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无站。溪流有声。顾小宝被绿衣女子一语道破心事,脸颊不由一红,低头不语。绿衣女子慕地一声脆笑,现出非常同情的神色,道:“别泄气啦!筱云妹子不是将那秘诀借给你吗?只要用心苦练,花上三年两载工夫,虽说赶不上她,但亦足可傲视天下武林了。那时,怕她不对你另眼相看哩!”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顾小宝听得不由神情一振,抱拳道:“姑娘警语,有如晨钟,不知姑娘可否费神指点,使在下能一觑堂奥?了解秘诀真谛!”绿衣女子口角微微噙笑,道:“可是可以,只是……我怕也只是一知半解,难觑奥秘!”“姑娘可是吝于赐教?”“人之患,在好为人师。”这句话,表示她已答允。顾小宝喜不自胜,笑谢道:“姑娘是‘九重丹凤’身边的人,焉有不解之理,只怕我这学生太过愚钝,不能接受姑娘的指教?”没有人不欢喜人家对自己称赞,一句话,听得绿衣女子心花怒放,脸上笑得有如一朵盛开的玫瑰。只听得她娇笑道:“别客气啦!尽我所知告诉你就是。来啊!梅林那边甚是幽静,是一个研习的好地方,那秘诀你带着么?”顾小宝忙点头道:“正在身边!”绿衣女俏眼儿微扫四周,星眸中射出喜悦的光辉,伸出欺霜赛雪的玉手,向顾小宝轻招道:“快跟我来!”说完,翠柏飘飘,莲步珊珊的向左侧穿林而去。顾小宝见她款摆柳腰,扭动丰臀前走,忽然觉得这绿衣女子眉目轻怫,笑声放荡轻浮,与那筱云姑娘的天真俏皮,迎然有异。心中微微一动,暗道;“她是丹凤身边的人,这是自己认为,她自己并未提过,而筱云姑娘也未说过半句,万一她心中这么一想,更觉有点可疑。继之,又暗忖道:“她为何不在卧云居与自己见面,却暗自跟在自己身后呢?”疑窦一起,立即停步不走。绿衣女子好像在注意身后的脚步声,顾小宝才一停止,立即回头问道:“怎么啦?为什么不走啦?”她这回头一问,顾小宝便暗中留意她那一对明如秋水的眼睛,问道:“姑娘,你贵姓啊?芳名可否赐告,筱云姑娘怎么没提及你呢?”绿衣姑娘被问得微微一怔,她脸色变幻得也奇快,一掠而逝,一声脆笑道:“想不到你这个人属曹操,筱云妹子为什么要把我介绍给你呢?”这一反问,当真把顾小宝问住了。心忖:“是啊!筱云姑娘为什么要告诉我呢?我也没问人家,人家又怎么会自到告诉我呢?”但是——在他第六感中,总觉得绿衣女子的眼神有异,而且微现出一种奇异的光彩,或隐或现,令人捉摸不透。心急电闪,忙又笑道:“并非在下多疑,姑娘要指导我研习那秘诀,要是连姓名都不知道,岂不是对姑娘不敬么?”绿衣女子听他这一解释,展颜一笑,道:“啊!原来是为了这个啊!”只见她略一沉思,始道“我叫……我叫……唉!不说了,说出来你又不跟我好,说了也是没用,你就叫我绿衣人好了!”顾小宝见她不肯告以姓名,反而说了“说出来你又不跟我好”这么一句,便觉这女子的确有可疑之处。皆因,在顾小宝的心中,那叫做“九重丹凤”的白姑娘,何殊仙姬玉女,就以筱云来说吧!虽是俏皮,也仅是天真未泯。这绿衣女子说出这种话来,便直觉她不配是丹凤姑娘身边的人。虽说武林中人没有世俗观念,男女间,并不像世俗男女那般避嫌,但初次见面,竟这般轻佻,大大的有违妇德了。心中不由暗暗一哼,但却不露声色,淡淡一笑,道:旬在娘爱说笑,我是出乎真诚,秉尊师重道之理,姑娘既然不肯相告,在下又焉能勉强,只是……”绿衣女子好像知道顾小宝要说不跟她前去研习那秘诀之事,所以未等他说完,突然脆笑道:“免讲秘诀啦!咱们讲点别的怎样?……喂!听说你是诸山老人门下弟子,此老先天无极掌,七十二手回风剑法,驰誉武林。在我们没有研习那秘诀之前,我想试试你武功根底。那秘诀上篇‘神宝八法’,开首便是刚柔两段,是要看研习之人武功根基而定。然后择其所需,摘其必用施教,才能事半功倍,否则,即使毫发之差,却难兔有千里之失。来!咱们先比比剑,怎么样?”顾小宝见她说出八法中的刚柔两段,觉得她似是对秘诀一书,早经过目,不由又觉自己多疑。须知,这种武林秘籍,自然不会让外人过目,未过目者,又怎能一语道出奥秘,看来她该是丹凤身边的人了。因此,不由将那戒备之心松弛下来。只见绿衣女子,伸手摘下几朵梅瓣,道:“诸山老人先天无极攀,刚猛无待,力可震山裂石。现在你可向我劈出一掌试试,看看能否将我震退半步。”她这话,可差点把顾小宝气得吐“摈榔汁”(血)!强将手下无弱兵,绿衣女子既是“九重丹凤”身边的人,武功自是不弱。若说两人相距不过一丈,自己掌力将她震撼不动,顾小宝说什么也不信。何况——她把傲视武林的先天无极拳,如此轻视,对师门来说,简直是一种莫大侮辱。幸好,顾小宝有过“魔手”柳洪交手的经验,此刻才洽除内心怒火,当下笑道:“无极掌虽非武林不传之秘,但孩娘亦不可轻视,万—……”绿衣女子未等他说完,接道:“万一怎么?你还怕我接不下来么?好啦!你尽管全力施为,我是试试你内力深浅啊!”说罢,将手中梅瓣,一片一片的在脚下摆了一个圆圈儿,绿衣飘飘的俏立在梅瓣圈中。虽说目的在印证武功,但顾小宝心中却有一种被轻视的苦衷。面露微愠,暗道:“我就全力劈她一掌试试,也兔得她轻视师门武学。”想罢,淡淡一笑,道:“如此在下遵命就是,只是姑娘可要小心了。”绿衣女子伸手一掠云鬓,嫣然含笑道:“没要紧啦!你尽管使出全力就是。”说完,刻意顾盼生姿,状极妩媚,根本不当一口事看。顾小宝愈看愈气,暗自气贯丹田,真力凝聚两掌,陡觉真力自丹田源源泉涌,有如江河奔流,势不可遏。这现象是他从来没有过的事,自己惊得“啊!”了一声,提到腰际双掌,倏又放下。绿衣女子正在等顾小宝发掌,突见他吃惊的双手下垂,忙问道:“你是怎么啦?”这一会儿,顾小宝突然明白过来,那一粒换骨金丹,竟神奇的使自己内力倍增,内心暗喜不已!此刻见绿衣女子询问,自不便说明,忙笑道:“没什么啦!我是怕伤了姑娘!”绿衣女子道:“别罗嗦啦!伤了我也不会怪你,出手啊!”顾小宝已再无顾忌,突然吐气开声,“呼!”的一声,劈出一掌。先天无极掌本是诸山老人成名绝技,顾小宝虽未臻炉火纯青地步,也有七、八成火候,再加服下清虚样师的换骨金丹,功力何殊增加一倍。掌势一吐,狂飓顿起,刚劲无俦的掌力,排山倒海似的猛向绿衣女子卷到,其势不可挡。绿衣女原本嫣然含笑而立,忽觉掌风拈衣。娇躯不由晃动了两下,不由暗自吃惊。忙一凝真力,翠袖横胸一拂,想将顾小宝掌力化去,那知先头劲力虽被翠袖柔和之力化去,但她却未料到顾小宝掌风竟如长江大河,滔滔涌至。罗袖拂过,那后继的劲力,比先头的还要强大一倍。才一撞上娇躯,不由一声娇呼,像风卷落花一般,直飞出去。顾小宝虽说内心怀恨绿衣女子,轻视自己师门武功,但和她并无深仇大恨,睹状也不由大吃一惊。他万不料自己功力陡增到想象之外,赶紧撤掌抢身飞去,直待绿衣女子飘浮的身子正向下落,慌忙伸出双手去接。绿衣女虽为掌风震飞,但她身习阐教柔功,刚劲之力无法伤及其内腑。人在空中,陡展飘萍身法,浮空不坠。她原就有勾引顾小宝的企图,此刻见顾小宝抢来接应,正合心意,故意在空中慢得一慢待顾小宝抢至,纤腰微软,身子像断线风筝,直向下落。顾小宝伸手接着,立时软玉在抱,觉得这女子周身柔若无骨。低头一看,只见她星眸紧闭,娇喘微微,鼻中吹气如兰,那吹弹得破的脸上,鲜嫩得有如一束幽花。虽是娇柔无力,却又不像受伤的样子。心中虽然略为放心,但却感到迷惑,忙低声问道:“姑娘,你受伤了么?”绿衣女子星眸微启,娇哼了一声,道:“先天无极掌果真是劲力无俦,若非是我,换了别人,这一掌怕不早就没命了。那‘神宝八法’中的第一法,你无须研习了。”嘴里这样说着,身子仍柔如无骨的向顾小宝怀里偎依,贴得更结实,连眼睛也闭上了。顾小宝双手托着绿衣女子,呆在一株梅树下,鼻中阵阵幽香钻人,除了寒梅的清香外,还有一款惹人心跳的香味。这鲁男子,此刻已分辨不出这是不是梅香,直觉得那香味好闻已极!他抽出一只手来,将左手托着的双足放下地去。绿衣女陡地双目圆睁,叮视在顾小宝脸上。顾小宝顿觉她眼内放射出一种异彩,那彩光中一阵神奇变幻。不知是怎的了,自己的眼睛竟随着她那眼珠转动,渐渐觉得她那瞳孔放大,异彩深这无边。似海市蜃楼,现出许多奇异景致。似有许多熟悉的身影,在那光彩中晃动。晃动得最多的,便是一个身着红衣的影子,连面目也依稀可辨,正是那魂牵梦绕的丹凤姑娘身影。顾小宝不由凝视下去,光彩中一点白影由远而近,敢情正是那只通灵的巨鹤,翩翩飞来。蓦地——灵鹤敛翼而坠,那鹤背上坐的正是俏皮天真的筱云姑娘。顾小宝浑然不知自己看了幻像,脱口高声叫道:“筱云姑娘,你回来了!谢谢你的金丹秘诀。”筱云一脸天真微笑,自己对她说话,似乎毫未听见,突见她伸掌一拍鹤身,巨鹤“卟!”的一声,双翅疾展。顾小宝曾被巨鹤扇起的劲风,震得连连后退。此刻生怕那鹤翅劲力,扑到身上,因而陡然一惊!这二惊,幻影随之不见,人也清醒过来,忽觉双臂中空无一物。低头一看,登时大吃一惊,原来臂弯中托着的是根梅枝,那绿衣女已踪迹不见。顾小宝随手将梅枝丢掉,惊得身子猛退数步,眼睛不停向四周扫视一阵,但见山风徐徐,梅枝绿籁,哪有人影。心下不由暗忖:“难道我像‘圆月弯弓’中的丁鹏,遇到了青青?”子不语,怪力乱神。顾小宝平素就不信神怪之说,适才的情形,尚清楚记忆,又不由喃喃自语:“她是人,不是梅精,只是……她怎么有那奇怪的眼神呢?”绕着梅林走了两匝,并未发现绿衣女的踪迹。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所迷惑了,心中茫然不解,觉得这绿衣女的行藏举止太离奇,真玄!蓦地——心中一动,伸手向怀中一摸,立时目瞪口呆,憨神憨神。原来怀中装着“练气行功秘诀”的那只锦盒,已不翼而飞,看来是绿衣女子趁自己着幻的时候,将秘诀盗走了。顾小宝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心中万分惶急,皆因这本秘诀,是筱云并未禀明丹凤姑娘,偷偷借与自己的。自已丢了,将来如何向筱云交待?而且,这种武林秘籍,落于黑道人物手中,那后果就更不堪设想了。如此一想,心中更是悔恨交集。怒啸一声,身形蓦向右面山崖扑去。数十丈的高崖,若是未服金丹以前,至少要经过三次落脚换气。如今,毫不费力便已登上。放眼四顾,前面一峰高耸,云雾飘渺,其他三面,虽是山岭绵延,却尽收眼底。这种乱山丛中,要想找一个人,何异大海捞针,到哪里去找?心中一急,不由仰天一声长叹,望着前面高峰出神,不知怎样是好!愣然间,不觉已是红日西落,峰后一片清辉,正是明月将升景象。一见明月,突又想起神泉,筱云留字说神泉在第一峰上,眼前群山皆小,仅此峰高耸云表。凝望一会儿,暗忖:“这大约就是第一峰了,我何不上去看看,说不定那坏女人绿衣人便在峰上也未可知。”当下直向峰脚走去。那峰看似眼前,其实相距尚有数里,这就是俗语谓“望山跑死马”。走到峰下,明月已高挂峰头,抬头看去,一片清光洒泻,峰岭更是烟锁云封,显得神秘已极!顾小宝适才由深谷上崖之时,已觉自己轻功增长不少,眼前这座高峰虽耸插入云,并非悬崖绝壁,故未放在心上。一提丹田真气,人似冲霄之鹤,一拔十数丈。在崖石间点地再起,接连几个起落,人已窜上三、五十丈。越上,峰势越陡,但仍有鲜峋怪石可借力上窜,只是山高风劲,“唬唬”之声盈耳。再上,已是高出百丈,身人烟云之中。四周一片迷蒙,寒意陡增。那群峋怪石之上,苍苔湿滑,乱草披靡,纵窜之间,甚觉吃力。矮树虬松之间,声声猿啼,不时更有怪鸟鸣叫。顾小宝不由想起唐名妓薛涛“满猿啼处访华唐,路人烟霞草木香”诗句。但他感到这峰上不但神秘,且令人有惊然之感。饶是他轻功已臻上乘,又服了换骨金丹,此时也微感疲乏。从淡烟薄雾中向峰顶望去,估量尚有二、三十丈,便可登临绝顶。此时此刻,他可不敢有丝毫大意之心,皆因他怕那绿女隐身在峰上,乘机向他暗袭。其实——他这顾虑是多余,那绿衣女并无伤害他的企图。要不,在他着幻之时,只要一伸手,他这条小命早就报销了。不想绿衣女还好,一想到她,不由眼睛喷火,钢牙咬得“咯咯”作响。立即错掌护胸,直向峰顶扑去。转眼工夫,已然上了峰顶。峰上甚是平坦,宽约数商,月光笼罩下,一座道观巍然矗立,想是因雾锁云封之故,在峰下无法看到。顾小宝目光横扫峰顶,四周寂然,观中也是静寂无声,仅一处有微弱灯光透出。晃身扑到观门口,借月光看时,只见一块朱漆横匾上,刻有“碧落观”三个大字。碧落观又称“苑寂观”,为蜀汉范隐退居之所。观内有大桶木一株,高数十帆圆宽三十尺,传为范贤所手植。后改为“长生官”,抗战时期,曾为某中学之疏散校舍,泫歌不辍。顾小宝沉思一会,低语道:“这所在果然是青城山天池了,观名‘碧落’,莫非寓‘上穷碧落’之意?难道……难道天池会在这观中?”他虽是步步为营,不敢大意,但适才谷中之时,曾一掌将绿衣女震飞出去,若非被她怪眼着幻,岂会中了她的道儿。是以——他对自己武功深具信心,微一挫腰,毫不犹豫,晃身上了墙头。观前院是一座厅堂,后面便是大殿,左右各有转楼。适才隐现的灯光,便是由大殿透出,想必是神前那盏长明琉璃灯,是以灯光昏暗。转楼有悬梯连接小屋,似是观中云房。那殿前有一个方池,池虽不大,池水却甚是清澈。顾小宝晃身落在池畔,凝神看去,见那池边有一块石碑,上面正刻着“天池”二字。他似乎有点失望,心想:“那舆地纪胜所载天池,我以为必是鬼斧神工奇异处所,想不到竟是这么一个小池子?”游目望去,只见那殿右有两口石井,一方一圆,相距丈许。两井之间,也有一块石碑。顾小宝为了想寻觅到神泉,也不管是鬼斧神工,抑是毫不出奇,急忙扑到碑边,低头一看,碑上果有“神仙井”三字。心中狂喜,几乎使他雀跃,原来筱云姑娘所说神泉,竟然是这两口石井。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他实在不敢相信,竟然如此轻而易举的将神泉找到。纵身扑到左面井台之上,从井口向下看去,微见水光晃动,黑黝黝的看不出有多深,再到右边井口,亦未看出可异之处。心想:“管它哩!筱云姑娘不是说十五夜子时神泉关穴么?到时我来此守候便是了,想来她不会骗我。”心中正在动念,忽听观外响起破空之声。顾小宝霍然一惊,矮身便隐在并合石圈之下。身形才隐,暗月下一条身影飘忽而落,这时一间云房之内,有人开门出来,迎着那落下身影问道:“来人可是绿衣谷的?”顾小宝凝目望去,见飘落之人,是一个虬髯大汉,背负长剑。云房中出来的是位老道,须眉灰白,灰袍云履,却显得十分正派。只听那虬髯大汉哈哈笑道:“牛鼻子,你眼力不错,绿衣仙子命我来传话。后天十五,她要来观中住一夜,要你收拾一间云房接待。”老道似是有点不愿意,刚说一声:“这个……”虬髯大汉突然怒目一睁,叱道:“什么这个那个?仙子前来住宿,那是瞧得起你,你估量估量,凭你那几手三脚猫功夫,敢与仙子作对么?”说得声色俱厉,盛气凌人,目中无仁(人),根本没把别人放在眼里。老道似乎真的不敢得罪这虬髯大汉,忙转变口气道:“不是小道推辞,只因荒山野岭,小观设备简陋,怎能接待仙子,所以……”虬髯大汉双目精光一闪,_又哈哈笑道:“你这牛鼻子还算识时务,她是有事前来,不会怪你什么的。若非有事,算你三步一拜,五步一叩的到绿衣谷去求仙子,她还不会赏光呢!”说罢,微一拱手,长啸而起,身形快捷无伦,才一错眼,人影已飞出观外。顾小宝心中一动,暗付此人说的绿衣仙子,敢莫非就是谷中那绿衣女子。我何不跟踪前去,将那秘诀追回。身子微动,忽见那老道仰望着天上明月,长长叹了口气,道:“我与她平素不相往来,怎么会动念到我‘碧落观’来,只怕这清静道观,从此多事了。”顾小宝一听,微动身子倏又停止,暗忖:“这老道必知绿农谷在什么地方,也许从他嘴里,可以摸清绿衣女是何来路。从老道自语看来,他们并非一路,说不定这老道还可助自己一臂之力哩!”老道长叹自语之后,便回身向云房内走去,此时房中已有灯光射出。顾小宝待老道进入云房,便晃身钻到屋角,蹑手蹑脚来到云房窗下,已听到房中人说话的声音。只听得有人问道:“师兄,这女魔头要来观中住宿,你看是什么意思?”老道摇头长叹一口气,道:“谁知道呢?必然是发生什么事,牵连到本观。”顾小宝这才忽然想起:“哎唷!坏了,那筱云姑娘所留字条,自己正把它挟在练气行功秘诀书中。如此看来,必是她看见那张字条,顿前夺取神泉之念。想不到棋差一着,满盘皆输。有她横加插手,看来自己寻求神泉冰珠之事,必又横生枝节,增添困扰了。”蓦地——又听那老道说道:“师弟,这女魔最是招惹不得,身习阐教柔功,武功已臻化境,行踪更是神秘莫测。自‘九重丹凤’定居’卧云居’后,她才销声匿迹,不敢出来惹事。怎么突然张狂起来,莫非白姑娘她离山他去了么?”另一个声音道:“师兄虽是推测,但我亦有同感,必是‘九重丹凤’走了,不然她绝不敢出来活动。”顾小宝听了云房内二人对话,心中不断回想,自己下山以后,从未听过‘阐教”二字,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武学?这绿衣仙子之名,也未曾听师门中人提及,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是身习绝异功夫的人,不然自己怎会被她眼神所慑,着幻人迷?人家从自己怀中,将秘诀摸走,自己浑然不知,看来她当时是不肯伤害自己。不然,就算有十条命也陪上了。他在窗外回想,忽闻云房老道又一声长叹道:“但愿祖师爷保佑,她是为到这高岭之上赏月而来,住一夜便走。师弟,明日你督率道重,将后面那间‘九重丹凤’住过的精舍打扫干净,让她住一夜吧!”顾小宝心中微一凝思,正想是不是该出声求见,忽觉身后风声飒然,似是有人便进。他霍地滑步回身,只见身后立着一位中年道士,沉声问道:“碧落观与世无争,未与武林往来,施主因何夜探敝观?”就在此时。先前那老道已由云房中扑出,两只眼睛炯炯不断向顾小宝上下打量,接着哈哈笑道:“师弟别鲁莽,他不是绿衣谷的人。”顾小宝抱拳当胸,一拱手道:“道长法眼真够厉害,在下是由卧云居来。”中年道士似是有些不信,问道:“你说的可是‘九重丹凤’那个卧云居?”顾小宝不答反问道:“莫非道长知道青城山有第二个卧云居?”中年道士忙合十道:“贫道失言。”顾小宝道:“‘九重丹凤’和她婢女被云姑娘因事前往秦岭,在下日间在峰下谷中,被一绿衣女将筱云姑娘借阅的一本秘诀盗走,在下就是为了追寻那绿衣女,才误入贵观。”两个道士听后,同时面现吃惊神色。那老道更是须发微颤,道:“那绿衣女可是年纪甚轻?”顾小宝点点头道:“我想很可能是二位造才所说的什么绿衣仙子,道长可否将绿衣谷所在告知?”老道长双眼在顾小宝脸上盯视良久,道:“施主神光内蕴,武功已臻上乘,但依贫道看来,以你之力,要想从她手上抢回那本秘诀,恕贫道直言,那是‘老太婆奔鸡窝——奔(笨)蛋!’。”顾小宝虽知老道长是一番好意,自己也确非绿衣女对手,但那秘诀却是在自己手上失去,焉能就此不管?当下肃容道:“道长说得不错,但那秘诀是筱云姑娘借与在下之物,若然失去,如何对她交代?虽明知不敌,纵斧钱加身,也要前往。道长一番好意,在下只好心领。”那道长沉思一会,突又问道:“施主可愿将师承见告么?”顾小宝见这老道甚是正派,也不隐瞒,照实说出师承。老道长啊了一声,道:“施主原来是领导酉北武林的诸山老人门下,贫道失敬了,快清云房中待茶,咱们从长计议。”三人进入云房,中年道士敬过茶后,老道长道:“听说诸山老人与慧因师太,已与那‘魔手’”柳洪,在秦岭黄叶较量武功,施主必然知道此事!”顾小宝一听长叹,便将在甘凉道上遇‘魔手’柳洪之事说了一遍。他啜了一口香茗,继之又道:“昨夜在洗心池畔,那叫‘鬼见愁’的魔头又告出现,‘九重丹凤’也是追踪那魔头前往秦岭,恐怕她们主婢二人此去,也与黄叶崖之事有关哩?”老道长听了,脸色突然变了,颤声问道:“施主适才所说,可是那个三更敲门杀人的宫半天?”中年道士也说:“若然是他,这两个魔头十多年前就沉涂一气,此番先后重出,武林必然从此多事,又是一次浩劫了!”这时候,顾小宝才有机会请问两名道长法号,方知年长的老道,是观中住持,道号逸云。那中年道士法名逸清。二人原是武林中人,因看破江湖仇怨绵连,杀戮不绝,才到这青城山碧落观来隐世出家。顾小宝几番想问神泉之事,却又顾忌不便出口。于是,改口道:“请问道长,那所谓绿衣仙子,究竟是何人门下,何以她一双眼神能使人着幻,道长能道其详么?”逸云道长又是一声长叹,道:“施主年事尚轻,且行道江湖不久,自然不知她的来历。贫道原不知其详,还是从丹凤姑娘口中才知她的来历。”说罢,又奉了一次茶,始道:“这绿衣仙子姓黄,名字就叫绿衣,想是她喜爱绿衣之故。据丹凤姑娘说,她师傅便是数十年前,占据广西瑶山的‘天魔女’,专以色相使人着魔人迷,后来被燕母用伏魔剑削断右腿……这黄绿衣便是她座下衣钵弟子,你看她年纪不过十七、八岁,其实她的真正年龄,当在五十以上了。数年前突然来到这青城山中,选了一个深谷隐居,便将那谷称为绿衣谷。丹凤姑娘虽然神功盖世,一则是她隐居绿衣谷后,并无过失;再者似乎也顾忌到那个缺了一只右腿的天魔女,所以并未对她怎样!哪知此女恶性难移,丹凤姑娘才走,她便开始兴风作浪了。”瑶山天魔女之事,顾小宝也听师门长辈说过,心中甚是骇然,想不到这绿衣女居然是天魔女之徒。当年天魔女一柄天魔剑,纵横武林,无人能敌,距今已是三、四十年,那女魔居然未死,依然健在。那么,这数十年中,她那魔相之法,必然更为精进。这就难怪她的徒儿,能色眼施幻了。顾小宝沉思一会儿,又道:“请问道长,那‘九重丹凤’师门和来历,道长知道么?”逸云道长摇摇头,道:“这却说不准,贫道也曾问过,她却含笑不答,以贫道猜想,她很可能是当年燕母衣钵传人,罗紫烟的徒儿。因为当年罗紫烟便有两只仙鹤随身,曾数次上瑶山为父报仇。不过——这只是贫道一点联想罢了,并不能作准。”顾小宝想想又觉有点不对,因那换骨金丹,和练气行功秘诀,均是清虚禅师之物。以此推断,丹凤姑娘必是出自清虎门下,怎么会是罗紫烟的徒儿呢?正在此时,半空中忽然一声鹤唳,声震长空。顾小宝一喜,忆道:“道长,那筱云姑娘来了。”话声未落,人已当先向云房外扑去。那边逸云、逸清两道长,因“九重丹凤”时常到观中盘桓之故,对筱云姑娘亦是捻熟。听说她来了,心中也是喜悦不已。他们还有一个共同想法,那便是筱云姑娘虽是一人回来,黄绿衣总是投鼠忌器,纵有天大胆子,也得看“九重丹凤”的面子,不敢来观中撒野。是以,跟身而出。但只见顾小宝愕然立在对面云房顶上,繁星满天,月华泻地,碧空中哪有仙鹤影子。顾小宝眺望一阵,失望的跳下房来,道:“适才分明听到鹤唳,而且正是那仙鹤鸣声,怎么又不见踪迹呢?”逸云、逸清显然也是失望,全都游目夜空,似盼望碧海青天之上,筱云姑娘会突然从空而降。顾小宝见两道长也甚是盼望筱云前来,连自己说话,也未听见似的,两双眼睛死盯盯的注视夜空。他轻轻一声干咳,道:“仙踪缥渺,常人难测,役一定她是真的回来了,只是此时另有原因,暂时不能与我们相见!”他本是随口说出,目的在安慰两位道长盼望心情,却不料迫清却当了真,突然点头道:“正是!正是!我也是这般想法哩!”逸云也接口道:“她借给你那本武林秘诀,也明知绿衣谷就在附近,不放心回来看看也是有的。果真如此,便不愁那奇书不物归原主了。施主快请云房休息,说不定筱云姑娘已到绿衣谷理论去了。”顾小宝听他们说得有理,顿时心动,道:“道长,那绿衣谷离此多远,我也想赶去看看,秘诀从我手中失去,若坐等人家追回,我会感到丢份儿,羞羞脸哩!”岂料——逸云老道好像想到筱云姑娘回来,一切疑惧已一扫而空,哈哈大笑道:“绿衣谷离此虽说不远,也非一天半日可到。”那黄绿衣已派遣使者来到,说是要到微观借宿,到时只怕你尚未走到绿衣谷,她已到碧落观了,你又怎找得到她?依贫道之见,一动不如一静,施主就在观中等她,若是明天尚无筱云姑娘消息,施主不妨再设法向她索回。不过——贫道有一件事可要预先说明,届时施主可千万别说咱们今夜相识之事。不然,我这碧落观便永无宁日了,我师兄弟更无法在此居住。”顾小宝一想,也觉有理,眼看快要天亮,明天便是十四,取神泉冰珠时间已迫近眉睫,秘诀已失,也不急在这一天。当下略一颌首,道:“在下自然不能为道长惹来麻烦,到时咱们假装不识便了。”当夜,顾小宝便留在云房安息。第二天——将碧落观前后巡视了一遍,将前后形势也牢牢记住,在闲谈中,便向逸云道长打听神仙井之事。原来,两井有着很大区别,方井水浊,圆井水清,而且时深时浅,水味也忽碱忽甜,因此称做神仙井。顾小宝得悉神仙并始末,心想这井果然有点奇异,那神泉冰珠很可能是那口水清的圆井。几次借故行低回并边仔细观察,却又看不出奇异之处,不知明晚子时,神泉如何开法?他心里暗自揣摩,并未说出来。当日无事,转眼又是夕阳含烟。他独自一人立在观外,目睹峰顶日落景色,只觉彩霞瑰丽,碧空万里,远望群山皆小,尽罗眼底。清风拂面,涤尽嚣尘,令人身心净透,五蕴皆空,不由令人想起那“天下名山僧尼多”之句。接着,不由感唱叹道:“名山虽好,偏有这些武林魔头扰攘,不得清净。明夜子时,这十年道观,恐怕变得乌烟瘴气了?”正要回身返观,忽见那彩霞如锦的天边,一点白影疾掠而过。顾小宝虽未看得真切,但不由想到那只仙鹤。但那风行方向,却是由西向东,转眼工夫,白影已消逝在烟雾环绕的群峰之后。他又眺望一阵,再未见那白影飞起,心中好生怅然,垂头回到观内——海天风云阁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