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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断肠还乡情不悔

    水老妖骂人,便如同画眉唱歌,鲸鱼喷水一般,十分正常。要是他老人家不骂人,必然是“不能”,而不会是“不会”。更不会是“不愿意”。知夫莫若妻,恶婆婆听见丈夫在“大盈若冲”五层楼内痛骂阿玫,不禁大大松一口气,她对马小雄说道:“你义父的骨头,多半是用钢铁铸造的,无论是谁要杀害他,都不容易。”嘴里说得轻快,心中却仍是隐忧重重。又过了数天,马小雄在岸边练功,把一束头发左捏右捏,似是要把头发里的汁液捏将出来。阿玫坐在一块石头上,瞧得眼睛不住眨动,神情有点娇憨,十分可爱。马小雄走了过来,忽然伸手抚摸她的头发,但觉阵阵处女幽香,沁鼻而来,直入肺腑,闻着说不出的美妙舒畅。阿玫皱了皱鼻子,伸手把他推开:“摸了死人头的头发,又来摸我,不准!”马小雄连声道歉,把一束五尺长的头发放在大石上,匆匆溜到海边洗手,然后在裤上抹干,回到阿玫身畔。阿玫笑道:“你的手又咸又湿,不准碰我。”马小雄道:“义父要我天天摸发练功,必然大有深意,死人头发摸得多了,换一换美女的头发来摸摸,也许会大有进步。”阿玫急急闪避,马小雄努力追赶,一对俊俏的少年男女在岸边追追逐逐,惊飞了一支伫立在礁石上的金雕。阿玫伸手一指,叫道:“这兀鹰好威猛漂亮!”马小雄摇摇头,道:“这不是兀鹰,是一支金雕。”阿玫仰首凝望,只见金雕展开一支巨翅,在低空盘旋,良久不去。阿玫道:“它不舍得咱们哩!”马小雄瞧着她白中透红的粉脸,说道:“我也同样不舍得。”忽然把脸凑上去,在她颊上悄悄一吻。阿玫登时脸泛红霞,跺一跺脚,叫道:“你好坏!”马小雄道:“海蛇叔叔也是这般对付霍小姐。”忽听得“嗤”一声响,一支利箭从东北方怒射至半空,直取金雕颈项,阿玫花容失色,“啊”的发出一声尖叫。也在这刹那间,又有另一块细小物事,自西南方射上半空,就在利箭即将射中金雕之际,及时把利箭击落。金雕发出一声尖锐的呜叫,陡地展翅高飞,直冲云霄,阿玫睹状,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这时,纵有强弓利箭,已势难及远把金雕伤害。阿玫惊魂甫定,首先向东北方望去。只见在岛岸石丛间,出现了一条高瘦的身影。这人一箭不中,迅步走了过来,神色阴森,杀机倏现。阿玫、马小雄再向西南方望去,把利箭击落之人,正是来自华山的柳生衙。发箭怒射金雕的,是一个中年杏衣汉子,他身形高瘦,面色惨青,偏偏嘴唇红如烈火,令人望而生寒。柳生衙以一块小石,及时把利箭在半空击落,这份腕劲和卓越的暗器手法,自非常人所能及。杏衣汉子却毫不忌惮,立时喝骂:“什么人竟敢挡我这一箭?”柳生衙冷冷一笑,道:“我是什么人,恐怕凭你还不够份量知道。”杏衣汉子嘿嘿一笑,道:“听说华山派凤大先生门下,有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徒儿,竟在八大门派高手睽视之下,公然背叛师门,更留在这东蛇岛上!”柳生衙嘿嘿一笑,道:“还以为是一个迷途羔羊,想不到竟然是有心人。不错,我便是华山派的柳生衙。”杏衣汉子摇摇头,大声道:“打从你第一步踏足东蛇岛开始,你已不再是华山派门下的弟子。”柳生衙冷笑道:“这一句说话,除了我师父之外,谁也没资格这样说。”杏衣汉子凝视着柳生衙,良久忽然长长叹一口气,道:“好一块良材美玉,只可惜坏在凤世宗手里。”柳生衙面色陡变,怒道:“大胆狂徒,竟敢伤我师父盛誉!”掣剑在手,便要跟这汉子决一死战。杏衣汉子却摇了摇头,道:“我不跟你打。”柳生衙沉声道:“要是心中害怕,就不该言出不逊,这样吧,你向西方叩三个响头,就当作是向西岳华山掌门叩头认错,今天的事,就此一笔勾销。”杏衣汉子立时下跪,面向西首,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响头。但他在叩头之后,却自说道:“娘子,想你身在西天极乐世界,定必孤单寂寞无比,要不是咱们包家,三代世受宫主隆恩,身负掮卫内外十七宫重责,为夫早已跟着你一块上路啦……娘子,我这个做丈夫的,真是很对不住,你不要怪我。”说到这里,又再三叩首,然后接道:“奈何桥上,丰都城门前,娘子稍待一等,再迟五六十载,为夫便来会你。”然后又恭恭敬敬地再叩了三个响头。马小雄听了,心中暗笑:“如此说来,这个痴情的老公,倒像是正在向苍天祝祷,祈求保佑自己长命百岁。”这一来,倒是柳生衙给这汉子弄得为之啼笑皆非,一时之间,发作也不是,上前劝慰也不是,甚至是想来一个不理不睬,也都觉得有点不是。杏衣汉子叩拜完毕,长身而起,竟是目中泪光湛然,显见昔才叩吊亡妻之情,并非伪作。但这人做事,一件是一件,到了另一件事撞上来,立时又转换上另一副脸孔。他站立起来之后,伸手向柳生衙一指,冷冷道:“别说是你这等小辈,便是凤世宗站在我面前,我也不会放在眼内!”柳生衙脸上倏地显出刚强之色,一挺胸膛,道:“你要动手。在下随时奉陪,但你不能屡屡辱及我师父的名誉。”杏衣汉子哈哈一笑,道:“久仰华山派有几手剑法,颇得当年‘西岳剑圣’岳涟天的神髓,今日倒要看看,在你这个小辈手中施展出来,又还能余下向分能耐。”说着,自腰间抽出一把两尺尖刀,在柳生衙眼前晃了一晃。柳生衙不再犹豫,长剑“嗤”的一声刺出。他一出剑,只见剑气纵横,华山派的“紫霞剑法”连环急展,杏衣汉子哈哈一笑,道:“居然有三两下子门道。”旋身以短刀接招,刀法以崩、扎、削、砍、挑为主,刀势有巨蛇翻浪,又似是怒狮扑兔。柳生衙并不冒进,剑招沉稳有度,杏衣汉子刀光一闪,一逼一进,刀锋起落变化倏忽如电。华山派的“紫霞剑法”素以八字真言驰誉武林,那是“静如山岳,动若江河。”杏衣汉子刀势越急越狠,柳生衙的生剑也是越守越稳,堪称柔韧耐战,望之有如一片铁桶江山。杏衣汉子久攻不下,招数倏变。一连几刀,先刺咽喉,再扫肩胸,刀势沉雄有力,招数却以点、圈、抽、削为主。柳生衙一声喝采,右腕一抖,抖起重重剑花,剑尖更随即倏吞忽吐,招数清脆俐落。忽听得一声长啸,又有一团灰影卷扑而来。人未到,掌风已先掠至。这人身法怪异,说来便来,柳生衙事前竟是毫无兆朕。但也正唯如此,霎时间根本没法子分辨,来者究竟是友是敌。便在这时,这人豪迈的声音已在耳边响起,道:“在朝在野,在公在私!”柳生衙大是惊讶,随即叫道:“二哥!您怎么也来了?”剑势急收,只见乔在野双掌分开左右平摆,左掌拦住自己,右掌却挡住杏衣汉子。这一场恶战,自是再也打不下去。乔在野哈哈一笑,道:“你叫我二哥,自然是早巳跟海大哥相认了,妙极!妙极!”杏衣汉子却道:“你这个三弟,可不简单,一手‘紫霞剑法’,最少已得凤大先生七八成真传。”乔在野上前,一手握住柳生衙右臂,道:“这位朋友,来自阴山幽冥宫,江湖上人称‘丰都刀使’,姓包名奈何。”柳生衙望向包奈何,瞧了好一会,才对乔在野说道:“本来,二哥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但他对我师父不敬,比起向我寻衅还更严重得多。”包奈何干笑数声,道:“我老婆死了不久,情绪恶劣,致生冲撞。既然如此,姓包的便再向西首跪拜,当作向令师道歉罢!”语音未落,果然又再跪拜,恭恭敬敬的叩了三个响头。柳生衙不禁为之一呆,心想:此人虽然看来阴阳怪气,行事作风却跟二哥一般爽朗。”当下冰释前嫌,道:“包兄,不打不相识,请恕小弟得罪了。”包奈何道:“我是‘丰都刀使’,在我口中,只有‘不杀不相识’这句话。”柳生衙、乔在野互望一眼,继而齐齐纵声大笑。只见东蛇岛北岸边,来了二艘木船,船上陆陆续续走出了二三十人,都是衣束怪异,不比寻常。虽然相隔甚远,但船桅上扯起的一面黑旗,仍然可以清楚地瞧见中间绣着一颗巨大的金黄色骷髅头骨,那是幽冥派的标记。柳生衙眼神一变,道:“这是东海之上,远隔陆地数百里的东蛇岛,幽冥宫怎能率众而来,难道又是另一个‘八大门派’,要向水岛主大兴问罪之师吗?”乔在野道:“贤弟此言差矣。这一批幽冥宫高手,绝非到此寻衅生事,反而会在这里助阵,为水岛主抗拒任何外界的侵袭。”包奈何接道:“柳兄弟不必生疑,八大门派为了要捉拿少宫主,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水岛主虽然神功盖世,咱们少宫主也已长大成人,料想一身艺业也很不错。但常言道:‘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八大门派随时都会纠集逾百,甚至是数百高手登岸生事?因此,本派决定在此严峻时刻,调遣二十八人登上东蛇岛,作为奥援。”柳生衙沉吟片刻,道:“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但小弟在这岛上,也只是一名不速之客,未知这种安排,水岛主意下如何?”乔在野道:“这就得有劳三弟代为引见了。”忽听阿玫叫道:“谁都可以到五层楼见我师父,唯独这个姓包的,大可在此留步!”包奈何大奇,道:“这位小姑娘,你是水岛主的弟子吗?”马小雄代为回答:“是又怎样?你一上来便弯弓射雕,水岛主的高徒对你很不满意!”包奈何方始恍然大悟,不禁摇头叹息,一脸都是无可奈何。在无可奈何之余,忽然心生一计,又跪了下来,向当天叩拜,嘴里叫道:“神雕啊神雕,昔才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竟然向你射了一箭,料想你这位扁毛畜生大雕有大量,当不会耿耿于怀吧!冲撞之处,我包奈何在此向你神雕兄赔个不是!”弄得额上满是沙泥,阿玫见了,忍俊不禁。马小雄见小美人展颜一笑,立时抚掌搔耳,笑吟吟地对包奈何道:“你这个人,初时看来鬼气森森的,原来却很好玩,阿玫姊姊不生气啦,这便一起到‘大盈若冲’五层楼见我义父吧!”包奈何向自己的膝盖一指,叹一口气道:“人人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但我的膝下,恐怕就只有泥沙和蚯蚓。”回到‘大盈若冲’五层楼,水老妖早已在大厅巨椅之上正襟危坐,等候众人。柳生衙首先引见,乔在野上前抱拳一揖,道:“江湖浪人乔在野见过水岛主!”水老妖瞧了他一眼,道:“沧洲‘斩狮狂儒’乔饮与你怎样称呼?”乔在野恭声道:“正是家严。”水老妖陡地目光大亮,继而喃喃地道:“难怪!难怪!难怪!”短短两个字的话一连重复了三次,接道:“难怪一看见你的样貌,便令老汉想起沧洲小乔,唉,三十年了,当年,你还在襁褓之中,一双大大的眼睛,浓浓的眉,便和现在没有太大的分别。”至此,柳生衙方才晓得,乔在野的父亲,便是名震中原,人称“斩狮狂儒”的一代狂侠乔饮。乔饮成名江湖甚早,既是读书人,也是武林中人。三十八年前,手拈一杆秃笔,在一间小酒家向厨子借了一把斩骨刀,带着七八分酒意,寅夜独闯狮子林,把当年皖北最凶悍最残暴的“十大恶狮”一一斩杀,然后再把十颗狰狞面目的头颅放在一辆木头车内,沿途叫卖,总共卖得数百两银子,一晚之内在酒家中花掉,未及天亮长歌而去,不留半点灰尘。“十大恶狮”为祸已久,方圆五百里内百姓,无不深受荼毒。这十颗头颅,都是仇家争相购买,作为向遇害的亲人以祭奠之用。际此,乔在野叹喟一声,对柳生衙道:“家严自从先母病逝之后,已十余载不见踪迹,有人说他遁迹空门,做了和尚,也有人说他老人家远走异域,似乎是去了波斯、天竺,但也有人说他远渡重洋,正在扶桑岛国……”水老妖道:“令尊是性情中人,你娘亲是他心中唯一永不忘情的女子,便正如我对翠荷妹子一样。”说到这里,深深的向恶婆婆瞧了一眼,一双灰朦朦的瞳孔,流露出浓情无限。恶婆婆忽然说道:“乔夫人是武林中著名的大美人,我年轻时也万万比不上。”目光一转,盯在包奈何脸上,冷冷的道:“你叫什么名字?”包奈何照实说了,恶婆婆道:“咱们跟八大门派算是结上了梁子,但跟幽冥宫也不算有什么交情。”语毕,目光再度一转,盯向柳生衙,道:“后生小子,你现下还算不算是华山派门下弟子?”柳生衙道:“虽然我违抗师命,但师父还没把弟子逐出门墙,我也从没想过存心叛逆,自然仍是华山派的弟子。”恶婆婆冷冷道:“凤世宗在八派之中,倒还算得上是一号人物,要是他真的把你逐出门户,大可以改投东蛇派,要是东蛇派掌门不敢接纳,便把他抛入寒潭喂蛇,我老婆婆奉你为掌门兼岛主。”柳生衙给她吓了一跳,水老妖立时发作,怒道:“你的脸干什么忽然变成青白?难道你以为内子正在放屁吗?她说得出,便做得到,要是你真的成为东蛇派掌门,喝酒的时候可不能太凶,免得连上一任的掌门都给你比了下去!”转过脸悠悠地一笑,对恶婆婆道:“娘子,你说是也不是?”恶婆婆也悠悠一笑,道:“在这一生中,我本来有两件事要为丈夫做,第一件事干不来了,正是为时已晚,你懂不懂?”她说的这第一件事,是身为妻子,应该为丈夫生儿育女,后继香火,以这俩夫妇成亲的高龄,这一件事自是无法干得来,纵使二人武功再高,也不济事。水老妖心下明白,向马小雄招了招手,示意叫他走过去。马小雄走到水老妖身边,水老妖呵呵一笑,把他一抱入怀,大声说道:“咱俩甫成亲,便有了这个好儿子,可见老天爷对我不薄,人生如此,夫复何求!”恶婆婆笑道:“这便是我的奸计,天下最毒妇人心。”水老妖道:“说到狠毒绝辣,天下间除了姒老魔之外,又还有谁能及我这个老妖怪?便是给你毒死,早已赚够本钱利息。”恶婆婆摇了摇头,叹道:“只可惜真正可以把你毒死的,并不是老娘,而是蜀中唐门的毒药。”水老妖哈哈一笑,道:“人生在世,谁无一死?要是命中该绝,便是一阵北风吹来,也便立时无缘无故暴毙。”恶婆婆道:“还有第二件事,我也是应该为你做的。”水老妖道:“娘子不妨直说。”恶婆婆道:“老公年事已高,更兼身中唐门剧毒,左算右算,都已时日无多,要是忽尔撒手尘寰,做妻子的也该为你找一副上好的棺木。”水老妖毫不介怀,笑道:“这岛上也有不少上好木材,这种东西,由我自己来做便是。”回头又深深的瞧着包奈何,道:“你们的姒宫主,是否尚在人间?”包奈何道:“咱们幽冥宫的人,人间便是阴间,阴间也便是等同阳世。”水老妖脸色一沉,道:“什么人间阴间,阴间阳世,简直夹缠不清。爽快一点说,姒不恐如今死了没有?”包奈何道:“姒宫主功业留传千秋万世,千万年后也不会死。”来来去去,始终不肯明确地说出“魔道霸主”姒不恐究竟是死是活。水老妖叹一口气,道:“如此看来,姒老魔竟是比我这副老骨头还更先走了一步。”包奈何听了,一言不发脸上木无表情。良久,水老妖又道:“既然幽冥派一番好意,要在本岛之上驻守严防八派来袭,本岛主也不会拒人千里之外,但一切应用之物,请恕老汉未能稍尽地主之谊。”包奈何道:“本派雇来的大船,早已万事具备,不劳水岛主费心。”水老妖道:“既然如此,大伙儿一切自便,请恕我招待不周。”执着恶婆婆的手,回到后面石室之中,继续款款深谈,卿卿我我。到了晚上,水老妖在竹林之中,掌灯设案,摆满美酒佳肴,恶婆婆在旁边轻抚弦琴,神态自若。恶婆婆居然精通律韵,一手七弦琴得有如行云流水,令人心神舒畅。一曲既终,水老妖用力鼓掌,笑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闻。”恶婆婆道:“不弹此调已数十载,琴艺生疏,老不死休要取笑。”抓起一支鸡腿,轻轻伸指一弹,射向竹林深处。竹林中瞬即露出马小雄白白净净的脸孔,他接过鸡腿,一面撕咬,一面笑吟吟地走了过来。恶婆婆道:“天气寒冷,怎不添衣?”马小雄道:“只要跟随着义父干妈,身子便很和暖。”水老妖骂道:“又肥又大的鸡腿塞在嘴里,难怪油腔滑腔。”马小雄嘻嘻一笑,在他身边蹲了下来。水老妖凝注着他,又道:“近来练功可有疏懒?”马小雄道:“日捏头发十束八束,夜念内功心诀,不敢稍有怠慢。”水老妖道:“这里的头发,都是死人头的的头发。要是摸得厌了,可以摸摸义父头上的,保证大不相同。”马小雄自是敬谢不敏,心想:“若要摸活人的头发,自是找阿玫去。”水老妖斟了一杯酒,递给马小雄,道:“古人遭遇不幸,多托于酒,谓非此无以隐其干济之略,释其悲愤之怀。”马小雄接过酒杯,把杯中酒液一饮而尽,然后说道:“陶渊明虽不为五斗米折腰,却朝夕寄酒为迹。”水老妖点点头,却又叹道:“一代大儒,性喜饮酒,却是家贫不能常得,要是你我早生几百年,刻下便当携酒访之。”父子二人,虽无血缘,却能心意互通。马小雄自己取酒,大口而饮之,忽尔朗吟:“力携一杯独就醉,不忍虚掷委黄埃。”这是韩愈的诗句,意谓对酒赏花,为免辜负大好春光,不忍让李花孤寂地飘落于泥土之上。虽然只是十三龄童,却曾饱读诗书。水老妖本是文武双全之辈,晚年得此义子,不禁大是老怀安慰。恶婆婆忽道:“你可知道,义父何以着令海蛇叔叔,自寒潭内把大刀取回?”马小雄点点头,道:“我知道义父伤毒缠身,恐防形势生变。”水老妖叹息一声,缓缓道:“你义父年事已高,正是时不与我。要不是这样,定会在这岛上,把你好好栽培成材,但照情况看来,这东蛇岛,大伙儿都不能继续耽搁下去啦。“天下大势纷乱,连我大宋江山,也是朝不保夕,这小小东蛇岛,你义父原也不怎么放在心上。“但你必须紧记,男子汉生于世上,决不可以庸碌地虚度一生。,更尤其是在这个年代,正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说到这里,又抓住了恶婆婆的手,接道:“我俩年纪老迈,更兼且伤毒摧人,已是时候无多,这东蛇岛既已成为八大门派的眼中钉,迟早也会另有高手卷土重来找咱们算帐。“幽冥宫虽有高手驻在岛上,为咱们作为奥援,但终究实力有限,绝非长久之计。“义父在这数日,曾夜观天象,又着令海蛇再度潜入寒潭,据他所知,虽然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但在寒潭之内的潭水,反而一日比一日更和暖,显然在地底深处,大有异动。”“到了昨夜,宿岛惊飞,一去不返。岛上本有不少蛇儿,也纷纷投奔怒海,不知所踪,凡此种种迹象,都显出这一座海岛,即将面临一场浩劫。“照我推算,这海岛本是一座火山,虽然沉寂了数千年,但如今已有死灰复燃之种种迹象。“明晨一早,尔等必须速速离去,决不能在此岛上久留。我有数本练武经书,其中有刀、剑、内功、掌法、指法以至是轻功心诀,皆余数十载之精血所在,你以后要循序渐进,逐步修练,切莫操诸过急,以致弄巧反拙。“你干妈身上,一直藏着一个大如婴儿拳头的小小金鼎,这金鼎虽然细小,但却内藏苗疆几十种练毒秘法,你也要小心保存,切莫遗失。“阿玫是你师姊,她尚算冰雪聪明,但若说到资质,远不如你,将来,你练成一身武功,务须照顾师姊周全,不要让她受人欺负。“以后,你便是世间上孤苦伶仃之人,义父和干妈再也不能陪在你左右,至于海蛇,他目前的本领比你高明百倍,但却是天下武林黑白两道众矢之的,他自己本身的麻烦,就连我也不敢想象。“华山派的那个柳生衙,乔饮之子乔在野,都是海蛇的患难兄弟,你绝对可以信赖,至于幽冥宫的那个包奈何,毕竟阴阳怪气,不宜过信,但也毋须有如惊弓之鸟,远而避之。“明天一早,你在寒潭大石之上等我。那一尾巨蛟,说不定会在明晨蠢动……“木小邪的大刀,虽非天下第一刀,但这把刀对你来说,非常重要,但你目前武艺低微,要是天天带这把大刀在江湖上走动,早晚出事。“他日你重返中原,必须找一个隐蔽之处,把大刀隐藏起来,你要尽量忍耐,只要等到把‘还我山河十八刀’练成,这把大刀自可在你手中,重见天日。“中原大地,草莽豪雄数之不尽。唯独有一人,跟你义父情同手足,但他的年纪,比我年轻了是足三十岁,只要你把这块木牌交给他一瞧,他怎么说也会把你当作自己的子侄看待。“这人在江湖之上,统领的是天下第一大帮会,姓濮阳,单名一个天字,外号人称‘公子丐’本是豪门富户公子哥儿,但性任侠,视钱财如粪土,未满二十岁,散尽千万家财,不到十年,成为丐帮有史以来最年轻,也是最能干的帮主。“这一个人,你一定要见!这块木牌,对你义父和人来说,极具深长意义,总有一天,濮阳帮主会对你详细言明。”说到这里,把一块两寸见方的木牌,交付在马小雄手上。马小雄心中激动,但却不哭,也不淌泪。水老妖心下怜惜,轻抚他的脸颊,又道:“这东蛇岛,你义父也好,干妈也好,是绝对不肯再离半步的了。你若是孝顺的孩子,就得尊重咱俩的决定。“人生在世,不在乎生命的长短。再说,你义父固然活了八十几岁,你干妈也是年逾古稀,对于生生死死,早已看得十分透彻。“我有一道锦囊,你也必须好好保存着,但在你二十岁之前,决不能拆看,否则,就是大大的对不起义父。”又把一个绣满蝙蝠,荷花之类的锦囊,递给义子。忽听恶婆婆轻轻一笑,漫吟道:“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水老妖也轻笑着,接续吟哦:“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drzhao扫校,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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