下的,而且凶手出手极快,故而刀剑一划过,伤口马上合在一块儿,连血也没流出来。他的死态分外安详,犹如睡着了一般。
西门残月认识这人,他就是“追日剑”柳无邪。
西门残月呆呆地望着这具尸体,心头忽然涌起一种不祥的感觉。
猝然,一道剑光破空,如匹练般由上至下投向西门残月头顶。
这把剑光华灿丽,快得匪夷所思。
与此同时,一杆铁枪、两把剑和一只拳头攻向西门残月背面。
枪出嘶风,如龙飞在天,夭矫威猛。
剑走偏锋,似冷电疾吐。
那只铁拳招沈力猛,像是雷霆震怒,闪电生威。
但最厉害的还是一把刀。
这把刀也是从后面攻来的,刀光旋舞,疾卷西门残月双腿。
五件兵器,六位高手,分上中下三路剑袭西门残月,攻势快捷狠辣,而且时机算得非常准,一击必杀。
这一击之下,西门残月根本没有退避的余地。
他没有退。
他动。
动的是他的手。
他的刀。
一把平凡而奇特的刀。
一道蓝幽幽的光芒腾空而起,宛如一轮美丽动人的月亮,那速度快得难以述及。
几声断金削玉般的脆响,同时澎地一声,如中败革。
那出手偷袭的六个高手一齐跃开。
西门残月那一刀,削断了他们手中的兵刃,却也挨了一拳。
那六人都感到非常震愕:西门残月的刀怎么那样快,那样威力无比?他明明可以将那只拳头毁于刀下,为什么却白白挨一拳?
西门残月面容冷肃,施施然站在那儿,扫视了那六人一眼,道:“我跟各位无怨无仇,各位为何猝施暗算?”
那手持半截枪杆的是个虬髯板肋的大汉,他瞪着两眼怒道:“西门残月,你还明知故问?”这大汉是“追日剑”柳无邪的大徒弟,名叫刘醒标。
西门残月一愣:“真是奇怪,我好像没得罪过大侠。与铁剑门、贺大侠和魏大侠也没有过节。不知……”
那使剑的二个锦衣少年是铁剑门第二代弟子中的佼佼者,尽得铁剑门掌门司空无真传,今天剑袭西门残月,满以为必能格杀他于剑下,谁料到一出手,铁剑便被毁了,自是老羞成怒。大师兄史进胀红着脸道:“你杀了柳老前辈,还要装蒜!”
西门残月一怔:“什么,我杀了柳前辈?”
“霹雳拳”魏浪天有些沾沾自喜,因为六人中,只有他那一拳打在了西门残月身上。其实,若不是西门残月没弄清他们出手偷袭的目的之前,根本不愿杀人的话,他那只拳头早已完了。
他笑嘻嘻地看着西门残月,道:“你不承认?”
“我当然不承认,因为柳前辈根本不是我杀的。”
“但从柳前辈的伤口看,很像阁下出手的风格。”说话的是“川陕大侠”贺三刀。这六位高手中,以他武功最高,此刻他心里也最难受。他浸淫刀法数十载,今日与别人联手偷袭西门残月,却一败涂地,几十年英名化为乌有,因而沮丧万分。
西门残月听了他的话,微微一笑,道:“莫非从这一点上,就能断定是我杀的么?”
***
刘醒标眼中冒火,吼道:“你还抵赖!”身子一震,全身劲力贯注于手腕,手中半截枪杆倏忽刺向西门残月气门、玄机、将台、七坎和期门五大要穴。此刻他将这半截枪杆当做剑使,招式精微巧妙,攻势疾如骤雨,杀着绵绵不断。
西门残月一蹙眉,微展身形,避开。
刘醒标暴喝声声,移形换步,出招更快、更狠、更毒。
贺三刀担心刘醒标吃亏,一掠上前,出手扣住他脉门,沉声道:“刘兄,且慢动手。”扭头冲西门残月道:“柳前辈真的不是你杀的?”
西门残月道:“贺大侠,我为什么要杀柳前辈?”
贺三刀一时语塞。刘醒标冷笑道:“我师父和你约好九月十三比武。近几个月来,他闭门苦练,悟出了一套独步天下的剑法,你想必听到消息,担心比武时会败在他手下,故而先下毒手。”
西门残月哑然失笑,道:“刘兄把我西门残月看成什么人了?”
贺三刀道:“那你为什么来这里?”
西门残月道:“‘天外游龙掌’常宽临死前,要我昨日午夜赶来追日山庄,至于他要我做什么,却没能说出来。”
魏浪天道:“那你为何现在才来?”
西门残月道:“只因在路上遇到了一件事情。”他将昨晚发生的一切和盘托出。
刘醒标冷笑不止,道:“西门残月,鬼才相信你的话。”铁剑门弟子更是勃然大怒,其中一位少年叱道:“西门残月,休得胡说,我就是陈冰。昨晚我一直同这二位师兄,在长安得意楼喝酒,天亮前才赶来这里。”
西门残月一阵错愕。
贺三刀道:“西门残月,你这话的确让人难以置信。贺某是有个叫王克勤的徒弟,但两个月前已经去关外办事了,一直没回来。”
西门残月心一沉。
“西门残月,你看这是什么?”刘醒标忽然从身上掏出一样小东西。小金佛。
刘醒标道:“这东西你想必认识吧。”
西门残月点点头:“这小金佛是我的。”
“那为什么会在我师父尸身旁发现?一定是你杀害我师父时,不小心掉了。所以你去而复返,想找回这个小金佛,怕留下证据。”
“刘兄,你听我说,这一定是有人设下的圈套。我一向敬重尊师,怎么可能杀害他?”
刘醒标刚想答腔,贺三刀冲他摆摆手,道:“西门残月,恐怕没人相信你的话了。我知道凭我们几个人的武功,绝非你对手,你走吧。不过我提醒你,我们已经派人去找一个人来对付你,你最好当心点。”
“谁?”
“七星刀萧时雨。”
***
当西门残月走进这家酒馆时,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墙角的一位中年男子。这人黄袍白袜,皮肤黧黑,面容清瘦,双目灼然有神,但神情却分外慈和温雅。
桌上放着一把刀,一把极为普通的刀,唯一能引起别人注意的,是古旧的刀鞘上嵌着七颗寒星。
据说,这把刀在正直善良人心目中,是一种希望的象征,而在邪恶之徒看来,只意味着一件事:
死亡。
西门残月迳直走了过去。
中年人朝他微微一笑,神情平和谦冲,目光闪烁。
“请坐。”
“谢谢。”
“喝酒。”
西门残月摇摇头,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很少喝酒。”
中年人笑了笑,道:“其实酒是样好东西,人世间烦恼太多,喝点酒可以让人暂时不去想它。”
“但喝醉了酒,就可能无法发现有些事情的真相了。”
“不错。”
西门残月又道:“你是来杀我的?”
中年人点点头,道:“据说江湖上有不少人想杀你。”
“不错,因为我太喜欢管闲事。”
“我也是天生爱管闲事。我来杀你,也是如此。”
“那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我现在不想出手,因为我听说你不承认杀了柳无邪。”
“我没杀。”
“那是谁干的?”
“不知道,但我会查出来的。”
“好,我给你十天时间,让你找出凶手,十天之后,我们再在这儿见面。如果你是清白的,我请你喝酒。”
“不,我请你。”
***
昏暗的房子里。
紫衣少年坐在椅子上,用一块极名贵的绸缎,擦拭着那漆黑的剑。他虽然双目失明,但动作娴熟,神情异常专注,似乎那不是一把冷冰冰的剑,而是自己生命的一部分,是他黑暗人生中的一位忠实的朋友,是一种光明的象征。
门被轻轻推开了,一个家仆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少年面色沉静如一泓秋水,道:“阿福,什么事?”
阿福欠身道:“少爷,‘江南双怪’回来了。”
“你叫他们进来。”
“他们没法进来了。”
“死了?”
“是的。”
少年仍然神色沉静,不疾不徐道:“什么时候死的?”
“今天早上奴才在门外发现尸体时,他们已经死了两三天了。”
“你想必已经看出他们是怎么死的。”
“刀伤。”
少年不语。
阿福又道:“他们尸体旁有一张纸条。”
“念。”
“杀人者,西门残月。”
少年紧紧握着剑,神色分外冷肃。半晌,他慢慢说道:“少爷,您……”
少年道:“你别说了,快去替‘江南双怪’办后事吧!他俩虽然来咱们唐家堡的时间不长,但替我办了不少事情,你一定要把后事办得好一点。”
阿福迟疑道:“那您……”
“我现在就去找西门残月。”
“少爷,您不能去,金老爷走的时候交代您待在家里认真练功,不要出门。再说,纸条上写的未必是真的。”
少年面色一沉,不说话了。阿福只好闭嘴,他知道少爷的脾气,决定了的事,别人绝难改变。
***
西门残月在大街上不快不慢地走着。他早已察觉到背后有双眼睛,他一止步,那双眼睛立即消失,等他继续朝前走时,那眼睛又出现了。
他先后用了七种方法来摆脱监视,但那双眼睛却如附骨之蛆,始终跟着自己。
他能感觉出这人绝对是个顶尖高手,武功绝不在自己之下,追蹑术更是天下少有。他的心不由得一沉。
他决定置之不理,继续往前走。
他去找笑笑,希望从她身上得到一点线索,但他也明白,那设计陷害自己的人,绝不会轻易让自己发现什么的。
那人心智非常人可比,他安排的一系列连环计,既周密又出乎意料。
简陋而又破旧的街道,沉浸于一片漆黑的夜色之中。街上一片平静,人们都已进入了梦乡。
此刻,笑笑是不是也睡觉了?
西门残月这样想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笑笑的家不见了!
他相信自己没有记错位置,昨晚他亲眼看着笑笑走进去的。这地方现在是块空地,连一片瓦一块砖都没有,似乎从来就没有过一幢房子。
他敲了附近一户人家大门,一位骨瘦如豺的男人出来了,他忙施礼道:“这位大哥,这里好像有幢房,怎么突然不见了?”
那男人瞪着眼睛瞧了他老半天,就像他脸上长了一朵花,最后才道:“什么?这里有房子?我在这儿住了二十几年,怎么从来没看见过?”
西门残月一愣。
***
荒夜寂寂,残月如钩,空中飘忽着淡淡的白雾。
追日山庄沉浸于一派悲愤气氛中。一副上等楠木棺材停放在宽敞的大厅里,蜡烛高烧,白帷随风摆动。刘醒标和几个师弟披麻戴孝,跪在灵柩前,烧着纸钱。灰烬四下飘散,犹如一只只灰色蝴蝶。
柳无邪出事时,他们都不在庄中,惨案发生后,刘醒标第一个赶回来,随后几个师弟才到。他们心头非常沉痛。
忽然,一个管家匆匆走了过来,道:“刘大爷,客人们都安顿好了。七大门派的掌门人明天来,他们的首座弟子已经先行一步,一个时辰之后就到。”
刘醒标点点头,道:“好,你下去准备一下。还有什么事吗?”
管家道:“西门残月要见您。”
刘醒标腾地一声站起来,几位师弟也一跃而起,满脸愤怒之色。刘醒标虎着脸,目露凶光,双拳紧握,沉声道:“让他进来。”
管家应声而去。
刘醒标盯着他远去的背影,一言不发。一位师弟叫道:“师兄,他来得正好,咱们杀他替恩师报仇。”
“对!”
“这厮居然还敢来,胆子也太大了。”
“不管怎么样,宰了他再说。”
其余人附和道。有两人欲进房中取兵器,被刘醒标挡住了。
刘醒标忍住怒火,道:“大家不要轻举妄动,咱们不是他对手。”
“打不赢也要打!”一位师弟双眼冒火,大声吼道。
刘醒标瞪了他一眼,道:“你以为我怕死么,不想替恩师报仇么?咱们技不如人,逞匹夫之勇怎么报得了仇?再说,咱们全都拚死了,谁来将恩师一手创建的追日剑派发扬光大?你们别急,七星刀萧时雨已插手这件事,他的武功不在恩师之下,一定会斩下西门残月的人头,以祭恩师在天之灵。”
这一番话出口,几个师弟都不再作声。
不一会儿,西门残月走了进来,抱拳施礼,道:“刘兄,各位兄弟,我来给柳老前辈叩个头,你们不反对吧?”
“休得猫哭耗子假慈悲,我今天非杀了你不可!”一个大汉忍耐不住,一边骂,一边疾掠上前,双手忽爪忽掌,左抓右切,一连三招攻向西门残月。这大汉武功深得乃师真传,攻势如狂风过地,威可拔树。
另外几人见状,也大叫着扑了过去,各展拳脚,围攻西门残月。刘醒标大惊,刚欲上前阻挡。只听西门残月幽幽叹了口气,白袍扬风,陡出右掌,轻轻划了一个圈。那几名大汉忽然僵立当地,动弹不得,一张张脸胀成了猪肝色。
刘醒标怒叱道:“你想干什么?”
西门残月苦笑一下,道:“我来此并无恶意,只是拜祭柳前辈。你这几位师弟太冲动,我只好点了他们的穴道。”
刘醒标钢牙一咬,狠狠道:“西门残月,你太欺人了,我刘醒标今天就把这条命交给你吧!”说罢一拳击出,劲力潮涌。
西门残月又叹了口气,移形换位,避开这一拳,同时一指戳出,劲作极快,指力嘶风,连点刘醒标几处穴道。刘醒标立即僵立不动。
西门残月冲他抱拳道:“刘兄,冒犯尊驾,实属无奈,日后再向尊驾赔罪。”言毕走到柳无邪灵位前,缓缓跪下,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响头,口中喃喃道:“柳前辈身遭不幸,晚辈深感痛心,一定要查出凶手,为前辈报仇。为了弄清真相,晚辈还要冒犯一下前辈遗骸,望前辈九泉之下,原谅晚辈。”
他慢慢地站起来,走到棺材前,沉吟片刻一伸手,轻轻将棺材盖掀开,仔细朝里观瞧。刘醒标等人见了,心如刀割,想破口大骂,却苦于穴道被封。
过了一会儿,西门残月重新合上盖子,走到刘醒标面前,抱拳道:“刘兄,很抱歉,我今日之所作所为,纯系为了查出谁是真凶。刘兄,我想请教一下,尊师遇害前,庄里有何异常迹象?什么人来找过他?”说着,解了刘醒标被点的哑穴。
刘醒标眼中冒火,破口大骂。
西门残月叹了口气,只好又点了他的哑穴,道:“你既不肯说,我也不能逼你,但也不想和你们打架。你们被点穴道,半个时辰之内可自行解开。告辞。”
说完,西门残月飘然而去。
***
夜风轻拂,月色黯然。
刘醒标领着几位师弟匆匆来到庄外的小树林,迎接七大门派掌门大弟子。
忽然,他们嗅到一股浓烈的血腥气,不由得心头一凛。
接着,他们看见了一条白影和地上七具尸体。
“谁?”刘醒标叱道。
“西门残月!”那白影暴喝一声,同时一道幽蓝的光芒飘曳而起……
***夜黑如墨,星光惨淡。
大街上一片岑寂,劳作了一天的人们都已进入了梦乡,享受着梦中虚幻的一切:权力、金钱、爱情,白天的烦恼忧愁痛苦和失望,都已离他们远去。
当梦醒时分,他们会惊觉梦与现实是那么地不同,也许会更加烦恼忧愁痛苦和失望,但人们并不在乎。
对于很多人来说,睡觉时能做个好梦,是一件多愉快的事。
西门残月慢慢地走过这条大街时,心头忽然涌起这番感慨。
近几天来,他似乎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其实遇到了不如意的事,每个人的心情都会发生一些变化。
西门残月也不例外。
忽然,他看见了一个人。那是一位神色孤独忧郁而又坚毅冷傲的少年。这少年站在微弱的星光下,如一杆笔直坚挺的标枪。
这少年双目没有丝毫光泽,一见便知早已失明,但西门残月分明感觉到他心里有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目光如剑锋般冷而利。
他手中紧紧握着一把剑。
不知怎地,西门残月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想亲近他的欲望。
紫衣少年此时心中也有一种奇怪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地站着,夜风轻轻撩动他们的衣角。远处几只不知名的秋虫低低地哼着一支幽幽的歌,一颗流星匆匆地划过天幕,拖曳出一条银白色的光芒。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开口道:“阁下就是西门残月?”声音异常冷漠,但在西门残月听来,却是这几天来最动听的声音。
“不错。”
“我叫唐衣。我在这儿等你很久了。”
“等我?为什么?”
“因为我想知道一件事。”
“请讲。”
“究竟是你的刀法好,还是我的剑快。”
西门残月哑然失笑,道:“唐兄想跟人比武,好像找错人了。因为在下的武功,跟江湖上那些一流高手的距离,不可以道里计。”
“我知道你的武功算不上天下第一,但我听说新一辈高手中,你堪称翘楚,所以我希望能和你决斗。”
“唐兄──”
“多说无益,请。”说完,唐衣缓缓抬起剑来。霎时间,他的人和剑就像一座一触即发的火山,他身体的每一寸每一分都充满了旺盛的斗志。
西门残月双手剪背,双眸闪烁若星,望着唐衣,很随意地站着。
时光在他们静峙中匆匆流逝。
唐衣在等。
他在等待出手的最佳机会,到时他发出的攻击,必定石破天惊,如山崩海啸,无人能敌。
但那种机会一直没有出现。
西门残月虽然表面上轻松随意,但这种自然随意,却能抵挡世上最快的剑、最有力的攻击。
不知过了多久,唐衣心中像烈火般燃烧的斗志,居然慢慢地消散了,握剑的手缓缓地垂下,道:“看来我错了。”
西门残月颇觉诧异。
唐衣接道:“我一直以为一定能打败你,现在才知道,我目前还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唐兄何出此言,咱们根本就没动手,怎能轻易下此结论?”
“不,咱们虽然都未出手,但我能感觉出来,你身上没有一丝杀气。”
只有武功已臻化境的真正一流高手,才能将杀气收敛得不露一点痕迹。
但唐衣却全身布满了杀气。
一旦出手,他的剑就可能被这杀气控制,无法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西门残月,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打败你的。”
“我也相信。但我绝不会让那一天来得太早。”
“你很自信。”
“你也是。”
西门残月笑了。他的笑容永远充满了热情、善意和友爱。唐衣虽然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
他不由得心一动,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神奇的色彩。他接着道:“看来我错怪你了。”
西门残月不解。
“你想必见过‘江南双怪’。”
“不错。”
“他们死了。”
“我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是谁杀的?”
“‘天外游龙掌’常宽。”西门残月将当时的情景告诉了唐衣。
唐衣沉吟道:“原来是这样,但我的家人发现他们的尸体时,还看见了一张纸条。”说着,他将那纸条递给了西门残月。
西门残月借助月光,看清了纸条上的字,然后还给唐衣,道:“唐兄难道相信这上面的话?”
“不相信。”
“为什么?”
“因为我的感觉告诉我,你不会杀他们。不然,即使我现在还不是你的对手,我也会向你出手的。你应该知道,我是四川唐门的人。”
西门残月不语。
他知道四川唐门的人和他们的暗器一样,狠、毒、烈。
唐衣继续道:“‘江南双怪’两年前投奔唐门,虽然没有干多少好事,但绝非邪恶之徒。何况,他们是奉我之命,去找你的。”
“找我?”
“前不久,我听说有人欲对你不利,便派他们去通知你。当然,我这样做,绝无他意,而是因为我不想你死在别人手上。”
“唐兄所说的‘有人’指的是谁?”
“血手门。”
西门残月一震。他知道血手门这个神秘的邪派组织,虽然在江湖上出现的时间不长,但势力十分强大。半晌,他感激地道:“唐兄,谢谢你。”
“不用,因为我不是关心你,我是不想失去一个绝好的对手,我不愿你死得太早。”唐衣话音未落,左手突然朝后疾扬,只见几点乌光打向身后一棵大树。
那树枝轻轻摇晃了几下,一条人影从茂密的树叶中弹出,很快消失于冥冥夜色之中。
西门残月和唐衣都没有追,也很难追上,因为这人的轻功,在江湖中绝对可以排在前十名之列。
西门残月冲唐衣微微一笑,道:“唐兄不愧是唐门弟子,暗器手法果然高明。此人右肩、左肋和右腕有三处被打中,他至少需要半个月时间,才能将功力复元。”
唐兄道:“西门兄目力耳力真是令人自叹弗如。”
“过奖。其实唐兄刚才大可不必出手,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人一定是血手门的人。唐兄应该知道,惹上了血手门,是很麻烦的事。”
唐衣沉声道:“四川唐门的人,脑子里好像从来没有‘麻烦’这两个字。”
西门残月笑了,唐衣也笑了笑。
舒心的笑,使他们成为朋友,尽管他们刚刚认识不久。
世上的事,有时候岂非就是这样:
有的人和你交往了一辈子,你们无法成为朋友。
而有的人只跟你有一面之缘,你们却成为刎颈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