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春雪,将黄山下白了满山!带来春寒料峭,大有寒冬未去之感。
春雪不比腊雪,虽然雪花纷飞,满天弥漫,但是,融化得很快,黄山三十六峰都戴上了一顶白色的帽子,但是,不到峰回路转的山腰部位,就已经雪融水流,只当是下了一场大雨而已,为那半空中的瀑布,增加了飞瀑流泉的气势!
雪止而云未开,一片阴霾,春雪似乎还有余情未尽之意。
在黄山脚下,有一个人在蹒跚地走着,再三回头,也不知道是路滑难行,还是对黄山有留恋之意,如此一步三回首,终于,他踏上了山麓通衢大道,停下脚步,遥向着那云雾弥漫的山峰,喃喃地说道:“我秦凌筠何幸,能再三得到各位武林老前辈的栽培与提携,不惜以所藏的奇珍妙药相赠,更不惜以自己已不传之秘相传,我秦凌筠若不发奋为强,为武林一振正直之气,何以对得起这么多爱护我的老前辈?”
他的手抚摸着腰间的鱼肠短剑,想到自己能学到“飞剑却敌”的最上乘的剑术,更忍不住对司马蓝这位孤独的老人,寄以无限的怀念。
他忽然有一个奇怪的念头:“江上渔翁蔡师伯和雷师叔,如果真的能够起死回生,他们索性留在黄山,与司马老人作伴,互相啸傲风月,不是倒也很好么?”
但是,他又忍不住叹气了,因为,在他离开黄山绝谷之前,江上渔翁和雷火神,都还没有回生的现象,要不是司马老人催之再三,要不是他想二月二日红柳湖大会,他真不应该离开黄山绝谷,离开这两位生死未卜的老人。
通衢大道上,有蹄声传来,使他回过心神,暗自想道:“山中无甲子,但照月圆的情形看来,明后天就是元宵佳节,距离二月二日已经为时不多,我不能在这里如此恍恍惚惚,无论如何,先找到歇脚的村镇,问明方向,买匹马,也好兼程赶路。”
他主意打定,便顺着这条大道,一直向前,放开脚程跑去。
沿途行人倒也不少,三三两两的行商旅客,大多数都是赶着回乡过年的,但是被这一场春雪,阻在路上,如今大雪已霁,寒冻未消之际,大家又都兼程赶路,盼望着能早一点回家。
秦凌筠从这些人的口中,知道自己的路线走错了,如果要到红柳湖,应该朝广西方向走,那是应该从黄山北麓,直下江西,越过鄱阳湖,要走水路,可以沿赣江而上,不消多少时日,就可以到达广西境内。如果能走山路,走直径,翻山越岭,虽然难走,却近了不少,不过总而言之一句话,秦凌筠走了相反的方向,多跑了一段冤枉路。
秦凌筠一听,既然如此,索性再走一程,到前面买一匹好脚力,再赶回头,绕过黄山,走起来也就快了!
前面不远是甘棠镇,几百户人家聚居的一个镇,倒是很热闹。但是,使秦凌筠感到意外的,这个镇上,不但没有卖马的,连小毛驴都看不到一条。如果他知道这里买不到脚力,又何必走这许多路?
事不顺心,人也有几分气闷,看看天色,该是晌午时分。
打算找一个小酒楼,打个中尖再走。
向东街一转弯,远远一阵刀勺之声,便顺着方向找来,果然,酒帘儿高挑,还有点乡村的风味,迎风招展三个大字:“来顺楼”,下面还有一行小字:“陈年好酒,十里飘香”。
秦凌筠并不是为这酒帘儿勾起酒虫,而是引起一阵饥火中烧,他也想起,自己已经是好多天没有吃到饭菜酒食了,今天要好好地饱餐一顿。
再向前一看,他不觉为之一怔,就在这来顺楼门前,拴着一匹马,这马一落进秦凌筠的眼里,便不由自主地脱口叫了一声:“真是好马!”
浑身火赤,没有一根杂毛,油光发亮,神骏非常,配的鞍鞯,也是特别精致,就凭那一付雪亮的踏蹬,擦得如此耀眼,在江湖上还不多见。
马背上的鞍轿未卸,这说明马主人不是刚来,就是要走。
秦凌筠正是需要马而又不可得的时候,看到这样一匹神驹,打从心里有一阵羡慕,他随即在门前停下脚步,不停地打量这匹马,同时他也想看看这位马主人,到底是如何一个人物,因为,能骑这样一匹马在江湖上闯荡,那一定是个不平凡的人物。
秦凌筠正在端详着这马,忽然从店里走出来一个人,这人一走出店门,就仿佛是一阵光,那样的眩目,使店的里里外外,所有的眼光,都集中到这人的身上。
这人是一位姑娘。
看年纪也不过才十七八岁,明眸皓齿,梨涡隐现,身上穿着一件湖水绿的紧身袄儿、十二三粒爬山扣,像一条百脚蜈蚣,贴在身上,同色的长裤,下面露出一双薄底快靴,同色的头巾,裹着头发,一双欺霜赛雪的手,正捧着一个小口袋,袋子里面装肪是黄豆拌老酒。
她走到这匹马的身边,拍了拍马,将那小皮口袋,套在马头上,让那马自顾自地在吃着。
她对于这周围的眼睛,仿佛没有看见一样,挂好了小皮口袋,正准备走回到店里去,这时候突然从街上传来一声轻薄的笑声,嗤嗤地笑道:“这妞儿人好马也好,好一块肥牛肉,不知道便宜了谁?”
这人话还投有讲完,突然“哎哟”一声,脸腮上去掉一块肉,鲜红滴滴,好不怕人。
大家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有秦凌筠看得清楚,那马鞍的旁边,斜插着一根细细的马鞭,那位姑娘抽鞭打人,插鞭还原,只不过是一瞬之间,其他的人哪里能看得清楚?
那姑娘丝毫没有异样,从容地走进店里去。
但是,在秦凌筠的,心里,就多了一分惊讶之意,他真没有想到,在这样穷乡僻壤的小镇上,居然出现这样一位高手,而且这位高手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他为此心里有了惊讶之意,就不觉对这位姑娘多看了几眼。
随着秦凌筠也走进店去,只见那姑娘独自一人,据桌用餐,看她门前马不卸鞍的情形,分明她是身有要事,但是,她此刻却又是那么样的从容不迫,举止斯文,使秦凌筠叹服,不知道这位姑娘出身何处?能有这么好的教养,如果她是男儿汉,秦凌筠真想和他交一交,如今对方是位姑娘,也只好悔满腔钦慕之情,放在心里罢了!
秦凌筠刚刚叫好了饭菜,忽然听到那姑娘叫店伙过去问话,秦凌筠没有注意她第一句讲的是什么话,但是,下面的话,就紧紧地抓住他的心情。
那姑娘问道:“从这里到黄山有多远?”
那店伙说道:“按说啦!小店这里也可以叫做黄山,因为甘棠镇就在黄山山麓,不过此地距离黄山顶峰,那就远了!”
那姑娘又问道:“我不要到山顶上去,我要去白云谷,你知道白云谷在哪里?”
店伙陪着笑阿谀地说道:“大小姐!幸亏你问的是我,因为我在这里已经做二三十年伙计,黄山三十六峰,哪一天不要听说几次,所以你这样一问白云谷,也只有我才知道。”
秦凌筠一听这位姑娘打听的是白云谷,就愈发引起他注意了。
店伙接着说道:“这白云谷就在始信峰下,两旁都是削壁悬岩,是生得又狭又陡,尤其长年都是云雾迷漫,封锁住谷口,从来也没有人敢进到谷里去。所以,这白云谷名字虽然是很好听,但是,实际上是一个十分险恶的山谷。”
那姑娘嗯了一声,微微笑道:“你的确知道得很详细!”
店伙被这姑娘一夸奖,抓耳挠腮,手足无措,嘻嘻地笑道:“多谢大小姐的夸奖!其实,不是我夸口,对于黄山的情形,没有人比我更熟,比如说,在这白云谷之后,还有一个绝谷,这根本就没有人知道的……”
秦凌筠一听,几乎跳将起来!偏偏这时候店里又来了客人,店东吆喝店伙去招呼客人,他说到这里,就陪着笑要走。
那位姑娘突然一伸手,像抓小鸡似的,将店伙一把抓回来,吓得店伙直翻白眼,说不出话来。
那姑娘问道:“那绝谷在什么地方?快说!”
店伙被抓在那里,脚下不能移动分毫,吓得他结结巴巴地说道:“绝谷……绝谷就在……白云谷的……里面……”
那姑娘又追问道:“既称绝谷,一定无路可通,你知道从什么地方可以进去?”
店伙叫饶求道:“小的从来没有去过,也不过是平日听到一些过路的客商,闲谈中提到,小的实在不知道这绝谷的进口在什么地方。”
那姑娘看他说的也是真情,一松手,店伙跌了一个大马扒,爬在那里,半晌起不来。
随着那姑娘站起身来,从身上掏出一块碎银子,当地一下,丢在柜台上,淡淡地说道:“多余的钱,给你们伙计压惊吧!”
店东傻着一双眼,还没有回过头来道谢,只听得一阵蹄声震地,那匹火赤神驹已经驮着这位绿衣小姑娘,驰出去老远了。
这里的一切情形,都看在秦凌筠的眼里,他心里起了极大的疑惑:“这位小姑娘不但是面生,而且功夫还高得很,她是谁?她为什么要打听黄山绝谷的情形?”
他自己禁不住摇摇头,觉得其中必有蹊跷之处?
第一:据司马蓝说的,黄山绝谷近几十年来,除了那个假司马蓝曾经先后到过两次之外,从来没有来过旁人,为何独在这个时候,来这样一位姑娘?
第二:若以外貌取人,这姑娘不是坏人,但是,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秦凌筠这样一阵思忖之后,顿时下了决心:“跟上去!看个明白!”
意念一决之后,放下饭碗,算了饭钱,走出店门,便朝方才来路走回去。走出市镇之后,他放开脚程,向前紧赶一阵,约莫跑了一盏热茶的光景,依然没有看到那位姑娘的踪影,想必那匹马跑得很快,秦凌筠在耽搁一阵时间之后,追赶不上了。
秦凌筠转而一念:“既然已经追上来了,就索性追到底吧!反正我要翻过黄山,从南麓到江西去的,就算是顺路追赶一程,看个究竟,大致也差不了多少路。”
于是他又放开脚,全力追赶下去,不多久时间,便开始进入山峦起伏、树木森森的地带,抬头向上,黄山的始信峰,已经高高在上,直耸云表。
秦凌筠不觉缓下脚步,向四下张望,心里止不住在想道:“怪呀!按说她马匹虽快,到此也应该追上才对!为什么人影也看不到一个呢?莫非走岔了道?”
他正在犹疑不定,举步不决的时候,突然一阵飕飕冷风吹来,飘来一阵细细的雪花,不一会儿,雪花停止,随之而来的是倾盆大雨。这种由雪而雨的情形,一般说来,还不多见,秦凌筠站在那里,如此一犹豫之间,浑身衣衫,俱已湿透。加上寒风飕飕,湿衣贴在身上,好不难过。
此时他不禁有着很大的懊恼,暗自忖道:“在重伤之后,不要一时疏忽,中了风寒,生病事小,误了日期事大,还是不要追她吧!不管她是何人,黄山绝谷有司马蓝老前辈在,谅她也无法作怪,我还是到红柳湖去赴约要紧!”
心中如此决定之后,当即涌身几跃,找到一处悬岩之下的洞壑,又找了几根干枯树枝,细细地劈开,点着火种,生起一堆火来。好在深山四下无人,他将浑身上下衣服,脱个精光,只留着一条底裤,慢慢地在烤着。
洞外雨势已经渐渐地小了下来,洞内的火势却正炽烈,秦凌筠估计,这一阵雨停之后,他的衣服也正好干了,他就可以趁此机会登山取道,硬穿过覆压数百里的黄山,进江西境内,以便及早南下红柳湖。
他赤着身子,离开那炽热的火焰,促膝席地而坐,挨近洞口,望着外面那迷蒙一片,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的小雨,此情此景,最容易引人往事愁肠,萦萦百结。
他想起冷雪竹姑娘的下落,究竟何处?对于这位红粉知己,他总是觉得亏欠得太多。
自古道是好事多磨,应该正是他和冷雪竹姑娘之间的写照。他不是自私的小人,他倒是希望冷雪竹姑娘能够和她那位姓崔的表兄,劫后重逢,白头偕老。他甚而至于希望她那位姓崔的表兄,在各方面都能不辱没冷姑娘!
想到这里,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道:“世间上,哪有这样的完满呢?”
同时,他又及时想起虞慕琴姑娘:“这位可怜的姑娘,遭受不幸,身落红柳湖,但是照卞璞的言行推测,她的遭遇比想像中的更为不幸。”
他不禁又摇摇头,心里充满了对虞姑娘的歉疚!
外面的雨渐渐地停了!但是,天也渐渐地暗下来了!秦凌筠站起身来,收拾起他满腔思念,伸头到外面去看看,打算穿好衣服,趁夜赶路。
突然,一声马嘶,紧接着一声大笑,只笑得回音四起,有人狂妄而自负地叫道:“丫头!看你往哪里跑?”
秦凌筠一听,糟了!这一定是方才那位小姑娘上山以后,被人盯上了梢。不管盯梢的人是谁,就听这说话的语气,就可以明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这里一着急,也就来不及穿上衣服,从石洞里一掠身,飞跃而出,在半空中借势在松树上一点脚,嗖地一下,向山下扑过去四五丈远。
果然,就在不远一棵松树底下,那姑娘被三个四十几岁的青衣汉子围在那里。
这些青衣汉子的手上,各提着一根青森森的铜蛇。在那里不停地游动,就像活的一样,用蛇鞭作武器的,在江湖上少见,立即使秦凌筠想到:“莫非是卞玉那老狐狸的手下么?”
真不出所料,那三个大汉得意地笑了一阵之后,指着那小姑娘,带着几分下流的样子,说道:“你说你到黄山绝谷来干什么?是来探望姓秦的那小子么?告诉你,你来迟了!那小子已经死了。看你小模样不错,不如随我们去到红柳湖,保险你有受用的!别看你手段有几下子,到我们的手里就不行了,你还是识相的好!”
秦凌筠一听,心里想道:“敢情是千面狐派人留守下来的,可是这几个人武功行么?千面狐为何这么放心呢?”
但是,他转而一念:“不对!这几个人手中拿着铜蛇鞭,分明都是惯使毒气的人,这位姑娘不要着了道儿才好!”
他在这里着急,可是,看那位姑娘,却丝毫没有着急的模样,她左手牵着那匹赤火神驹,右手提着那根皮马鞭,十分从容地站在那里,根本没有事一样。
秦凌筠本来急冲冲地扑出来,如今一看这种情形,他不觉又停了一下。他想看看这位姑娘到底是何许人?看她那份从容不迫的样子,想必这三个人不是对手,所以,他索性藏在暗处,看个结果。
只见那位绿衣姑娘笑嘻嘻地说道:“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
那三个人一见她这一派天真的样子,也就松下了戒备,大声笑道:“我们都是红柳湖卞庄主的手下,在这里等候捉拿那些想前来绝谷救人的人。姑娘!你可是姓秦的那小子一伙么?”
那姑娘笑着说道:“不错!我正是前来绝谷看看他们的下落。”
那三个大汉笑道:“你也不要看了,姓秦的小子早就死了?”
那姑娘沉下声音说道:“谁说的?”
那大汉说道:“我们说的!人从万丈悬岩跌下去,还有不死的道理?”
那姑娘说道:“不管是死是活,我要去看看。”
那大汉怪叫道:“丫头!照理说,只要你是姓秦的那小子一伙的,我们就应该把你给宰了!因为我们看你长得小模样不坏,才想带你回红柳湖,你怎么这样不识抬举?你是不是不吃敬酒吃罚酒?”
那姑娘皱着眉头说道:“什么叫吃罚酒?”
那大汉大笑道:“原来是个不懂事的雏儿,别多废话啦,带她走吧!”
那人说着话,就掖起手上的青铜蛇鞭,大踏步上来,伸手就朝那姑娘抓来。
那姑娘说道:“你敢动手?”
话音一落,左手不知怎么的一抖,那人平空摔了一个大跟斗,跌在那岩石之上,跌得满脸开花,“哎唷,哎唷……”爬不起来。
剩下两个人一见,大叫道:“好丫头!你敢找苦吃!”
两人齐步抡鞭上扑!
那姑娘笑道:“本来早就应该将你们废啦!只是想打听打听绝谷的情形,才让你们多活一会儿,现在你们要找死,怨谁?”
人在说话,只见她身子一闪,手中的皮鞭一闪而过,嗖嗖立刻飞起两条人影,咕咚,咕咚两下响,两个人摔在那里像死猪一般,连哼也没有哼一声。
秦凌筠站在暗处,看得真切,他对这位姑娘的身手,真是由衷的钦佩!当时不由得脱口喝采:“好身手!”
那姑娘一旋身,厉声叱道:“什么人?”
秦凌筠当时应了一声:“是我!”
这一声“是我”答应之后,秦凌筠把抬起的脚步又放了下来。因为这时候他才想起自己是赤身露体,只穿了一条底裤,怎么可以出来和一位姑娘见面?
他这样一迟疑,那位姑娘立即寒声冷笑说道:“你要是朋友,你就无须躲藏,你要是敌人,想逃走比登天还难!”
秦凌筠知道对方误会了,衡情量理,在这种情形之下,易地而处,秦凌筠也会误会的。但是,他这种狼狈像,实在不便于出去。
心里一急,他只是呐呐地说道:“是我!我是……”
他言犹未了,只听得那姑娘叱喝道:“你是谁?春吞吐吐,藏头露尾!定不是好人!”
随即只听得呼啸一声,一阵劲风扫至,秦凌筠慌忙地一个倒纵,穿出那棵树影。他身形未定,就只见哗啦一阵响,那棵舒展多姿的古松,顿时摧枯拉朽,随着那一声鞭啸,飞到两丈开外,砂石飞扬,连根拔起。
那姑娘一鞭扫开松树之后,一眼瞥见秦凌筠赤身露体,不觉大吃一惊,脚下一缩,立即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怎么会弄成这样子?”
秦凌筠也弄得满面羞愧,手足无措地说道:“真是失礼得很!因为方才一阵山雨,淋湿了衣服,躲在山洞里烤衣服,正在这时候,听到外面有人叱喝,一时慌张抢出来,所以十分狼狈!”
那姑娘唔了一声点点头,因为她的衣服,也被雨水淋个湿透,贴在身上十分难受,她很了解穿湿衣的滋味,如果有火,她要烤干衣服再说。
但是,这一刹间的同情,顷刻又消失得干干净净,她突然向前逼近一步,叱道:“啊!原来是你!你在甘棠镇上就盯住我,注意我讲话,没想到你居然盯到黄山来了!你是活得不耐?你想找死!哼!我生平最恨这种轻浮的人!”
说着话,她就抽出皮鞭子。
秦凌筠看过她那根皮鞭的厉害,万一动了手,闹得彼此不好说话,因为到目前为止,他还弄不清楚这位姑娘到底是什么来路。
他连忙摇着手说道:“姑娘!你千万不要误会,我绝不是你所想的那种人。因为在客店里,我听见姑娘追问黄山绝谷的情形,所以才引起我的注意。”
那姑娘追问道:“你和黄山绝谷有什么关系?你是秦凌筠的什么人?”
秦凌筠一听,可听傻了!他心里想道:“我该怎么回答呢?当着我的面问秦凌筠,这岂不是个大笑话么?”
他真想逗个乐子,说个假姓名,但是,秦凌筠不是那种好说笑的人,他不肯那样做,最主要的,他实在想不起,这位姑娘是什么人?到底为什么来找他?他应该说明真相,大家说个明白。
就在这样一怔之际,那姑娘又叱喝道:“你想编造谎话是不是?你还不快说!”
秦凌筠抬起手抱拳说道:“实不相瞒,在下姓……”
那姑娘霎时间眼睛一亮,仿佛发现了什么稀奇的东西,眼光从秦凌筠的胸前掠过,当时就拦住他说道:“我已经知道你姓什么了!”
秦凌筠被她这样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怔,愕然说道:“怎么?你知道我姓什么了?”
那姑娘点点头,突然一伸手指,指着秦凌筠的胸前说道:“我问你!你胸前挂的这块玉块,是不是自己的?”
这句话问得无头无脑,愈发使得秦凌筠满头雾水,他低下头看了一下胸前挂的那块玉块,因为式样别致,颜色淡红十分惹眼。他点点头说道:“不错!这块玉块是我自己的!”
那姑娘更进一步地追问道:“你那块玉所系的丝绶,一定不是原来所有的,是不是?”
秦凌筠这一来,不觉为之大惊失色,他的手不自主抬到胸前,抚摸那系着玉块的丝绶,心里涌起一阵汹涌的思潮:“她是谁?她怎么知道我这块玉块的秘密?十几年以来,如果不是恩师告诉我,我自己都不知道,她怎么会一眼识破,而且还一语道破?”
他心里如此地想着,不觉渐渐提高了警觉,立即功力运足全身。
那姑娘盯着问道:“你怎么不回答我的话?”
秦凌筠沉重地点点头,缓缓地说道:“是的又怎么样,你怎么知道?你是听谁说的?”
那姑娘这时候脸上绽出一朵笑容,就如同百合初放一样,真是美极了!她有着一份得意,天真地说道:“你先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也别问我是谁告诉我的,我还要问你一句,那么,你是姓崔?”
秦凌筠又是一个意外,咦了一声,自言自语地说道:“什么?我姓崔?”
那姑娘微笑道:“你不承认么?你连这个都不承认,还想我告诉你是什么人告诉我的么?”
秦凌筠当时心里一动,有一个特别的预感掠过他的心头,他决心一定,随即就点点头承认道:“不错!我姓崔!请问姑娘!是谁告诉你这些事?这个人他现在哪里?”
他问这些话的时候,显然是有些紧张,因为,他有一个奇特的奢望,他想着:说不定可以在这次意外的事情当中,知道谁是真正的仇人。
那姑娘一直甜甜地笑着说道:“怎么你这样急了么?你一急,连应有的礼貌都忘了!你连我姓甚名谁都不请教么?你也不先问问我和那位告诉我的人,是个什么关系?就这样急着追问那个人!本来也难怪你,十几年了!”
“十几年了!”这句话像是平地一声雷。
几乎使秦凌筠跳将起来。他心里不停地在说道:“不错!果然不错!十几年,她是说对了!”
那姑娘又笑道:“你怎么不回答我的话?”
秦凌筠心里已经拿定主意,当时便很沉着地说道:“真是失礼得很!请问姑娘尊姓大名!”
那姑娘微微一笑说道:“如此说来,我们已经不是外人,我就冒昧地叫你一声崔大哥了!”
秦凌筠一怔,说道:“叫我崔大哥?”
那姑娘说道:“怎么?我不配叫你一声崔大哥么?人家跟我像是嫡亲姐姐一样,我能不叫你崔大哥么?再说,叫你姐夫,那未免太早了一点吧!”
秦凌筠这时候真是被她弄得糊里糊涂,什么姐姐姐夫,扯到哪里去,简直让人如坠五里雾中。
他瞠目以视,呐呐不能成声,只是说道:“这是怎么回事?姑娘!你究竟是谁?”
那姑娘看他这份着急的样子,愈发的笑了。她指着秦凌筠说道:“崔大哥!你瞧!你这个样子,怎么能够和我谈话呢?”
秦凌筠啊了一声,双手不觉又抱住胸前。
那姑娘说道:“你瞧!我这一身也湿透了!你也该让我烤干了衣服,才能详谈啦!”
秦凌筠心里一想:“不管怎样!我一定要问你一个明白!看她一脸纯真,想必她不致于说谎话,我就一切依你,看你说不说明白!”
秦凌筠想罢点点头说道:“如此姑娘请稍待,我去穿好衣衫之后,再请姑娘进去烤衣。”
他连忙回到石洞之内,匆匆穿好衣服,又将那堆火,加了不少木柴,来到洞外叫道:“姑娘!你请进去烤衣服!”
那姑娘十分放心地微笑点头,坦然地走进石洞里去,一点也没有将秦凌筠当作是敌人来防范。
秦凌筠趁姑娘走进洞里去之后,他独自一个人坐在离洞很远的地方,抱头苦思,他在想:这位姑娘所说的这些话,到底是说些什么?为什么他一点也听不懂?
他呆呆地坐在那里,也不知道坐了多久。
这时候,不但是雨停,而且云散,十六的月亮,比十五更圆,冷清清地挂在天上。这时候,才令人体会出“天街夜色凉如水”的诗句,是描写得如何的深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秦凌筠听到那位姑娘在洞口呼唤,他才惊觉过来,站起来,走回到洞里去,只见洞里火光熊熊,十分温暖,那位姑娘含着甜甜的笑容,容光焕发地站在洞中,在那一堆火上,竟煨上了一个小铜壶,噗噗地喷着热气,在火的旁边,还放置了一个铜菜盘,里面有油饼也有熏鸡。
秦凌筠傻在那里,不解地问道:“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
那姑娘得意地笑道:“这些东西都是我从马背上行囊里取来的。我们生长在关外的人,对于马上的生涯,都熟悉得很。”
秦凌筠惊道:“你是关外来的?”
那姑娘笑道:“看你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大概思念我姐姐过甚,方才我出洞两次去拿东西,你竟丝毫都不知,道,坐在那里发什么呆?”
秦凌筠没有办法不发呆,他怔怔地问道:“你姐姐?姑娘!你姐姐是谁?”
那姑娘盈盈地站起来,从地上拾起一个口杯,倒了一杯开水,拿起几块油饼,一块熏鸡,递到秦凌筠手里说道:“你一定饿了!先吃点再说!”
秦凌筠倒是真的饿了,他伸手接过,冷静了一下,问道:“姑娘!请问尊姓芳名,令姊是谁?能否一一相告?”
那姑娘微笑着说道:“我姓于,名字叫做小雁!”
秦凌筠啊了一声,口中说道:“原来是于姑娘!”
但是在他的心里,却十分怀疑,“于小雁”三个字,他从来没有听说过。
于小雁姑娘笑道:“说到我的名字,你自然不知道,可是说到我姊姊的名字,你一定会知道了!”
秦凌筠惊道:“令姊是……”
于小雁姑娘说道:“我姊姊姓冷!”
秦凌筠一听,宛如晴天霹雳,抢着问道:“于姑娘!令姊的芳名叫什么?”
于小雁笑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秦凌筠又抢着问道:“令姊的芳名是否叫做冷雪竹?”
于小雁姑娘笑着点点头,秦凌筠一冲上前,一把抓住小雁的手,但是,他立即发觉自己这样过于鲁莽,涨红着脸,退回来嗫嚅地说道:“于姑娘!请原谅我一时的激动,实在急于知道她现在何处!”
于小雁姑娘也不觉脸上一红,微微地点点头说道:“崔大哥!我懂得!我明白你这种心情,我听冷姊姊告诉过我,你们自幼就分开了,十几年没有见面,一旦听到消息,难免就会激动。”
秦凌筠愕然说道:“于姑娘?你说什么?我们自幼分开,十几年没有见面?”
于小雁说道:“是呀!冷姊姊她跟我谈了许多,她说你和她都是自幼被人救出来的,但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你们就各奔西东。她还说……总而言之,关于冷姊姊的事,她跟我说了很多很多,到时候你见到她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秦凌筠摇着头说道:“于姑娘!那一定是你记错了!我和冷姑娘分手,才不过两个月,那是因为她朱姨说她已经与……咦!不对!你方才怎么说?”
于小雁姑娘这时候比他更惊讶,瞪着大眼睛问道:“你说什么?你和我冷姊姊分手才两个月?你是说因为朱阿姨说冷姊姊幼有婚约,不许你们来往才分手的么?”
秦凌筠点点头说道:“一点不错!于姑娘也知道这件事?”
于小雁姑娘脸上颜色变了,脚下不停地向后退,口中嗫嚅地问道:“你说一点不错?那……你不是姓崔?”
秦凌筠说道:“我本来就不姓崔,于姑娘要一再说我姓崔,而且不容置辩,我为了打听冷姑娘的消息,只好顺从姑娘的意思,承认姓崔……”
于小雁脸色苍白地抢着问道:“如此说来,你是姓秦?你就是陷在黄山绝谷的秦凌筠?”
秦凌筠点点头说道:“不错,我也正要请教姑娘,姑娘如此打听黄山绝谷,是否也是冷姑娘所说,她又如何晓得在下陷在黄山绝谷?”
于小雁姑娘根本没有回答他的话,却紧张地问道:“你既然姓秦,为何身上带着那块玉块?”
秦凌筠觉得莫名其妙,为什么姓秦就不能佩带这块玉块?
他要在平时,会为姑娘这种奇怪的问题而发笑的,但是,现在他知道其中一定有重要的原因,他当时很严肃地说道:“于姑娘!这块玉块是我家传之物,自幼即带在身上。”
于小雁突然啊了一声,立即张惶失措,双手掩面流下眼泪来,秦凌筠怔住了,他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是手足无措地叫道:“于姑娘!于姑娘!”
于小雁姑娘突然又一撒两手,露出满脸泪痕,说道:“你姓秦,但是,你也姓崔,原来你自己都不知道,难怪和冷姊姊相处在一起,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空让冷姊姊找你这么久,白让朱阿姨操了这么多心,也空让冷姊姊……”
她说不下去了,一掉身,飞掠出石洞,便向山下飞奔而去。
秦凌筠此时正如在千头万绪之中,找到了一点头绪,正要慢慢地来整理,却又被于姑娘这样万分悲恸失望地一跑,跑得他糊里糊涂。他急忙一个穿身,抢出洞外,全力展开身形,向前追过去。
于姑娘去势真快,简直就像流星赶月一般,向山下飞驰电掣而去。
秦凌筠随在后面,几乎是全力追赶,也不过追了个平起平落。
秦凌筠心里暗自吃惊忖道:“这位于姑娘的功力,真是了不起,我这样全力追赶,也才追个平起平落,要是换过旁人,还怕不是撇下了十几丈了么?”
他当时便朗声叫道:“于姑娘!请你暂留一下,你还没有将冷姑娘的住处告诉我!”
于小雁姑娘此时正好跳上自己那匹火赤神驹,刚刚一捻丝缰,一听秦凌筠如此一叫,微微一怔,左手一带丝缰,正待扬鬣而驰的火赤神驹,竟然一扬双蹄,转过身来。
秦凌筠趁着这一瞬间的工夫,一掠而至,落到马前,拱手说道:“于姑娘!令姊冷姑娘在何处?你还没有告诉我呢!再者,在下无论姓秦姓崔,承姑娘今日告知,在下已感之不尽,姑娘何故遽尔离去?”
他抱拳当胸,恳切地望着于小雁姑娘,接着又说道:“姑娘远从千里迢迢之外,赶来黄山绝谷,必有要事相告,奈何如此就去?莫非在下有何言语开罪于姑娘?如此,在下愿在此向姑娘致歉!”
于小雁姑娘坐在马上,丝毫没有掩饰地,让那泪水滚滚地向下流着。
她的心里只在想着一个问题:“原来秦凌筠就是冷姊姊的崔表兄,天下竟有这等巧事,如此看来,冷姊姊的一番好意,我势必不能接受!不错,秦凌筠确是一个才貌双全的人,是一位理想的丈夫,虽然我不能接受冷姊姊的好意,但是,我已经早在心中默许于他,否则,一位女子千里迢迢来找一个陌生的男人,算什么呢?今后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她流着眼泪,痴痴地在想着,望着眼前站着的秦凌筠,突然,心里意念一决:“我看他对于冷姊姊是一往情深,冷姊姊对他更是情丝早系,当初是为了不知道他就是崔表兄,迫于朱姨之命而分开,如今自然是皆大欢喜,我如何能插足其间?我现在唯一能做的,离开他!离开他!”
秦凌筠看她呆呆地坐在马上流泪,不禁又轻声问道:“请问于姑娘!来到黄山可是有要事相告?就请姑娘下马,我们详谈如何?”
于小雁姑娘此时心境已定,当时抬手擦去眼泪,冷着脸,沉声说道:“不错!有两件事要告诉尊驾!”
秦凌筠连忙说道:“请姑娘下马再谈!”
于小雁冷漠地说道:“不必了!”
秦凌筠不觉又是一愕,他暗自忖道:“这位姑娘为什么突然一变这等模样?”
既然人家不愿意多停留,秦凌筠自然也不便多说话,只好拱手说道:“如此在下洗耳恭听。”
于小雁说道:“第一:冷姊姊现居长白山麓于家庄上,你要去探视,到了长白山麓,自然可以找得到。第二:红柳湖二月二日之会,已有变卦,改在少林寺集会,你如果要去参加,可以就此直接赶去。”
秦凌筠当时拱手说道:“多谢姑娘如此相告!只是这二月二日改在少林之会……急在眉睫,在下势必先去少林,因为此会关系太大,秦凌筠不敢以私情而害公。有劳于姑娘返回贵庄之肘,告知冷姑娘……”
于小雁立即接过口来,冷冷地说道:“对不起!我不回去!”
秦凌筠一怔,立即又说道:“姑娘目前有事不回去,稍后亦可,请告知冷姑娘,就说我秦凌筠……”
于小雁姑娘又接过来说道:“对不起!我日后也不回去!”
秦凌筠瞠然不解,问道:“姑娘要到哪里去?”
于小雁说道:“五湖四海,任意遨游……”
她说这话时,泪水又止不住簌簌地流下来,秦凌筠大惑不解,一时呐呐不能成言,就在这时候,蹄声已响,火赤神驹已向山下奔去。
秦凌筠抬起手来,正待叫唤,只听得叭地一声鞭响,立即蹄声大震,火赤神驹顷刻消失在这夜色深沉的黄山之中,撇下秦凌筠站在那里呆呆地发愣!
嵩山少室峰下少林本院这个古老而又庞大的丛林,晨课的钟声,像往常一样,悠悠地传出寺外,荡漾在峰峦之间,但是,在少林寺内,却洋溢着一种令人沉闷的气氛。
大殿上,香烟缭绕,灯火通明,下面摆满蒲团,蒲团上也坐满了人。
大殿佛像之下,坐着少林方丈,此刻合掌沉眉,神色十分庄严。
在方丈的两侧分别坐着好几个武林中大名鼎鼎、盛誉久传的高手,有中原四杰当中的飞叉银龙虞鉴、鬼掌神弓游金化,有武林神医大先生,有闻名不曾见面的神偷方朔,至于其他各门各派的知名之士,都分列在两厢,大家的神色都是十分凝重。
大殿里虽然坐了这么多人,但是,没有一点声息,静悄悄地,仿佛是在等待什么。
一些功力较低的,定力比较差的,已经忍不住要抬起头来,悄悄地四处张望,又仿佛是在寻找什么!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在这许多人的心里,又觉得它过得太慢,又觉得它过得太快,一阵焦急的颜色,慢慢地涂抹在每个人的脸上。
这样静悄悄地又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少林方丈从蒲团上站起来,合十稽首沉重地宣了一声佛号,缓缓地说道:“各位施主!天色已经大明,时不我予,我们原想等万博老人前来,请他主持这件事,但是,事到如今,万博老人他恐怕是赶不及,或者他是真的不准备来了,我们现在就请飞叉银龙虞老施主来主持其事。”
银龙堡的虞老堡主,鼎鼎大名的人物,尤其这几个月来,大家在少林寺的相处,对这位中原四杰的高手,多了一份了解,此刻一经少林方丈提出,立即赢得一片赞扬之声,飞叉银龙虞鉴也就在这个时候,缓缓地站了起来。
这位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堡主,数月以来,更增添了一份衰老,此刻他双手抱拳,当胸拱立朗声说道:“这次的事情,事关重大,虞鉴实在无能无德来担此重任,但是,如今仇敌当前,时机又迫,既承各位错爱,老朽少不得要勉为应命。但是,老朽在此,有几句话,先向各位说明,如有不妥之处,再请各位指教!”
他拱拱手,眼光向四下里一扫,周围都立即变得十分宁静,等待着他的高论。
飞叉银龙如此周围看了一圈之后,仿佛又恢复了他当年的威风,朗声说道:“这次千面狐千方百计,处心积虑,想把武林中的高人,来一个一网打尽,用心之毒,亘古未闻,幸而得到这位从不涉足江湖恩怨的茅山大先生,以他的妙手回春的医道,解除了我们每个人身上所中的毒,使我们又能一起坐在此地,共商对谋,这岂不是天意?”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说道:“这次千面狐的毒计未逞,却使我们大家共同遭遇了一次生死边缘的危险,我们真正可以说是患难之交,所以,今天我们在商讨对付千面狐之际,一定要有点感受,才能使我们大家更团结。”
他一变而为十分诚恳地说道:“今天有茅山大先生在此,千面狐的各种毒计,无法如愿,若果凭武功来硬拚高下,他绝不是对手。但是,如果在这期间,我们不能抛弃私人各派之间的恩恩怨怨,千面狐仍然是可以将我们置之死地的!”
飞叉银龙这一段话,说得真是肺腑之言,而且,每个人都有切肤之痛,所以每个人都为之动容。
飞叉银龙不愧是领袖群伦的人物,他先用一席话,扣住人心之后,立即表现出他那种指挥若定的气派。
他首先告过罪,然后立即庄严地站在那里,发号施令:“少林本院请真如方丈派出大罗汉阵在山门两厢,一旦发生群斗之时,或者有人逃遁之时,由少林罗汉阵负责。”
少林真如方丈,随即一挥手,那边一阵走动,山门两厢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
飞叉银龙又拱手说道:“武当五行剑阵,被称为当今一绝,天衣道长请你派随行五大高手,压住大殿东角以防千面狐暗中弄鬼!”
武当天衣真人宣了一声“无量寿佛”,一摆云拂,五位佩剑道人,闪身而去东角。
飞叉银龙又向华山掌门铁剑古千里拱手说道:“华山铁剑,剑术一代之宗,请古掌门派人守住西角。”
不到一刻工夫,飞叉银龙口若悬河,将黑白两道,有名的门派都使用上了,将整个少林寺,布置得有如天罗地网一般,正是:遍布天罗地网,捉拿千面狐精。
飞叉银龙虞鉴安排好以后,他含笑拱手说道:“老朽久别江湖,对于武林中的后起之秀,知之不深,如此安排一定有遗珠之憾。不过相信等一会儿千面狐他果真来时,各位高手,杀敌一定不会后人,我先在这里告罪。”
他说完话之后,又转向坐在前面的各大掌门人,拱手说道:“各位掌门人!少时还要请各位发挥绝技,展露神威,来硬斗千面狐。”
他又转向茅山大先生说道:“有关解毒防毒之事,悉由大先生大力鼎助。”
大先生脸上没有笑容,只是木然地点点头,而且点得非常之勉强。
坐在一旁的老方朔,低低地问道:“老兄弟!你有什么意见么?”
大先生皱了一皱眉,也低低地说道:“很奇怪!我现在想到一件奇怪的事。方才我为这些人解除体内存毒之时,我才想到,这些毒与神婆所中的司马蓝的那两支金箭,几乎是完全相同……”
老方朔没有等他说完便抢着说道:“本来是一样嘛!不是对你说起过,司马蓝不会使毒,他所使的毒,完全是千面狐的,他不过是……咦!对了!这中间有问题,我还真没有想到过!”
大先生说道:“是啊!我也是偶然想到这一点,司马蓝不是等闲人物,他怎么会和千面狐这等后一辈的人来往?来往倒也罢了,只要臭味相投,年龄辈份,并不妨碍,但是他绝不会借用别人的毒器,为自己撑腰,老哥哥!换过你我,会这样做么?”
老方朔迟疑地说道:“司马蓝不会有假,除非……”
他话还没有说完,那飞叉银龙忽然叫到了他:“水帘洞主方老前辈,虞鉴不敢冒昧说话,不过一旦有情况紧急之时,少不得要请方老大力支持。”
老方朔摇着双手笑道:“虞堡主!说句老实话,若论这功力,在座强过我的很多,我不过是陪同我这位老兄弟前来,算是站脚凑威而已,别的谈不上。”
飞叉银龙刚刚拱起手,正要说话,突然,钟楼上传来一声钟响。悠悠扬扬,飘荡得很远。
飞叉银龙立即站起身来,一挥手,大殿上的人霎时间,各站定自己指定的方位,立即一点声音都没有。
大殿上充溢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寂,弥漫着一种弓上弦、刀出鞘的紧张。
这时候,山门霍然而开,一阵步履之声,只见有一个人从山门外缓步走进来。
这人一露面,飞叉银龙不觉意外地一喜,立即上前忙说道:“博老!你让我们望眼欲穿,真使人有如大旱之望云霓,如今你真像一片云彩,飘然而降。”
飞叉银龙上前挽住万博老人的手,朗声说道:“博老!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当初你慷慨承当了这份责任,而且你又请得大先生前来,为大家解除了剧毒,大功已经告成一半,你怎么会不来呢?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一定会来。”
飞叉银龙说到最后,呵呵而笑,但是,他的笑声十分空洞,是那么样的单调,在大殿里回荡着。
飞叉银龙的笑声,嘎然而止,他奇怪地回过头来,看着他身旁反应出乎常情、冷漠的万博老人,只见他冷冰冰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飞叉银龙心里一沉,他立定脚步,恳声对万博老人说道:“博老!你……有什么不如意的事么?你……”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坐在大殿中央的老方朔和大先生他们一眼,咬咬牙,狠心说道:“博老!听说你受制于千面狐,从而答应那狡猾的狐狸,归顺红柳湖。可有此事么?”
万博老人只是抬了一抬眼皮,没有说话,迳自走到大殿中央,站在那里,昂头四顾,没有说话。
飞叉银龙愕然站在那里,他实在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局面。他不仅是有一份难堪,而且,还有一份奇怪,万博老人为何会变成现在这种模样?即使有难言之隐,当着天下群雄,也不能这样对他昂然不理呀!
飞叉银龙知道其中必有意外,刚叫了一声:“博老!……”
突然,钟楼上钟声大作。
当,当……
飞叉银龙霍然一个转身,撇开大殿上的万博老人,飞起两大步,掠到大殿前沿,只听山门外脚步之声纷沓不停,一行人迳自穿过山门,向里面走进来。
飞叉银龙一见先头走的一个人,面带笑容,笑吟吟地走进来,不觉厉声大喝:“千面狐!”
前面那人果然就是千面狐卞玉,他毫不在意又向前走了几步,含笑说道:“不错!正是我。我准时前来与会,言而有信,尊驾这般神情,敢情是这次聚会的领头之人,如此甚好,我们是旧交,一切事情,更可以减少许多口舌。”
飞叉银龙凛然点头说道:“千面狐!你说的不错!今天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口舌,要有的也只是将老账算个清楚,彼此拚个生死存亡。”
千面狐呵呵大笑说道:“虞大堡主!何必说得这般严重?且不说你我之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就是我与在场的各位高人,也是没有任何积怨在心,何至于说到生死相拚!”
飞叉银龙哑然失笑,但是立即又沉下脸色厉声说道:“千面狐!你我都不是三岁稚童,为何这样作儿戏之言?我飞叉银龙被你盗名欺世,达十几年之久,在红柳湖你又暗中下毒,要置老夫于死地。这且不说,你看……”
他后退一步,一挥手,说道:“你看!在座的各门各派,武林高人,何止数百?你蓄意为仇,存心一网打尽,在少林寺大殿之上,施放蚀骨烟,迫使大家二月二日前往红柳湖,接受你的宰割,像这种事情,是可忍孰不可忍?你还说没有仇恨,这岂不是自欺欺人之谈么?”
千面狐闻言一点也不意外,背手在后,笑呵呵地说道:“原来你是为了这件事,而发这么大的火气,那真是天大的误会。”
飞叉银龙厉声喝道:“误会?若不是茅山大先生及时赶到,在座的各位高人,都要身受蚀骨之苦,这难道也是误会么?”
千面狐哦了一声,眼光扫到大先生身上,含着笑容说道:“不错!那也是误会!”
这时候,大殿上一阵脚步声,各门各派的掌门人,都从自己坐位上站起来,移动脚步,向当中猬集而来。
少林真如方丈握着禅杖,高宣着佛号说道:“虞老堡主!跟这等人徒费口舌作什么?他的一切罪行,早已昭示若揭,今天就是要和他拚个生死存亡。”
千面狐含笑摇手说道:“老和尚!一个出家人不要有这么大的火气!何况少林寺的绿玉杖,还在我的手中,我就可以指挥你的行动,除非您愿做少林派所传下来的戒律的叛徒!”
不提绿玉杖则还罢了,一提绿玉杖,真如方丈那一把无名火,腾腾而起,举起手中禅杖,力扫一式“扫荡群魔”,呼地一声,那根水磨镔铁禅杖,以雷霆万钧之势,扫向千面狐卞玉。
千面狐脚下一个盘旋,避开这凌厉的一击,突然一声断喝:“住手!”
真如方丈哪里管他什么,跟步进招,随着就展开降魔杖法,近搏上去。
千面狐忽又哈哈一笑说道:“老和尚,要打架也要有个章法,怎么一个大名鼎鼎的少林掌门,这样没有风度?”
真如方丈闻言手下一停,飞叉银龙也于此时说道:“老方丈,且容他一说!”
飞叉银龙转向千面狐说道:“千面狐!你说这‘误会’二字,是从何而起,请你先说个明白!”
千面狐呵呵笑道:“对啊!这才像是一个发号施令的人物,既然我约定你们二月二日为期,在这一天自然会有一个结果,各位性急怎地?”
他慢条斯理地叠起两个手指,漫声说道:“我的同伴和手下人,都在门外,万一他们也和你们一样,性急起来,少林寺那些和尚又要倒霉了!”
说到此地,他突然对站在大殿上的万博老人挥手说道:“有劳参赞转告门外一声,就说是庄主我的意思,没有我的信号,不许任意动手!”
万博老人很认真地点点头,迈开大步,向大殿外面走去,他走得很快,转眼走下大殿,一直向山门外走去。
这一件事情,也不过是短短的一转眼工夫,但是,给在场的各门各派的高人,所带来的却是无比的惊讶和错愕,大家心里几乎都有一个相同的想法:“鼎鼎大名的万博老人,怎么会成为千面狐的参赞?这简直是无法令人相信的事嘛!”
但是,飞叉银龙的心里,却止不住暗暗地叫苦,他和大先生老方朔,交换了一个莫可奈何的苦脸,他们作梦也没有想到,事情会真的如此。
就在大家如此惊愕不置、大殿上一片沉寂的时候,千面狐哈哈地朗声说笑道:“这就是我所说的,你们大家误会的关键所在!”
飞叉银龙忍不住厉声叱道:“千面狐!你以卑劣的手段,来控制万博老人,你以为这样就可以使得我们不究你的既往吗?”
千面狐笑道:“你休要自作聪明,强作镇定,让我说明白之后,你再说话。”
他故意咳嗽一声,清理了一下嗓音,缓缓地说道:“不错!你飞叉银龙和游金化前往红柳湖,被我小施一计,中了我的毒药,还有在座的各位掌门,各路高手,也是我在少林寺小施一计,让他们中了我的‘蚀骨烟’,可是,如今你们不都是安然无恙么?”
飞叉银龙冷笑道:“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脱开你的罪名么?如果不是茅山大先生及时施以解救,在座的各位,都已经毒发内腑,危及生命……”
千面狐立即接着说道:“你可曾想到,如果当时我不留下解药,你们又岂能活到现在等大先生来解救你们么?这一点正是足以说明,我并没有真正要你们性命之意!而是让你们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你们要识时务,否则,你们才真正的有生命的危险!这只是给你们一点警告而已,你们应该了解我用心良苦才对,为何反而以仇人相视?”
飞叉银龙怒叱道:“千面狐!你巧言令色,可恶已极!今天任凭你说得舌底泛莲,也放不过你!”
千面狐淡笑道:“虞鉴!你真是执迷不悟!你自回比万博老人如何?”
飞叉银龙厉叱道:“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看招!”随手他一撤腰间的两柄烂银飞叉,哗啦啦抖起一阵乱响,一阵光芒闪起,直扑千面狐而去!
千面狐连忙一个闪身,“慢着!”
飞叉银龙收住飞叉,嗔目说道:“少说废话,亮家伙,拚个死活!”
千面狐说道:“既然你如此固执,我心意已尽,少时我有辣手之处,你就不要再说我姓卞的心肠太狠了!现在你说,我们要怎样拚个高下?”
飞叉银龙说道:“就凭我这一对烂银飞叉,硬斗你一百招。”
这时候,少林真如方丈在一旁宣声佛号说道:“虞老施主请暂息怒,老施主是这次大会的主持其事的人,不宜率尔亲自出手,老衲站在地主之地位,先讨下这第一场。”
飞叉银龙拱手说道:“在场的各位,都是武林高人,个个都能独当一面,老朽所谓主持其事,也不过是当时情不可却而已,当不得老方丈如此重视。千面狐与我有十余年积怨,无论如何,请老方丈让过这第广场,如果老朽接不下来,再请老方丈一展神威!老朽是情切之言,务请老方丈和各位掌门人见谅!”
真如老方丈见他说得真切,不便多说话,只有低宣佛号,退到一旁,单掌立胸,朗声说道:“既然老施主报仇心切,老衲只有从命了,老衲和各位掌门人在此为老施主掠阵。”
飞叉银龙点头称谢,他提起两柄飞叉,厉声说道:“千面狐!你还不亮家伙?”
千面狐微微一笑说道:“飞叉银龙你那两柄飞叉,想必有点门道。不过现在我还不想急于动手,我要先让你看一件东西!”
他说着话,仰起头一声低啸,转而又向飞叉银龙说道:“请你通知山门口,让我的人进来好么?”
飞叉银龙点点头摆手,叫道:“让他们进来!”
这时候,一阵脚步声,从山门进来一顶蓝色小轿,轿帘低垂,看不见轿内的人,由两个人抬着,一直抬到大殿上来,放在千面狐的身边。
千面狐笑道:“飞叉银龙!你要看看这轿子里的人么?”
说着话他随手一掀轿帘,果然,里面端端正正地坐了一个人,飞叉银龙当时一见之后,大叫一声,疯狂地向前扑过去!
这顶蓝色小轿里,端端正正地坐着一位十七八岁的姑娘,此时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分明是被人点了穴,放在轿子里面的!这位姑娘不是别人,正是虞慕琴姑娘。
飞叉银龙虞鉴当时一看到这种情形,顿时形同疯狂,一声厉呼:“琴儿!”
人向前猛扑过来。但是,这情形彷佛早已经在千面狐的意料之中,他一挥手,只见呱地一下响,轿帘向下一落,随着嗖嗖的两声,从轿杠里面,突然伸出两把雪亮的刀,一个十字交叉,恰好将轿门封住。
飞叉银龙当时不觉一怔,只见那两个抬轿子的人,比谁都快,一抄手,将轿子抬起采,向后面退了两步。
飞叉银龙就在这一怔间,突然又疯狂地跳起来,抖动手中的烂银飞叉,厉叫道:“千面狐!我跟你拚了!”
千面狐站在那里一点也不动,只是冷冷地说道:“怎么?你不要你孙女儿的命了么?”
这一句话,比什么都灵,就像一根针猛刺了飞叉银龙一下,他浑身一颤,脚下步子自然地停了下来,双手一垂,烂银飞叉连同链子,散落一地,他就像泄了气一样,软弱地说道:“千面狐!你也是个闯字号的人物!论年龄,你也应该有一大把,你什么卑鄙的手段都可以使,不应该在一个没有成年的女孩儿身上施展你的毒计。”
千面狐顿时大笑说道:“笑话!我怎么会在女孩儿身上施展毒计?老实说,我关心她,绝不亚于你,她不过是你的孙女儿罢了,终究是外姓的人,可是,她却是我卞氏门中的媳妇,难道我不关心她么?”
飞叉银龙当时眼眦俱裂,几乎咬碎牙齿,大声喝道:“你怎么这样无耻?”
千面狐笑道:“怎么?你不相信我的话?我什么事情都可以开玩笑,难道这儿媳妇也可以拿来说笑的么?”
飞叉银龙当时闷了一口气,只听得喀嚓一声,他脚下站的那两块青砖,裂得粉碎,他瞪着眼睛,怔了半晌,才说道:“千面狐!你将琴儿还给我!”
千面狐突然正色说道:“虞老鉴!站在亲戚的立场,我称你一声老鉴!你的孙女儿已经嫁给我的儿子为妻,今天我带她到这里来,就是要让你看看,同时也让你有个选择。”
飞叉银龙这位中原四杰的高手,此时已经让虞慕琴姑娘的安危,弄得神智失措,他就像是站在千寻高崖失足,只有一丝游丝在维系着他,他已经没有一点办法,当时随口问道:“叫我选择?叫我选择什么?”
千面狐正色说道:“很简单!你是选择我这门亲家?还是选择你孙女儿的尸体?要是你选择前者,可以陪伴你心爱的孙女儿,一同前往红柳湖,红柳湖有一个总舵执法的位置,虚位以待,你在这大殿之上,接受过这一道任命,你就可以立即离开。”
飞叉银龙瞪眼说道:“你胁迫我?”
千面狐没有理他,继续说道:“如你选择后者,我是说:如果你选择你孙女儿的尸首……”
他说到此处,语气一顿,人向蓝色小轿旁逼了一步,然后冷冷地笑了一下说道:“那更简单。只要我现在一抬手!”说着话他的右手真的举了起来,按向轿帘门口。
飞叉银龙突然大叫一声:“不!你不能动手!”
千面狐哼了一声,手掌缓缓地撤回,随着又冷冷地说道:“那么,你是选择前者?”
飞叉银龙脚下不觉退了一步,茫然地问道:“你说什么?”
千面狐大声说道:“你是愿做我红柳湖总舵执法?还是愿意……”
飞叉银龙又突然厉声叫道:“啊!不!我虞鉴堂堂为人,怎么能做你这种卑劣小人的走狗!”
千面狐断然说道:“那也很好!你准备接收你孙女儿的尸首吧!”
言犹未了,突然在人丛中有人大喝说道:“千面狐!你怎么这样无耻!竟然拿虞堡主的孙女儿,来作为要挟的工具!你要是还有一点点人性,你要是还能承认自已是个武林汉子,你就应该一拳一腿,硬拚个高下,你这样处处弄鬼,亏你还有脸站在这里说话。”
千面狐斜睨了一眼,不屑地说道:“古千里!你凭仟么讲话!就凭你那柄铁剑,我红柳湖的总舵执法,你还不配当呢!”
华山掌门铁剑古千里如何受得了这种谩骂!一振手中铁剑,抢步上前,叱道:“你试试古掌门人的铁剑,配不配取你的首级!”
千面狐长袖一拂,卷起一阵劲风,先挡住古千里的攻势,转而又向飞叉银龙厉声问道:“虞老鉴!你可是要他来为你抵挡么!他的话算不算你的答复?”
飞叉银龙六神无主地叫道:“古掌门,请你慢一点!”
他失神的眼睛又望着千面狐说道:“你让我再看看我的琴儿!”
千面狐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说道:“你以为这还是假的不成?现在再让你看个仔细,如假包换!不过……”
他阴阴的一笑,故作姿态接着说道:“你要是想打歪主意,那就怪不得我手下不留情了!你应该知道,任凭你有如何快的身法,也快不过我这一举手!”
飞叉银龙点点头,没有说话。
千面狐随手打开轿帘,飞叉银龙脚下就止不住向前走了一步。
轿内坐的可不是虞慕琴姑娘么?一点也不错!
飞叉银龙半晌叹了一口气说道:“罢!罢!千面狐!算你厉害!挖到了我飞叉银龙的命根子,我认输!我服了你!只要你现在还给我的孙女儿,咱们过去一切,老朽自认倒霉,从此一了百了,红柳湖我是不去,少林寺我立即离开,两不相沾,从此不管任何事!”
千面狐摇头说道:“那怎么可以?我就是看中了你飞叉银龙在武林中的那点名声,才将总舵执法这样重要的位置,虚位以待,你不去红柳湖,岂不是令我大失所望?”
言犹未了,那边武当天衣真人立即说道:“虞施主!今天你是主持其事的人,千万不要半途而废,今天武林各派人等均在此地,正是扫除千面狐及其余党的机会,虞施主!你不能出尔反尔!”
飞叉银龙黯然说道:“道长!这不得已啊!你知道轿内是我唯一的孙女儿!我不能眼看着死在千面狐的手下。”
千面狐紧逼着说道:“虞老鉴!你可以看得到目前的情形!容不得你稍有延宕之机,你要快一点决定,你是要活的虞慕琴,还是要死的孙女儿?”
这边华山派的古千里接着说道:“虞老堡主!你英名一世,盛誉传遍武林,无人不表崇敬,如果今天在这紧要时机,稍一失足,即将遗憾终生。老堡主!年事已高,临晚失节,令人扼腕而叹,还要请你三思。”
飞叉银龙此时心神交瘁,傍徨无主,在如此双方一逼迫之下,只剩下老泪纵横,望着小轿中的虞慕琴姑娘,口中喃喃地道:“琴儿!琴儿!”
突然,他嗔目大叫:“罢!罢!琴儿!你休怪爷爷不能救你,现在让爷爷走在你前面吧!”
右手一抖,散在地上的那一堆链子,突然飞起,一柄烂银飞叉,闪电直飞顶门,眼见得直落之下,这位中原四杰的高人,就要溅血横尸,死在眼前。
这一瞬间的反应是不同,千面狐卞玉站在那里,嘴角泛起一丝丝冷笑,站在四周的各位高人,则惊呼失措,齐声惋惜!因为事情太过突然,没有一个人可以来得及去救!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样千钧一发,烂银飞叉已经接近顶门的那一瞬间,突然一缕蓝光一掠而过,就像是突然而起的一阵闪电,随着呛啷啷、哗啦啦一阵乱响,飞叉银龙手上那柄烂银飞叉应声而落,不但是掉在地上,而且被切成四五段。
这真是一个意外,飞叉银龙惊住了,瞠目而视,说不出话来。在场的各路高人也惊住了,又是一阵惊呼,连站在小轿旁边的千面狐卞玉,也被惊得退后两步。
就在这样群情惊愕的时候,一条人影,从大殿屋檐上,翩然而下,就如同是一只燕鸟,掠水穿帘一样,那样轻盈美妙的落在大殿当中。
大殿上立即又是一阵惊呼:“啊!原来是他!”
这人含着歉意,抢步来到飞叉银龙的面前,落地一躬,恭谨地说道:“晚辈秦凌筠拜见师叔,因为事起突然,晚辈一时措手不及,伤了师叔的兵刃,真是罪该万死!还请师叔多多地原宥!”
飞叉银龙这才回过神来,双手拉住秦凌筠流泪说道:“秦贤侄!惭愧的是我,我老了!我……”
秦凌筠安慰而又惶恐地说道:“晚辈来晚了一步,请师叔放心!这里的事,暂时由晚辈来担当一下。”
他转身对千面狐看了一眼,冷冷地说道:“千面狐!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吧!你今天尚有何说?”
千面狐哈哈地一笑说道:“真是意外得很,想不到我们在这里又碰上了,看来你的命大,一次死不够,还要死个第二回。”
他刚一说到这里,突然一个闪身贴近小轿旁边,不知何时,他的右手执着那根金光闪闪的金蛇鞭,蛇头正指着小轿子里面点住虞慕琴姑娘的肋骨,语气一变,厉声叱道:“姓秦的小子,你少来插手管这挡子事,这是我和飞叉银龙之间的私事,你要插手,就休怪我这金蛇鞭下手无情。”
秦凌筠一声断喝:“好只狡猾的老狐狸,你敢!”
千面狐冷笑一声,手上金蛇鞭又向前抵了一下,说道:“我为什么不敢?”
秦凌筠一扬手中的鱼肠剑,但是,他终于有所顾忌,短剑握在手中,没有动作,只是大声叱喝道:“除非你想我一剑刺你一个透明窟窿,你还不将那鞭子放下?”
千面狐笑道:“我知道你那柄剑有点门道,你来呀!你为什么不挺出你的剑呢?”
飞叉银龙软弱地说道:“秦贤侄!你暂时退下,让我来,这件事让我来和他解决!”
千面狐立即又喝道:“虞鉴!你不要再推三拖四,犹疑不定,告诉你,我现在主意变了!不再和你罗罗嗦嗦,你们不都是口口声声要和我硬拚个高下么?现在让你们死一下心,看看你们可有这能耐?”
飞叉银龙叫道:“千面狐!我们之间的事,还没有说好!”
千面狐不屑地说道:“不用讲了!看样子你这个主持其事的人,也是徒有其表,管不了大用,倒不如让我和各门各派直接了当地来解决问题。”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右手,仍然紧紧的执着金蛇鞭,顶在虞慕琴姑娘的肋骨上,眼睛却望着四周各大门派掌门人的身上,特别他对于站在一旁的秦凌筠,看都不看一眼仿佛根本没有这个人存在一样。
千面狐对各大门派掌门人说道:“其实,自己的事情,只有自己解决,才是道理,别人解决不了,而且你们也不能请旁人来解决,譬如说,少林寺真如老和尚,你的绿玉杖现在落在我的手里,你能请别人替你解决这项问题吗?”
真如方丈高宣一声佛号,朗声说道:“绿玉杖乃是少林派镇山之宝,岂是旁人可以解决得了的?卞玉!老衲等待你已经很久了。”
千面狐呵呵笑道:“这就是了!自己的问题自己解决!”他这才斜睨了秦凌筠一眼,以一种讽刺的口吻说道:“老弟!听到没有?要学着点!别人的事,你少管,你等着吧!咱们两个慢慢来,你没有死在黄山白云谷,谁能保险你不死在少林寺的大雄宝殿上呢?”
秦凌筠叱道:“恶贼!你放下虞姑娘,我们放手一斗!”
千面狐冷哼一声说:“你先问问少林寺的老和尚,看看他可愿意让你先来插一脚?”
真如方丈这时候接着说道:“秦小施主!少林寺与他有动摇根本之不世仇恨,请让老衲先会他一会。”
秦凌筠按着短剑说道:“老禅师!千面狐阴谋无限,我们今天以除他为第一要义,其余私仇,都可以暂放一边,晚辈此次专程赶来……”
真如方丈单手打着问讯,高声说道:“小施主!绿玉杖关系少林一派的存亡,这不是私仇,老衲如果不敌时,请小施主再施以援手,此时请容老衲先占一筹。”
在这种情形之下,秦凌筠尚有何说?只好收起短剑,拱拱手说道:“老禅师请多小心!晚辈在此随时听候差遣!”
他退了下去,挽住飞叉银龙的臂膀,低声说道:“师叔!你老人家暂时忍耐一下,我们多留意虞姑娘的安全。”
那边真如方丈沉重地将手中禅杖横起,提足十分精神,凝神敛气,向千面狐走去,走到面前十步的地方站住,说道:“卞施主!请亮出兵刃来!只要你将老衲击败,这绿玉杖的问题,至少老衲无颜向你讨还了!请吧!”
千面狐笑道:“老和尚!绿玉杖对我是一点用都没有,只要你答应我一句话,我立即将绿玉杖双手奉还。”
真如老方丈宣了一声佛号说道:“当初绿玉杖是怎样被你拿去的!如今你这样还给我,老衲不能接受!”
千面狐呵呵大笑道:“老和尚!只要你答应一句话,就可以免除一场血光之灾,绿玉杖又可以还到少林派的手中。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他转面叫道:“来呀!将少林寺的绿玉杖拿过来。”
绿玉杖果然被一个人捧在手上,走进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