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似秋鳩來有信,事如春夢了無痕。」巴大亨一覺醒來,發覺竟是和衣睡在一張極大的床上。
身下柔軟如綿,身上繡被映目,羅帳低垂,流蘇飄動,尤其那非蘭非康的幽香,令人心暱神治,也令他立即憬悟深入香閏,驚得揭被而起。
然聞帳外有個忽銀鈴似的少女嬌呼道:「木蘭,來!公子醒了。」
呼聲末歇,帳外已經走來一條絨影替他將羅帳掛上銀釣,輕笑一聲道:「公子睡得香吧?」
巴大亨兒這位少女身穿蔥綠色勁裝,罩著一件黃色披肩,雖然含笑問訊,卻是不曾見過,急忙拱手道:「哇操!不敢勞姑娘照應,小可自己動手。」
那姑娘待他下床,一把已搶過繡被來摺,笑笑道:「脾子小字秀英,員被鋪床是婢子的事,公子不需動手。」
巴大亨聽風雷堡主說過「秀英」,「秀美」是紅娣的侍陴,不禁一驚道:「這裡是章姑娘的香閨嗎?」
秀英輕輕頡首道:「公子果然聰明絕頂,這裡正是我家小姐的閨房。」
「哇操!真該死!」巴大亨雖已睡了一夜,但那是迷夢中,這時清醒,深覺失禮,慌忙退出房外,卻見木蘭捧來巾櫛,急道:「木蘭姑娘,誰把我送來這裡?」
「婢子和花蘭扶你來的呀。」木蘭俏臉含暈地笑道:「你睡得香麼?」
日映窗紗,影投階砌,巴大亨也解不出是上午還是下午,苦笑道:「哇操!我怎醉得這樣糊塗,睡得還好,是什麼時候了。」
秀英在房裡笑道:「在這裡過了一夜,這時是辰時正。」
巴大亨臉皮一熱,忙道:「哇操!秀英姑娘,你們小姐在那裡,請代為轉告,小可醉中失儀,請她……」
忽然,房裡傳來紅娣的笑聲道:「不用請,我就在這裡。」
巴大亨楞了一下,道:「哇操!我尚未醉過,醉後如果有什麼失禮的地方,請姑娘包涵。」
紅娣笑道:「不要緊,我本已有意請你來翠雲閣一看我家的藏寶,後來我娘也有意藉你的威儀在這裡保護幾個丫頭和我,料不到你竟醉了一夜。」
巴大亨大感慚愧,自覺臉皮烘熱,不知離開好還是站在原地好。
木蘭捧著小櫛,徵怔地望著他的俊臉,含笑道:「請公子房裡梳洗。」
巴大亨忙道:「就在外面梳洗罷。」
木蘭微獗櫻唇道:「難道又要花蘭和婢子拖你進房麼?」
巴大亨苦笑道:「小可昨夜是沉醉,今朝是清醒,既知是姑娘的閨房,迴避還來不及,豈可冒昧進房致貽物議。」
紅娣藏在侍婢房中,聽得不由芳心大悅,暗慶自己並未選錯了人,深怕他堅持要走,連忙道:「你別迂了,我那閨房暫讓你住,趕快梳洗好讓我出來陪你吃點東西,商議重要的事,就可往學稼堂和大家見面了。」
巴大亨想了一想,暗忖已被邀請,當不算作冒昧,坦然步入臥室,梳況畢,才見紅娣由床後揭帳而出。
跟在她身後的一位陌生少女順手扣了房門,這才知道板壁後面另有套房,不禁失笑道:「姑娘這翠雲閣好像是一座迷宮。」
紅娣淡淡地笑道:「雖不中,不遠矣。要不是翠雲閣拐彎抹角,門戶複雜,怎能成為藏寶重地?」
一頓話頭,略偏身子道:「秀美,先拜見巴公子。」
「巴公子。」秀美輕喚一聲,屈下半膝。
巴大亨知道對方家規如此,不便推辭,也同了一揖。
再看紅娣一眼,但見她蛾眉淡掃,眉頭微蹙,星眸徽蕩秋波,臉色也略帶憔悴,不覺失聲道:「姑娘昨夜辛苦了。」
紅娣俏臉一紅,微徽俯首道:「擔驚受怕,一夜沒睡好,卻教你看出來了,今天該你守護,讓我好好睡上一天。」
「應該,應該!」巴大亨連忙答應,忽然想到自己的假身份,又趕忙接口道:「但是小可得趕快歸報令主………」
紅娣好笑道:「這裡全是我的貼身丫頭,你說真話,不必忌諱好了,但你這麼一說,卻教我記起那群兇魔,也著責令人擔憂。」
巴大亨赧然道:「他們一輩子不來,我也不能待他一輩子,索性就找他去。」
紅娣徐徐舉步,引他走進客廳,請他坐下,面帶憂色道:「主動去找兇魔是對的,但你知他們藏在那裡?奇怪的是昨夜連風吹草動的事都沒有,難道兇魔真被你殺怕了,知你在此就不敢來?」
巴大亨搖搖頭道:「說兇魔會怕我殺,這是太沒道理,也許他們另有陰謀,不過,要找他們並不困難,為了使令尊和貴堡上下相信我回去覆命,今天倒是非離開這裡不可。」
紅娣眼眶一紅,黯然道:「你今天就走?」
巴大亨不知對方為何忽然悽惶起來,泰然道:「只有離開才能令人相信,才使令尊安心,但我仍藏在貴堡左近守候半個月,過期不來,也許就不會來了。」
紅娣急道:「你說兇魔不會來,還是你不會來?」
巴大亨正色道:「黑鷹令的期限本來只有三天,但送來貴堡的黑鷹令卻是紅冠鷹,也許與藍冠鷹有不同的用意,所以我等待半個月,兇魔逾期不來,我也沒有再來的必要。」
紅娣沒想到才是一夕之歡,立刻就要長期別離,一縷辛酸之氣衝上鼻端,忍不住星眸蘊淚。
巴大亨早覺紅娣出汙泥而不染,是一個不平凡的女子,直到這時見她因將離別而神情悲慼,才知此情多情。
但仍無法明瞭箇中原因,忙改口道:「姑娘且莫憂慮,我沒說絕對不來,若果有必要,我還是來的。」
紅娣一仰臉,拋落兩粒淚珠,急問道:「我要你來,你來不來?」
「來。」巴大亨認為對方是一位少女,沒有必需找自己的理由,若真找自己,定是風雷堡出了大事,自己答應過保障風雷堡,是以斷然答應一聲。
他全未向兒女私情上去推想,但這一要斬釘截鐵的答應,邦把紅娣將冷的芳心化為一股熱流。
頓時春風盈面,喜氣登眉,笑吟吟一伸玉掌,道:「好,你給我一樣信物。」
巴大亨一怔道:「哇操!君子一言既出,細馬難追,還要信物幹哈?」
紅娣綻開笑臉道:「為什麼不要?萬一我不能找你,教別人去找你,沒有你的信物遠行麼?」
「有理,有理。」巴大亨頗頷點頭,但遍摸身上,蜈蚣鞭是奪來的,不能算是信物,劍譜是父親交下來學習的,自己還沒工夫細請,不能給。
保留有無愁居士一個小瓷瓶,應該設法交到莊少雄手上,不能給,英雄花是趙卿卿的,更不能給。
摸了半晌,才由胸衣裡取出貼肉收藏的心形紫玉,當下連紅絨由頸子脫了下來,莊肅地苣:「哇操!我一身所有幾乎全是別人的,唯有這心形紫玉是家慈從小系在我身上,就給姑娘當作信物吧。」
紅娣喜得又滴下兩粒熱淚,忙雙手接過,緊握在胸前,頭聲道:「紅娣除死之外,此玉永不離身,請君記取今日。」
這話本來就有毛病,既說要憑信物召人,怎又能永不離身?但巴大亨以為她一時激動,也不加思索,含笑這:「請姑娘收藏好了。」
紅娣含笑將紅紙繩套上自己的頸子,將心形紫玉放進內層衣裡,貼肉掛在胸前,喜孜孜道:「我也給你一樣信物。」
「不必了。」
「不。」紅娣背轉身子,由腰間解下一個有缺口的環形紫玉,回身託到他的面前,豔臉飛紅道:「賤妾亦是身無長物,這鴛鴦血玉訣並非盜泉,乃冢嚴當年打抱不平,獲受恩者之贈,本應由君轉送貴上,恰可由君自佩。
「若受惡毒掌力或暗器所傷,將玉缺按在傷處,自可迫出毒血,君行道江湖,大有用處,只要傷口還有一口氣,多半可以救治。」
巴大亨本來不想要她的信物,但這鴛鴦血玉訣曾經聽風雷堡主說過要託自己送給黑鷹令主,倒不如收了下來。
省得落在兇徒手中,也就雙手接過,深深一躬道:「小可敬領盛情,但願人在玉長在,人亡玉未亡。」
紅娣忽轉戚然這:「你我怎麼全說到「死」字。」
巴大亨笑道:「哇操!我是福將說死何曾死,言真未必真,姑娘放心好了。」
紅娣又轉喜色道:「造化圖也在賤妾之處,秀美去取圖,秀英去告訴娘,說我留公子在這裡用飯,木蘭、花蘭快去設席擺酒。」
「哇操!還要酒?」巴大亨驚道:「我要敬謝不敏了。」
紅娣笑道:「賤妾保你不醉就是。」
※※※※※※半月後的一箇中午,巴大亨在宮道上緩緩獨行。
他由風雷堡外藏身之地離開,離開時並未轉回風雷堡與紅娣話別。
但這位像一朵高潔的蓮花,出汙泥而水染的美慧姑娘,已繼施紅英和趙卿卿之後佔了他心中不少地位。
他所以悄然離開,並不是無情,相反地,他恐怕多情結緒下去,自己便難擺脫情線孽債,是以將一個「情」字深深葬在心底。
他並非貪得那幀造化圖,但這幀造化圖乃是風雷堡主託他代獻給黑鷹令主的禮物,他冒了「令使」的身份收了下來,既無法找到黑鷹令主,也不便奉還原主,只好將造化圖捲起一條布帶盤在腰問,當作褲帶使用。
奇怪的是那位送「紅冠鷹令」的黑衣人自從驚鴻一別就去個無影無際,害得他白白守候了半個月。
但他在這半個月裡,也已利用空間的光陰將十二招劍法依樣書葫蘆書得不差分毫。
不過,這一套劍法一共有三十六招,他練的究竟是頭、是尾,還是中間的十二招就不得而知。
為了不讓這十二劍法失落別人之手,熟練之後已把劍譜燒成灰燼。
首先,他想到需要去一趟拂雲山莊,看那老莊主畢模生和自斷左管的任進方到底如何,那知走了整個上午,仍走在一條漫無止境的官道上。
原來他那天與畢韻芳較量輕功,接著又以極快的身法追趕黑衣持鷹怪客,到底走了多少里路,逐自己也不知道。
當時被黑衣怪客引得昏頭轉向,一直來到風雷堡外,拂雲山莊坐落何方,一時也弄不清楚。
奇怪的是這條官道雖長,偏又冷冷清活,一個行人都看不到。
太喝正照頭頂,影子變成一個黑圈落在腳下,竟是連自己的影子也難以看見,然而,他仍以無比的耐心,從容舉步,低聲吟哦,自慰心中的寂寞。
忽然,他察覺除了自己腳下「沙沙」作響之外,好像還有一個極輕微的腳步聲緊跟在身後。
回頭一看,猛見一條黑衣身影與自己相距不滿四步,面孔白慘慘沒有一絲血色,一雙線豆眼閃開發光。
駭看起來,竟是一具行屍,不禁驚喝道:「哇操!你是人?是鬼?」
「是鬼。」黑衣人以冰冷的聲音回答,微側頸子,似在欣賞他那分驚恐的形態。
巴大亨當時雖是一驚,但對方一開腔答話,立又鎮定下來,而且對方肩後斜背一個包袱已落在眼底,好笑道:「哇操!何必唬人,鬼也揹包袱走路麼?」
黑衣人冷冷道:「鬼門關內退遙遙,不背行李怎得寄宿?」
巴大亨可聽出是誰來了,冷不防伸手出去,一把將黑衣人抓住,笑道:「哇操!侯兄還要嚇我不?」
黑衣人不科自己口言已被聽出,更料不到才分手沒有多久,人家就能出手如電,吃這一抓,手腕竟隱隱作痛,又驚又喜道:「你小子原來藏私,還是另有奇遇?」
巴大亨感慨地說:「小弟的事,說來話長,請問侯兄怎會變成這付模樣?」
黑衣人笑道:「若果沒有這幾付面具,我侯芷還能行道江湖麼?」
諸畢,除下面具,又道:「你那名頭太大,該有幾付面具才行,要不要我送幾付給你。
巴大亨搖頭笑笑道:「像這樣怪異的面具只有多招麻煩,小弟不敢戴,也不願戴。」
侯芷哼一聲道:「書呆子,你不戴面具就更多麻煩,將來當真要往鬼門開才見到你。」
巴大亨也知黑鷹令主必定水放過自己一家人,自己又在拂雲山莊露過臉,麻煩是找定了,但若戴起面具走路責非所願,泰然道:「謝謝侯兄關照,小弟實在用不著。」
侯芷瞪瞪地望他半晌,恍若有悟地笑道:「我知道了,你嫌這付面具太難看,其實我另有不難看的,方才我老遠見你晃著腦袋,慢慢走來,想嚇你一下才用這一付,好了,我另送兩付給你。」
巴大亨笑道:「哇操!你是專做面具的麼?」
侯正由衣袋底下取出兩付面具,笑道:「我不會做面具,但我師父會,不過,你戴這付的時候,記著要承認自己是金仲文,另一付則是………」
巴大亨看他取出兩付面具與真人面目完全相似,正在暗地驚奇,一聽他這話,急道:「難道真有金仲文這個人?」
侯芷道:「當然有,這就是金仲文那張臉皮做的。」
巴大亨一驚道:「哇操!是從死人臉上剝下來的?」
侯芷慢吞吞道:「奇怪麼?金仲文一手八卦掌在武林上很有點名氣,就是不肯學好,被我師父殺了,剝他臉皮下來做面具。」
巴大亨急拱手這:「謝謝埃兄,這些面具我不戴。」
侯芷獗嘴道:「你可是想死?」
巴大亨正色道:「哇操!本大亨何等人物,人生在世活要活得堂堂皇皇,死要死得轟轟烈烈,戴起面具來,生不如死,何必戴它?」
侯芷想了一想,啞然笑道:「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但又過份迂腐,你先收下來,倘若要混進邪門行事,這些面具倒可令你有意外的收穫。」
說來雖有道理,但巴大亨寧願直中取,不向曲中求,無論如何也不肯收下那兩張人皮面艮。
侯芷強他不過,只好賭著氣將金仲文面具向自己臉孔上套,恨聲道:「你敢不敢和我一路走?」
巴大亨笑道:「俟兄若是無事,我倒願意帶你去見我畢伯伯。」
侯芷道:「什麼畢伯伯?」
巴大亨道:「就是拂雲山莊老莊主。」
侯芷詫道:「拂雲山莊早就化灰。」
巴大亨點頭道:「那是黑鷹令主手下兇徒的傑作,但那夥兇徒沒討得好的去。」
侯芷道:「你知道的不少哩,我正要訪查黑曙令主的下落,至今還沒半點眉目,聽說前天又毀了天星莊五不知是不是黑鷹令作怪。」
巴大亨一怔道:「天星莊是好人遠是壞人。」
侯芷道:「無惡不作的大壞蛋。」
巴大亨輕輕嘆息道:「哇操!可惜我要先去拂雲山莊,若能先往天星莊訪查,也許可查出一點眉目。」
侯芷哼一聲道:「廢話,我這地理鬼都查不出,休說是你了。」
巴大亨淡淡一笑。
侯芷橫他一眼,道:「你敢不服?」
巴大亨笑道:「哇操!當然是不敢。」
侯芷喃喃道:「不敢是一同事,不服又是一同事,你這書呆子只是不敢,並沒說「服了」,仍然不能算數。」
巴大亨點點頭道:「正是如此,以德服人,人心悅服,以威加人,人只是「不敢不服」,這裡面十分微妙。」
「哼,老生常談,侯芷聽多了。」侯芷接著道:「武林裡面,誰講「德」誰就倒黴,不信你就看看。」
巴大亨搖頭道:「那也未必,以威服人必不能長久,不過,我不想和你抬這槓子,走吧,你想去什麼地方?」
侯芷道:「聽說下月底在馬金嶺有武林大集會,想去看看風色,也許有意料不到的收穫?」
巴大亨道:「什麼人召集的?」
侯芷道:「不知道召集人是誰,但各宗派全已接到一份武林帖,說是每個赴會的人,皆可獲知象牙塔的秘密。」
巴大亨暗忖象牙塔的秘密藏在造化圖裡面,而造化圖又在自己身上,那召集人以象牙塔的秘密為餌,必定有所圖謀,況吟道:「你先和我去拂雲山莊一趟,我再和你取道往馬金嶺。」
侯芷笑道:「說了你也不信,我昨天才離開拂雲山莊那座屐墟,其實我已在廢墟里度過三夜,鬼都沒見一個。」
巴大亨知道拂雲山莊不過炸場了幾間正屋,侯正卻說成麼墟也不由人不信,也許拂雲莊主文陣刀畢模生不欲莊院成為狐鬼窟宅,索性回去毀個乾淨。
由此看來,再遊舊地已沒有多少意義,馬金嶺既有武林人物集會,說不定有很多父執前輩在場,自己的父親也會喬裝前往……
想到這裡,輕輕頷首道:「好,我和侯兄一道走。」
侯芷喜道:「有了伴兒好得多了,但你得戴用面具,別讓人看出你的本相。」
「哇操!」巴大亨堅決地道:「這種壞人的面具我不戴,可有好人的面孔做成的?」
侯芷一呆,傻笑道:「好人的面孔怎會被人做成面具?你真是故出難題。」
巴大亨笑道:「怎地沒有?令師殺了壞人,剝他臉皮來做,若果壞人殺了好人,可不也剝下好人的臉皮做面具。」
侯芷失笑道:「我祗道你初出茅廬,原來你懂得真多,但你說的這種面具也不會落在我們手上。」
巴大亨懂得他的意思在說正邪既不兩立,當然得不到好人的面具,正要推辭使用面具,侯正忽向官道一指道:「你想得到的東西也許那人身上就有。」
回頭一看,原來在裡許遠處有人飛步而來,詫道:「那人是誰?」
侯芷道:「兩面公子,是一個採花賊,若果能殺了他,包管你有十付以上的好人臉皮面具。」
巴大亨心頭微檁,忙道:「無故殺人,我不幹。」
侯芷冷笑道:「只怕你幹不了,人傢俱絕頂輕功,具有可斷樹開碑的掌勁,我侯芷還惹不起。」
「那就別理他好了。」巴大亨挽著侯芷正要舉步前行,那人已飄然到達,腳下一緊,過巴大亨身側,回頭瞧了一眼,立即讚了一聲:「好俊。」
但見他一擰身子,全身疾轉過來,擋著二人之去路,向巴大亨拱手道:「這位兄臺請了。」
巴大亨見這人長相文雅,年紀不列三十,身著儒裝,全無武林人物那種粗擴的氣氛,以為侯芷看錯了人,也同他一揖道:「兄臺何來?」
那文士一對俊目向巴大亨仔細打量,口裡帶笑道:「這位是貴屬吧。」
侯芷冷冷道:「不錯,我叫做巴益智,這位是我家相公。」
巴大亨不禁瞧他一眼,微皺秀眉。
那文士看巴大亨這付神情,以為他嫌書僮多嘴,微笑道:「兄臺毋須深責貴屬,區區小姓史,賤字清如,正欲請教臺甫。」
侯芷又搶著道:「我相公名叫巴大友。」
巴大亨受侯芷救命之恩,聽他又替自己改了名字,情知一番好意,但仍老大不樂,無可奈何地道:「請莫亂說。」
真是過分縱容了,主人對書僮也用了一個「請」字。
史清如先是一楞,忽然哈哈一笑道:兄臺讀書明理,當知「事無不可對人言」,難道竟嫌區區淺陋,連尊姓臺甫都不欲見本色。」
史清如立即喜道:「區區四海飄萍,難得遇上兄臺這般人品,若不嫌棄,結伴同行如何不麼?」
巴大亨紅著臉道:「豈敢!」
他責在對侯芷說這年輕文士是採花賊的事將信將疑,所以謙恭禮讓溢於於表,不脫書生味。」
巴大亨微愕道:「兄臺欲往何方?」
史清如道:「區區倒是遊山玩水,信步而行,並無一定去處。」
話裡絕無毛病,但由他相隔裡許,頃刻間就趕了上來,這份輕功確已成名露臉。
巴大亨未見過對方行徑,不肯輕信對方是無惡不作的壞人,坦然道:「結伴同行,可破旅途枯寂,兄臺先請。」
史清如笑道:「魚貫不如雁列,你我聯袂而行如何?」
巴大亨可無不可地點點頭,在對方左側並肩而行,走的卻是往馬金嶺的方向。頻頻點頭。
惟有侯正自承是書僮身份,眼見巴大亨與對方同行,無法加以勸阻,還得自己權充跟班,氣得嘴唇獗起好高。
史清加偶然同過頭來,見侯芷那付神情,不禁徽微一怔道:「大友兄這位貴屬若果身材更高几寸,恰像一位敝友。」
巴大亨知道埃芷戴的是金仲文的臉皮面具,微笑道:「但願不像貴友才好。」
「像,像………」史清如喃喃道:「真太像了,若果不是貴屬,區區可能誤認是敝友的兄弟了。」
侯芷冷漠地道:「你相公的朋友也像我巴益智這般奴才麼?」
史清如那片俊臉立即掠過一絲慍色,但又忽然消逝,轉向巴大亨笑道:「貴屬詞鋒端的凌厲,可見兄臺也是厲害人物。」
若果侯芷確是書僮,巴大亨免不了要薄斥幾句,但侯芷既是恩人,並又意在提醒警覺,只好淡淡一笑,隨意答訕。
不覺已岔往另一條大路,在濃密的樹木裡出現一列整齊的房屋。
史清如欣然道:「幡溪到了,此地風景絕隹,正宜與良朋痛飲,區區作東,兄臺幸毋見外。」
侯正冷哼道:「這裡怎叫幡溪,難道姜太公跑來天目山垂釣?」
巴大亨笑道:「哇操!你這就錯了,姜太公釣魚的幡溪,遠在陝西寶雞東南,又名璜河,源出於南山茲谷,流入渭水,怎會跑到吳越之地?」
史清如大為激讚道:「兄臺真正見多識廣,若非兄臺一說,區區也以為這裡的幡溪就是姜太公垂釣處,因為臨溪的岸邊,垂楊拂水,也有一處釣臺,傳說是姜太公釣臺,想是本地人穿聲附會了。」
由這話聽來,幡溪該是史清如蓋遊之地。
巴大亨走進幡溪鎮,但見屋宇整齊,街道清潔,酒帘飄揚,人物俊美,忍不住輕讚一聲:「哇操!好地方!」
史清如笑道:「若非好地方,豈敢有屈尊駕?」
他一直拉著巴大亨走進一家掛有「記來居」招牌的酒家,拾級登樓,立間一聲嬌呼道:「史公子又來了!」
巴大亨俊目一瞥,見是一位妙齡少女轉動秋波,正向自己掃來,另外遠有幾位同樣裝束的少女陪著座上的食客。
史清如笑吟吟道:「彩月既認得前度劉郎,還不趕快「掃徑迎賓」,搴篤侍客?」
被呼為「彩」月那少女粉臉徽配,輕呸一聲道:「什麼「掃徑迎賓」,公子真會取笑。」
她連蓮瞟了巴大亨幾眼,接著道:「還有臨江雅座,跟奴家來罷。」
說罷,輕移蓮步,款攝柳腰,引領史清如走出樓後的欄干落座,含笑道:「史公子,這位公子是……」
史清如笑道:「這位是巴大友公子,是我的好友。」
侯芷忽然接口道:「我不需人代報,小書僅名叫益智就是。」
彩月方向巴大亨施禮一拜,輕喚一聲「巴公子」,忽然聽侯芷自報姓名,水禁同眸一笑忽然,她一對星眸露出訝然之色,輕呼一聲道:「這位小管家好像金公子!」
史清如點頭道:「我也這麼說,金仲文來過沒有?」
彩月微蹙蛾眉道:「金公子已有半年不來,真教彩雲恨煞!」
另一座上的少女「呸」一聲這:「鬼才恨他那短命的!」
這話一說,那座上原有二名三十左右年紀的壯漢立即發出粗獷的笑聲。
巴大亨也立刻明白這「記來居」敢是兼營青樓之業,「哇操,真衰,怎麼交上史清如這樣一位嫖客。」心頭也志系不安起來。
史清如只是徽皺秀眉,看那豪笑的人一眼,便轉向彩月吩咐酒菜。
巴大亨與史清如對坐,右傍欄干,欄干下便是一泓清溪,靜靜地流向西北,侯正面向攔幹,背向摟裡,不時遠同頭望望樓內的食客。
少頃,彩月帶著一位粗壯的中年婦人來到座前,由中年婦人捧著的托盤取出酒菜、食具陳列桌上,含笑道:「史公子,你也替巴公子選個妹妹吧。」
巴大亨俊臉一紅,急這:「哇操!謝啦!我不要!」
杉月和那中年婦人見他急得那付樣子,知道是個嫩雛兒,全都笑出聲來。
史清如笑吟吟道:「「只有英雄能本色,斷無名士不風流。」走馬章臺,達場作戲,兄臺何必拘謹。」
巴大亨正色這:「小弟既非英雄,亦非名士,本色只在書畫琴棋詩酒花;「風流」二字實在擔當不起。」
史清如笑道:「兄臺如此著急,莫非害怕河東獅吼?」
巴大亨靈機一動,暗忖伯老婆並不是怎麼壞事,能以「怕老婆」三字擋妓女的駕,倒不失為中策,坦然道:「誠如兄臺所說。」
彩月輕輕一哼道:「巴公子嫌我姐妹醜陋是真,若說已有夫人,我彩月就一百個不信。
巴大亨取出趙卿卿贈的那朵紅色絹花結上襟頭,微徽一笑,道:「小可有花為證。」
史清如一眼看見那朵絹花,目光頓時一亮,同時也掠過一統詭異之色,鼓掌道:「兄臺能簪英雄花,怎說不是英雄人物?」
「英雄花?……」四座起了輕輕驗動。
彩月一對星眸望望那朵絹花,又望望巴大亨臉上,輕輕坐在史清如身側,輕綻朱唇道:「請問巴公子,這朵英雄花該是高唐院的信物,不知那一位姐妹有這份福氣?」
巴大亨一心想擺脫妓女,不料趙卿卿正是高唐院的雛妓,由對方盤問的口氣聽來,也許同是高唐院出身,到底該不該說,不禁況吟起來。
然而,念頭一轉,忽覺趙卿卿情深義篤,無論如何也不同一般楊花下妓,立又泰然道:「拙別姓趙,字卿卿……」
「啊!雙聲疊字!」彩月嬌呼聲中忽然站起來道:「她在那裡?」
「說。」
在巴大亨從來不涉足風月之場,怎知高唐一宗的「雙聲員字」正是宗主的嫡傳弟子?此時但見對方忙急,樓裡陪坐的少女也紛紛站了起來,也深感詫異道:「姑娘請坐下來在這時候,樓裡又傳出一聲豪笑道:「到底是小白臉佔便宜,王藹藹的弟子居然肯嫁給……」
「老二!」這一聲喝止那人的話頭。巴大亨學目看去,正是曾經發出粗獷笑聲的兩名壯漢,暗忖對方這樣好管閒事,不知要惹出多少是非。
果然,史清如向二人冷掃一眼,徐徐起身道:「馬老二,你在說話?」
先發話那壯漢不甘示弱,也站了起來,重重一哼道:「就是說你史清如這群不要臉!」
這回連巴大亨也罵上了,由得他為人謙和也不禁怒形於色,但一見侯芷輕輕搖頭,立又忍了下來。
彩月急忙向那邊座上的姐妹打個招呼,一面強拖史清如坐下,含笑道:「公子達人宏量,不必計較這些。」
那知馬老二方被一名少女納他歸座,聞言又冷笑道:「什麼達人?誰不知道他綽號「兩面公子」,笑裡藏刀,專供他人驅策?」
史清如陡然一喝道:「馬武!說好來,我供誰驅策?」
馬老二昂然道:「若非黑鷹令主,還有誰欣賞你這群免兒爺?」
巴大亨一聽馬老二叫出「黑隱令主」,心下不禁暗驚,卻見史清如氣得俊臉鐵青,霍然站起道:「馬武別再狗仗人勢,大爺可不怕你,只怕黑鷹令落在你那天馬莊,大馬小馬一概死個盡絕。」
和馬老二坐對面那壯漢忍不住冷笑道:「閣下幾時充任黑鷹令使,何妨當眾說來。」
巴大亨俊目急瞥,但見所有目光全投向自己這邊座上,那些目光之中,有的帶著怒火,有的透著欣羨。
可見那夥食客正邪兩方的人都有,惟有陪座的少女雖帶焦急的神情,卻又人人鎮定,與食客的眼光顯然有別。
暗忖自己曾經假冒「令使」,難道史清如也是一個假的?如果史清如是假令使,則其「假」的用意何在?
思忖未竟,史清如已振聲大笑道:「馬老大也同樣糊塗,怎見得大爺擔任令使?」
後發話那壯漢先站起來,向在座各人掃了一眼,剛要開口說覺,忽然一聲驚呼,立即坐同座上,再仰身子,翻落之後,同時也一腳踢翻了桌面。
馬老二躍起,叫道:「大哥,你……」
那知一語未竟,猛可向上一躍,接著翻跌下去。
馬氏兄弟先後選人暗算,樓裡面的食客頓時大亂。
史清如仰天大笑道:「令使果然來了。」
巴大亨猛見一毫光一閃,急忙一掌揮出,但因事先未作準備,並且隔有一張桌子,掌勁遠沒透過,史清如已慘嗥一聲,彈高二尺,翻身栽倒。
頃刻間倒了三個,驚得滿樓食噤口無聲,也驚得猛扒猛吃的侯芷忘了放下筷子忽然跳起,把桌面撞翻出樓外。
巴大亨一掌未能救得史清如性命,頓時怒火中燒,起身價喝道:「哇操!何人施用暗算,話站出來說話。」
忽然有人嘲笑道:「小子若不想死就少說兩句,人家若不看在你襟前那朵英雄花的份上,也和你面前那小子一樣倒下去了。」
巴大亨心頭一檁,知道這話並非危言聳聽,黑鷹令使在暗裡下手,若非事先防備,任何人也難逃一命。
此時已看見說話的人是一位面目黝黑的老者,拿不準是否施暗算之人,只好拱手謝道:「多謝老丈提醒,但小子決不容那兇徙橫行。」
那老人似不願聽,也不待話畢,默默地丟下一塊摔銀,徐步下樓。
「追!」巴大亨覺得那老人十分可疑,想要下樓追趕。
但眼光一觸及史清如的屍首,急又掏出一塊銀子道:「彩月姑娘,勞你轉告店東,將這三位受難的人分別葬了。」
彩月先接過銀子,皺起蛾眉道:「公子休多管閒事,方才那老丈說的不假。」
巴大亨但見幾十對灼灼的目光投在自己臉上,無法分解出誰是兇手,索性大聲答道:「多謝姑娘好意,但這事不能不管。」
馬氏兄弟和史清如各因一句話而送了命,巴大亨屢說要管,卻又燕雀無聲,準有每一個陪座少女目光透出焦急的神采。
彩月輕輕嘆息道:「公子既說要管,奴家自難攔阻,但願一路福星高照,莫連累我姐姐。」
巴大亨漫應一聲,轉向侯芷道:「我們該走了。」
侯芷搖搖頭道:「我把史清如的屍體也帶走。」
巴大亨以為他要搜尋面具,忙道:「人死入土為安,讓店家埋葬就是。」
侯芷擠一下眼睛,笑道:「相公忘了人家方才多情多義,請你到這裡來了,雖說入土為安,也該親手埋葬才是。」
巴大亨察言觀色,頓悟史清如是被殺死減口,也許身上還帶有什麼證物,頷首道:「你提他起來。」
驀地,有人大喝道:「不許動!」
巴大亨急忙看去,見是一位精壯的漢子排眾而出,徽愕道:「哇操!小可埋葬敝友,閣下為何攔阻?」
精壯漢子道:「兩面公子雖是貴友,但不知是否黑鷹令使,應該由各人驗看,才不致被毀滅佐證。」
巴大亨作色道:「哇操!閣下竟疑小可也是令使了?」
精壯漢子昂然道:「在未明真象之前,閣下也難免可疑。」
巴大亨淡淡一笑道:「哇操!隨你便!閣下儘管查驗好了。」
侯芷急道:「大個子,誰授權給你來查驗?」
精壯漢子怔了一下,冷笑道:「關你什麼事?」
侯芷斜走一步,將史清如屍體擋在身後,哼一聲道:「既無別人授權,應該由我這做奴才的查給大家看,誰知你打什麼心眼,萬一故意栽髒,達我家相公都走不了。」
精壯漢子怒形於色,暴喝一聲:「你敢!」
侯芷不再理會,蹲下身子正待搜查屍體,精壯漢子急忙一步欺到。
巴大亨伸管一攔,微笑道:「毋勞閣下動手。」
精壯漢子冷哼一聲,一掌劈出。
巴大亨一翻腕,扣緊對方脈門,劍眉一挑,喝道:「閣下這般著急,難道就是施暗算的兇手。」
侯芷在這剎那間已由屍體上起出一杖牛毛細針,笑道:「相公搜搜那廝身上,看有這種兇器沒有?」
精壯漢子臉色大變,不待話畢已手腳並起,奮身向欄干一躍。
巴大亨不防對方突然拼命,右手已被掙脫,急揚起左掌挈去,「蓬!」一聲響,精壯漢子沒躍出欄干,背後卻捱了一掌重的,立即撞趺在樓上。
巴大亨趁勢一把將他翻轉過來,喝道:「你這兇徒……」
那料話未說完,精壯漢子忽然一翻眼睛,猛一抽揚,嘔出一口黑血,立即斷氣。
巴大亨默然嘆息道:「好容易遇上一個,偏就這樣死了。
侯芷道:「相公下手好重。」
巴大亨搖搖頭道:「不關我事,這人嚼毒而死,以前我也遇上這種情形。」徽頓,接著問道:「你遠搜到什麼東西?」
侯芷揚起一面小銀牌道:「平字第八號。」
巴大亨點頭諮嗟道:「哇操!這姓史的也真正該死,原來竟是一名黑鷹令使。」
侯芷笑道:「這姓史的革雯也藏有十六枚毒針。」
樓裡忽有人詫異地叫道:「馬老二竟是中了兩杖毒針,一枚在左,一枚在右。」
另一人叫道:「馬老大可不是同樣!」
巴大亨轉頭看去,見是兩名中年人各檢視一具屍體,略加思索便知馬氏兄弟同時被精壯漢子和史清如所害。
史清如欲將行兇的責任諉給對方,所以連自己也不免一死,忙接口道:「是毒針麼?安啦!若馬氏兄弟遠有一口氣,小可還能救。」
樓裡二人急抱起屍體奔到,叫道:「還沒斷氣。」
巴大亨毫不猶豫,取出掛在胸前的玉缺。
玉缺一現,有人猛呼一聲:「鴛鴦血玉!」
巴大亨志在火速救人,沒有留意,侯芷目光一掃,已看見那人臉色枯黃,是一位中年病夫。
彩月忽然嬌呼道:「我們姐妹統統過來保護巴公子。」
陪著客人的侍女紛紛奔來,環列成一堵人牆,將巴大亨連帶屍體圍在中間,然後轉身向外,監視每一個角落。
「哇操!香噴噴的!」
巴大亨將血玉訣套上馬老二右側傷口,一縷黑血也隨即泊泊流出,頃刻間血色轉紅,又將玉訣改套左側傷口。
那知這一套下去,流出來的血也是紅色,不禁怔了一怔。
彩月笑道:「毒已盡除,馬二爺自會甦醒過來,公子快救馬大爺要緊。」
巴大亨頓悟人身血脈本是循環,忙將玉訣往馬老大的傷口上套。
果然馬武輕輕呻吟一下,睜開眼睛,急忙坐起,徵怔地看著巴大亨以血玉玟故人。
半晌過後,馬老大也醒了過來,一開眼睛,已知怎樣一同事,輕叱道:「老二,我們快拜恩公!」
巴大亨俊臉一紅,急忙避開,達連搖手道:「哇操!小款代志!二位莫折煞小可。」
在這時候,侯芷卻見那中年病夫匆匆下樓而去。
雖然巴大亨走避,馬氏兄弟仍恭恭謹謹遙拜三拜然後起身,馬老二想起曾經譏笑巴大亨是小白臉,慚愧得低頭不語。
馬老大再向巴大亨躬身一拜道:「請公子歸座,否則愚兄弟連站處都沒有了。」
巴大亨苦笑道:「賢昆仲請先入座,小可再看這位史兄能否有救?」
侯芷忙道:「這個早就死了。」
巴大亨諾道:「哇操!馬氏昆仲先傷,並還是各傷二針都能有救,史兄只是傷了一針,怎會死了?」
侯芷詭笑道:「他姓「死」,怎能不「死」?你不信就看看。」
巴大亨不信,將玉玟往史清如的傷口上面套,果然逼不出毒血。
這也是他缺少練歷之故,倘若仔細察看,使可發現史清如雖由侯芷起出毒針,也被侯芷點了死穴。
扶馬老大過來療毒那漢子見巴大亨一臉惋惜之情,抱拳一指道:「在下姓顧,賤名虎,這位是劣弟顧豹,幸濡隋公子丰采,乃畢生之榮,但以這史清如為人,實不值得公子惋惜,也許公子與他並無深交吧。」
巴大亨接口道:「不錯,是方才在路上遇上的。」
顧虎點點頭道:「公子一掌打翻司徒東,藝業已經登舉造極……」
巴大亨俊臉一熱,忙道:「哇操!小可只是偶然湊巧,並未學過什麼武藝。」
顧虎笑道:「公子不必過謙,難得的就是這麼湊巧,司徒東是勞山派的大弟子,愚兄弟自問難敵他百招,不知他幾時投入黑鷹門,居然當起令使來。」
彩月妙目含情道:「公子趕快坐下,你看人人都在站著。」
巴大亨忙道:「不必了,我還要到一個地方去。」
彩月一抬道:「天色已晚,不在這裡歇一宵,還要去那裡?」
巴大亨向摟外一望,轉向侯芷道:「哇操!看樣子!我們真該走了。」說罷,朝樓上各人拱手道謝,路著侯芷下臺。
顧氏兄弟,馬氏兄弟送到樓下。
彩月一直送到街心,悄悄道:「公子當真要走?」
巴大亨含笑道:「哇操!已經把這裡鬧成凶地,還能不走麼?」
彩月笑道:「你若肯光臨我住處,我有很重要的話對你說。」
巴大亨愕然道:「咦?何不在這裡說?」
彩月笑道:「這裡不方便說,今夜二更到三更時分,我在這排屋子北首第三家的樓上留看燈光等你。」
巴大亨不知究竟有何要事,只好點頭答應。
侯芷一出鎮口,忍不住笑起來道:「好啊,原來你這樣一位公子哥兒也會騙人。」
巴大亨一怔道:「你見我騙過誰?」
侯芷一翻怪眼道:「你幾時又認得一個趙卿卿來了?」
巴大亨啞然失笑道:「原來你急著要知道這個……」
他收好英雄花,將自己如何被擒,如何獲趙卿卿解救,後遇無名老人贈服火棗,再被莊幼雄捨去致與趙卿卿散失……等事一一告知,接著又道:「當時危機四伏,只好暫認為夫婦,不料趙卿卿如此多情,也不傀為我巴家媳婦,是以在「記來居」為了擺脫妓女糾纏,索性當採承認了下來了。」
侯芷想起當夜自己先逃的事,帶著愧意道:「那夜晚我先逃走,你不怪我?」
巴大亨坦然道:「哇操!侯兄度力不敵,當然要回避惡人,並已提示小弟藏匿,怪只怪小弟不懂得躲開,怎好怪起侯兄來。」
侯芷見他心地坦然,毫無作偽之狀,大為感動,翹起拇指叫道:「憑你這份坦率的心性,侯芷真願意當個跟班!」
巴大亨忙道:「哇操!拜託,侯兄千萬不可……」
侯芷一本正經道:「別再叫什麼侯兄了,侯芷雖沒多大本事,但平生也只服師父一人,由今天起多服了一個你,也許將來你我遠會有分手之時,只要你打個招呼,侯芷是水裡火裡全都敢去。」
巴大亨肅容一指道:「侯兄這分情誼,巴大亨是拜領了。」
侯芷就跳開一步,叫道:「你再叫侯兄,就是不要我一這個朋友。」
巴大亨啞然道:「哇操!那麼嚴重啊!那要叫什麼呢?」
侯芷笑道:「就叫我的名字吧!」
巴大亨笑道:「芷兄………」
「不敢當,正弟吧!你總長我歲把。」
「好吧,我強不過你。」
夜正二更。
幡溪悄然如睡。
但見幾座小樓遠有燈光閃爍,也許那是女子繡合,深夜趕製嫁衣,也許是慈母惜女,殷勤叮喝,也可能是孤食怨婦,無法成眠。
在這時候,一葉輕舟由幡溪順流而下,悄悄劃破溪水,卻不引起一點聲音。
舟上,一位獸衫少年與一位蓬頭童子對坐小酌,二人當中以船板架成的桌面還有幾盤小菜這二人正是巴大亨和侯芷。
因為恐怕由陸路赴彩月之約彼人認出,所以星夜泛舟,既可賞弄江上清風,又可直抵桃花洞口。
當然,他並無採津之意,只因彩月曾說有重要的話而不得不來。
輕舟漸漸駛近那座小摟,巴大亨心頭反而志系不安起來。
因為他遠是第一次赴一個女人的的會,而這女人偏是酒家女侍,怎知她不是藉故相請,編人入設?
侯芷知道事不關己,因此坦蕩蕩地飲酒食肉,而且不時向巴大亨扮個鬼臉,發出極輕微的笑聲。
由得巴大亨心地坦然,但因他故意做作,也覺有幾分尷尬,一見輕舟已流近小樓外的梟衣石,忙道:「哇操!別笑,快插好竹篙。」
侯芷仍然輕輕一笑,從容拿起竹篙插進船頭,將頭定在梟衣石旁邊,又笑笑道:「我就在這裡喝酒等你,當心莫把洗腳水潑下來。」
巴大亨臉紅苦笑道:「哇操!你這嘴巴真多,少說這種話不好麼?」
侯正揮揮手笑道:「去你的吧,人家已急著要說「想煞奴家」,但我得提醒你這做哥哥的是「使君有婦」。」
蕩地,樓窗「呀」的一聲打開,一個美女的玉首已探了出來,隨即「咦……」一聲道:「公子原來已經到了。」
巴大亨見那女子正是彩月,忙道:「姑娘下來還是小可上去?」
彩月笑道:「公子上來吧!」
侯芷輕笑道:「當然是你「上去」嘛!」
他一語雙開,氣得巴大亨瞪他一眼,但彩月說過之後已縮頭回去,只好撈起衣襬,躍進摟窗。
忽見除了彩月,另外遠有一個年約破瓜的綵衣少女含笑相迎,忙拱手當胸道:「有勞姑娘久待了。」
彩月施禮一拜道:「蒲柳弱質,豈敢當公子大禮,這位姐妹也姓趙,藝名細細,來到這裡已有兩天了,公子請先坐下再說。」
她指著一張椅子讓巴大亨坐下,又教趙細細坐在他的右側,自去倒來兩杯香茗放在二人面前的茶几上,欣然道:「趙四姐請陪公子好好談談,這就是五姐丈,五姐的事就問巴公子好了,我去吩附些酒菜上來。」
巴大亨忙道:「用不著了,我船上有。」
彩月哨嗤笑道:「我這閨房從未被人登過,難得請來公子,少坐片刻,要麼,搬往寶舟……啊,貴屬同來沒有?」
巴大亨笑道:「哇操!我那有什麼童僕,姑娘在「記來居」見過的人是敝友侯芷,混名「猴子」。」
趙細細輕「啊」一聲道:「陸三元前輩的徒弟。」
巴大亨微愕道:「原來姑娘也認得他。」
趙細細粉臉微紅,輕搖玉首道:「賤妾並不認識,只是侯芷到處闖禍,才久仰他的名頭,不料竟是相公的至友………」
巴大亨暗笑侯芷居然在北湖上搗蛋成名,又間趙細細接著道:「線妾奉師命訪查師妹行踩,聽說她與巴大亨同行,怎又與公子成為夫婦,莫非公子另名巴大亨?」
巴大亨暗服這少女慧心,含笑道:「小可正是巴大亨。」
「失敬!」趙細細起身施了半禮,立即坐下,蛾眉徽蹙道:「賤妾當先解公子之惑卿卿排行第五,賤妾稱她為五妹,她偶間師父說過有關象牙塔的故事便即留言出走,走時又將師父那管玉簫帶走,殊不知一被兇徙認出那管玉蕭,立即有殺身之禍………」
巴大亨吃驚這:「哇操!這……如何是好。」
趙細細一怔道:「公子和她失散了麼?」
巴大亨點點頭,將失散緣因說明,接著道:「她在找我,我也在找他,但天寬地廣,就不容易碰在一起。」
趙細細聽說趙卿卿能躍上十三層高塔,臉色舒了下來,笑道:「原來五妹另有奇遇,練成了絕頂輕功,這倒不須為她檠心了,不過……」
一句諸沒完,侯芷忽然由外面喝一聲:「快開窗門!」
巴大亨間聲知警,一步跨了過去,迅將窗門關緊。
趙細細也鈷了起來,面色凝重道:「敢情已來了武林人物,外面若是侯芷那闖禍鬼,只怕不大妥當。」
巴大亨笑道:「哇操!是他,但他精通水性,人又靈精,料也不妨。」
在這時候,忽然聞及遠處有人喚渡,侯芷回答過後,竟然響起篙聲,聽來是要開船走了越細約失笑道:「你看吧,他又要闖禍了。」
巴大亨微笑道:「且休管他,姑娘方才說什麼「不過」就不說了。」
趙細細面帶憂色道:「不過我那五妹年紀太幼,又少歷練,自從她和你同行的消息由薰風谷傳出江湖之後,也不知多少邪閃宗派高手追尋你二人下落,只怕她一不留神就落進歹人手中,她又長得那麼美。」
巴大亨聽她說「美」,不禁失笑。
趙細細詫道:「你笑怎的,難道她還不夠美?」
巴大亨笑道:「哇操!那無名的老前輩贈給她一付醜陋不堪的面具,因此驟然看起來就夠嚇壞了人。」
趙紉紉搖頭道:「那丫頭肯戴醜面具?」
巴大亨點點頭:「她曾經戴了三天,守候我醒轉過來,相信她若在江湖尋我,必定仍戴那付面具。」
「你真是她的知己,唉!」趙細細略帶黯然道:「我那……」
忽然,她似發覺自己失神,倫窺巴大亨一眼,粉臉上飛起兩朵紅雲,輕輕一咬唇皮,幽幽道:「明天,我跟你找他去。」
巴大亨已聽出這位少女也有心上人,但不知說「他」還是說「她」,想起對方奉命找師妹是應該的,找同心上人也是應該的,也許意在仗自己一點藝業而結伴同行,不好推辭,笑笑道:「只怕我會拖累姑娘。」
趙約細紅暈未退,低頭道:「你莫嫌我累了你。」
彩月在這時登摟,見狀一怔道:「你們說得好知心啊,外面吵得好不厲害。」
「誰吵?」巴大亨方問一聲,忽聽得侯芷在罵道:「媽的!你們是乘船的還是盤賊的,啖啖嗦嗦幹什麼?」
接著有個少女叱聲道:「這船僮活地強橫,看來一定有一手,哥哥先給他幾個耳刮子再說。」
這少女的聲音好熟,巴大亨一聽就知是那刁蠻出奇的莊幼推,恐怕侯芷在她兄妹手下吃苦頭,急道:「我去看看!」
「我也去!」
巴大亨在前,趙細細在後,三腳兩步趕到渡口,立刻看見侯芷橫篙站在船頭欄著莊少推兄妹不讓上船。
莊幼雄捆緊臉皮站在她哥哥身側,巴大亨忙道:「芷弟不要魯莽,這位就是我說過的莊氏兄妹。」
莊少雄回頭一看,欣然道:「原來是巴兄偕女友乘用這船,小弟倒是誤會了。」
莊幼雄「哼」一聲道:「哥哥,你看站在那小子背後的什麼人?」
莊少雄只留意巴大亨,並未參看趙細細一眼,這時聽出妹妹話裡有因,禁不住仔細一看,失聲道:「原來是桂妹!」
莊幼雄冷笑道:「桂妹?桂妹成了人家的親妹妹了,我說你輕易將本門絕學交了什麼桂妹,這番捉到了,還有什麼好賴的?」
他劈劈啪啪像連珠炮般說了一陣,氣得趙細細嬌軀猛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