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倩影正在专心一致做饭,忽然隐隐约约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叱喝打斗声,她急忙冲到西门残月身边,见他正敛目打坐,才松了口气,却发现无名老人不见了,心一动,走到门外观瞧,远远地,看见有人在一片树林中拼死打斗。其中一人就是曾在半路上剑袭过她的那个渔夫,他正用一把薄得像纸,却亮若白昼的刀,跟四个大汉打成一团。那四人身手矫捷,无一不是江湖上的一流角色,手中刀剑如惊虹掣电,一齐朝渔夫招呼过去。
渔夫虽以一敌四,但毫不惧色,手腕连震,涌出重重光浪,功风激蕴,凶悍无比。
莫倩影见惯了大阵仗,自然对此毫不在乎,她只是有些奇怪:这五个人怎么在此人迹罕至之处大打出手?那位无名老人不知躲到哪儿去了?
她回到屋中,守护在西门残月身边,生怕那几个人打着打着,突然闯了进来。惊动了正凝神运息的西门残月,弄不好会害得他走火入魔。因此她一手持剑,另一只手扣了一把暗器。只要有人敢擅自冲进来,都绝对会后悔莫及。
那五个人中,她只见过那渔夫,对他殊无好感。而那四个大汉她素未谋面,所以这两方无论谁胜谁负,她都不会关心。此刻她只关心西门残月的安危。
不知过了多久,林中的打斗已发生了一些变化。那渔夫虽骁勇无比,武功高超,但终究敌不过对方人多势众,渐渐已落下乘,出手已是守多攻少。
那四条大汉好整以暇,轮番攻上。攻势或如浊浪排空,绵密凌厉,或如闲残野鹤,去留无痕。渔夫一时手忙脚乱,疲于应付。忽然,他高声叫道:“丫头,你再不来帮忙,我就要一命呜呼,见阎王爷去了。”
屋中的莫倩影听到叫声,一愣:这明明是无名老人的声音,难道那渔夫是无名老人假扮的。她来不及细想,身子一震,掠出屋子,几个兔起鹘落,便到了那片林中。
这时,一个大汉正一剑刺向渔夫喉咙。这一剑毒辣无比,又快捷绝伦。渔夫面寒如冰,手中刀斜削而上,直取这大汉腰肋,另一名大汉一刀探出,格住渔夫手中刀。其余两个大汉的兵刃一戳渔夫背门,一削其双脚。
这四人并肩对敌多年,彼此之间配合得非常默契,而且他们出手都极快。渔夫心头一寒,暗道:完了。
忽觉锐风劲疾,莫倩影已到了身侧,左手一扬,发出一把歹毒暗器,同时右手剑划了一个圈。那四人猝遭剑袭,急忙撤招,移形换步避开来势。
渔夫大喜,嚷道:“丫头,你总算来了,不然我可真要死翘翘了。”
莫倩影奇道:“前辈,真的是你。”
这“渔夫”当然是无名老人假扮的。他嘴里叫道:“不是我无名老人,江湖上还有谁的易容术这么高明?”
那四条大汉互相对望一眼,目露凶光,呼啸一声,冲了过来。莫倩影急道:“前辈,咱们先打发了这四个小子再说。”长剑一举,攻向两名大汉。无名老人喝道:“好。”手中刀挥舞着,迎住另两名大汉。莫倩影的剑法诡奇狠毒,专找对方胸膛下手,又快逾雷电,那两个大汉一时之间,手忙脚乱,脸色大变。他俩忽然抽身后退。
莫倩影提气追上。
※※※
那两个大汉猛地顿住身形,探手入怀,各自掏出一物,猛地掷出,然后如两溜轻烟飞快地掠走了。
莫倩影一怔,还未反应过来,突然一条人影宛如巨鸟横空,掠至身畔,一把抓住她的手,带着她倒掠如矢。
只听“轰轰”两声剧响,烟雾弥漫,石屑纷飞,莫倩影原来站立之处已经被炸出了两个大洞。
莫倩影心中惊吓不已,扭头一看,那出手救自己的人,除了西门残月,还会有谁?
不由得心头一热。
无名老人正形如出柙猛虎,手中刀幻成一道银色光芒,如秋风扫叶,席卷另两名大汉。
这两人忽攻忽守,互相配合,互为奥援。这时爆炸声响起,无名老人一惊,刀法为之一滞。一名大汉已欺近身前,一刀砍向他胸脯。这一刀气势凝重威猛。另一人手中剑却轻灵飘忽,直刺无名老人下腹。这一刚一柔配合得甚为佳妙。
无名老人猝不及防,身中一刀一剑,他怒喝一声,拼尽全力出刀。
这一刀有若天雷震怒,刀光极盛,劲道如洪涛裂岸。
血光冲天。
两名大汉身首异处。
※※※
西门残月急忙奔至无名老人前面,见他全身浴血,脸白似纸。西门残月忙扶住他,道:“前辈,您不要紧吧?”
无名老人惨然一笑,道:“暂时还死不了,不过过一会儿就难说了。”
莫倩影惊问:“前辈医术高明,难道还救不了你自己?”
无名老人摇了摇头,道:“想不到这两个龟儿子武功那么高,我表面上是中了一刀一剑,其实有几处经脉被他们刀剑上附着的内力震伤了,加上我刚才那一刀耗尽了体内最后一点真息,所以──”话未说完,身子一软,昏了过去。
西门残月急将他抱起,飞快掠进屋中,将他轻轻地放在床上,自己坐在他身后,双掌紧贴他背门,将自身内力源源不断地导入他体内。
大约半个多时辰之后,无名老人悠悠醒转,惨白色的脸上现出些许酡红,勉强笑了笑。莫倩影关切地道:“前辈,你觉得怎么样?”
无名老人神色疲倦,有气无力地道:“多谢你们俩出手相救,只可惜我还是不成。”
莫倩影愕然道:“为什么?”
西门残月扶住无名老人,目光一黯,道:“前辈以前受过极重内伤。这次是雪上加霜,他──”
无名老人淡然道:“生死有命,我活了这么多年,也活腻了。你们也不必难受。只是我命丧他手,心犹不甘。”
西门残月忙问:“他?他是谁?”
无名老人不语。
莫倩影急道:“前辈,你怎么不说?”
无名老人长叹道:“几年前,我跟他交手,败在他手下,他没有杀我,却让我替他做了一件事。当时我发了一个毒誓,绝不将那事泄漏给外人知道。事后他三番五次地派人追杀我,不是被我打死了,就是让我躲开了。”
莫倩影恍悟道:“怪不得你乔装偷袭我们,原来以为我们是他的手下。”
无名老人点点头,然后道:“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那件事我自始至终没有透露过一个字。”
莫倩影道:“前辈不妨告诉我们,让我们去找他报仇。”
无名老人摇摇头:“我老人家虽然死在他手上,但还是不会说的。天底下第一重承诺、守信用的人,就是我老人家。”
莫倩影一跺脚,愤愤道:“前辈真是顽固不化。”
无名老人眨巴眨巴眼睛,道:“丫头骂得好。唉,其实我老人家又何尝不是常骂自己老糊涂、老顽固?可又有什么办法呢?我答应过别人的事,哪怕他是我的仇敌,也绝不反悔。”他忽又旧话重提,笑道:“我当初答应他,那件事绝不告诉别人,但没说连自己亲人都瞒着,所以──”
莫倩影明明知道西门残月绝不会同意那么做的,心中仍朦朦胧胧浮出一丝希冀,忍不住瞟了瞟西门残月。
西门残月干咳几声,道:“前辈,您这内伤──”
无名老人眼中现出几分怅惘,道:“四十年前,我年轻气傲,武功过人,发誓打败天下所有武林高手。我一个个挑战,先后有三十几位一等一的高手被我打败。可是后来与一位剑客比武时,挨了他一掌。这位剑客惊才绝艳,天下为之侧目,不但剑法出众,掌上功力也足以傲视群伦。那一掌至少震散了我七成功力,时至今日,仍没法恢复。不然别说刚才那几个小毛贼,就是你小子也不在话下。”
他顿了顿,接道:“那剑客为人仁厚忠憨,因见我与人交手时,出招太过辛辣,但又爱惜我是个人才,所以一掌未尽全力,只不过给我一个教训。”
莫倩影忍不住问:“他是谁?”
无名老人道:“当年威震江湖,名动八表的‘天弃剑客’苏流云。”
西门残月和莫倩影俱一怔。
无名老人道:“说起来,我替那人做的那件事,真是对不起苏大侠。但几年前,我对他打伤我,让我功力大损之事耿耿于怀。现在想起来,后悔莫迭。”
西门残月道:“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不如……”
无名老人颇觉为难。
莫倩影眼珠一转,突然通一声,跪在无名老人面前,口中道:“爹爹在上,请受女儿一拜。”咚咚咚,一口气叩了三个响头。
无名老人脸上露出笑容,急忙道:“乖女儿,快起来。”一扭头,冲西门残月道:“你先出去吧,我把那件事讲给我乖女儿听,你是外人,当然不能听见。至于她会不会告诉你,我就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我没有告诉外人,不能算是不守信用。”
※※※
黄昏。残霞在树上涂染出一片金黄,轻风袅袅,昏鸦乱飞,呱呱地叫个不停,似乎预示着什么诡奇、神秘的事情即将发生。
西门残月负手看天。
他在猜测:无名老人要说的,究竟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那件事对整个江湖有什么影响?
武林中会不会因此再起波澜?
他正胡思乱想,听见屋里传出一声惊呼。
莫倩影的声音。他忙像阵风窜入精舍,赫然看见莫倩影满脸惊怖之色,木立床边,一只枕头掉在她脚下,上面嵌满蓝莹莹的暗器。无名老人已七窍出血,死在床上。他背门七处要穴上钉着喂毒暗器,床幔也被暗器撕成了碎片。
西门残月冲到床后,纵身跳出窗户,仔细搜寻。屋后竹林森森,几棵古木盘根错节,野草密集,哪里有半个人影?
西门残月只得回到屋中。
莫倩影抽泣着告诉西门残月:她正聚精会神地听无名老人说话,蓦地从后窗打进无数暗器。这些暗器不但密集毒辣,而且非常准、非常狠。无名老人拚力掷出一只枕头,替她挡下了一部分,而自己却丧了命。
西门残月沉吟不语。
他的心正被怒火炙烤着。
那偷袭者显然是个绝顶的暗器高手,轻功也非同小可。
半晌,他开口道:“前辈有没有说完那件事?”
莫倩影花容惨淡,道:“他老人家只来得及说了句话:他曾用刀圭之术,替一个人改变了容貌,变成了另一个人。”
“他有没有说出那人是谁?”
“没有。”
西门残月自语道:“他老人家曾说那件事跟‘天弃剑客’苏流云大有关系,究竟是什么关系?”
※※※
埋葬了无名老人,莫倩影决定跟西门残月分手。西门残月道:“莫姑娘,那个神秘的蒙面高手一定不会放过你,你不如跟我在一起,互相有个照应。”
莫倩影幽幽地叹了口气,道:“你跟那位薛姑娘卿卿我我,我在旁边瞅着,多没意思。”她停了一下,又道:“其实最近发生的许多事,都是因我而起。我离开了你,你或许会平安得多。西门大哥,谢谢你!”
西门残月不知说什么才好。
莫倩影道:“我不但要感谢你救我,照顾我,更要感谢你跟我说的那番话。”
西门残月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莫倩影道:“暂时没有什么打算,哪儿能找到我做人的欢乐,我就去哪里。”
此时正是清晨,太阳刚刚从山那边冒出半个头,山林间弥漫着淡淡的白雾,似人间淡淡的忧愁。
莫倩影脸上没有一丝愁色,只有微笑,美得令人怦然心动的微笑,比朝霞多几分俏丽,多一些妩媚。
她继续道:“最近这几天,我发现自己比做杀手时快乐得多。现在我才知道,关心别人,远比关心自己更快乐。”
说完这句话,她走了,踏着薄如轻纱的晨雾,脚步轻盈地走了。她留下了自己的剑,带着幸福快乐的笑容,走远了。
西门残月望着她的背影,久久地望着。
他的心里充满了欢乐。
※※※
那家客栈仍然是原来的样子,店老板和小二哥仍然满脸堆笑地迎接每一位客人。客人们在前厅喝酒,搳拳猜令。
西门残月看到这一切,心里的感觉,却跟以前大不一样,不是因为自己刚刚死里逃生,而是为了莫倩影。
没人会相信,残酷冷血的女杀手,“魂飞魄散鬼手剑”莫倩影,会改变成另一个人,一个普通的女人。
很多时候不拿剑的女人,比拿剑的女人更加可爱。
西门残月一向这样认为。
可是,当他敲开自己的房间时,一把剑击碎了他这种愉快感觉。
剑是从门后刺出来的,快捷狠毒。
西门残月心头一凛,陡然出指,夹住剑刃,同时听到一声娇叱。
接着丽影一闪,薛可儿从门后跳了出来。
“西门大哥,原来是你!”
※※※
邵离人在笑。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失魂堂主林若虚曾这样评价他:让邵离人去杀一个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绝不是件困难的事,但是要让他笑,却非常不容易。
他自己认为:一个人尤其是在江湖上混的人,最好是尽可能少笑一点,多给自己一些时间去思考。
思考怎样杀人,而不是被别人杀死。
他并不喜欢杀人。
但他杀起人来,比谁都快、比谁都狠。
他出道江湖的时间并不长,到今天为止,还只有三年零四个月外加十一天。在这段不算太长的日子里,他总共只杀了四个人。江湖上真正的高手不少,但值得他出手的寥寥无几。这四人当然绝不是易与之辈。
每次杀人之前,他都会轻松地笑一笑。除此以外的其他时间,他全身的神经和肌肉,都绷得非常紧,犹如一头悄然掩近猎物的豹子。
一个人若要当上威震黑白两道,雄踞江湖的失魂堂六堂主,恐怕也会像他这样,不但要提防外敌,也要防范当中那些对自己的职位觊觎已久的“兄弟”在背后捅刀子。
他是个身形瘦弱,衣着朴素,温文儒雅的年轻人,面如冠玉,微带郁悒之色。
桌上有酒,有色香味俱佳的菜肴,他丝毫未动。他的兴趣不在这些东西上。他心里正想着“感时花溅泪”。
“感时花溅泪”指的是三个人,三个从关外千里迢迢赶来的高手。他们是:
“一人五剑”唐感;
“千面狐”柳时花;
“铁手”郭溅泪。
今天他的任务是杀掉这三人。其实他根本不认识他们,自然谈不上跟他们有何冤仇。只是因为这三人这次到古城来的目的,是应流云山庄之邀,来对付失魂堂。
凡是想对付失魂堂的人,都是他的敌人。
他已得到“内线”的情报,“感时花溅泪”今天会来烟云阁刺杀林若虚。
林若虚是个生活极有规律的人,每天早饭后必来烟云阁喝茶。烟云阁是古城最大最豪华的茶楼。
其实林若虚林堂主并不是想来喝茶,更重要的是他想感受一下,置身于一大群人中的那种氛围。
失魂堂堂主在江湖上、在整个武林中,具有非常显赫的地位和权力,但与之俱来的,是孤独和寂寞。
苦涩的孤独,深深的寂寞。
所以他常常感慨:一个人的地位非常高、权势非常大,并不一定会非常快乐。反而比不上一个普通人。
※※※
林若虚当然没有来,来的是另外一个人,一个模样神态酷似林若虚的人。这是一个戏子,邵离人请他来假扮林若虚,引“感时花溅泪”露面。
此刻,失魂堂的人已暗中将这条街都封锁起来了,烟云阁的老板、跑堂和客人都换成了他们的人。这一切都是邵离人安排的。他的计划一向都是天衣无缝的,只要“感时花溅泪”一出现,一张“网”便会收紧,任凭“鱼”怎样挣扎,也绝对没法逃脱。
那戏子的确有两手,只用了一个晚上,就将林若虚的神情举止模仿得维妙维肖,连林若虚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真正的林若虚。
邵离人对此十分满意。
他决定事成之后,再多给那戏子二十两银子。
他的目光探到了窗外,发现今天的天气真好,天空一片湛蓝,远处的山峦起伏不定,意态深秀俊逸,楼旁绿树葱郁,街肆非常热闹,各种买卖声此起彼伏。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前几次杀人,天气也非常好。
他正这样想的时候,忽然听见楼下传来几声鸟叫,清脆宛转,非常悦耳。
这是今天行动的暗号。这几声鸟叫,是告诉他“客人”已经在街头出现了。
他朝楼下望去,嘴角挂着不经意的笑,心道:“感时花溅泪”到了这里,就恐怕来不及流泪了。你们死的时候,千万别怪我,只能怪你们自己,为了显示自己的本事,竟然连苏童也不告诉一声,就擅自行动。
三个人进了烟云阁。
他们上了楼。
邵离人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刀,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削起指甲来。
他的手指修长、饱满、有力,指甲却同女人样秀气,“林若虚”仍在有滋有味地品茶,他就坐在邵离人右手靠里边的座头上。其余的客人仍在品茗饮酒,谈笑风生。但邵离人知道,他们每个人都已经准备出手了。
那三人迳直走到邵离人桌旁,目露凶光,逼视着“林若虚”。
“一人五剑”唐感个矮、腰粗、秃头、跣足,腰带上插着五把剑,没有剑鞘,剑刃长而窄、锋而利。他鼓着铜铃般的大眼,嚷道:“你就是林若虚?”
“林若虚”缓缓抬起头来,将手中茶杯轻轻搁在桌上,点点头:“不错。”
“你应该知道我们是来干什么的。”
说话者是柳时花。
江湖上善易容之术的人不少,但易容之后,能骗过自己老婆的不多,而“千面狐”柳时花无疑是其中一个。
江湖上有很多人知道他的名字,但见过他真面目的人,除了他自己以外,只有唐感和郭溅泪。有些人甚至弄不清他是男是女,因为他有时比女人更像女人,有时却是个完完全全的男人,一个晚上能让四个女人满足。
此刻他的模样好像是男人,除了眼神跟声音。
他的目光流转,带一丝女人的媚态。
他的声音更像妓院中的鸨母。
邵离人突然想呕,但他没有呕出来,因为“林若虚”正回答柳时花的问话。
“我知道,你们是来杀我的。”
柳时花点头一笑,扭了扭豆芽菜般细的腰,道:“你真聪明,说不定我会喜欢你的。”
“林若虚”笑了笑:“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最想做什么?”
“小乖乖,我不知道,你说嘛。”
“我真想一拳打烂你的嘴巴!”
虎地一声,一只硕大的拳头打了出去。
※※※
出手的不是“林若虚”,也不是邵离人,而是“铁手”郭溅泪。
郭溅泪胸宽背厚,身材魁梧壮悍无比,面黑,颊下黑钢髭,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座精铁铸就的黑塔,尤其是一双手。
他手更像铁,坚硬无比。
所以江湖上人称之为铁手。
三人中数他内力最强,与人交手时,攻势最猛。
他一拳打向“林若虚”,半途却折转方向砸向邵离人头顶。
这一拳招沈势猛,迅疾无伦。
邵离人仍低着头,但手中小刀已闪电般划向郭溅泪脉门。
郭溅泪一凛,易拳为爪,抓向那把锋利的小刀。他的手比铁更硬,任凭敌人手中兵器多么锋利,只要被他抓住了,用力一捏,都会变成一块废铁。对此他一向都很有把握。
但这次他这一抓却未能奏效。
只见面前金光微闪,一根乌金炼成的细炼已缠住了他的手。这金炼就连在邵离人小刀刀柄上。
他冷冷一笑,运力一震,那细炼竟是坚韧无比,饶是他内功奇高,也未能震断,不由得大吃一惊,陡出左拳,直捣邵离人胸门。
邵离人冷笑不止,双手一动,郭溅泪的左手也被细炼缚住了。
接着,那把小刀飞快地刺向郭溅泪咽喉,突然,邵离人感到腰肋一凉……
※※※
“我真想一拳打烂你的嘴巴!”
这句话是失魂堂人马开始行动的暗号,谁知最先出手的是郭溅泪。失魂堂的人虽然慢了半分,但仍按原计划进行。
这次失魂堂除邵离人外,一共出动了二十一位精英。他们每个人都可以在江湖上称雄一时。
此刻,他们各挺兵刃,朝“感时花溅泪”冲了过来。
唐感怒喝一声,迎上。
他号称“一人五剑”,此时剑已全部拔出,双手各持一把,双脚趾间各夹一把,嘴里还咬着一把,五道剑光缤纷飞舞,冷气森然,攻势宛若雄狮。
五个失魂堂高手根本来不及看清楚其中的剑,便已经毙命。
其余人不由得抽一口冷气,将他团团围住。
唐感忽地身形疾转,全身化成一片光幕,朝敌人猛冲过去,五把剑招式路数各异,或如毒龙怪蟒,毒辣凶狠,或刚猛凌烈,似闪电生怒,或轻柔无比,如微风拂波,或迷玄奇幻,令人难以捉摸。
又有三个失魂堂的人倒地。
剩下的十五人一见,惊骇之余立即改变打法。其中十人拼力抵挡唐感,另外五个将楼中桌椅重新排列,变成一个极其古怪的阵式。然后他们借助这个阵式,跟唐感周旋游斗。
这样一来,双方优劣之势逆转。唐感虽又杀了两名失魂堂高手,但自己也挨了五刀和一剑。
唐感全身浴血,甚为震怒。
他突然暴喝一声,纵身又跃至另一桌上,一边脚下运力毁桌,接着又跃至另一桌上,如法炮制。这楼上原本有十多张桌子,转眼之间,被他毁掉大半。失魂堂高手屏障顿失,一连让他杀了六人。
※※※
邵离人腰间赫然插着一把飞刀。他惊叱一声,一运真力,夺地一声,那把飞刀挟着血珠倒飞如矢。
郭溅泪已乘机挣脱细炼束缚,一伸手,捏住了邵离人的手腕。
格嗒,邵离人的腕骨被捏得粉碎,痛得他额头直冒冷汗。
郭溅泪大笑不止,出手如风,一连捏碎了他全身三十七处骨头。他像一只抽干了血的豺狼,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但他没有昏迷,一双怨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一个人,恨不得将这人的心挖出来。
这人是“林若虚”。
他正冲着邵离人笑,笑声非常古怪,又十分刺耳。
邵离人咬牙道:“你究竟是谁?”
这人懒洋洋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只知道别人都叫我‘千面狐’。”
邵离人一震。
“那──刚才那个是谁?”
柳时花瞧了瞧正躲在墙角,兀自发抖的“柳时花”,笑道:“他才是那位戏子。”
他悠然道:“这世上最蠢的人大概就是你邵离人了,居然让柳时花假扮林若虚,来引‘感时花溅泪’上钩。”
邵离人真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只可惜他现在连撞死自己的能力都没有。
这时唐感已经将那二十一位失魂堂高手全部解决掉了,五把剑又回到了腰间。他慢慢地走了过来,对邵离人道:“其实咱们这次行动,要对付的是你,不是林若虚。”
柳时花接口道:“听说对付林若虚,比对付阎王爷容易不了多少。咱们三兄弟不想冒这个险,但总得给流云山庄送点什么礼物。”
郭溅泪道:“选来选去,觉得你这条命最合适。”
唐感解释道:“林若虚座下五大高手中,数你功力最弱,咱们哥儿三个论能耐,别说血影人,三不杀大师和‘小邪神’谭风,就是‘瞌睡虫’李胖子,都没把握杀得了,只好找你啰。”
柳时花笑道:“其实我倒觉得杀了你,怪可惜的。你长得这么眉清目秀,若穿上女装,一定胜过不少美貌少女,等我寂寞孤独时,说不定可以找你陪陪我。”
“哇。”邵离人终于忍不住,将隔夜饭都呕了出来。
“你快杀了我吧!”他嘶声叫道。
唐感道:“咱们现在不会杀你。”
“你们想干什么?”
郭溅泪道:“很简单,把你交给柳老二。”
邵离人眼中充满了恐惧,惨嘶道:“不──”他不怕死,但怕这个人。此刻在他眼中,这人根本不是人,起码不是个正常人。
柳时花道:“要不要我现在跟你玩玩?”
“他不玩,我玩。”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慢慢地说。这声音很轻、很温和,但在“感时花溅泪”听来,不亚于一声撼天动地的惊雷在耳边炸响。
“谁?”郭溅泪叱道。
“除了我,还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