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似秋鸠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巴大亨一觉醒来,发觉竟是和衣睡在一张极大的床上。
身下柔软如绵,身上绣被映目,罗帐低垂,流苏飘动,尤其那非兰非康的幽香,令人心昵神治,也令他立即憬悟深入香闰,惊得揭被而起。
然闻帐外有个忽银铃似的少女娇呼道:「木兰,来!公子醒了。」
呼声末歇,帐外已经走来一条绒影替他将罗帐挂上银钓,轻笑一声道:「公子睡得香吧?」
巴大亨儿这位少女身穿葱绿色劲装,罩著一件黄色披肩,虽然含笑问讯,却是不曾见过,急忙拱手道:「哇操!不敢劳姑娘照应,小可自己动手。」
那姑娘待他下床,一把已抢过绣被来摺,笑笑道:「脾子小字秀英,员被铺床是婢子的事,公子不需动手。」
巴大亨听风雷堡主说过「秀英」,「秀美」是红娣的侍陴,不禁一惊道:「这里是章姑娘的香闺吗?」
秀英轻轻颉首道:「公子果然聪明绝顶,这里正是我家小姐的闺房。」
「哇操!真该死!」巴大亨虽已睡了一夜,但那是迷梦中,这时清醒,深觉失礼,慌忙退出房外,却见木兰捧来巾栉,急道:「木兰姑娘,谁把我送来这里?」
「婢子和花兰扶你来的呀。」木兰俏脸含晕地笑道:「你睡得香麽?」
日映窗纱,影投阶砌,巴大亨也解不出是上午还是下午,苦笑道:「哇操!我怎醉得这样糊涂,睡得还好,是什麽时候了。」
秀英在房里笑道:「在这里过了一夜,这时是辰时正。」
巴大亨脸皮一热,忙道:「哇操!秀英姑娘,你们小姐在那里,请代为转告,小可醉中失仪,请她……」
忽然,房里传来红娣的笑声道:「不用请,我就在这里。」
巴大亨楞了一下,道:「哇操!我尚未醉过,醉後如果有什麽失礼的地方,请姑娘包涵。」
红娣笑道:「不要紧,我本已有意请你来翠云阁一看我家的藏宝,後来我娘也有意藉你的威仪在这里保护几个丫头和我,料不到你竟醉了一夜。」
巴大亨大感惭愧,自觉脸皮烘热,不知离开好还是站在原地好。
木兰捧著小栉,征怔地望著他的俊脸,含笑道:「请公子房里梳洗。」
巴大亨忙道:「就在外面梳洗罢。」
木兰微獗樱唇道:「难道又要花兰和婢子拖你进房麽?」
巴大亨苦笑道:「小可昨夜是沉醉,今朝是清醒,既知是姑娘的闺房,回避还来不及,岂可冒昧进房致贻物议。」
红娣藏在侍婢房中,听得不由芳心大悦,暗庆自己并未选错了人,深怕他坚持要走,连忙道:「你别迂了,我那闺房暂让你住,赶快梳洗好让我出来陪你吃点东西,商议重要的事,就可往学稼堂和大家见面了。」
巴大亨想了一想,暗忖已被邀请,当不算作冒昧,坦然步入卧室,梳况毕,才见红娣由床後揭帐而出。
跟在她身後的一位陌生少女顺手扣了房门,这才知道板壁後面另有套房,不禁失笑道:「姑娘这翠云阁好像是一座迷宫。」
红娣淡淡地笑道:「虽不中,不远矣。要不是翠云阁拐弯抹角,门户复杂,怎能成为藏宝重地?」
一顿话头,略偏身子道:「秀美,先拜见巴公子。」
「巴公子。」秀美轻唤一声,屈下半膝。
巴大亨知道对方家规如此,不便推辞,也同了一揖。
再看红娣一眼,但见她蛾眉淡扫,眉头微蹙,星眸徽荡秋波,脸色也略带憔悴,不觉失声道:「姑娘昨夜辛苦了。」
红娣俏脸一红,微徽俯首道:「担惊受怕,一夜没睡好,却教你看出来了,今天该你守护,让我好好睡上一天。」
「应该,应该!」巴大亨连忙答应,忽然想到自己的假身份,又赶忙接口道:「但是小可得赶快归报令主………」
红娣好笑道:「这里全是我的贴身丫头,你说真话,不必忌讳好了,但你这麽一说,却教我记起那群凶魔,也著责令人担忧。」
巴大亨赧然道:「他们一辈子不来,我也不能待他一辈子,索性就找他去。」
红娣徐徐举步,引他走进客厅,请他坐下,面带忧色道:「主动去找凶魔是对的,但你知他们藏在那里?奇怪的是昨夜连风吹草动的事都没有,难道凶魔真被你杀怕了,知你在此就不敢来?」
巴大亨摇摇头道:「说凶魔会怕我杀,这是太没道理,也许他们另有阴谋,不过,要找他们并不困难,为了使令尊和贵堡上下相信我回去复命,今天倒是非离开这里不可。」
红娣眼眶一红,黯然道:「你今天就走?」
巴大亨不知对方为何忽然凄惶起来,泰然道:「只有离开才能令人相信,才使令尊安心,但我仍藏在贵堡左近守候半个月,过期不来,也许就不会来了。」
红娣急道:「你说凶魔不会来,还是你不会来?」
巴大亨正色道:「黑鹰令的期限本来只有三天,但送来贵堡的黑鹰令却是红冠鹰,也许与蓝冠鹰有不同的用意,所以我等待半个月,凶魔逾期不来,我也没有再来的必要。」
红娣没想到才是一夕之欢,立刻就要长期别离,一缕辛酸之气冲上鼻端,忍不住星眸蕴泪。
巴大亨早觉红娣出污泥而不染,是一个不平凡的女子,直到这时见她因将离别而神情悲戚,才知此情多情。
但仍无法明了个中原因,忙改口道:「姑娘且莫忧虑,我没说绝对不来,若果有必要,我还是来的。」
红娣一仰脸,抛落两粒泪珠,急问道:「我要你来,你来不来?」
「来。」巴大亨认为对方是一位少女,没有必需找自己的理由,若真找自己,定是风雷堡出了大事,自己答应过保障风雷堡,是以断然答应一声。
他全未向儿女私情上去推想,但这一要斩钉截铁的答应,邦把红娣将冷的芳心化为一股热流。
顿时春风盈面,喜气登眉,笑吟吟一伸玉掌,道:「好,你给我一样信物。」
巴大亨一怔道:「哇操!君子一言既出,细马难追,还要信物干哈?」
红娣绽开笑脸道:「为什麽不要?万一我不能找你,教别人去找你,没有你的信物远行麽?」
「有理,有理。」巴大亨颇颔点头,但遍摸身上,蜈蚣鞭是夺来的,不能算是信物,剑谱是父亲交下来学习的,自己还没工夫细请,不能给。
保留有无愁居士一个小瓷瓶,应该设法交到庄少雄手上,不能给,英雄花是赵卿卿的,更不能给。
摸了半晌,才由胸衣里取出贴肉收藏的心形紫玉,当下连红绒由颈子脱了下来,庄肃地苣:「哇操!我一身所有几乎全是别人的,唯有这心形紫玉是家慈从小系在我身上,就给姑娘当作信物吧。」
红娣喜得又滴下两粒热泪,忙双手接过,紧握在胸前,头声道:「红娣除死之外,此玉永不离身,请君记取今日。」
这话本来就有毛病,既说要凭信物召人,怎又能永不离身?但巴大亨以为她一时激动,也不加思索,含笑这:「请姑娘收藏好了。」
红娣含笑将红纸绳套上自己的颈子,将心形紫玉放进内层衣里,贴肉挂在胸前,喜孜孜道:「我也给你一样信物。」
「不必了。」
「不。」红娣背转身子,由腰间解下一个有缺口的环形紫玉,回身托到他的面前,艳脸飞红道:「贱妾亦是身无长物,这鸳鸯血玉诀并非盗泉,乃冢严当年打抱不平,获受恩者之赠,本应由君转送贵上,恰可由君自佩。
「若受恶毒掌力或暗器所伤,将玉缺按在伤处,自可迫出毒血,君行道江湖,大有用处,只要伤口还有一口气,多半可以救治。」
巴大亨本来不想要她的信物,但这鸳鸯血玉诀曾经听风雷堡主说过要托自己送给黑鹰令主,倒不如收了下来。
省得落在凶徒手中,也就双手接过,深深一躬道:「小可敬领盛情,但愿人在玉长在,人亡玉未亡。」
红娣忽转戚然这:「你我怎麽全说到「死」字。」
巴大亨笑道:「哇操!我是福将说死何曾死,言真未必真,姑娘放心好了。」
红娣又转喜色道:「造化图也在贱妾之处,秀美去取图,秀英去告诉娘,说我留公子在这里用饭,木兰、花兰快去设席摆酒。」
「哇操!还要酒?」巴大亨惊道:「我要敬谢不敏了。」
红娣笑道:「贱妾保你不醉就是。」
※※※※※※半月後的一个中午,巴大亨在宫道上缓缓独行。
他由风雷堡外藏身之地离开,离开时并未转回风雷堡与红娣话别。
但这位像一朵高洁的莲花,出污泥而水染的美慧姑娘,已继施红英和赵卿卿之後占了他心中不少地位。
他所以悄然离开,并不是无情,相反地,他恐怕多情结绪下去,自己便难摆脱情线孽债,是以将一个「情」字深深葬在心底。
他并非贪得那帧造化图,但这帧造化图乃是风雷堡主托他代献给黑鹰令主的礼物,他冒了「令使」的身份收了下来,既无法找到黑鹰令主,也不便奉还原主,只好将造化图卷起一条布带盘在腰问,当作裤带使用。
奇怪的是那位送「红冠鹰令」的黑衣人自从惊鸿一别就去个无影无际,害得他白白守候了半个月。
但他在这半个月里,也已利用空间的光阴将十二招剑法依样书葫芦书得不差分毫。
不过,这一套剑法一共有三十六招,他练的究竟是头、是尾,还是中间的十二招就不得而知。
为了不让这十二剑法失落别人之手,熟练之後已把剑谱烧成灰烬。
首先,他想到需要去一趟拂云山庄,看那老庄主毕模生和自断左管的任进方到底如何,那知走了整个上午,仍走在一条漫无止境的官道上。
原来他那天与毕韵芳较量轻功,接著又以极快的身法追赶黑衣持鹰怪客,到底走了多少里路,逐自己也不知道。
当时被黑衣怪客引得昏头转向,一直来到风雷堡外,拂云山庄坐落何方,一时也弄不清楚。
奇怪的是这条官道虽长,偏又冷冷清活,一个行人都看不到。
太喝正照头顶,影子变成一个黑圈落在脚下,竟是连自己的影子也难以看见,然而,他仍以无比的耐心,从容举步,低声吟哦,自慰心中的寂寞。
忽然,他察觉除了自己脚下「沙沙」作响之外,好像还有一个极轻微的脚步声紧跟在身後。
回头一看,猛见一条黑衣身影与自己相距不满四步,面孔白惨惨没有一丝血色,一双线豆眼闪开发光。
骇看起来,竟是一具行尸,不禁惊喝道:「哇操!你是人?是鬼?」
「是鬼。」黑衣人以冰冷的声音回答,微侧颈子,似在欣赏他那分惊恐的形态。
巴大亨当时虽是一惊,但对方一开腔答话,立又镇定下来,而且对方肩後斜背一个包袱已落在眼底,好笑道:「哇操!何必唬人,鬼也背包袱走路麽?」
黑衣人冷冷道:「鬼门关内退遥遥,不背行李怎得寄宿?」
巴大亨可听出是谁来了,冷不防伸手出去,一把将黑衣人抓住,笑道:「哇操!侯兄还要吓我不?」
黑衣人不科自己口言已被听出,更料不到才分手没有多久,人家就能出手如电,吃这一抓,手腕竟隐隐作痛,又惊又喜道:「你小子原来藏私,还是另有奇遇?」
巴大亨感慨地说:「小弟的事,说来话长,请问侯兄怎会变成这付模样?」
黑衣人笑道:「若果没有这几付面具,我侯芷还能行道江湖麽?」
诸毕,除下面具,又道:「你那名头太大,该有几付面具才行,要不要我送几付给你。
巴大亨摇头笑笑道:「像这样怪异的面具只有多招麻烦,小弟不敢戴,也不愿戴。」
侯芷哼一声道:「书呆子,你不戴面具就更多麻烦,将来当真要往鬼门开才见到你。」
巴大亨也知黑鹰令主必定水放过自己一家人,自己又在拂云山庄露过脸,麻烦是找定了,但若戴起面具走路责非所愿,泰然道:「谢谢侯兄关照,小弟实在用不著。」
侯芷瞪瞪地望他半晌,恍若有悟地笑道:「我知道了,你嫌这付面具太难看,其实我另有不难看的,方才我老远见你晃著脑袋,慢慢走来,想吓你一下才用这一付,好了,我另送两付给你。」
巴大亨笑道:「哇操!你是专做面具的麽?」
侯正由衣袋底下取出两付面具,笑道:「我不会做面具,但我师父会,不过,你戴这付的时候,记著要承认自己是金仲文,另一付则是………」
巴大亨看他取出两付面具与真人面目完全相似,正在暗地惊奇,一听他这话,急道:「难道真有金仲文这个人?」
侯芷道:「当然有,这就是金仲文那张脸皮做的。」
巴大亨一惊道:「哇操!是从死人脸上剥下来的?」
侯芷慢吞吞道:「奇怪麽?金仲文一手八卦掌在武林上很有点名气,就是不肯学好,被我师父杀了,剥他脸皮下来做面具。」
巴大亨急拱手这:「谢谢埃兄,这些面具我不戴。」
侯芷獗嘴道:「你可是想死?」
巴大亨正色道:「哇操!本大亨何等人物,人生在世活要活得堂堂皇皇,死要死得轰轰烈烈,戴起面具来,生不如死,何必戴它?」
侯芷想了一想,哑然笑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但又过份迂腐,你先收下来,倘若要混进邪门行事,这些面具倒可令你有意外的收获。」
说来虽有道理,但巴大亨宁愿直中取,不向曲中求,无论如何也不肯收下那两张人皮面艮。
侯芷强他不过,只好赌著气将金仲文面具向自己脸孔上套,恨声道:「你敢不敢和我一路走?」
巴大亨笑道:「俟兄若是无事,我倒愿意带你去见我毕伯伯。」
侯芷道:「什麽毕伯伯?」
巴大亨道:「就是拂云山庄老庄主。」
侯芷诧道:「拂云山庄早就化灰。」
巴大亨点头道:「那是黑鹰令主手下凶徒的杰作,但那夥凶徒没讨得好的去。」
侯芷道:「你知道的不少哩,我正要访查黑曙令主的下落,至今还没半点眉目,听说前天又毁了天星庄五不知是不是黑鹰令作怪。」
巴大亨一怔道:「天星庄是好人远是坏人。」
侯芷道:「无恶不作的大坏蛋。」
巴大亨轻轻叹息道:「哇操!可惜我要先去拂云山庄,若能先往天星庄访查,也许可查出一点眉目。」
侯芷哼一声道:「废话,我这地理鬼都查不出,休说是你了。」
巴大亨淡淡一笑。
侯芷横他一眼,道:「你敢不服?」
巴大亨笑道:「哇操!当然是不敢。」
侯芷喃喃道:「不敢是一同事,不服又是一同事,你这书呆子只是不敢,并没说「服了」,仍然不能算数。」
巴大亨点点头道:「正是如此,以德服人,人心悦服,以威加人,人只是「不敢不服」,这里面十分微妙。」
「哼,老生常谈,侯芷听多了。」侯芷接著道:「武林里面,谁讲「德」谁就倒霉,不信你就看看。」
巴大亨摇头道:「那也未必,以威服人必不能长久,不过,我不想和你抬这杠子,走吧,你想去什麽地方?」
侯芷道:「听说下月底在马金岭有武林大集会,想去看看风色,也许有意料不到的收获?」
巴大亨道:「什么人召集的?」
侯芷道:「不知道召集人是谁,但各宗派全已接到一份武林帖,说是每个赴会的人,皆可获知象牙塔的秘密。」
巴大亨暗忖象牙塔的秘密藏在造化图里面,而造化图又在自己身上,那召集人以象牙塔的秘密为饵,必定有所图谋,况吟道:「你先和我去拂云山庄一趟,我再和你取道往马金岭。」
侯芷笑道:「说了你也不信,我昨天才离开拂云山庄那座屐墟,其实我已在废墟里度过三夜,鬼都没见一个。」
巴大亨知道拂云山庄不过炸场了几间正屋,侯正却说成麽墟也不由人不信,也许拂云庄主文阵刀毕模生不欲庄院成为狐鬼窟宅,索性回去毁个乾净。
由此看来,再游旧地已没有多少意义,马金岭既有武林人物集会,说不定有很多父执前辈在场,自己的父亲也会乔装前往……
想到这里,轻轻颔首道:「好,我和侯兄一道走。」
侯芷喜道:「有了伴儿好得多了,但你得戴用面具,别让人看出你的本相。」
「哇操!」巴大亨坚决地道:「这种坏人的面具我不戴,可有好人的面孔做成的?」
侯芷一呆,傻笑道:「好人的面孔怎会被人做成面具?你真是故出难题。」
巴大亨笑道:「怎地没有?令师杀了坏人,剥他脸皮来做,若果坏人杀了好人,可不也剥下好人的脸皮做面具。」
侯芷失笑道:「我祗道你初出茅庐,原来你懂得真多,但你说的这种面具也不会落在我们手上。」
巴大亨懂得他的意思在说正邪既不两立,当然得不到好人的面具,正要推辞使用面具,侯正忽向官道一指道:「你想得到的东西也许那人身上就有。」
回头一看,原来在里许远处有人飞步而来,诧道:「那人是谁?」
侯芷道:「两面公子,是一个采花贼,若果能杀了他,包管你有十付以上的好人脸皮面具。」
巴大亨心头微檩,忙道:「无故杀人,我不干。」
侯芷冷笑道:「只怕你干不了,人家具绝顶轻功,具有可断树开碑的掌劲,我侯芷还惹不起。」
「那就别理他好了。」巴大亨挽著侯芷正要举步前行,那人已飘然到达,脚下一紧,过巴大亨身侧,回头瞧了一眼,立即赞了一声:「好俊。」
但见他一拧身子,全身疾转过来,挡著二人之去路,向巴大亨拱手道:「这位兄台请了。」
巴大亨见这人长相文雅,年纪不列三十,身著儒装,全无武林人物那种粗扩的气氛,以为侯芷看错了人,也同他一揖道:「兄台何来?」
那文士一对俊目向巴大亨仔细打量,口里带笑道:「这位是贵属吧。」
侯芷冷冷道:「不错,我叫做巴益智,这位是我家相公。」
巴大亨不禁瞧他一眼,微皱秀眉。
那文士看巴大亨这付神情,以为他嫌书僮多嘴,微笑道:「兄台毋须深责贵属,区区小姓史,贱字清如,正欲请教台甫。」
侯芷又抢著道:「我相公名叫巴大友。」
巴大亨受侯芷救命之恩,听他又替自己改了名字,情知一番好意,但仍老大不乐,无可奈何地道:「请莫乱说。」
真是过分纵容了,主人对书僮也用了一个「请」字。
史清如先是一楞,忽然哈哈一笑道:兄台读书明理,当知「事无不可对人言」,难道竟嫌区区浅陋,连尊姓台甫都不欲见本色。」
史清如立即喜道:「区区四海飘萍,难得遇上兄台这般人品,若不嫌弃,结伴同行如何不麽?」
巴大亨红著脸道:「岂敢!」
他责在对侯芷说这年轻文士是采花贼的事将信将疑,所以谦恭礼让溢於于表,不脱书生味。」
巴大亨微愕道:「兄台欲往何方?」
史清如道:「区区倒是游山玩水,信步而行,并无一定去处。」
话里绝无毛病,但由他相隔里许,顷刻间就赶了上来,这份轻功确已成名露脸。
巴大亨未见过对方行径,不肯轻信对方是无恶不作的坏人,坦然道:「结伴同行,可破旅途枯寂,兄台先请。」
史清如笑道:「鱼贯不如雁列,你我联袂而行如何?」
巴大亨可无不可地点点头,在对方左侧并肩而行,走的却是往马金岭的方向。频频点头。
惟有侯正自承是书僮身份,眼见巴大亨与对方同行,无法加以劝阻,还得自己权充跟班,气得嘴唇獗起好高。
史清加偶然同过头来,见侯芷那付神情,不禁徽微一怔道:「大友兄这位贵属若果身材更高几寸,恰像一位敝友。」
巴大亨知道埃芷戴的是金仲文的脸皮面具,微笑道:「但愿不像贵友才好。」
「像,像………」史清如喃喃道:「真太像了,若果不是贵属,区区可能误认是敝友的兄弟了。」
侯芷冷漠地道:「你相公的朋友也像我巴益智这般奴才麽?」
史清如那片俊脸立即掠过一丝愠色,但又忽然消逝,转向巴大亨笑道:「贵属词锋端的凌厉,可见兄台也是厉害人物。」
若果侯芷确是书僮,巴大亨免不了要薄斥几句,但侯芷既是恩人,并又意在提醒警觉,只好淡淡一笑,随意答讪。
不觉已岔往另一条大路,在浓密的树木里出现一列整齐的房屋。
史清如欣然道:「幡溪到了,此地风景绝隹,正宜与良朋痛饮,区区作东,兄台幸毋见外。」
侯正冷哼道:「这里怎叫幡溪,难道姜太公跑来天目山垂钓?」
巴大亨笑道:「哇操!你这就错了,姜太公钓鱼的幡溪,远在陕西宝鸡东南,又名璜河,源出於南山兹谷,流入渭水,怎会跑到吴越之地?」
史清如大为激赞道:「兄台真正见多识广,若非兄台一说,区区也以为这里的幡溪就是姜太公垂钓处,因为临溪的岸边,垂杨拂水,也有一处钓台,传说是姜太公钓台,想是本地人穿声附会了。」
由这话听来,幡溪该是史清如盖游之地。
巴大亨走进幡溪镇,但见屋宇整齐,街道清洁,酒帘飘扬,人物俊美,忍不住轻赞一声:「哇操!好地方!」
史清如笑道:「若非好地方,岂敢有屈尊驾?」
他一直拉著巴大亨走进一家挂有「记来居」招牌的酒家,拾级登楼,立间一声娇呼道:「史公子又来了!」
巴大亨俊目一瞥,见是一位妙龄少女转动秋波,正向自己扫来,另外远有几位同样装束的少女陪著座上的食客。
史清如笑吟吟道:「彩月既认得前度刘郎,还不赶快「扫径迎宾」,搴笃侍客?」
被呼为「彩」月那少女粉脸徽配,轻呸一声道:「什麽「扫径迎宾」,公子真会取笑。」
她连莲瞟了巴大亨几眼,接著道:「还有临江雅座,跟奴家来罢。」
说罢,轻移莲步,款摄柳腰,引领史清如走出楼後的栏干落座,含笑道:「史公子,这位公子是……」
史清如笑道:「这位是巴大友公子,是我的好友。」
侯芷忽然接口道:「我不需人代报,小书仅名叫益智就是。」
彩月方向巴大亨施礼一拜,轻唤一声「巴公子」,忽然听侯芷自报姓名,水禁同眸一笑忽然,她一对星眸露出讶然之色,轻呼一声道:「这位小管家好像金公子!」
史清如点头道:「我也这麽说,金仲文来过没有?」
彩月微蹙蛾眉道:「金公子已有半年不来,真教彩云恨煞!」
另一座上的少女「呸」一声这:「鬼才恨他那短命的!」
这话一说,那座上原有二名三十左右年纪的壮汉立即发出粗犷的笑声。
巴大亨也立刻明白这「记来居」敢是兼营青楼之业,「哇操,真衰,怎麽交上史清如这样一位嫖客。」心头也志系不安起来。
史清如只是徽皱秀眉,看那豪笑的人一眼,便转向彩月吩咐酒菜。
巴大亨与史清如对坐,右傍栏干,栏干下便是一泓清溪,静静地流向西北,侯正面向拦干,背向搂里,不时远同头望望楼内的食客。
少顷,彩月带著一位粗壮的中年妇人来到座前,由中年妇人捧著的托盘取出酒菜、食具陈列桌上,含笑道:「史公子,你也替巴公子选个妹妹吧。」
巴大亨俊脸一红,急这:「哇操!谢啦!我不要!」
杉月和那中年妇人见他急得那付样子,知道是个嫩雏儿,全都笑出声来。
史清如笑吟吟道:「「只有英雄能本色,断无名士不风流。」走马章台,达场作戏,兄台何必拘谨。」
巴大亨正色这:「小弟既非英雄,亦非名士,本色只在书画琴棋诗酒花;「风流」二字实在担当不起。」
史清如笑道:「兄台如此著急,莫非害怕河东狮吼?」
巴大亨灵机一动,暗忖伯老婆并不是怎麽坏事,能以「怕老婆」三字挡妓女的驾,倒不失为中策,坦然道:「诚如兄台所说。」
彩月轻轻一哼道:「巴公子嫌我姐妹丑陋是真,若说已有夫人,我彩月就一百个不信。
巴大亨取出赵卿卿赠的那朵红色绢花结上襟头,微徽一笑,道:「小可有花为证。」
史清如一眼看见那朵绢花,目光顿时一亮,同时也掠过一统诡异之色,鼓掌道:「兄台能簪英雄花,怎说不是英雄人物?」
「英雄花?……」四座起了轻轻验动。
彩月一对星眸望望那朵绢花,又望望巴大亨脸上,轻轻坐在史清如身侧,轻绽朱唇道:「请问巴公子,这朵英雄花该是高唐院的信物,不知那一位姐妹有这份福气?」
巴大亨一心想摆脱妓女,不料赵卿卿正是高唐院的雏妓,由对方盘问的口气听来,也许同是高唐院出身,到底该不该说,不禁况吟起来。
然而,念头一转,忽觉赵卿卿情深义笃,无论如何也不同一般杨花下妓,立又泰然道:「拙别姓赵,字卿卿……」
「啊!双声叠字!」彩月娇呼声中忽然站起来道:「她在那里?」
「说。」
在巴大亨从来不涉足风月之场,怎知高唐一宗的「双声员字」正是宗主的嫡传弟子?此时但见对方忙急,楼里陪坐的少女也纷纷站了起来,也深感诧异道:「姑娘请坐下来在这时候,楼里又传出一声豪笑道:「到底是小白脸占便宜,王蔼蔼的弟子居然肯嫁给……」
「老二!」这一声喝止那人的话头。巴大亨学目看去,正是曾经发出粗犷笑声的两名壮汉,暗忖对方这样好管闲事,不知要惹出多少是非。
果然,史清如向二人冷扫一眼,徐徐起身道:「马老二,你在说话?」
先发话那壮汉不甘示弱,也站了起来,重重一哼道:「就是说你史清如这群不要脸!」
这回连巴大亨也骂上了,由得他为人谦和也不禁怒形於色,但一见侯芷轻轻摇头,立又忍了下来。
彩月急忙向那边座上的姐妹打个招呼,一面强拖史清如坐下,含笑道:「公子达人宏量,不必计较这些。」
那知马老二方被一名少女纳他归座,闻言又冷笑道:「什麽达人?谁不知道他绰号「两面公子」,笑里藏刀,专供他人驱策?」
史清如陡然一喝道:「马武!说好来,我供谁驱策?」
马老二昂然道:「若非黑鹰令主,还有谁欣赏你这群免儿爷?」
巴大亨一听马老二叫出「黑隐令主」,心下不禁暗惊,却见史清如气得俊脸铁青,霍然站起道:「马武别再狗仗人势,大爷可不怕你,只怕黑鹰令落在你那天马庄,大马小马一概死个尽绝。」
和马老二坐对面那壮汉忍不住冷笑道:「阁下几时充任黑鹰令使,何妨当众说来。」
巴大亨俊目急瞥,但见所有目光全投向自己这边座上,那些目光之中,有的带著怒火,有的透著欣羡。
可见那夥食客正邪两方的人都有,惟有陪座的少女虽带焦急的神情,却又人人镇定,与食客的眼光显然有别。
暗忖自己曾经假冒「令使」,难道史清如也是一个假的?如果史清如是假令使,则其「假」的用意何在?
思忖未竟,史清如已振声大笑道:「马老大也同样糊涂,怎见得大爷担任令使?」
後发话那壮汉先站起来,向在座各人扫了一眼,刚要开口说觉,忽然一声惊呼,立即坐同座上,再仰身子,翻落之後,同时也一脚踢翻了桌面。
马老二跃起,叫道:「大哥,你……」
那知一语未竟,猛可向上一跃,接著翻跌下去。
马氏兄弟先後选人暗算,楼里面的食客顿时大乱。
史清如仰天大笑道:「令使果然来了。」
巴大亨猛见一毫光一闪,急忙一掌挥出,但因事先未作准备,并且隔有一张桌子,掌劲远没透过,史清如已惨嗥一声,弹高二尺,翻身栽倒。
顷刻间倒了三个,惊得满楼食噤口无声,也惊得猛扒猛吃的侯芷忘了放下筷子忽然跳起,把桌面撞翻出楼外。
巴大亨一掌未能救得史清如性命,顿时怒火中烧,起身价喝道:「哇操!何人施用暗算,话站出来说话。」
忽然有人嘲笑道:「小子若不想死就少说两句,人家若不看在你襟前那朵英雄花的份上,也和你面前那小子一样倒下去了。」
巴大亨心头一檩,知道这话并非危言耸听,黑鹰令使在暗里下手,若非事先防备,任何人也难逃一命。
此时已看见说话的人是一位面目黝黑的老者,拿不准是否施暗算之人,只好拱手谢道:「多谢老丈提醒,但小子决不容那凶徙横行。」
那老人似不愿听,也不待话毕,默默地丢下一块摔银,徐步下楼。
「追!」巴大亨觉得那老人十分可疑,想要下楼追赶。
但眼光一触及史清如的尸首,急又掏出一块银子道:「彩月姑娘,劳你转告店东,将这三位受难的人分别葬了。」
彩月先接过银子,皱起蛾眉道:「公子休多管闲事,方才那老丈说的不假。」
巴大亨但见几十对灼灼的目光投在自己脸上,无法分解出谁是凶手,索性大声答道:「多谢姑娘好意,但这事不能不管。」
马氏兄弟和史清如各因一句话而送了命,巴大亨屡说要管,却又燕雀无声,准有每一个陪座少女目光透出焦急的神采。
彩月轻轻叹息道:「公子既说要管,奴家自难拦阻,但愿一路福星高照,莫连累我姐姐。」
巴大亨漫应一声,转向侯芷道:「我们该走了。」
侯芷摇摇头道:「我把史清如的尸体也带走。」
巴大亨以为他要搜寻面具,忙道:「人死入土为安,让店家埋葬就是。」
侯芷挤一下眼睛,笑道:「相公忘了人家方才多情多义,请你到这里来了,虽说入土为安,也该亲手埋葬才是。」
巴大亨察言观色,顿悟史清如是被杀死减口,也许身上还带有什麽证物,颔首道:「你提他起来。」
蓦地,有人大喝道:「不许动!」
巴大亨急忙看去,见是一位精壮的汉子排众而出,徽愕道:「哇操!小可埋葬敝友,阁下为何拦阻?」
精壮汉子道:「两面公子虽是贵友,但不知是否黑鹰令使,应该由各人验看,才不致被毁灭佐证。」
巴大亨作色道:「哇操!阁下竟疑小可也是令使了?」
精壮汉子昂然道:「在未明真象之前,阁下也难免可疑。」
巴大亨淡淡一笑道:「哇操!随你便!阁下尽管查验好了。」
侯芷急道:「大个子,谁授权给你来查验?」
精壮汉子怔了一下,冷笑道:「关你什麽事?」
侯芷斜走一步,将史清如尸体挡在身後,哼一声道:「既无别人授权,应该由我这做奴才的查给大家看,谁知你打什么心眼,万一故意栽脏,达我家相公都走不了。」
精壮汉子怒形於色,暴喝一声:「你敢!」
侯芷不再理会,蹲下身子正待搜查尸体,精壮汉子急忙一步欺到。
巴大亨伸管一拦,微笑道:「毋劳阁下动手。」
精壮汉子冷哼一声,一掌劈出。
巴大亨一翻腕,扣紧对方脉门,剑眉一挑,喝道:「阁下这般著急,难道就是施暗算的凶手。」
侯芷在这刹那间已由尸体上起出一杖牛毛细针,笑道:「相公搜搜那厮身上,看有这种凶器没有?」
精壮汉子脸色大变,不待话毕已手脚并起,奋身向栏干一跃。
巴大亨不防对方突然拼命,右手已被挣脱,急扬起左掌挈去,「蓬!」一声响,精壮汉子没跃出栏干,背後却挨了一掌重的,立即撞趺在楼上。
巴大亨趁势一把将他翻转过来,喝道:「你这凶徒……」
那料话未说完,精壮汉子忽然一翻眼睛,猛一抽扬,呕出一口黑血,立即断气。
巴大亨默然叹息道:「好容易遇上一个,偏就这样死了。
侯芷道:「相公下手好重。」
巴大亨摇摇头道:「不关我事,这人嚼毒而死,以前我也遇上这种情形。」徽顿,接著问道:「你远搜到什麽东西?」
侯芷扬起一面小银牌道:「平字第八号。」
巴大亨点头咨嗟道:「哇操!这姓史的也真正该死,原来竟是一名黑鹰令使。」
侯芷笑道:「这姓史的革雯也藏有十六枚毒针。」
楼里忽有人诧异地叫道:「马老二竟是中了两杖毒针,一枚在左,一枚在右。」
另一人叫道:「马老大可不是同样!」
巴大亨转头看去,见是两名中年人各检视一具尸体,略加思索便知马氏兄弟同时被精壮汉子和史清如所害。
史清如欲将行凶的责任诿给对方,所以连自己也不免一死,忙接口道:「是毒针麽?安啦!若马氏兄弟远有一口气,小可还能救。」
楼里二人急抱起尸体奔到,叫道:「还没断气。」
巴大亨毫不犹豫,取出挂在胸前的玉缺。
玉缺一现,有人猛呼一声:「鸳鸯血玉!」
巴大亨志在火速救人,没有留意,侯芷目光一扫,已看见那人脸色枯黄,是一位中年病夫。
彩月忽然娇呼道:「我们姐妹统统过来保护巴公子。」
陪著客人的侍女纷纷奔来,环列成一堵人墙,将巴大亨连带尸体围在中间,然後转身向外,监视每一个角落。
「哇操!香喷喷的!」
巴大亨将血玉诀套上马老二右侧伤口,一缕黑血也随即泊泊流出,顷刻间血色转红,又将玉诀改套左侧伤口。
那知这一套下去,流出来的血也是红色,不禁怔了一怔。
彩月笑道:「毒已尽除,马二爷自会苏醒过来,公子快救马大爷要紧。」
巴大亨顿悟人身血脉本是循环,忙将玉诀往马老大的伤口上套。
果然马武轻轻呻吟一下,睁开眼睛,急忙坐起,征怔地看著巴大亨以血玉玟故人。
半晌过後,马老大也醒了过来,一开眼睛,已知怎样一同事,轻叱道:「老二,我们快拜恩公!」
巴大亨俊脸一红,急忙避开,达连摇手道:「哇操!小款代志!二位莫折煞小可。」
在这时候,侯芷却见那中年病夫匆匆下楼而去。
虽然巴大亨走避,马氏兄弟仍恭恭谨谨遥拜三拜然後起身,马老二想起曾经讥笑巴大亨是小白脸,惭愧得低头不语。
马老大再向巴大亨躬身一拜道:「请公子归座,否则愚兄弟连站处都没有了。」
巴大亨苦笑道:「贤昆仲请先入座,小可再看这位史兄能否有救?」
侯芷忙道:「这个早就死了。」
巴大亨诺道:「哇操!马氏昆仲先伤,并还是各伤二针都能有救,史兄只是伤了一针,怎会死了?」
侯芷诡笑道:「他姓「死」,怎能不「死」?你不信就看看。」
巴大亨不信,将玉玟往史清如的伤口上面套,果然逼不出毒血。
这也是他缺少练历之故,倘若仔细察看,使可发现史清如虽由侯芷起出毒针,也被侯芷点了死穴。
扶马老大过来疗毒那汉子见巴大亨一脸惋惜之情,抱拳一指道:「在下姓顾,贱名虎,这位是劣弟顾豹,幸濡隋公子丰采,乃毕生之荣,但以这史清如为人,实不值得公子惋惜,也许公子与他并无深交吧。」
巴大亨接口道:「不错,是方才在路上遇上的。」
顾虎点点头道:「公子一掌打翻司徒东,艺业已经登举造极……」
巴大亨俊脸一热,忙道:「哇操!小可只是偶然凑巧,并未学过什麽武艺。」
顾虎笑道:「公子不必过谦,难得的就是这麽凑巧,司徒东是劳山派的大弟子,愚兄弟自问难敌他百招,不知他几时投入黑鹰门,居然当起令使来。」
彩月妙目含情道:「公子赶快坐下,你看人人都在站著。」
巴大亨忙道:「不必了,我还要到一个地方去。」
彩月一抬道:「天色已晚,不在这里歇一宵,还要去那里?」
巴大亨向搂外一望,转向侯芷道:「哇操!看样子!我们真该走了。」说罢,朝楼上各人拱手道谢,路著侯芷下台。
顾氏兄弟,马氏兄弟送到楼下。
彩月一直送到街心,悄悄道:「公子当真要走?」
巴大亨含笑道:「哇操!已经把这里闹成凶地,还能不走麽?」
彩月笑道:「你若肯光临我住处,我有很重要的话对你说。」
巴大亨愕然道:「咦?何不在这里说?」
彩月笑道:「这里不方便说,今夜二更到三更时分,我在这排屋子北首第三家的楼上留看灯光等你。」
巴大亨不知究竟有何要事,只好点头答应。
侯芷一出镇口,忍不住笑起来道:「好啊,原来你这样一位公子哥儿也会骗人。」
巴大亨一怔道:「你见我骗过谁?」
侯芷一翻怪眼道:「你几时又认得一个赵卿卿来了?」
巴大亨哑然失笑道:「原来你急著要知道这个……」
他收好英雄花,将自己如何被擒,如何获赵卿卿解救,後遇无名老人赠服火枣,再被庄幼雄舍去致与赵卿卿散失……等事一一告知,接著又道:「当时危机四伏,只好暂认为夫妇,不料赵卿卿如此多情,也不傀为我巴家媳妇,是以在「记来居」为了摆脱妓女纠缠,索性当采承认了下来了。」
侯芷想起当夜自己先逃的事,带著愧意道:「那夜晚我先逃走,你不怪我?」
巴大亨坦然道:「哇操!侯兄度力不敌,当然要回避恶人,并已提示小弟藏匿,怪只怪小弟不懂得躲开,怎好怪起侯兄来。」
侯芷见他心地坦然,毫无作伪之状,大为感动,翘起拇指叫道:「凭你这份坦率的心性,侯芷真愿意当个跟班!」
巴大亨忙道:「哇操!拜托,侯兄千万不可……」
侯芷一本正经道:「别再叫什麽侯兄了,侯芷虽没多大本事,但平生也只服师父一人,由今天起多服了一个你,也许将来你我远会有分手之时,只要你打个招呼,侯芷是水里火里全都敢去。」
巴大亨肃容一指道:「侯兄这分情谊,巴大亨是拜领了。」
侯芷就跳开一步,叫道:「你再叫侯兄,就是不要我一这个朋友。」
巴大亨哑然道:「哇操!那麽严重啊!那要叫什麽呢?」
侯芷笑道:「就叫我的名字吧!」
巴大亨笑道:「芷兄………」
「不敢当,正弟吧!你总长我岁把。」
「好吧,我强不过你。」
夜正二更。
幡溪悄然如睡。
但见几座小楼远有灯光闪烁,也许那是女子绣合,深夜赶制嫁衣,也许是慈母惜女,殷勤叮喝,也可能是孤食怨妇,无法成眠。
在这时候,一叶轻舟由幡溪顺流而下,悄悄划破溪水,却不引起一点声音。
舟上,一位兽衫少年与一位蓬头童子对坐小酌,二人当中以船板架成的桌面还有几盘小菜这二人正是巴大亨和侯芷。
因为恐怕由陆路赴彩月之约彼人认出,所以星夜泛舟,既可赏弄江上清风,又可直抵桃花洞口。
当然,他并无采津之意,只因彩月曾说有重要的话而不得不来。
轻舟渐渐驶近那座小搂,巴大亨心头反而志系不安起来。
因为他远是第一次赴一个女人的的会,而这女人偏是酒家女侍,怎知她不是藉故相请,编人入设?
侯芷知道事不关己,因此坦荡荡地饮酒食肉,而且不时向巴大亨扮个鬼脸,发出极轻微的笑声。
由得巴大亨心地坦然,但因他故意做作,也觉有几分尴尬,一见轻舟已流近小楼外的枭衣石,忙道:「哇操!别笑,快插好竹篙。」
侯芷仍然轻轻一笑,从容拿起竹篙插进船头,将头定在枭衣石旁边,又笑笑道:「我就在这里喝酒等你,当心莫把洗脚水泼下来。」
巴大亨脸红苦笑道:「哇操!你这嘴巴真多,少说这种话不好麽?」
侯正挥挥手笑道:「去你的吧,人家已急著要说「想煞奴家」,但我得提醒你这做哥哥的是「使君有妇」。」
荡地,楼窗「呀」的一声打开,一个美女的玉首已探了出来,随即「咦……」一声道:「公子原来已经到了。」
巴大亨见那女子正是彩月,忙道:「姑娘下来还是小可上去?」
彩月笑道:「公子上来吧!」
侯芷轻笑道:「当然是你「上去」嘛!」
他一语双开,气得巴大亨瞪他一眼,但彩月说过之後已缩头回去,只好捞起衣摆,跃进搂窗。
忽见除了彩月,另外远有一个年约破瓜的彩衣少女含笑相迎,忙拱手当胸道:「有劳姑娘久待了。」
彩月施礼一拜道:「蒲柳弱质,岂敢当公子大礼,这位姐妹也姓赵,艺名细细,来到这里已有两天了,公子请先坐下再说。」
她指著一张椅子让巴大亨坐下,又教赵细细坐在他的右侧,自去倒来两杯香茗放在二人面前的茶几上,欣然道:「赵四姐请陪公子好好谈谈,这就是五姐丈,五姐的事就问巴公子好了,我去吩附些酒菜上来。」
巴大亨忙道:「用不著了,我船上有。」
彩月哨嗤笑道:「我这闺房从未被人登过,难得请来公子,少坐片刻,要麽,搬往宝舟……啊,贵属同来没有?」
巴大亨笑道:「哇操!我那有什麽童仆,姑娘在「记来居」见过的人是敝友侯芷,混名「猴子」。」
赵细细轻「啊」一声道:「陆三元前辈的徒弟。」
巴大亨微愕道:「原来姑娘也认得他。」
赵细细粉脸微红,轻摇玉首道:「贱妾并不认识,只是侯芷到处闯祸,才久仰他的名头,不料竟是相公的至友………」
巴大亨暗笑侯芷居然在北湖上捣蛋成名,又间赵细细接著道:「线妾奉师命访查师妹行踩,听说她与巴大亨同行,怎又与公子成为夫妇,莫非公子另名巴大亨?」
巴大亨暗服这少女慧心,含笑道:「小可正是巴大亨。」
「失敬!」赵细细起身施了半礼,立即坐下,蛾眉徽蹙道:「贱妾当先解公子之惑卿卿排行第五,贱妾称她为五妹,她偶间师父说过有关象牙塔的故事便即留言出走,走时又将师父那管玉箫带走,殊不知一被凶徙认出那管玉萧,立即有杀身之祸………」
巴大亨吃惊这:「哇操!这……如何是好。」
赵细细一怔道:「公子和她失散了麽?」
巴大亨点点头,将失散缘因说明,接著道:「她在找我,我也在找他,但天宽地广,就不容易碰在一起。」
赵细细听说赵卿卿能跃上十三层高塔,脸色舒了下来,笑道:「原来五妹另有奇遇,练成了绝顶轻功,这倒不须为她檠心了,不过……」
一句诸没完,侯芷忽然由外面喝一声:「快开窗门!」
巴大亨间声知警,一步跨了过去,迅将窗门关紧。
赵细细也钴了起来,面色凝重道:「敢情已来了武林人物,外面若是侯芷那闯祸鬼,只怕不大妥当。」
巴大亨笑道:「哇操!是他,但他精通水性,人又灵精,料也不妨。」
在这时候,忽然闻及远处有人唤渡,侯芷回答过後,竟然响起篙声,听来是要开船走了越细约失笑道:「你看吧,他又要闯祸了。」
巴大亨微笑道:「且休管他,姑娘方才说什麽「不过」就不说了。」
赵细细面带忧色道:「不过我那五妹年纪太幼,又少历练,自从她和你同行的消息由薰风谷传出江湖之後,也不知多少邪闪宗派高手追寻你二人下落,只怕她一不留神就落进歹人手中,她又长得那麽美。」
巴大亨听她说「美」,不禁失笑。
赵细细诧道:「你笑怎的,难道她还不够美?」
巴大亨笑道:「哇操!那无名的老前辈赠给她一付丑陋不堪的面具,因此骤然看起来就够吓坏了人。」
赵纫纫摇头道:「那丫头肯戴丑面具?」
巴大亨点点头:「她曾经戴了三天,守候我醒转过来,相信她若在江湖寻我,必定仍戴那付面具。」
「你真是她的知己,唉!」赵细细略带黯然道:「我那……」
忽然,她似发觉自己失神,伦窥巴大亨一眼,粉脸上飞起两朵红云,轻轻一咬唇皮,幽幽道:「明天,我跟你找他去。」
巴大亨已听出这位少女也有心上人,但不知说「他」还是说「她」,想起对方奉命找师妹是应该的,找同心上人也是应该的,也许意在仗自己一点艺业而结伴同行,不好推辞,笑笑道:「只怕我会拖累姑娘。」
赵约细红晕未退,低头道:「你莫嫌我累了你。」
彩月在这时登搂,见状一怔道:「你们说得好知心啊,外面吵得好不厉害。」
「谁吵?」巴大亨方问一声,忽听得侯芷在骂道:「妈的!你们是乘船的还是盘贼的,啖啖嗦嗦干什么?」
接著有个少女叱声道:「这船僮活地强横,看来一定有一手,哥哥先给他几个耳刮子再说。」
这少女的声音好熟,巴大亨一听就知是那刁蛮出奇的庄幼推,恐怕侯芷在她兄妹手下吃苦头,急道:「我去看看!」
「我也去!」
巴大亨在前,赵细细在後,三脚两步赶到渡口,立刻看见侯芷横篙站在船头栏著庄少推兄妹不让上船。
庄幼雄捆紧脸皮站在她哥哥身侧,巴大亨忙道:「芷弟不要鲁莽,这位就是我说过的庄氏兄妹。」
庄少雄回头一看,欣然道:「原来是巴兄偕女友乘用这船,小弟倒是误会了。」
庄幼雄「哼」一声道:「哥哥,你看站在那小子背後的什麽人?」
庄少雄只留意巴大亨,并未参看赵细细一眼,这时听出妹妹话里有因,禁不住仔细一看,失声道:「原来是桂妹!」
庄幼雄冷笑道:「桂妹?桂妹成了人家的亲妹妹了,我说你轻易将本门绝学交了什麽桂妹,这番捉到了,还有什麽好赖的?」
他劈劈啪啪像连珠炮般说了一阵,气得赵细细娇躯猛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