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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禍起“碧落”

    月色無站。溪流有聲。顧小寶被綠衣女子一語道破心事,臉頰不由一紅,低頭不語。綠衣女子慕地一聲脆笑,現出非常同情的神色,道:“別洩氣啦!筱雲妹子不是將那秘訣借給你嗎?只要用心苦練,花上三年兩載工夫,雖說趕不上她,但亦足可傲視天下武林了。那時,怕她不對你另眼相看哩!”當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顧小寶聽得不由神情一振,抱拳道:“姑娘警語,有如晨鐘,不知姑娘可否費神指點,使在下能一覷堂奧?瞭解秘訣真諦!”綠衣女子口角微微噙笑,道:“可是可以,只是……我怕也只是一知半解,難覷奧秘!”“姑娘可是吝於賜教?”“人之患,在好為人師。”這句話,表示她已答允。顧小寶喜不自勝,笑謝道:“姑娘是‘九重丹鳳’身邊的人,焉有不解之理,只怕我這學生太過愚鈍,不能接受姑娘的指教?”沒有人不歡喜人家對自己稱讚,一句話,聽得綠衣女子心花怒放,臉上笑得有如一朵盛開的玫瑰。只聽得她嬌笑道:“別客氣啦!盡我所知告訴你就是。來啊!梅林那邊甚是幽靜,是一個研習的好地方,那秘訣你帶著麼?”顧小寶忙點頭道:“正在身邊!”綠衣女俏眼兒微掃四周,星眸中射出喜悅的光輝,伸出欺霜賽雪的玉手,向顧小寶輕招道:“快跟我來!”說完,翠柏飄飄,蓮步珊珊的向左側穿林而去。顧小寶見她款擺柳腰,扭動豐臀前走,忽然覺得這綠衣女子眉目輕怫,笑聲放蕩輕浮,與那筱雲姑娘的天真俏皮,迎然有異。心中微微一動,暗道;“她是丹鳳身邊的人,這是自己認為,她自己並未提過,而筱雲姑娘也未說過半句,萬一她心中這麼一想,更覺有點可疑。繼之,又暗忖道:“她為何不在臥雲居與自己見面,卻暗自跟在自己身後呢?”疑竇一起,立即停步不走。綠衣女子好像在注意身後的腳步聲,顧小寶才一停止,立即回頭問道:“怎麼啦?為什麼不走啦?”她這回頭一問,顧小寶便暗中留意她那一對明如秋水的眼睛,問道:“姑娘,你貴姓啊?芳名可否賜告,筱雲姑娘怎麼沒提及你呢?”綠衣姑娘被問得微微一怔,她臉色變幻得也奇快,一掠而逝,一聲脆笑道:“想不到你這個人屬曹操,筱雲妹子為什麼要把我介紹給你呢?”這一反問,當真把顧小寶問住了。心忖:“是啊!筱雲姑娘為什麼要告訴我呢?我也沒問人家,人家又怎麼會自到告訴我呢?”但是——在他第六感中,總覺得綠衣女子的眼神有異,而且微現出一種奇異的光彩,或隱或現,令人捉摸不透。心急電閃,忙又笑道:“並非在下多疑,姑娘要指導我研習那秘訣,要是連姓名都不知道,豈不是對姑娘不敬麼?”綠衣女子聽他這一解釋,展顏一笑,道:“啊!原來是為了這個啊!”只見她略一沉思,始道“我叫……我叫……唉!不說了,說出來你又不跟我好,說了也是沒用,你就叫我綠衣人好了!”顧小寶見她不肯告以姓名,反而說了“說出來你又不跟我好”這麼一句,便覺這女子的確有可疑之處。皆因,在顧小寶的心中,那叫做“九重丹鳳”的白姑娘,何殊仙姬玉女,就以筱雲來說吧!雖是俏皮,也僅是天真未泯。這綠衣女子說出這種話來,便直覺她不配是丹鳳姑娘身邊的人。雖說武林中人沒有世俗觀念,男女間,並不像世俗男女那般避嫌,但初次見面,竟這般輕佻,大大的有違婦德了。心中不由暗暗一哼,但卻不露聲色,淡淡一笑,道:旬在娘愛說笑,我是出乎真誠,秉尊師重道之理,姑娘既然不肯相告,在下又焉能勉強,只是……”綠衣女子好像知道顧小寶要說不跟她前去研習那秘訣之事,所以未等他說完,突然脆笑道:“免講秘訣啦!咱們講點別的怎樣?……喂!聽說你是諸山老人門下弟子,此老先天無極掌,七十二手迴風劍法,馳譽武林。在我們沒有研習那秘訣之前,我想試試你武功根底。那秘訣上篇‘神寶八法’,開首便是剛柔兩段,是要看研習之人武功根基而定。然後擇其所需,摘其必用施教,才能事半功倍,否則,即使毫髮之差,卻難兔有千里之失。來!咱們先比比劍,怎麼樣?”顧小寶見她說出八法中的剛柔兩段,覺得她似是對秘訣一書,早經過目,不由又覺自己多疑。須知,這種武林秘籍,自然不會讓外人過目,未過目者,又怎能一語道出奧秘,看來她該是丹鳳身邊的人了。因此,不由將那戒備之心鬆弛下來。只見綠衣女子,伸手摘下幾朵梅瓣,道:“諸山老人先天無極攀,剛猛無待,力可震山裂石。現在你可向我劈出一掌試試,看看能否將我震退半步。”她這話,可差點把顧小寶氣得吐“擯榔汁”(血)!強將手下無弱兵,綠衣女子既是“九重丹鳳”身邊的人,武功自是不弱。若說兩人相距不過一丈,自己掌力將她震撼不動,顧小寶說什麼也不信。何況——她把傲視武林的先天無極拳,如此輕視,對師門來說,簡直是一種莫大侮辱。幸好,顧小寶有過“魔手”柳洪交手的經驗,此刻才洽除內心怒火,當下笑道:“無極掌雖非武林不傳之秘,但孩娘亦不可輕視,萬—……”綠衣女子未等他說完,接道:“萬一怎麼?你還怕我接不下來麼?好啦!你儘管全力施為,我是試試你內力深淺啊!”說罷,將手中梅瓣,一片一片的在腳下襬了一個圓圈兒,綠衣飄飄的俏立在梅瓣圈中。雖說目的在印證武功,但顧小寶心中卻有一種被輕視的苦衷。面露微慍,暗道:“我就全力劈她一掌試試,也兔得她輕視師門武學。”想罷,淡淡一笑,道:“如此在下遵命就是,只是姑娘可要小心了。”綠衣女子伸手一掠雲鬢,嫣然含笑道:“沒要緊啦!你儘管使出全力就是。”說完,刻意顧盼生姿,狀極嫵媚,根本不當一口事看。顧小寶愈看愈氣,暗自氣貫丹田,真力凝聚兩掌,陡覺真力自丹田源源泉湧,有如江河奔流,勢不可遏。這現象是他從來沒有過的事,自己驚得“啊!”了一聲,提到腰際雙掌,倏又放下。綠衣女子正在等顧小寶發掌,突見他吃驚的雙手下垂,忙問道:“你是怎麼啦?”這一會兒,顧小寶突然明白過來,那一粒換骨金丹,竟神奇的使自己內力倍增,內心暗喜不已!此刻見綠衣女子詢問,自不便說明,忙笑道:“沒什麼啦!我是怕傷了姑娘!”綠衣女子道:“別羅嗦啦!傷了我也不會怪你,出手啊!”顧小寶已再無顧忌,突然吐氣開聲,“呼!”的一聲,劈出一掌。先天無極掌本是諸山老人成名絕技,顧小寶雖未臻爐火純青地步,也有七、八成火候,再加服下清虛樣師的換骨金丹,功力何殊增加一倍。掌勢一吐,狂颶頓起,剛勁無儔的掌力,排山倒海似的猛向綠衣女子捲到,其勢不可擋。綠衣女原本嫣然含笑而立,忽覺掌風拈衣。嬌軀不由晃動了兩下,不由暗自吃驚。忙一凝真力,翠袖橫胸一拂,想將顧小寶掌力化去,那知先頭勁力雖被翠袖柔和之力化去,但她卻未料到顧小寶掌風竟如長江大河,滔滔湧至。羅袖拂過,那後繼的勁力,比先頭的還要強大一倍。才一撞上嬌軀,不由一聲嬌呼,像風捲落花一般,直飛出去。顧小寶雖說內心懷恨綠衣女子,輕視自己師門武功,但和她並無深仇大恨,睹狀也不由大吃一驚。他萬不料自己功力陡增到想象之外,趕緊撤掌搶身飛去,直待綠衣女子飄浮的身子正向下落,慌忙伸出雙手去接。綠衣女雖為掌風震飛,但她身習闡教柔功,剛勁之力無法傷及其內腑。人在空中,陡展飄萍身法,浮空不墜。她原就有勾引顧小寶的企圖,此刻見顧小寶搶來接應,正合心意,故意在空中慢得一慢待顧小寶搶至,纖腰微軟,身子像斷線風箏,直向下落。顧小寶伸手接著,立時軟玉在抱,覺得這女子周身柔若無骨。低頭一看,只見她星眸緊閉,嬌喘微微,鼻中吹氣如蘭,那吹彈得破的臉上,鮮嫩得有如一束幽花。雖是嬌柔無力,卻又不像受傷的樣子。心中雖然略為放心,但卻感到迷惑,忙低聲問道:“姑娘,你受傷了麼?”綠衣女子星眸微啟,嬌哼了一聲,道:“先天無極掌果真是勁力無儔,若非是我,換了別人,這一掌怕不早就沒命了。那‘神寶八法’中的第一法,你無須研習了。”嘴裡這樣說著,身子仍柔如無骨的向顧小寶懷裡偎依,貼得更結實,連眼睛也閉上了。顧小寶雙手託著綠衣女子,呆在一株梅樹下,鼻中陣陣幽香鑽人,除了寒梅的清香外,還有一款惹人心跳的香味。這魯男子,此刻已分辨不出這是不是梅香,直覺得那香味好聞已極!他抽出一隻手來,將左手託著的雙足放下地去。綠衣女陡地雙目圓睜,叮視在顧小寶臉上。顧小寶頓覺她眼內放射出一種異彩,那彩光中一陣神奇變幻。不知是怎的了,自己的眼睛竟隨著她那眼珠轉動,漸漸覺得她那瞳孔放大,異彩深這無邊。似海市蜃樓,現出許多奇異景緻。似有許多熟悉的身影,在那光彩中晃動。晃動得最多的,便是一個身著紅衣的影子,連面目也依稀可辨,正是那魂牽夢繞的丹鳳姑娘身影。顧小寶不由凝視下去,光彩中一點白影由遠而近,敢情正是那隻通靈的巨鶴,翩翩飛來。驀地——靈鶴斂翼而墜,那鶴背上坐的正是俏皮天真的筱雲姑娘。顧小寶渾然不知自己看了幻像,脫口高聲叫道:“筱雲姑娘,你回來了!謝謝你的金丹秘訣。”筱雲一臉天真微笑,自己對她說話,似乎毫未聽見,突見她伸掌一拍鶴身,巨鶴“卟!”的一聲,雙翅疾展。顧小寶曾被巨鶴扇起的勁風,震得連連後退。此刻生怕那鶴翅勁力,撲到身上,因而陡然一驚!這二驚,幻影隨之不見,人也清醒過來,忽覺雙臂中空無一物。低頭一看,登時大吃一驚,原來臂彎中託著的是根梅枝,那綠衣女已蹤跡不見。顧小寶隨手將梅枝丟掉,驚得身子猛退數步,眼睛不停向四周掃視一陣,但見山風徐徐,梅枝綠籟,哪有人影。心下不由暗忖:“難道我像‘圓月彎弓’中的丁鵬,遇到了青青?”子不語,怪力亂神。顧小寶平素就不信神怪之說,適才的情形,尚清楚記憶,又不由喃喃自語:“她是人,不是梅精,只是……她怎麼有那奇怪的眼神呢?”繞著梅林走了兩匝,並未發現綠衣女的蹤跡。他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所迷惑了,心中茫然不解,覺得這綠衣女的行藏舉止太離奇,真玄!驀地——心中一動,伸手向懷中一摸,立時目瞪口呆,憨神憨神。原來懷中裝著“練氣行功秘訣”的那隻錦盒,已不翼而飛,看來是綠衣女子趁自己著幻的時候,將秘訣盜走了。顧小寶想不到會發生這種事,心中萬分惶急,皆因這本秘訣,是筱雲並未稟明丹鳳姑娘,偷偷借與自己的。自已丟了,將來如何向筱雲交待?而且,這種武林秘籍,落於黑道人物手中,那後果就更不堪設想了。如此一想,心中更是悔恨交集。怒嘯一聲,身形驀向右面山崖撲去。數十丈的高崖,若是未服金丹以前,至少要經過三次落腳換氣。如今,毫不費力便已登上。放眼四顧,前面一峰高聳,雲霧飄渺,其他三面,雖是山嶺綿延,卻盡收眼底。這種亂山叢中,要想找一個人,何異大海撈針,到哪裡去找?心中一急,不由仰天一聲長嘆,望著前面高峰出神,不知怎樣是好!愣然間,不覺已是紅日西落,峰後一片清輝,正是明月將升景象。一見明月,突又想起神泉,筱雲留字說神泉在第一峰上,眼前群山皆小,僅此峰高聳雲表。凝望一會兒,暗忖:“這大約就是第一峰了,我何不上去看看,說不定那壞女人綠衣人便在峰上也未可知。”當下直向峰腳走去。那峰看似眼前,其實相距尚有數里,這就是俗語謂“望山跑死馬”。走到峰下,明月已高掛峰頭,抬頭看去,一片清光灑瀉,峰嶺更是煙鎖雲封,顯得神秘已極!顧小寶適才由深谷上崖之時,已覺自己輕功增長不少,眼前這座高峰雖聳插入雲,並非懸崖絕壁,故未放在心上。一提丹田真氣,人似沖霄之鶴,一拔十數丈。在崖石間點地再起,接連幾個起落,人已竄上三、五十丈。越上,峰勢越陡,但仍有鮮峋怪石可借力上竄,只是山高風勁,“唬唬”之聲盈耳。再上,已是高出百丈,身人煙雲之中。四周一片迷濛,寒意陡增。那群峋怪石之上,蒼苔溼滑,亂草披靡,縱竄之間,甚覺吃力。矮樹虯松之間,聲聲猿啼,不時更有怪鳥鳴叫。顧小寶不由想起唐名妓薛濤“滿猿啼處訪華唐,路人煙霞草木香”詩句。但他感到這峰上不但神秘,且令人有驚然之感。饒是他輕功已臻上乘,又服了換骨金丹,此時也微感疲乏。從淡煙薄霧中向峰頂望去,估量尚有二、三十丈,便可登臨絕頂。此時此刻,他可不敢有絲毫大意之心,皆因他怕那綠女隱身在峰上,乘機向他暗襲。其實——他這顧慮是多餘,那綠衣女並無傷害他的企圖。要不,在他著幻之時,只要一伸手,他這條小命早就報銷了。不想綠衣女還好,一想到她,不由眼睛噴火,鋼牙咬得“咯咯”作響。立即錯掌護胸,直向峰頂撲去。轉眼工夫,已然上了峰頂。峰上甚是平坦,寬約數商,月光籠罩下,一座道觀巍然矗立,想是因霧鎖雲封之故,在峰下無法看到。顧小寶目光橫掃峰頂,四周寂然,觀中也是靜寂無聲,僅一處有微弱燈光透出。晃身撲到觀門口,借月光看時,只見一塊朱漆橫匾上,刻有“碧落觀”三個大字。碧落觀又稱“苑寂觀”,為蜀漢範隱退居之所。觀內有大桶木一株,高數十帆圓寬三十尺,傳為範賢所手植。後改為“長生官”,抗戰時期,曾為某中學之疏散校舍,泫歌不輟。顧小寶沉思一會,低語道:“這所在果然是青城山天池了,觀名‘碧落’,莫非寓‘上窮碧落’之意?難道……難道天池會在這觀中?”他雖是步步為營,不敢大意,但適才谷中之時,曾一掌將綠衣女震飛出去,若非被她怪眼著幻,豈會中了她的道兒。是以——他對自己武功深具信心,微一挫腰,毫不猶豫,晃身上了牆頭。觀前院是一座廳堂,後面便是大殿,左右各有轉樓。適才隱現的燈光,便是由大殿透出,想必是神前那盞長明琉璃燈,是以燈光昏暗。轉樓有懸梯連接小屋,似是觀中雲房。那殿前有一個方池,池雖不大,池水卻甚是清澈。顧小寶晃身落在池畔,凝神看去,見那池邊有一塊石碑,上面正刻著“天池”二字。他似乎有點失望,心想:“那輿地紀勝所載天池,我以為必是鬼斧神工奇異處所,想不到竟是這麼一個小池子?”遊目望去,只見那殿右有兩口石井,一方一圓,相距丈許。兩井之間,也有一塊石碑。顧小寶為了想尋覓到神泉,也不管是鬼斧神工,抑是毫不出奇,急忙撲到碑邊,低頭一看,碑上果有“神仙井”三字。心中狂喜,幾乎使他雀躍,原來筱雲姑娘所說神泉,竟然是這兩口石井。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他實在不敢相信,竟然如此輕而易舉的將神泉找到。縱身撲到左面井臺之上,從井口向下看去,微見水光晃動,黑黝黝的看不出有多深,再到右邊井口,亦未看出可異之處。心想:“管它哩!筱雲姑娘不是說十五夜子時神泉關穴麼?到時我來此守候便是了,想來她不會騙我。”心中正在動念,忽聽觀外響起破空之聲。顧小寶霍然一驚,矮身便隱在併合石圈之下。身形才隱,暗月下一條身影飄忽而落,這時一間雲房之內,有人開門出來,迎著那落下身影問道:“來人可是綠衣谷的?”顧小寶凝目望去,見飄落之人,是一個虯髯大漢,揹負長劍。雲房中出來的是位老道,鬚眉灰白,灰袍雲履,卻顯得十分正派。只聽那虯髯大漢哈哈笑道:“牛鼻子,你眼力不錯,綠衣仙子命我來傳話。後天十五,她要來觀中住一夜,要你收拾一間雲房接待。”老道似是有點不願意,剛說一聲:“這個……”虯髯大漢突然怒目一睜,叱道:“什麼這個那個?仙子前來住宿,那是瞧得起你,你估量估量,憑你那幾手三腳貓功夫,敢與仙子作對麼?”說得聲色俱厲,盛氣凌人,目中無仁(人),根本沒把別人放在眼裡。老道似乎真的不敢得罪這虯髯大漢,忙轉變口氣道:“不是小道推辭,只因荒山野嶺,小觀設備簡陋,怎能接待仙子,所以……”虯髯大漢雙目精光一閃,_又哈哈笑道:“你這牛鼻子還算識時務,她是有事前來,不會怪你什麼的。若非有事,算你三步一拜,五步一叩的到綠衣谷去求仙子,她還不會賞光呢!”說罷,微一拱手,長嘯而起,身形快捷無倫,才一錯眼,人影已飛出觀外。顧小寶心中一動,暗付此人說的綠衣仙子,敢莫非就是谷中那綠衣女子。我何不跟蹤前去,將那秘訣追回。身子微動,忽見那老道仰望著天上明月,長長嘆了口氣,道:“我與她平素不相往來,怎麼會動念到我‘碧落觀’來,只怕這清靜道觀,從此多事了。”顧小寶一聽,微動身子倏又停止,暗忖:“這老道必知綠農谷在什麼地方,也許從他嘴裡,可以摸清綠衣女是何來路。從老道自語看來,他們並非一路,說不定這老道還可助自己一臂之力哩!”老道長嘆自語之後,便回身向雲房內走去,此時房中已有燈光射出。顧小寶待老道進入雲房,便晃身鑽到屋角,躡手躡腳來到雲房窗下,已聽到房中人說話的聲音。只聽得有人問道:“師兄,這女魔頭要來觀中住宿,你看是什麼意思?”老道搖頭長嘆一口氣,道:“誰知道呢?必然是發生什麼事,牽連到本觀。”顧小寶這才忽然想起:“哎唷!壞了,那筱雲姑娘所留字條,自己正把它挾在練氣行功秘訣書中。如此看來,必是她看見那張字條,頓前奪取神泉之念。想不到棋差一著,滿盤皆輸。有她橫加插手,看來自己尋求神泉冰珠之事,必又橫生枝節,增添困擾了。”驀地——又聽那老道說道:“師弟,這女魔最是招惹不得,身習闡教柔功,武功已臻化境,行蹤更是神秘莫測。自‘九重丹鳳’定居’臥雲居’後,她才銷聲匿跡,不敢出來惹事。怎麼突然張狂起來,莫非白姑娘她離山他去了麼?”另一個聲音道:“師兄雖是推測,但我亦有同感,必是‘九重丹鳳’走了,不然她絕不敢出來活動。”顧小寶聽了雲房內二人對話,心中不斷回想,自己下山以後,從未聽過‘闡教”二字,不知道是一種什麼武學?這綠衣仙子之名,也未曾聽師門中人提及,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她是身習絕異功夫的人,不然自己怎會被她眼神所懾,著幻人迷?人家從自己懷中,將秘訣摸走,自己渾然不知,看來她當時是不肯傷害自己。不然,就算有十條命也陪上了。他在窗外回想,忽聞雲房老道又一聲長嘆道:“但願祖師爺保佑,她是為到這高嶺之上賞月而來,住一夜便走。師弟,明日你督率道重,將後面那間‘九重丹鳳’住過的精舍打掃乾淨,讓她住一夜吧!”顧小寶心中微一凝思,正想是不是該出聲求見,忽覺身後風聲颯然,似是有人便進。他霍地滑步回身,只見身後立著一位中年道士,沉聲問道:“碧落觀與世無爭,未與武林往來,施主因何夜探敝觀?”就在此時。先前那老道已由雲房中撲出,兩隻眼睛炯炯不斷向顧小寶上下打量,接著哈哈笑道:“師弟別魯莽,他不是綠衣谷的人。”顧小寶抱拳當胸,一拱手道:“道長法眼真夠厲害,在下是由臥雲居來。”中年道士似是有些不信,問道:“你說的可是‘九重丹鳳’那個臥雲居?”顧小寶不答反問道:“莫非道長知道青城山有第二個臥雲居?”中年道士忙合十道:“貧道失言。”顧小寶道:“‘九重丹鳳’和她婢女被雲姑娘因事前往秦嶺,在下日間在峰下谷中,被一綠衣女將筱雲姑娘借閱的一本秘訣盜走,在下就是為了追尋那綠衣女,才誤入貴觀。”兩個道士聽後,同時面現吃驚神色。那老道更是須發微顫,道:“那綠衣女可是年紀甚輕?”顧小寶點點頭道:“我想很可能是二位造才所說的什麼綠衣仙子,道長可否將綠衣谷所在告知?”老道長雙眼在顧小寶臉上盯視良久,道:“施主神光內蘊,武功已臻上乘,但依貧道看來,以你之力,要想從她手上搶回那本秘訣,恕貧道直言,那是‘老太婆奔雞窩——奔(笨)蛋!’。”顧小寶雖知老道長是一番好意,自己也確非綠衣女對手,但那秘訣卻是在自己手上失去,焉能就此不管?當下肅容道:“道長說得不錯,但那秘訣是筱雲姑娘借與在下之物,若然失去,如何對她交代?雖明知不敵,縱斧錢加身,也要前往。道長一番好意,在下只好心領。”那道長沉思一會,突又問道:“施主可願將師承見告麼?”顧小寶見這老道甚是正派,也不隱瞞,照實說出師承。老道長啊了一聲,道:“施主原來是領導酉北武林的諸山老人門下,貧道失敬了,快清雲房中待茶,咱們從長計議。”三人進入雲房,中年道士敬過茶後,老道長道:“聽說諸山老人與慧因師太,已與那‘魔手’”柳洪,在秦嶺黃葉較量武功,施主必然知道此事!”顧小寶一聽長嘆,便將在甘涼道上遇‘魔手’柳洪之事說了一遍。他啜了一口香茗,繼之又道:“昨夜在洗心池畔,那叫‘鬼見愁’的魔頭又告出現,‘九重丹鳳’也是追蹤那魔頭前往秦嶺,恐怕她們主婢二人此去,也與黃葉崖之事有關哩?”老道長聽了,臉色突然變了,顫聲問道:“施主適才所說,可是那個三更敲門殺人的宮半天?”中年道士也說:“若然是他,這兩個魔頭十多年前就沉塗一氣,此番先後重出,武林必然從此多事,又是一次浩劫了!”這時候,顧小寶才有機會請問兩名道長法號,方知年長的老道,是觀中住持,道號逸雲。那中年道士法名逸清。二人原是武林中人,因看破江湖仇怨綿連,殺戮不絕,才到這青城山碧落觀來隱世出家。顧小寶幾番想問神泉之事,卻又顧忌不便出口。於是,改口道:“請問道長,那所謂綠衣仙子,究竟是何人門下,何以她一雙眼神能使人著幻,道長能道其詳麼?”逸雲道長又是一聲長嘆,道:“施主年事尚輕,且行道江湖不久,自然不知她的來歷。貧道原不知其詳,還是從丹鳳姑娘口中才知她的來歷。”說罷,又奉了一次茶,始道:“這綠衣仙子姓黃,名字就叫綠衣,想是她喜愛綠衣之故。據丹鳳姑娘說,她師傅便是數十年前,佔據廣西瑤山的‘天魔女’,專以色相使人著魔人迷,後來被燕母用伏魔劍削斷右腿……這黃綠衣便是她座下衣缽弟子,你看她年紀不過十七、八歲,其實她的真正年齡,當在五十以上了。數年前突然來到這青城山中,選了一個深谷隱居,便將那谷稱為綠衣谷。丹鳳姑娘雖然神功蓋世,一則是她隱居綠衣谷後,並無過失;再者似乎也顧忌到那個缺了一隻右腿的天魔女,所以並未對她怎樣!哪知此女惡性難移,丹鳳姑娘才走,她便開始興風作浪了。”瑤山天魔女之事,顧小寶也聽師門長輩說過,心中甚是駭然,想不到這綠衣女居然是天魔女之徒。當年天魔女一柄天魔劍,縱橫武林,無人能敵,距今已是三、四十年,那女魔居然未死,依然健在。那麼,這數十年中,她那魔相之法,必然更為精進。這就難怪她的徒兒,能色眼施幻了。顧小寶沉思一會兒,又道:“請問道長,那‘九重丹鳳’師門和來歷,道長知道麼?”逸雲道長搖搖頭,道:“這卻說不準,貧道也曾問過,她卻含笑不答,以貧道猜想,她很可能是當年燕母衣缽傳人,羅紫煙的徒兒。因為當年羅紫煙便有兩隻仙鶴隨身,曾數次上瑤山為父報仇。不過——這只是貧道一點聯想罷了,並不能作準。”顧小寶想想又覺有點不對,因那換骨金丹,和練氣行功秘訣,均是清虛禪師之物。以此推斷,丹鳳姑娘必是出自清虎門下,怎麼會是羅紫煙的徒兒呢?正在此時,半空中忽然一聲鶴唳,聲震長空。顧小寶一喜,憶道:“道長,那筱雲姑娘來了。”話聲未落,人已當先向雲房外撲去。那邊逸雲、逸清兩道長,因“九重丹鳳”時常到觀中盤桓之故,對筱雲姑娘亦是捻熟。聽說她來了,心中也是喜悅不已。他們還有一個共同想法,那便是筱雲姑娘雖是一人回來,黃綠衣總是投鼠忌器,縱有天大膽子,也得看“九重丹鳳”的面子,不敢來觀中撒野。是以,跟身而出。但只見顧小寶愕然立在對面雲房頂上,繁星滿天,月華瀉地,碧空中哪有仙鶴影子。顧小寶眺望一陣,失望的跳下房來,道:“適才分明聽到鶴唳,而且正是那仙鶴鳴聲,怎麼又不見蹤跡呢?”逸雲、逸清顯然也是失望,全都遊目夜空,似盼望碧海青天之上,筱雲姑娘會突然從空而降。顧小寶見兩道長也甚是盼望筱雲前來,連自己說話,也未聽見似的,兩雙眼睛死盯盯的注視夜空。他輕輕一聲乾咳,道:“仙蹤縹渺,常人難測,役一定她是真的回來了,只是此時另有原因,暫時不能與我們相見!”他本是隨口說出,目的在安慰兩位道長盼望心情,卻不料迫清卻當了真,突然點頭道:“正是!正是!我也是這般想法哩!”逸雲也接口道:“她借給你那本武林秘訣,也明知綠衣谷就在附近,不放心回來看看也是有的。果真如此,便不愁那奇書不物歸原主了。施主快請雲房休息,說不定筱雲姑娘已到綠衣谷理論去了。”顧小寶聽他們說得有理,頓時心動,道:“道長,那綠衣谷離此多遠,我也想趕去看看,秘訣從我手中失去,若坐等人家追回,我會感到丟份兒,羞羞臉哩!”豈料——逸雲老道好像想到筱雲姑娘回來,一切疑懼已一掃而空,哈哈大笑道:“綠衣谷離此雖說不遠,也非一天半日可到。”那黃綠衣已派遣使者來到,說是要到微觀借宿,到時只怕你尚未走到綠衣谷,她已到碧落觀了,你又怎找得到她?依貧道之見,一動不如一靜,施主就在觀中等她,若是明天尚無筱雲姑娘消息,施主不妨再設法向她索回。不過——貧道有一件事可要預先說明,屆時施主可千萬別說咱們今夜相識之事。不然,我這碧落觀便永無寧日了,我師兄弟更無法在此居住。”顧小寶一想,也覺有理,眼看快要天亮,明天便是十四,取神泉冰珠時間已迫近眉睫,秘訣已失,也不急在這一天。當下略一頜首,道:“在下自然不能為道長惹來麻煩,到時咱們假裝不識便了。”當夜,顧小寶便留在雲房安息。第二天——將碧落觀前後巡視了一遍,將前後形勢也牢牢記住,在閒談中,便向逸雲道長打聽神仙井之事。原來,兩井有著很大區別,方井水濁,圓井水清,而且時深時淺,水味也忽鹼忽甜,因此稱做神仙井。顧小寶得悉神仙並始末,心想這井果然有點奇異,那神泉冰珠很可能是那口水清的圓井。幾次藉故行低迴並邊仔細觀察,卻又看不出奇異之處,不知明晚子時,神泉如何開法?他心裡暗自揣摩,並未說出來。當日無事,轉眼又是夕陽含煙。他獨自一人立在觀外,目睹峰頂日落景色,只覺彩霞瑰麗,碧空萬里,遠望群山皆小,盡羅眼底。清風拂面,滌盡囂塵,令人身心淨透,五蘊皆空,不由令人想起那“天下名山僧尼多”之句。接著,不由感唱嘆道:“名山雖好,偏有這些武林魔頭擾攘,不得清淨。明夜子時,這十年道觀,恐怕變得烏煙瘴氣了?”正要回身返觀,忽見那彩霞如錦的天邊,一點白影疾掠而過。顧小寶雖未看得真切,但不由想到那隻仙鶴。但那風行方向,卻是由西向東,轉眼工夫,白影已消逝在煙霧環繞的群峰之後。他又眺望一陣,再未見那白影飛起,心中好生悵然,垂頭回到觀內——海天風雲閣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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