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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义伸赌场

    两人两骑,奔汉中,经西乡,东渡汉水,这一天已然到了宁陕,离秦岭不过两百来里远,沿途毫无事故,心中略为放心。在城中找了一家客栈住下,顾小宝此刻可又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该先去黄叶崖呢?还是先去翠云谷?他把自己的举棋不定,提出来与武天琪商量。武天琪想了想,道:“黄叶崖是约斗的地方,今天才初八,日期未到,只怕令师也不会提前在哪儿等,我看还是先去翠云谷,只是,翠云谷在什么地方,你知道吗?”这一问,可把顾小宝难住了,偌大一个秦岭,岭谷纵横,可怎么去找,又怎能找到?这叫作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武天琪可就拿定主意。他笑了笑,道:“顾兄,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白丹凤姑娘既住召云谷,且知道你要去,自然会派人前来接引你,说不定早就有人在秦岭附近守候,只怕人家比你还心急呢!”说得顾小宝脸上一红,道:“武兄别开玩笑,说真的,到了翠云谷,对感情消问题不知道怎么处理呢?不瞒武兄说,小弟自玉门道上蒙白姑娘相救之后,此心已除却巫山不是云。两年多来,遍访天涯,才在天台洗心池畔将她访着。谁知晴天霹雳,好事多磨,横里又窜出一个龙小倩,她偏又痴情可感,也是令人难忘。因此之故,小弟终日惴惴不安,一个不好,说不定肩挑两头脱、到头还得背个薄幸的罪名。讲起来真是上天对人捉弄,顾此失彼,有个白丹凤,怎么又走出一个龙小倩呢?“武天琪微笑道:“谁叫顾兄长得英俊,是人中龙凤呢?美人爱英雄,古今屡见不鲜,三生石上,早定姻缘,只要处理的好,娥皇女英同事一夫,顾兄可为武林留下佳话,还烦恼个什么?“他虽是说得这般轻松,顾小宝知道此事绝不简单,勉强笑道:“武兄过奖,武兄才是人中之龙,武功才学,全在小弟之上,其实我倒想将小倩……”武天琪那容他说下去,忙抢着道:“顾兄之意,我已明白,此事千万别提,小倩姑娘情有独钟,你这样做,可能弄巧成拙。”况且——小弟身负血海深仇,秦岭事了,即将赴瑶山一行,去报父母之仇。大仇未报之前,哪能谈到此事,小弟倒想未离秦岭之前,先喝你们的喜酒哩!“两人一番谈话,早已天黑,因见顾小宝心中不快,武天琪笑道:“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顾兄连这点也想不透吗?”世间之事,总有个解决,这次白姑娘既能前去将小情姑娘救出,心中已无芥蒂,只怕此时二人已好得蜜里调油,分不开啦!你这一去么?一对姐妹花必是笑脸相迎,你这担心,岂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继之又道:“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别谈这些了,今夜尚早,我们到街上走走怎样?一人秦岭,便是荒山野地,难得再到热闹城市,小弟倒想再与顾兄小饮几杯。”顾小宝本想不去,又怕武天进说他怯敌,当下一点头,道:“武兄有兴,小弟奉陪就是。”二人潇潇洒洒出了房间,刚到店门口,只见一个二十郎当岁的年轻人,瘸着一条腿,跑得满头大汗还带着喘以,一拐一拐的直向前蹭,一见掌柜的便叫:“大叔,不好了!大叔不……”掌柜的放下算盘,沉声道:“大柱子,天大的事也慢慢的说!”大柱子没头没脑的道:“大叔,你快到家里去一趟吧!大顺在城里挨了接,赖子被他爹都快打死了、…“掌柜的道:“大柱子,慢慢说,是怎么回事?”大柱子指手划脚地道:“大叔,事情起因都怪癫子这憨人,他跟大顺进城买米,不去买米却拉大顺去赌,想想看,大顺既傻又愣,他能赢结果钱让人坑了,大顺说人家赌假,嚷着不依要揍人,却被人家揍得鼻青眼肿直吐血,差点小命都完蛋,祸是癞子惹出来的,没他大顺不会去赌……”“我明白了。”掌柜的叫过来一个中年人,道:“老二,照应一下生意,我跟大柱子去一趟。”扶过大柱子向外走去。大柱子忙道:“大叔,您别管我,您先走吧!迟了癫子……”“好吧!”掌柜的道:“那我就先走一步了。”顾小宝望了武天进一眼,似是问他这档子事该不该插手。武天进微一点头。二人便尾随着掌柜的。顿饭光景,到了城西,这地方较为偏僻,只有那么一座大宅院,但也破落得只堪卿这风雨。人还没到,就听见大宅院直嚷嚷,还有一声声哀叫:“别打的一大爷,歇歇吧!再打就打死了……”“打死了活该,我一辈子没做过缺德事,怎么养出这种败家子,今天非打死他不可—…。”“疯子也真是,怎么不想一下,咱们的钱是哪儿来的,日子是怎么过的,这么大了还不懂事……”掌柜的到了门前,那两扇门永远敞开着,他咳嗽了一声,道:“老哥哥,鼻臭,不甘割丢掉(子女虽然不肖,做父母者,却不忍弃之,犹如鼻子臭,不忍割掉,舐犊情深)。”大宅子里,暮色中全是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个个衣衫褴搂,蓬头垢面,一脸的菜色。宅子正中跪着个年轻人,措痢头、腿上、胳膊上全是一条条血红痕印。他面前,站着个高瘦老头,手里拿着一根木棍,胳膊握在一个中年妇人的手里。老头儿后面,一个老妇人正在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掌柜的进院子,大宅子里的嚷嚷霎时静了下来。旋即,那劝解的中年女人松了老头儿胳膊,迎了上来,道:“大叔,您可来了,再不来疯子就要被他爹打死了啊!”掌柜的刚叫了一声:“牛嫂……”那老头儿丢了木棍也走了过来,一脸的苦笑道:“大叔,您看看我这不争气的败家子,见了您,我心中有说不出的难过,您替我管教管教……”掌柜的忙道:“老二,事儿我听大柱子说了,让我先看看大顺。”此刻顾小宝与武天淇走了进来,掌柜的一愣,擅_“二位………”顾J、宝微微一笑,道:“我是贵宝号的客人,刚好听到大往于的话,是我多事跟了来,看看能不能帮衬一下。”掌柜的忙称谢不已。老者羞愧地道:“大顺在屋子里,都是这小王八蛋……”领着掌柜的往西屋行去,顾小宝紧跟在后面。掌柜的一路打招呼到了西屋,西屋里,点着一盏油灯,光线很昏暗,大炕上静静地躺着个块头儿很壮的年轻人,鼻青眼肿,嘴角还挂着血丝。炕边儿上爬着个老妇人,还在那儿哭,好不凄惨。由里边迎出个矮老头儿,他先喝了一声。道:“大顺的娘,别哭了,大叔来了!”然后欠身陪着一脸强笑,道:“大叔,您来了。”掌柜的忙道:“老爹,我来看看大顺,要紧么?”老爹笑得像哭,道:“自癞出子抱他回来,至今就没动静、没睁眼、没说过一句话,我看是……”掌柜的眉头一皱,道:“让我看看!”他到了炕边,老妇人擦着泪水站起。掌柜的道:“大娘,别难过了,我会替大顺……”老爹钱口道:“我劝她她就不听,一直哭个没完。”老妇人带着哭声,道:“我不哭?谁的儿子谁不心疼?我这么大年纪了,就这么一个命根儿,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张老二低下了头,老爹忙喝道:“好了,你有完没有?打也挨了,伤也受了,你罗噱什么用?“这里,掌柜的察看了大顾的伤势,皱了皱眉,站了起来,道:“老爹,快!叫人去把王大夫请来,一切费用由我顾小宝截口道:”掌柜的,让我看看能不能尽一点心意。“他未等掌柜的和其他人开口,走到大炕边,小心的察看大顺的伤势,左肋骨断了两根,除了脸上身上的外伤,还有内伤。他站了起来,转过身,含笑说道:“掌柜的,大顺的伤固然不轻,还难不住在下,我这就开始替他治疗。”他移身上了炕,把大项扶起坐下,自己盘坐在大顾后面,而掌按在大项的一盲门穴问(左右肠骨最顶点连给线与脊椎交点的凹陷)。两眸闭着,缓缓运出功力。但见顾小宝头顶山袅袅的升起一股白蒙蒙的气体,愈来愈多,一会儿,这气体罩住了顾小宝周身,而传至大顺周身。顾小宝正以本身内家功力帮助大顺疗伤,一方面运功逼去大顺体内的瘀血。此刻他的脸上一片湛然,已进人忘我之境。此刻要是有人,即使是一个毫不懂武功的人,只要轻轻向顾小宝一点,那么顾小宝就要走火人魔,或者当场气绝而死。须臾——只见大顺鼻青脸肿的脸上,已渐渐消失,而红润起来,他那折断的肋骨也完全结合了。如此过了一位香一一“$1”顾小宝忽地缩回双手,周身白蒙蒙的气体也随之消失,只见顾小宝脸上流露出一片疲惫的神色。他仍然闭着两眼,两掌互接着,放在盘膝的脚跟上,静静的打起坐来。昏迷的大顺悠悠的醒了过来。他尚空空的不知怎么回事,掌柜的究竟见多识广,忙以手比唇,示意嗟声,招呼他下炕。又一会儿,顾小宝伸了一下腰,缓缓从炕上下来,老爹不安地道:“这位少保你对我全家,思同再造……”顾A、宝截口道:“老爹,别这么说,我只是尽了侠义的本份,你跟大娘歇着吧!我问问癫子去!”老爹一扬眉,道:“大叔,我年纪大了,又是一把瘦骨头,使不上劲儿,你替我再好好揍他一顿,越重越好!”掌柜的笑了笑,道:“老爹,你不要儿子了?”老爹愤然道:“像这种儿于我不要,我宁可绝了后!”顾小宝微微一笑,道:“老爹,一个孩子做了坏事,父母固然要打他罚他,但别人若打了他,做父母的非但心痛,说不定还会找那人排命,这就是‘爱’,永远令人不可捉摸的亲情,但谁都不能否定它的存在。”老爹听得一愣,道:“少侠!老朽说的都是真的,没半句谎话。掌柜的笑道:“老爹,顾少侠说的也是实情,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您不信再让赐予他去赌,我敢说他‘一旦被蛇咬,三年怕草绳’,不会再去赌了。”说话间,已到了疯子面前,疯子早被那老妇人扶了起来,那双手正颤抖着摸癫子身上的伤痕。老爹冷冷一呼,道:“还心痛,都是你惯坏的……”一瞪眼,喝道:“臭小子!谁叫你起来的?跪下。”疯子一声没敢吭,腿一曲就要跪下。掌柜的一把拉住了他,道:“形子,大叔说的,站着回顾少侠的话!”疯子低着头,怯怯道:“大叔,我不敢了。”掌柜的柔声道:“用于,大叔没怪你,大叔只是要劝你几句,年轻人要往好处学,别学那些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无赖。咱们是男子汉,别辜负了昂藏须眉七尺躯,该学做规规矩矩、堂堂正正的大丈夫,老爹跟大娘指望的只有你老爹呼了一声,道:”我不敢指望他,指望他倾家荡产把我都卖了!“掌柜的回身笑道:“老爹,你有什么值得联子倾家?”一句话,听得老爹也情不自禁的笑了。“好了!”掌柜的招手拍拍癫子肩头,道:“癫子,知耻近乎勇,人不怕犯错,只怕知错不改。现在,你好好回答顾少侠的话,不准加油添醋!”顾小室走过去,把疯子按在身后那块石头上,岛子突然低头哭了。“喇老爹诧异地道:”这可真新鲜,我刚才狠揍了半天,这小子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如今大叔不过说了几句话,他就哭了。他娘的!假惺惺呀?“顾小宝拍着癫子肩头,道:“男子汉流血不流泪,癫子,输了多少?”形子抽噎着道:“顾少侠,输了一吊钱!”顾J、宝笑道:“我当是输了多少呢!原来只是输了一吊钱。”一顿了顿,又道:“为了一吊钱,把人按这样子,茅坑里撑竿跳——过粪(份)了些。”癫子道:“顾少侠,别怪我爹,都是我不好。”顾小宝截口道:“癫子,在哪儿赌的?”癫子道:“城里‘城隍庙’前王大麻子那儿,那家伙玩假,不然我跟大顺就不会被他吃光………”顾小宝道:“不谈这些,打大顺的都是什么人?”癫于道。“都不识,都是在错的。王大麻子一嚷嚷,他们就都动上了手,那几个块头儿很大,大顺他……”顾J、宝截口道:“这么说来,不是王大麻子的一伙儿罗?”疯子摇摇头,道:“不知道,大半他们平日都熟。”顾小宝拍拍他肩头,道:“好了,这件事你也别放在心上,大顺已好了,你只是皮肉受了点伤,过几天就会好的,只记住你大叔刚才说的话,明白么?”癫子点了点头。顾小宝收回了手,转身道:“老爹,波于已经知错了,别再打人了,大顺也没事了,我跟武兄走了。”说着,他把掌柜的拉过一边,谊:“掌柜的,你是本乡本土的人,又有生意,犯不着跟这些病于呕气,这件事,我和武兄会去讨还公道。”随手塞了一张银票在掌柜的手里,道:“这家人家委实是穷,这一百银票你替他们见兑现,帮他们改善一下生活。”向众人打了个招呼,同武天来清洒的走了。回回回回回回每个城市都有城隍庙,城隍是阴世的地方官。人们相信城隍爷管一府或一县的事,有如人间的法官,因此城隍庙里,大都气氛阴森。有的在正段上扬“你来了”等字样的匾额,有的挂个极大的老式算盘,暗示人人都有到那里报到的一天。那时,这位聪明正直的神,就要善善恶恶,和你算个一清二楚,明白了当。城隍庙的对联多有发人深省的作用,像下面这副对联就是一例:“任凭你无法无天,到此孽镜高悬,还有胆否?须知我能宽能恕,且把屠刀放下,回转头来!“孽镜就是传说在阴间的一面大镜子,当人死后对此镜一照时,生前善恶事迹将—一显现。宁陕虽是小县,因离古都长安不远,又盛产桐油和漆,商业尚称发达,倒还热闹。宁陕的城隍庙,像然南京的“夫子庙”,赌技百艺杂陈,吃喝玩乐,应有尽有,全科得很。尤其在上灯以后,城隍庙前万头攒动,人们扶老携幼,都来逛夜市,灯光照上九霄云,老远就可听见闹哄哄的一片,什么声音都有。回回回日回日王大麻子设赌局,济公和尚当老婆。在城隍庙的左边一块空地上,高挑着一盏大灯,灯下是一张长桌子,长桌子四周围满了人。长桌上铺了一方白布,白布上划着方格,每一个方格里写着一个数目字。长桌子后,有条长板凳,有个身形瘦高,卷着袖口,歪戴帽子斜穿衣的中年汉子,一只脚踏在板凳上,挥着手向过往的人群直哆喝。“下啊!下啊!像下雨点的下注吧!诸位,我这个摊儿上是有押必中,这儿赢几个,您转过身去,想要什么,买什么,自己不必掏腰包的事哪儿去找呀?下吧!诸位,要开宝了。”哈喝声中,围观的人有几个人掏腰包纷纷下了注,那一脸大麻坑的中年汉子,该是癫子口里说的王大麻子吧?他瞪着眼睛,挥着胳膊,嚷嚷道:“诸位,押注啊!马上就要开宝了,赌的是货真价实,童更无欺,有吃准吃,有赔准赔,押啊!”他刚嚷完,人群中突然有人“呸!”地一声,吐了口唾沫,那是个块头儿挺壮的愣小子。他磨拳擦掌摇胳膊,自言自语,嘴里念着三字经道:“他娘的!说什么货真价实,讲什么童更无欺,分明是瞪着眼睛说瞎话,坑人!”“你们瞧!”愣小子指着赌棚两块白布上对联,道:“济公和尚当老婆,谁他娘的听说过济公和尚讨过媳妇呀?”“对广有人附和笑道:”一天到晚抱着狗腿倒是有的。““好大的口气!”愣小子背后有人说了话:“连济公和尚也赢不了他,兄弟,你相信么?”一只手拍在愣小子的肩膀上。愣小子一转身,眼前站着个身材颀长,长相英俊清洒的年轻人,年轻人冲着他一笑,好白的一口牙。愣J、子立即遭:“我他娘就不信邪,今晚上是腰里没带钱,要不然我就非试他一试不可。”年轻人笑道:“怎么,真想试?”愣小子眼睛一瞪,道:。“怕什么?我长了这么大就没说谎过。”“那好办。”年轻人笑了笑,道:“我借给你……”“你借给我?”愣小子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道:“不行,我又不认识你,便瞧也没瞧见过你,怎么可以伸手接你的………"”那有什么要紧?“年轻人道。“我们这不就认识了么?你听过没有,四海之内皆兄弟,既是兄弟还分什么你的我的……”手一翻,手掌上托着一块碎银,又遭:“兄弟,拿去试试运气!”愣小子犹豫一会,摇摇头,道:“不行,赢了还好,要是输了……”年轻人截口笑道:“兄弟,咱们话说在前头,赢了,你我二一添作五;输了,算我的。我是借你的手气,再说,你不是不信邪么?”“真的?行!”愣小子猛一点头,道:“人海沧桑,世事多变,大概我运气不坏。不过。咱们可得把话讲清楚,输了算你的。”“当然2”年轻人笑道:“大丈夫一言既出,死(驷)马难追,你看我像说谎的人么?”愣小子没再多说,一把抓过那块碎银,扯着嗓门嚷嚷着:“诸位!请闪(让)一下,让我挤一挤!”人家还没让,他就两扇一晃,扭着壮壮的身硬是往前挤。王大麻子忙道:“这位兄弟,别挤!别挤!大伙儿都轮得着。诸位!请给这位兄弟让条路。’”愣小于到了赌桌前面,眼珠一翻,道:“大麻子,你讲,我押哪一个?”这愣小子真可爱,世间还有押宝的问宝官押哪一个,这他娘的,真是没用。王大麻子一笑,道:“兄弟,随你,除了宝开不出五外,其他的任你押。”“愣小于大巴掌一圈,把那块碎银拍在长桌上,道:”娘的!你说没五我押六,押中了一个子儿不能少,记得贻我。““当然。”王大麻子嘿嘿笑道:“你就是押上一千两,只要押中了,我就照赔。只是,你要是押不中,我可要吃嗅!”“废话!”愣小子道:“难道我还会撒赖装孬,你他娘的是门缝里看人,把人瞧扁了。”王大麻子一点头,道:“那好!诸位看清楚了,开宝了!”他捧起宝盒一阵摇晃,桌子上一摆一翻,哄然骚动立起,愣小子直了眼,开出来的宝是个七点。愣小子蹩着气骂道:“娘的!早知道我就往旁边挪挪多好!”王大麻子道:“你兄弟要是知道,济公和尚也不会当老婆了。”带着满脸得意的笑,伸手把桌上银钱捞了过去。愣小子一跺脚,刚要转身,他一只胳膊被一只钳子夹住了,一点都动不了,紧接着年轻人一张银票往他手里一塞,低声道:“把这个拿着,稍等宝官摇好了,我告诉你押几你就押几,知道么?”愣小于连银票数目也没看,像鸡啄米似猛点头。王大麻子捧着宝缸摇动几次,往长桌上一放。指点愣小子的年轻人,就是顾小宝,试想,王大麻子有多大神通,能翻过顾小宝掌心么?顾小宝往前一靠,道:“宝摇好了没有?”王大麻子道:“摇好了。”顾小宝道:“不再摇了么?”王大麻子道:“有一次就够了,不用再摇了。”顾小宝微微一笑,一拉愣小子,道:“兄弟,把那张押在七点上!”愣小子真听话,乖乖的,轻轻的,把那张银票放在七点上。银票面额三千两,这数目在顾小宝来说,只不过是牛刀小试,但在王大麻子这赌棚来说,这数目可就大得吓人了。围观的人群中,惊呼之声此起彼落,立即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王大麻子神情一震,脸上变了色,道:“七点?朋友,刚才开的是七点,‘出门’走‘魁生’,然后又回‘出门’,再跳‘魁生’,倒‘青龙’,有道是‘青龙跳白虎,神仙都难估’,怎么会出老宝呢?你要考虑!考虑!”顾小宝淡淡一笑,道:“我考虑过了,没什么了不得的,钱财原是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大不了输掉它!”王大麻子又遭:“朋友,你该……”屑N、宝道:“你这当庄的,怎么这样罗咦,难不成你摆赌是闹着玩儿的么?”王大麻子忙强笑点头,道:“自然不是。”随即,扬声唤道:“跟大注走啦!还有哪位要押,放……”他哈喝未完,只听有人冷冷说道:“要我们押不难,你把宝再摇一次广王大麻子道:”朋友,宝已经摇过了!““不行。”那人道:“你想要我们押,就得再摇一次!”顾d、宝道:“既是一样,又何必脱裤子放在庇,多此一举,再摇干么?”王大麻子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道:“吃这碗饭真不容易。行!我就再摇一回!”嘴里说着,手便要去抓宝盒。“漫着!”顾小宝伸手拦住了他,道:“我不愿再摇第二次。”王大麻子皱眉苦笑,道:“朋友!你这……这不是一样么?”顾小宝道:“既是一样,又何必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再摇干么?”王大麻子道:“可是我不摇,就没有别人下注。”顾A、宝道:“有我这么个大注还不够么?别人请他等下一局好了。”王大麻子溜了适才说话的那人一眼,强笑道:“朋友!这……这恐怕不大好吧?我开这赌局,就是为大伙儿一起赌的…”“说得是!”适才那说话的人突然道:“他凭什么爱独揽这一局?”王大麻子幸灾乐祸,忙道:“听见了没有?朋友!有人说话了……,,顾小宝淡淡的,眼睛扫了那人一眼,道:”我又不是聋子,当然听见了,我就凭这三千两白花很独揽这一局,谁要混浊不清,请出来跟我赌赌。““娘的!你吃了芥菜啦?说话这么冲。”几声哎晴,围观的人踉跄退闪,人丛里出来了一个身穿黑衣的大汉,他瞪着眼睛道:“老子不服,你能把老子怎样?”顾小宝笑了笑,道:“不怎样,你我赌一局。”“娘的!”黑衣大汉浓眉一挑,模样儿好凶,手指着顾小宝,那毛茸茸的大巴掌着实吓人,道:“宁陕城隍庙这一亩三分地,你也不打听打听,凭几千两银子就想要老大?老子不吃这一套,非重摇宝盆不可!”大巴掌一转,向长桌上的宝盆抓了过去。“别动!朋友。”武天淇及时伸手,按住了黑大汉的那双已抓上了宝盒的手,笑吟吟道:“再摇也行,事情有个先后。朋友!你得等下一局。“话落,他把黑衣大汉的手拉了回来。别看黑衣大汉块头大,人像半截铁塔,劲头十足,模样儿吓人,他却乖乖地任武天供把那只蒲扇般的大巴掌拉了回来。顾小宝连眼角也未斜视一下,似乎这件事与他无关,目注王大麻子含笑道:“王大麻子,开宝吧!”王大麻子傻了眼,脸上变了色,像是被人点穴道愣在那儿。顾小宝微微一笑,又道:“王大麻子,鸡要执挖,人要勤劳谋生,开宝啊!拖!解决不了问题。“王大麻子如大梦初醒,定了定神,还没有答话:一柄明晃晃的尖刀由人丛中递出,直扎顾小宝背后。众人看见的,一声惊呼还没有出口,顾小宝背后像长了眼睛,哈哈一笑,道:“朋友!这是有王法的地方,怎么背后动刀子伤人?真是三下咬,未见馅(讥人浅学),可例”手腕一振,从武天淇手上拉过黑衣大汉,黑衣大汉被带得一个踉跄,直向那犀利的刀尖撞去。惊呼倏起,刀锋猛地一偏,但仍嫌收势过漫,黑衣大汉一惊叫,膀子上捱了一刀,立即衣破肉翻,血染红了半只袖子。“杀人啦!”王大麻子大叫一声,踢开板凳便要跑,顾小宝另一只手一探,隔着长桌抓住了他的后领,道:“王大麻子,开过宝再走户王大麻子猛然翻过身来便要掀桌子,他怎么快得过顾小宝,一抛黑衣大汉,腾出手按在桌子上。王大麻子一掀没能动长桌分毫,眼内凶光一闪,桌底下出腿,凝足了劲踢向顾小宝膝盖。顾A、宝笑道:“你还真是有两手,可惜我不是那没有还手之力的半大孩子。”右腿一偏,抬脚横里扫出。王大麻子算是吃足了苦头,小腿上挨了一下,大叫一声,蹲了下去,两手抱住了那只小腿。顾J、宝笑笑,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敢情你也禁不起揍。王大麻子,开宝!”王大麻子不敢不听,哪牙咧嘴的站了起来,道:“朋友,我王大麻子摆了这么多年的赌局,今天是头一次走眼,砸锅栽跟头,不用开了,是七点!”顾小宝“哦”的一声,哈哈笑道:“真实哩?那我的运气不坏,又可吃喝玩乐,逍遥一些日子。”说着,一伸手,道:“赔银子来。”王大麻子苦丧着脸,道:“朋友,吃这碗饭不简单,您,高抬贵手…”顾小宝道:“吃这碗饭是不容易,到处也都有苦哈哈的朋友。有道:‘君子不挡人财路’,为生活,原无可厚非,我也可以不管,但是我不能眼睛不眨的看着一个老实的半大孩子被打个半死,这话你懂么?”王大麻子一怔,惊声道:“原来朋友是为了昨天那……”“不错。”顾小宝道:“你知道就好,我开出两条路,除了赔我三千两银子外,我当众揭穿你的骗局,多年来钓来的(黑话:赢来的),你得吐出来。再不,就是把昨天打那孩子的几个人交出来,这两条路,任你选一条。“王大麻子忙道:“朋友,你误会了,昨天打人的那几个,都是过路的人。”顾小宝淡淡笑道:“别在我面前拉这一段过门,过路的人犯不着替你护场。玩假赌局这套,我敢说比你强,不是我乱说话,你那两手替我提鞋我还嫌笨手笨脚呢1”王大麻子道:“朋友,我是句句……”顾小宝道:“那么,你是选择头一条路了?”王大麻子一惊,旋即整了脸色,道:“朋友,彼此都是外面跑,也都眼睛定定,光棍限内揉不进细沙,一句话,你朋友高抬贵手,被打伤的那位兄弟,我王大麻子负责疗伤赔不是………”顾小宝道:“话的确是几句好话,我这个人由来好说话,你话说得那么漂亮,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我该点头认可了。可是——怪就怪在你们不该仗武围殴一个丝毫不懂武技的半大孩子。还有,适才那一刀,若非是我,换个人怕不早躺在这儿了。“王大麻子道:“朋友!有道是‘能放手时且放手,得饶人处且饶人’;又道是:”路须退一步,味要减三分………“顾小宝笑道:“你也懂这些啊?要是那孩子伤重不治,今天我被扎躺下了,你又会怎么讲呢?”王大麻子还待再说。顾小宝脸色一沉,道:“废话免讲,只答我一句话,你选哪条路?”话已经回绝了,王大麻子脸上变了色,没立即回答,眼睛望向远处,焦急的在围观看热闹的人群中来回扫。倏地——他神色一喜,收回了目光,望着顾小宝道:“朋友!人逼悬梁,狗急跳墙,你何苦逼人太甚?”顾小宝哈哈一笑,道:“好!好!没想到到头来我落个逼人太甚,这儿还有人法么?世上还有公理么?好吧!既然如此……”话未说完,只听步履声响自身后,随听背后有人问道:“老王,什么事在城隍庙前闹得这般情形?”顾小宝没有回答,王大麻子“哦”的一声,道:“孟爷,您来了!”绕过长桌,急步走了过来,一拐一拐地,腿还有点不方便,他满脸堆笑道:“盂爷,没要紧啦!小事一桩,一点小误会。”’姓孟的道:“小事、小误会也会闹成这种情形,你也真是,这是什么地方?往后你还想不想做生意,低个头,给客人赔个不是就算了。”王大麻子忙道:“是!是!孟爷,您说得对,吃这口饭不容易,我哪敢得罪客人,砸自己饭碗?只是,孟爷!我已低了头。赔了不是,可他还是不依不饶的。”那人“哦”的一声,道:“我不信,杀人也不过头点地,到底是什么事,你说说看?”王大麻子干咳了一声,窘迫不安地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那人静静听完,声音微沉道:“老王,不是我说你,你是小鬼仔,刽堪得大百金(大百金系祭用的纸钱,谓穷人不堪享福),难怪这位朋友不依不饶。赌假博,哪儿都有,也说得付去,可是大伙儿打人家一个半大孩子打个半死,这就自己无知,反而责言别人,未免太过份了些……“王大麻子忙陪笑道:“是!是!盂爷,我也知道理屈,所以我愿意负责疗伤,低头赔罪……”那人“嗯”了一声,道:“这还差不多,只要低头认个不是,负责为人家疗伤,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算了语毕,干咬了两声,转问顾小宝,道:”这位朋友……“顾小宝缓缓转过了身,眼前,站着一个身材粗短的中年汉子,长眉细目白净脸,衣着很讲究,也挺气派。满脸堆笑,双手正拱在那儿,道:“请教朋友贵姓?”“不敢!”顾小宝道:“我姓顾,顾客的顾。”那人笑道:“原来是顾朋友,顾朋友住在…”顾小宝道:“路过贵宝地。”那人“哦”了一声,道:“顾朋友跟这半大孩子是……”顾小宝道:”非亲非故,有道是:“路不平,旁人铲”,又道是:“牛稠内,恶牛母——怕强欺弱,非英雄气概’,所以,我要他还一个公道。”那人笑道:“顾朋友不愧是侠义中人,我姓孟,叫孟一龙,是城里金大善人家的护院……”顾小宝道:“原来是金大善人府里的孟师父,失敬!”“好说。”孟一龙嘿嘿笑道:“顾朋友跟这档子事,既非沾亲带故,依我看,就照老王意思,疗伤赔个不是,也就可以了。人在江湖,有时难免伸手管管不平的事,但顾朋友莫忘了‘有山头,就有鹤鸽(谓任何地方,总有奇异的人,也可以说,有码头,就有地头蛇)。“顿了顿,又道:“我说顾朋友,眼前这种事,可否看我一个薄面……世上花花草草——世上的事,不能太认真。”顾小宝淡淡一笑,道:“江湖上的日子,每一寸每一寸光阴上都抹着血;在每一段每一段的事迹上都沾着泪,踏上江湖的第一天,我就懂得这个道理。有道是‘凉伞虽破,骨格尚在’(人虽失败,骨气犹存),所以,孟师傅的好意,我心领。”语音一顿,接着:“我并不是怕什么,是因为孟师傅说了话,这三千两银子我可以不要……”孟一龙拇指一坚,道:”顾朋友不愧是位高人呀!“顾小宝道:“孟师傅免夸赞,银钱是身外物,可以不要,但这过节,我得找回来,请原谅!”益一龙一怔,脸上大失光采,道:“顾朋友,老王他已经低了头嘛!”“那是另一码事。”顾小宝道:“把打人的一个不少地交出来,有本事把我放倒,这件事也就终结了。”孟一龙强笑道:“顾朋友,我刚才说过,杀人不过头点地!”顾小宝道:“孟师傅该知道,这儿地近古都长安,是个有王法的地方,该不容地痞无赖那么一群杂碎横行霸道,无法无天。再说,这个过节若不找回来,他们会以为老实人永远好欺负。”——海天风云阁扫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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