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茶肆,乃鱼龙混杂之地,也是传播消息的所在。每到一个村镇,为了探听武林消息,查访两家仇人,端木翔龙和皇甫琼都要在酒楼茶肆中消磨很多光阴,有时一泡便是大半天。这日,两人来到通山县牛迹岭下一个大镇,名叫李家铺。两人牵着马,漫步进了镇子,但见满街酒帘迎风招展,招商幌子比比皆是,可街上行人却很稀少,店铺里的掌柜伙计无精打采地靠在柜台或桌椅上打盹,偶尔有几个过路客商,也都是坐在屋檐下或凉棚中懒洋洋地闭目养神。二人向一过路人打听到此镇最大的酒楼叫太白居,前边不远处转弯便到。于是便牵着马来到太自居的门前,一看此楼果然豪华,里面客人还真不少。跑堂的伙计见生意上门,来了精神,满脸堆笑地迎出门来,恭敬地接过端木翔龙手中的缰绳,交给打杂的伙计牵到后院去喂草料,自己带着二人上了酒楼,忙前忙后,安排坐位,张罗茶水。二人坐定,伙计送上酒莱。二人用面巾揩了脸和手,这才慢条斯理地对饮起来,可两双耳朵拉得很长,通过此起被落的猜拳行令声,凝神细听酒楼中客人的谈话。时间不大,两骑快马如飞而来,到了太白居楼下,从马上跃下两条精壮汉子。二人年纪约在四十五六,浓眉虎目,膀粗腰圆,一身质地上乘的蓝缎劲装。一人腰佩宽口薄刃缅刀,刀柄上嵌满红蓝宝石,习习生辉,看来是一把极为名贵的宝刀。另一人腰缠一根银晃晃的软鞭,约有丈五长短,把粗如鸡卵,超往下越细,至鞭稍只有竹筷粗细。鞭身乃用白金丝编成,也是武林中罕见的兵器,二人举手投足,都给人以威武骠悍的豪气,阔绰富贵的仪态。二人下了马,将马缰扔给伙计,昂首挺胸,大踏步上了酒楼。伙计连忙迎了上去,笑脸相陪道:“二位爷,吃点什么?”佩刀之人颔首道:“五斤女儿红陈绍,菜捡好的上来。“便在隔端木翔龙他们四五张桌子的窗前坐下。端木翔龙唤过伙计,小声问道:“小二,这二位您可认识?”伙计轻声道:“您老是远道来的客人吧?”翔龙点点头,伙计又道:“二位可知离此不远便是洞庭湖?湖中有座君山,山上有个集贤庄,庄主叫颜良,那二位便是他手下的内外总管。使刀的叫郭少华,外号天龙刀,一套天龙刀法无人能敌,十分了得,使鞭的叫葛品义,外号混江龙,一条白金鞭使得出神人化,七十二路追魂鞭法未逢敌手。那二人是颜良的左右臂膀,郭少华是集贤庄的外总管,葛品义是内总管。”端木翔龙道:“想必那集贤庄是很大的了?”伙计连连点头道:“天下水陆两路码头,可以说无一处没有他们的买卖。”皇甫琼道:“你怎么知道?”伙计嘿嘿一笑,道:“那二位爷是这里的常客,时间久了,小的便与他们厮混得熟了。”端本翔龙道:“那颜良为人如何?”伙计连声称赞道:“那可是天下少有的太好人。”端木翔龙掏出一块碎银放进伙计手中道:“好了,你去吧!”伙计接过银子掂了掂,不下一两,心中好生高兴,连声道谢后退下。皇甫琼突然抿嘴一笑,端木翔龙好奇地问道:“贤弟为何发笑?”皇甫琼道:“这小二真有意思,他使我想起一个故事。”端木翔龙道:“哦,什么故事,讲来所听。”皇甫琼道:“战国时有一个人,哦,他是秦国的。在街上卖一支矛和一张盾牌,他对围观的人群举起盾说:我这盾坚硬无比,什么东西也无法将它击穿。然后又举起长矛道:我这矛锋利无双,再坚硬的东西,它也能将它刺穿。正巧遇上韩国的公子,也就是国王的次子韩非路过此地,便向他问道:以子之矛攻于之盾,何如?”端木翔龙听罢说道:“这与伙计之言有何关系?”皇甫琼道:“那小二把集贤庄的两个总管赞得天上少有,地下无双。一个是天下无敌,一个是未逢敌手,你想想看,若以郭少华之刀攻葛品义之鞭,那将何如?”端木翔龙恍然大悟,止不住也笑了起来。皇甫琼道:“他称赞那颜良是天下少有的太好人,我看未必。大智必大愚,大忠必大奸,若说颜良是大好人,也许他便是大大的坏蛋。”端木翔龙笑道:“你这是从何处学来的这些离奇古怪的道理?“皇甫琼道:“信不信在你。咱们不妨去拜会一下那天下少有的大好人,如何?”端木翔龙点头道:“好,你这主意不错。”二人正说着话,伙计又引了一名灰衫青年来到邻桌。那青年长得十分英俊,他一上楼,人们的目光便全都分了过去。那青年似乎心事重重,满脸愁云,路过翔龙他们身边时有意无意地看了他们一股。正好翔龙也在打量他,两人的目光相交,他急忙将头低下。翔龙觉得他目光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忧郁的眼神又似有一股强烈的渴望。端木翔龙未加细想,又把目光移向集贤庄的二位总管身上,见二人正交头接耳,低声地交谈着。端木翔龙把目光收了回来,端起酒杯呷了一口,刚想和皇甫琼说话,便听得那灰衫青年沉重地叹了口气。端木翔龙又把目光转了过去,只见那青年一杯接一杯地往肚子里灌酒。端木翔龙用肘碰了碰皇甫琼,示意他看那青年。皇甫琼看后低声道:“如此喝酒,且不是在作贱自己的身体么?”端木翔龙道:“看他心事重重,想必通上什么难事和灾祸了。”端木翔龙推杯放箸立起身道:“待愚兄去看看。”皇甫琼急己神手想将他拉任,可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端木翔龙走到那青年跟前,微笑道:“兄台一人独饮,岂不无聊?可否移步,大家边喝边说个话儿?”那青年抬头看了看端木翔龙,说道:“多谢兄台厚意,小弟喜欢独饮。”然后端起酒杯,一扬脖子又把一杯酒灌进了肚子里。端木翔龙见他如此狂饮,索性在他对面坐下道:“兄台好酒量!”青年苦笑一声道:“兄台夸奖了。”说道又接连喝了两杯。端木翔龙不忍见他这样折磨自己,便道:“兄台再喝要醉了……青年道:“醉了更好。会须当饮三百杯。醉有何妨,醉后一无所知,一无所想,且不是更好么?”端木翔龙道:“兄台岂不知袖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纵然喝得酩酊大醉又有何用呢?”青年道:“起码它能让人暂时忘掉一切。”端木翔龙道:“兄合差矣!酒,能伤身,过量则更为有害。兄台既是想以酒浇愁,这酒不喝也罢。有什么为难之事,不妨说与小弟听听,或可相助一臂之力。”青年道:“多谢兄台美意,说来无用,小弟之事无人可以相助。“端木翔龙无可奈何地回到自己的坐位,皇甫琼笑道:“大哥真爱管闲事,忘了秃鹰之事了么?”端木翔龙道:“我看他不象坏人。”皇甫琼笑道:“他额上有字么?以貌取人,既能失之子羽,也能误交奸妄。大哥还是小心为好。”端木翔龙笑道:“多谢贤弟良言,愚兄一定注意。”皇甫琼嫣然一笑,不禁心里甜滋滋的,涌上了一片柔情。酒足饭饱,集贤庄的两位总管起身付过银两,旁若无人地走下楼去。那青年也醉眼朦胧,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扔下几块碎银,步履踉跄地下了楼。皇甫琼目送着他的身影在楼梯口消失后,说道:“好一个怪人!”端木翔龙笑道:“也许他根本没什么伤心之事,不过是嗜酒如命的醉鬼罢了。”皇甫琼笑道:“所以适才你说酒能伤身,我看他是不喝伤心。”端木翔龙一拍腿道:“好一个不喝伤心!”两人见酒楼上的客人大都离去,心知今日又不可能有什么收获了,使唤过伙计付了酒资,问明去君山集贤庄之路。小伙计早已将红马喂足草料.牵在酒楼外等侯。端木翔龙掏出二两纹银赏过。小伙计千恩万谢,巴结讨好地问道:“二位公子可要投宿?小的愿为二位公子带路。”端木翔龙看看皇甫琼,皇甫琼道:“不用了,你去吧。”小伙计走后,皇甫琼又道:“大哥,咱们何不趁夜赶路,明日上午便可达到集贤庄。”端木翔龙道:“正好,今日是八月二十,下半夜的月色一定很好,咱们就来个趁兴夜游。”两人既不骑马,也不施展轻身术,而是信马由缰地沿着镇外官道向君山方向走去。金鸟藏尽,暮色涪溶;繁星闪烁,秋风瑟瑟。端木翔龙和皇甫琼两人边行边谈,谈人生抱负,谈世道炎凉,谈各自知道的江湖软事、武林秘闻。不知不觉已到三更时分,路程也走了大半。两人正往前行,忽然随风传来一阵金戈撞击的声音,断断续续,似有似无。端木翔龙勘马停步,例耳细听,道:“贤弟,这夜半三更,哪来的厮杀拼斗之声?”皇甫琼笑道:“大哥,你不是在说梦话吧?我怎么没听见。”皇甫琼又听了听,肯定地说道:“是有人在打斗,走,咱们看看去。”说罢,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策马驰去。行约二里路左右,面部出现了一座山粱,上面有一座房屋。两人将马匹拴在一棵大树上,弹身扑上山梁。原来山梁上是一座道观,虽然不大,却盖得十分精致,红墙绿瓦,修竹婆娑。观门外是一块十丈方圆的空地,此时正有两人在空地上厮杀,旁边立着十几名男女老少,僧俗道尼,全都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场内。端木翔龙向皇甫琼打个手势,二人龟行蛇游,来到离场三丈外的一丛修竹后面,俯卧在地,偷眼观看。场中之人正搏斗得十分激烈,只见刀光闪闪,掌影翻飞。使刀的招数精奇,招中有招,式中套式,源源滚滚似大江大河,无有止境。使掌更是奇招迭出,诡谲莫测,迅猛劲疾,十分霸道,一双肉掌竟然将对方逼得落了下风。看望多时,端本翔龙悄声对皇甫琼道:“贤弟可看出二人的出身门派?”皇甫琼摇摇头道:“小弟从未见过这刀法和掌法,不知二人出身何门何派,大哥可知?”端木翔龙道:“愚兄更是浅陋,不过那使刀的恐怕马上就要落败。”果然,端木翔龙的话音刚落.便听一声沉闷的低哼,场中飞起一道银光,划破夜空,向他二人隐身之处射来,扑地一声正好落在端木翔龙面前,原来是一把柄上嵌满红蓝宝石的缅刀。端木翔龙轻轻将刀拨起道:“这不是集贤庄外总管郭少华的刀么?他怎会在此与人厮杀?”皇甫琼低声叫道:“大哥,你看。”端木翔龙仔细一看,与郭少华打架之人是白天在酒楼中独自喝闷酒的灰衫青年。端木翔龙惊异地说道:“看不出他竟是深藏不露的高人。咱们都看走了眼。”皇甫琼嘲笑道:“无人能敌的郭少华眨眼间便被人打得落花流水,看来那集贤庄庄主颜良恐也是盛名之下,其实难符。”端木翔龙低嘘一声.皇甫琼立即住口不语,两人凝目往场内看去,郭少华也被人扶出了道观,灰衫青年鄙视地冷哼一声,潇洒地拍拍掌,转身便要离去。对面人群中突然走出一名和尚,三十四五岁,身高八尺有余,手握一根镔铁禅杖,足有七十斤。只见他大踏步走到那青年面前,大声道:“阿弥陀佛,施主连伤两人便想撤招徒手离去么?好歹总得有个交待才是。”说罢将拌杖往地上一顿,双脚一分,立开门户。灰衫青年转身站定,道:“大师是想将在下留下么?”和尚道:“施主言重了。”灰衫青年道:“恕在下不再奉陪。”和尚道:“施主不能走。”灰衫青年道:“大师也想与在下打架?”和尚道:“出家人慈悲为怀,不想擅开杀戒。还是请施主将话说明再走吧。”灰衫青年道:“大师法号如何称呼?”和尚道:“贫僧少林寺虚可。”灰衫青年道:“原来是罗汉堂的虚可大师,在下不愿与大师动手,不过大师若想强留在下,说不得只好得罪了。我劝大师还是少管闲事为好。”虚事大师还想说话,人群中走出一个道人,年约二十七八,清瘦矫健,两跟精光暴射,看去内功造诣已达相当火候,只见他走出人群沉声北道:“卓戎,胆敢小看虚可师兄.看来你也是不将我武当放在眼中了?”灰衫青年冷笑一声道:“小杂毛,少报出师门吓人,别人怕你武当,少林,在下却不怕。”年青道人大怒,呛啷一声拔出佩剑,左手一捏剑诀道:“好一个血手卓戎,今天我要让你知道小视武当的结果,进招吧!”血手卓戎。端木翔龙与皇甫琼听了不由一惊,心道:原来名震江湖,杀人如麻,双手沾满黑白两道鲜血的魔头是这样一个满脸愁容、精神不振的落泊青年。皇甫琼想起白日在酒楼中自作多情的举动,不由感到自己的幼稚可笑。血手卓戎不紧不慢地跨上两步冷笑道:“小杂毛,你真是老鼠掉进天秤.不知自己有多重。既是你掌门广凌子也不敢将交下奈何。你还是趁早该得远远的,要不然倒霉的是你而不是我。”语气狂傲至极,与白天判若两人。年轻道士气得须发俱张,两眼喷火,一抖手中长剑,挽起一串耀眼的剑花扑了上来。一出手便是武当追风剑法的几招绝命杀手。迅疾无比地罩向血手卓戎的全身要害大穴。血手卓戎冷哼一声:“雕虫小技也敢在此献丑。”丑字刚落,道土手中的长剑已到了他手中,众人皆未看清他是怎样出的手.只觉得他身未动,手未伸,而手中确已握着道士的长剑。那道士则满脸惊愕地呆立在原地。卓戎哈哈一笑道:“如此破铜烂铁留它何用。”一抖手中长剑,长剑寸断落下,随后将光秃秃的剑柄漫不经心地扔在地上。众人见他露了这一手上乘功夫,方知他刚才与混江龙葛品义和天龙刀郭少华交手,根本未尽全力,不过是随便戏耍他二人罢了。个个面呈惧色,作声不得。只见卓戎微微一笑道:“诸位,既然知道在下匪号血手,可想而知,在下杀人如杀鸡,是从不皱眉的。说句不好听的话.诸位就是一拥而上.要想从在下这里讨得好去,那是在做梦。不信,不妨一试。”虚可大师垂首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之言差矣。我等既欲寻找施主,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岂可为施主一言吓退?”卓戒嗔道:“大师,在下敬重您的为人,早已将话说明,你若不信,我亦无法。”虚可大师道:“说什么贫僧也不信虚明师弟会干出那奸淫之事。他与贫憎同师学艺三十年,纵有不轨之处,我师门尊长焉能不察,再说贫僧也非那耳思之钝之人,施主还是少打证语,将事情原委从这告诉贫僧,贫僧决不为难于你。你若一意孤行,贫僧只有破戒了。”卓戎笑道:“大师,林大有朽木,树林有枯枝,何况人乎?你少林、武当在江湖中可谓是执武林之牛耳,受同道之尊仰。但大师怎敢担保少林门中不出败类。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名门正派中难保全是正人君子,邪门歪道中也并非都是十恶不赦之徒。坏人中有好人,好人中不乏坏人。在下虽然血染双手,自信所杀之人皆是死有余辜、万恶不赦之辈。在下杀人不是一时的感情用事,也从不受什么门户观念的约束。无论谁做了那天理难容之事,不管他是名站正派还是邪魔歪道,在下一律格杀勿论。大师自认虚明不会做那违师背道的伤天害理之事,可不知正邪之分全在一念之差。一念之差可以使一个人的一世英名付之流水,沦为禽兽,也可以使作恶多竭的坏人放下层刀,立地成佛。大师,佛家所云:天地轮回,因果畅环。也讲一个变字。世间万事万物都在变.人就不会变么。所以,死在我卓戎手下之人不是由好人为成的坏人,便是由坏人变成的坏人。贵门逆贼虚明三十年来将你们欺骗隐瞒,可想他这人是何等的阴险狡诈。恐怕十五年前令师慧禅大师之死也与他脱不了干系。”他的一番宏篇大论,听得端木翔龙和皇甫琼在暗地里连连点首不己。虚可大师闻言浑身一颤,虎目圆瞪,死死地盯住卓戎道:“卓施主请再重复一遍最后一句话!”卓戎一脸严肃道:“令师被害乃贵师弟虚静历为,在下怀疑虚明也参与此事。”虚可大踏一步上前道:“施主从何褥知此中隐情?”卓戎道:“从何得知,大师就不必多问了。在下答应过替对方保密。”虚可朗声说道:“贫僧怎可信你一面之词?”卓戎笑道:“虚明死罪当诛,有梅花剑朱桢为证。大师一问朱大侠便知。虚静谋害今师,武当的玄极道士尽知内情,可惜他已死于在下手中,不过大师若信得过在下,请付过耳来.在下另有话语相告。”虚可大师毫不犹豫地走上前去,人群中有人喊道:“大师不可中了恶贼奸计!”卓戎大笑道:“诸位以侠义道士自居,原来是鸡肠鼠肚之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在下要取尔等狗命易如反掌,何须费事?”说罢,只见他嘴唇微动,不知说了什么。虚可大师倏然却步,低头沉吟片刻,向卓戎双手合十施了一礼道:“多谢卓施主指点,贫僧先前得罪之处,还望卓施主宽恕才是。”卓戎抱拳道:“大师言重了。在下适才之言,关系重大,望大师切莫泄漏与外人。“虚可大师点首道:“贫僧谨记施主之言,告辞了!”卓戎道:“大师多加保重。”虚可大师道:“多谢卓施主。”说罢走到众人面前道:“各位朋友,贫僧与卓施主的过节暂时了结,不知各位能否看在贫僧面上,不再追究过往之事?”说完一脸期待地注视着众人。一白发老抠将手中拐杖往地上一顿道:“大师乃有道高僧,怎随被那小子三言两语便说给动了心。”虚可大师面有愠色道:“婆婆,贫僧并非那三岁孩童,岂能受人蛊惑,诸位若不给薄面,贫僧告辞了!”白发老妪冷哼一声道:“大师要走,自管请便,我佛心婆婆既然来了,就得弄个水落石出,要那小子还我徒儿命来。”虚可大师满脸不悦,拂袖飘然而去,转眼不见了踪迹。卓戎见虚可已走,转身向佛心婆婆冷茹玉道:“冷前辈,令徒之死与在下无关,在下已跟令首徒再三讲明。前辈今日又在此拦截,端的才是受人蛊惑,被人利用,遭人愚弄了。”佛心婆婆冷茹玉脸色一沉,双目一瞪道:“你敢取笑老身?我来问你,小徒死时背心赫然映着一只血掌,非你如意血掌所击,还有谁会此掌?”卓戎道:“不错,如意血掌功确实只有在下一人能施,可是你怎可以一只血掌便断定是在下所为,那赤煞掌,雷音掌,玄阳掌,朱砂掌等练到大成俱可中人后留下红色掌印,难道凡是死后有红色掌印之人,都是在下所为?”冷茹玉道:“好小子,你还想狡辩,你杀死小徒之时,有人在旁窥看到。”卓戎道:“既然有人看到在下害死令徒,何不请他出来!”卓戎冷笑道:“前辈要在下认么?在下来人从不问出身门派,只要他该死,在下就不能让他活。因此不论少林、武当,还是天山、昆仑.在下全都不怕,还怕你么?在下说没杀便没杀,你硬要栽到我的头上,我也懒得与你争辩,如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冷茹玉冷笑一声道:“好!老身活了七十五岁,从不想让人怕,也从未怕过人。今天我掂掂你这小子的如意血掌练到了几成火候。”卓戎道:“前辈有令,在下不敢不遵,您进招吧,在下念你年老体弱,让你三招。”冷茹玉闻言勃然大怒,竟忘了自己身份,将手中拐杖一抖,一招“乌龙攫尾”便向卓戎当胸刺来,卓戎轻飘飘侧身移步,滑开三尺多远。冷茹玉身形幌,鬼魅般附体跟进,手中拐仗连连递出,幻起幢幢杖影,将卓戎紧紧裹住。卓戎长啸一声,双掌不疾不徐.东拍一掌,西拍一掌,看去杂乱无章,无招无式,可冷茹玉的拐杖已到了他身前三尺,便象遇到一堵无形的墙壁,攻不进去。两人战了二十多个回合,卓戎自始自终未移动一步,冷茹玉手中的拐杖却越来越重,脸色也越发阴沉。这时,人群中走出两个老者,年纪都在半百以上,二人一般高矮,五短身材。一人颧骨高耸,酒糟鼻,凹眼睛,深目中射出阴森森的寒光。一人阔嘴咧腮,眉稀目小,肉眼泡将一双小眼睛挤成一条细缝。二人长相虽丑,衣着却非常豪华。俗话说,佛要金装,人要衣裳。可偏偏这二位穿上那身华丽的衣衫,反显得滑稽可笑,庸俗不堪。二人往场中一站,鹰目老者阴恻恻地说道:“佛心婆婆,何须与他纠缠,如此杀人不眨限的魔王,人人得而诛之,用不着与他讲什么江湖道义,大家合力将他除了,省得遗祸江湖。”卓戎冷笑一声道:“想不到堂堂阴山双义,竟然想以多胜少,它日传扬出去,尔等脸面不知往何处搁?”肉眼泡哈哈大笑殖:“小子,你已到了鬼门关,还在做春秋梦。今日在此众人,都与你有血海深仇,倘若婆婆一不小心将你一拐打死,咱们的冤仇到何处去报?血债向何人讨?所以咱们大家一齐动手,且不省了许多麻烦,也了却了大家的心愿。你就拿命来吧!”阴山双义拔出兵刃,飞身扑进,其他七八人也不甘落后,一齐加入战斗。十多名一流高手使用不同的兵器将卓戎团团围住,走马灯似地你来我拄,你进我退,跳跃腾飞。刹时,刀光闪闪,剑气森森,幻起千百条银虹,撕破黎明前灰蒙蒙的夜空,但听得掌声隆隆,指气嗤嗤,场内沙飞石走,枝折草飞,火星迸溅,罡气激荡。端木翔龙和皇甫琼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魂惊魄骇。他们做梦也没想到名门正派的燕山燕家庄的佛心婆婆冷茄玉,以及黑白两道侠义之土,竟然不顾一切地向一个后生小辈寻仇。本来,江湖中各门循对自己的门人弟子无不护短。敌人太强,联手寻仇之举.也是常见的事情。可眼前被害人的死因还不清楚,凶手是谁也只是凭江湖传闻,尚未完全证实,便不管青红皂白,以多欺塞,群起围攻,不能不说是一反武林常规了。场内的拼搏越来越激烈,端木翔龙和皇甫琼也越看越有气,同时对卓戎的武功也暗暗赞叹不已。十多名一流高手使出浑身数解,拿出本门派的绝招,山崩海啸似地对他进行猛烈攻击。他全然不惧,从容镇定地见招化招,见式破式,犹如一只灰色蝴蝶般潇逸地在刀光剑影中穿来穿去,时若狂涛孩浪上的孤舟,飘摇起伏;时如翻江倒海的游龙,昂首搅尾;时如苍鹰,盘旋俯冲;时如脱免,迅疾灵巧,一双肉掌,或指或抓,横当竖劈,上抓下点;悄无声息,疾如迅雷。十指如钩,诡谲怪异,辛辣凶狠。一招一式无不是攻敌之必救,解己之倾危。让人看得眼花缭乱,骇目惊心。这一场好杀,只杀到东方泛白,朝阳破雾。金灿籼的阳光照亮了千沟万壑,也照耀着道观前激烈拼搏的人群。只见他们每人脸上布满汗珠,有的神色凝重,有的气喘吁吁,有的面目苍白,有的两颊喷火。卓戎一身灰衣已血迹斑斑,东一道口子,西一个破洞,两只长袖已被刀剑削断,前襟缺了好大一块。只见他双目阴沉,口中喘息粗重,满头汗水犹如雨淋,宽厚的胸脯激剧起伏。一个不小心.左臂上拉一名使剑的中年美妇划了一道五寸长的口子,衣袖豁然分开,鲜血泊沼地往下淌。也许他身上受的创伤已多,看不出他有丝毫的疼痛之感,只是面部肌肉剧烈地颤抖了几下。“阴山双义见卓戎又受了一剑,双双喝道:“这小子不行了,大家围住他,拖到他脱力,便可瓮中捉鳖了。”十多名围攻者依言形成一个三丈左右的包围圈,不停地在他周围游走,冷不防东攻一剑,西劈一刀,南打一拳,北踢一脚。看得端木翔龙好几次他想冲出竹林,助卓戎一臂之力,可被皇甫琼死死拉住。皇甫琼低声告诉他:“凡事要慎重,不了解对方的武功,贸然出手,势必不利。知己知彼,方能战胜对方。再说对方复仇的势焰正高,让卓戎挫一挫其锐气,方可取胜。”他觉得皇甫琼的话十分有理,便强压胸中怒气,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场内。当卓戎又被那美妇刺中一剑时,他握刀的手已开始颤抖,怀中的墨龙剑也呛啷一声脱开卡簧。他实在是忍不住了,低声对皇甫琼道:“贤弟,是时候了,若再迟疑,将会以一念之差带来千古之悔恨。动手吧!”皇甫琼点头道:“大哥,小心些,速战速决,不要手软。”端木翔龙道:“贤弟,他们皆是名门正派之人,纵然有过也罪不当诛,千万不可大开杀戒,惩治一下他们便可。”二人刚立垆央,便听场中传来卓戎一声狂啸,然后是他悲哀凄怆的呼喊:“苍天灭我!我卓戎死后也要变成厉鬼,将你们这些欺名盗世的恶贼觉得昼夜不宁。”说罢,举起右掌项便要拍下自绝。当他的手刚要往下拍时,忽觉手腕曲池穴被一暗器击中,顿时酸软无力,拍不下来。他一怔,转而气愤至极地叱吒道:“好!好!好,你们不让我来,我就站在此地任你们刀劈剑刺!”突然,随着一声长啸,早晨寂静的山野,回绕激荡于空谷之间。随着啸声,竹林后飘然跃出二位翩翩佳公子,英姿勃勃,豪气凌云。场中之人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啸声所震惊,他们知道发这啸之人的功力精湛深厚,特别是那粗壮高昂的啸声,犹如千军万马在奔腾厮杀,让人感到耳鸣心跳,热血翻腾,元神摇动,真气乱窜,大有破顶而出之势。当他们看清啸声出现在一高一矮两个俊美青年之口时,更是瞠目惊骇,不自主地停住了攻击,注视着来人,不知来人是敌还是友。端木翔龙和皇甫琼在距离他们二丈处停下,似笑非笑地扫视了场中的人,端木期龙朗声说道:“卓大哥,天无绝人之路,你何必自寻短见呢?我兄弟助你一臂之力,让天下人嘲笑他们去吧!”说罢,一抬手弹出一粒碧莲弹,解了卓戎手腕上的禁制。卓戎早己看清援手之人是昨日酒楼中劝自己少饮酒的年青公子和他的同伴,心中说不出的高兴和感撤,绝望之心重新复活,精神为之一振,脱口道:“多谢二位兄台援手之恩,大恩不言报,小弟这厢有礼了!”端木翔龙从怀中掏出玉瓶,倒出一粒玉露灵芝百花丹,屈指一弹,一道红光射向卓戎。卓戎轻舒猿臂,将药丸接住。端木期龙道:“卓大哥,区区丹九不成敬意,你快服下吧!”卓戎毫不犹豫纳入口中咬碎吞下。只觉满口清香,一股热流自丹田流通全身,百脉清爽,四肢舒畅,浑身痛楚荡然消失。方知端木翔龙送给他的是一粒罕世神丹,心中大喜,急忙凝神静气,暗中调息起来。佛心婆婆冷茹玉见端木翔龙制止了卓戎拍顶自绝,心中已是不快,见他又送给卓戎丹丸,心中更是十分不满,已认定端木翔龙二人是敌非友,于是便强压胸口怒火,一顿手中龙头拐杖,沉下脸喝问道:“二位少侠是何人门下?出头架这梁子,曾否考虑过后果?”端木翔龙见她一脸怒气,知她脑中怒火万丈,煮熟的鸭子飞了,砧板上的鱼溜了,你想她哪有不气之理。便微微一笑,答道:“本想尊你一声前辈,可你们所做之事太违江湖道义,与那邪魔宵小相差无几。因此在下不想回答你们任何问题,并且要将你们今日作为通告武林同道,你们还有何脸面再在江湖中混下去。”冷菇玉闻言气得白发倒竖,老眼暴裂,大喝一声:“好小子,你敢侮辱老身!”皇甫琼嫣然一笑道:“老泼妇,侠义门中有你们这些败类。你休要呼叫,慢说将你们此间所做的人神共愤之事传扬出去,依本公子之见,此处便是你等葬身之地。”冷茹玉被里甫琼一顿抢白,气得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阴山双义早已按捺不住,肉眼泡大喝一声便飞身扑向皇甫琼,手中一柄九节亮银鞭笔直地刺向皇甫琼的左胸乳房穴。皇甫琼双眼喷火,玉面泛潮,怒斥一声:“不要脸的下三滥东西,也配称一声义字。不给你点厉害尝尝,你不知蛇是冷的,马王爷长着三只眼。”嘴里喝叱,他的身形已左闪右滑避过了肉眼泡的十几招凌厉攻击。肉眼泡见对方年纪轻轻.看去弱不禁风的样子,身手竟然如此了得。十几招下来,连对方的衣襟也未摸着一下,心中骇然。就在他分神的一刹那,皇甫琼左手一抬,脆生生地喊一声:“着!”随着淡淡的金光一闪,肉眼泡哀哟一声惊叫,手中的九节鞭叭嗒一声掉在地上。手腕曲尺穴上赫然插着一根梅花金针,疼得肉眼泡呲牙咧嘴,模样更加丑陋令人恶心。“飘花步!梅花金针!”几个声音同时叫出。冷茹玉大踏一步上前叱道:“小娃娃,你可是天山门下?何人弟子?快说,免得自误!”皇甫琼冷冷一笑,道:“老泼妇,你管我是何人门下,难道你要替家师教训我不成?”冷茹玉强装笑脸道:“娃娃,难道你天山派就没一点家教不成?就是你家掌门天山神鹰见了我,也得尊一声前辈。”皇甫琼笑道:“好!回头我便告诉大师兄,让他知你老泼妇的真面目。”冷茹玉两只老眼盯着皇甫琼,道:“你说你是天山姥姥的弟子?”皇甫琼反问道:“我这么说了么?”冷茹玉道:“方才你不是称天山神鹰为大师兄么?”皇甫琼将头一歪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冷茹玉嘿嘿一笑,道:“不是!天山姥姥无此传人。”皇甫琼笑道:“偏偏我便是她老人家的关门弟子。你敢把我吃了?”冷茹玉冷笑一声:“原来你是弃钗易弃的小姑娘。”皇甫琼急了,道:“你再胡说,看我不割下你的舌头。”冷茹玉不理皇甫琼,继续说道:“相传天山姥姥有一关门弟子美若天仙,心狠手辣,果然如此。小姑娘,他是你什么人?”冷茹玉指了一指端木翔龙。皇甫琼脱口道:“他是我大哥,想打他什么主意?”她这一回答,不啻承认了自已是个女儿之身。而且将女人的嫉妒心理也完全给暴露了出来。冷茹玉哈哈大笑道:“我当你不承认呢。好,老身会找你师父还个公道。”皇甫琼方知上当,对方很平常的一句问话,便使自己落入圈套,心里又恨又恼,脸上更是羞涩无比。她忍不住拿凤眼偷看端术翔龙,见端木翔龙也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顿时面红过耳,心如小鹿碰撞.回想十多天来两人称兄道弟,搂肩擦背,耳鬓厮磨,相拥共乘,真恨不得地上立时裂开一条缝,一头钻了进去。心里暗暗骂道:“老妖婆,待会看我怎样整治你。”端木翔龙见皇甫琼羞得满脸通红,不好再看她,便转过头朗声对冷茹玉道:“既然你与天山派有旧,看在师门路源上,本公子今日放你们一马,此间之事就当它未发生过。不过得让卓大哥随我们离开此地。”阴山双义的酒糟鼻见弟弟伤于皇甫琼手下,心中已愤怒至极,本想欺身上前攻击皇甫琼,见冷茹玉套问她与天山派的关系,便强忍未发,替弟弟拔出金针,敷上刀伤药,然后替他推宫过穴,打通被封的穴道。刚做完这一切,站起身来,听得端木翔龙的话语,勃然大怒道:“你小子想得倒美。那臭丫头伤我兄弟,老夫岂能就此干休。还想救走血手卓戎,岂不是开天大的玩笑么?今天不给你们点厉害尝尝,你们还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我阴山双义是那么好惹的么?别人闲事也是那么好管的么?”端本翔龙将手中缅刀平端眼前,弹了弹刀身,道:“天下事天下人管,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是侠义道的本份。你们今日算好,撞在我手中,若是碰上家师,恐怕你们一个个都得大触霉头。”群雄一阵大哗,个个磨拳擦掌,拨刀掣剑,作势欲扑。一直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那个武当道士,先前一招未到便被卓戎夺了手中长剑震为数节,围攻卓戎时又被击了一掌,打得他口喷鲜血差点晕了过去,这时调息刚完,正无处出气,见端木翔龙如此年轻文弱,便想在他身上挽回面子,出出怨气。于是他暗运功力,将内力提至十成,意欲一举将对方毙于掌下,立即欺身来到端木翔龙跟前,双目杀机倏现道:“施主满口狂言,甘愿为虎作伥,沦为帮凶。贫道看在天山派与武当颇有渊源,本不想为难与你们。可是,今日若不给你们点教训,它日不知要惹出多少是非来。少不得贫道与各位前辈不得不代你们师尊管教管教。”端木翔龙微笑道:“不知道长要如何管教?是晓我以江湖道义呢,还是拳脚相加?或者群起而攻之,将我们杀了?”皇甫琼冷笑一声道:“他们若对我们讲什么仁义道德,且不是自欺欺人,知我们不会信的。若想打我们出出气,又怕今后此事被我们传扬出去,让天下人耻笑。他们如将我们杀了灭口,可是又怕令师祖龙虎神君知道后找他们麻烦。他们这是骑在虎背,上下两难。再说人家一招便被夺毁了壮胆的家伙,脸面无光,不得不在我们身上找回点面子,你就成全了他们吧!”群雄原本以为端木翔龙也是天山派的门人,或是皇甫琼的情侣。哪知他却是龙虎神君的徒孙。龙虎神君,那是天下武林中人心中的泰斗,谁有那胆去招惹得罪他,与他过不去。顿时,全场鸦雀无声。几个胆小的大气也不敢喘了。端木翔龙淡淡一笑对道士说:“道长,各位前辈,世间多少事一时难以说清,且莫听信他人的挑拨离间,坏了一世英名。你们说卓大哥杀了你们的亲人朋友,这也许是事实,也许不是。纵使是事实,大家可想过他为什么要杀他们呢?他之所以杀了他们,那就是有该死之处。婆婆你别忙打断我,听我说完。自你们打斗开始,我二人便隐于竹林间,从头至尾看了个一清二楚。虚可大师之所以退走,那是因为他是个明白人。而你们却都是糊涂虫。道长别急,我骂你们是糊徐虫有我的道理。道长你想想,卓大哥杀过许多人,被称做血手,这不假,可他要象你们心目中想的那样坏,恐不尽然。若他是一个杀人成性,滥杀辜之辈.诸位今日有几人能逃出他手?怎地无一身受伤?凭他的功力,一举搏杀你们几人,我看并非难事。他却被你们逼得多处负伤,精疲力尽,险遭不测。你说么,道长?以你功力接不下他一招,他若是太好大恶人.杀你是易如反掌。婆婆,你自信能接下他几招?十招吧,我看最多十招。还有那位大嫂,你剑伤卓大哥时,他的指尖已离你腋中穴不足二寸,他若要杀你,只需一发力,便可击断你的心脉。他那样做了么?没有!不但没伤你,反而着了你一剑。”冷茄玉、道人、中年美妇被端木翔龙一席透彻的分析深深打动,面泛愧色,默默地低下了头。他们无法否认端木翔龙说得确实有理。端木翔龙看他三人已有悔意,转过头对阴山双义道:“你兄弟二人可谓是衣冠禽兽,不知从何博得这双义二字。今日之事,挑动群攻卓大哥是你们,阻拦我们离去是你们。围攻卓大哥时你二人几次三番施放暗器,无奈卓大哥功力高出你们多多,你们那点微末的道行怎能伤得了他。你二人出招阴险毒辣,下流至极,毫无武林道义。当郭少华与卓戎搏斗之时,你酒糟鼻却趁机暗中出手点了郭少华的璇玑穴。”群雄闻言大骇,齐齐把目光射向阴山双义。他们一时无法不相信端木翔龙所言是真,就是皇甫琼也感到吃惊不小。卓戎正好调息完毕,朗声道:“原来如此,我是说郭少华怎的会突然一窒,原来是中了暗算。”说完飘身来到端木翔龙身边。端木翔龙笑道:“卓大哥,你好了?”皇甫琼也向卓戎表示慰问,卓戎感激地向二人笑笑。端木翔龙续道:“卓大哥,您当时是背着阴山双义的。他们不向你下手,而是向郭少华下手,目的是想借刀杀人,引起群雄激愤,然后再联手将你搏杀,这就师出有名了。遗憾的是你未杀郭少华。当然,郭少华也不知他中了暗算,还以为伤在你手呢。”端木翔龙转脸向群雄道:“大家若不信,可验看郭少华伤势便知分晓。我自动练就一双暗中辩物的夜眼。何况昨夜月色还不错呢。”众人似信非信地看看端木翔龙,又看看阴山双义。突然有两人拔腿奔进道现,冷茹玉向其余的人一使眼色,余下之人立即形成一圈,将阴山双义围在当中。肉眼泡小眼一翻说道:“婆婆,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怎的就听信那小子的胡说八道?”酒糟鼻也怒叱道:“这不成窝里反了么?仇人未除,你们使听信他人的挑拨离奸,自己人先内讧起来,这不是使亲者痛仇者快么?”说完双目中泛起一丝阴冷的杀机。冷茹玉微微一欠身,笑道:“两位老哥,请稍安毋躁,是非不难分清。古人言: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暂且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位少侠如何称呼?”端木翔龙刚想报出姓名,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人心莫测,我也何必如此老实。心念所至,便脱口答道:“在下翔龙。”隐去姓,留下名,听来还挺顺口。冷茹玉点头道:“翔少快。”把翔龙分成姓名来念,这翔姓就显得拗口了。端木翔龙灵机一动说道:“在下姓郭,名翔龙。”郭姓乃他母亲之姓也。冷茹玉道:“郭少侠适才所言不无道理,老身不得不先委屈二位,待去观里的人出来,真象便大白了。二位不曾做过亏心事,何怕鬼敲门。”卓戎哈哈笑道:“婆婆说得对,真金还怕火炼么?”阴山双义气愤不过,酒糟鼻沉声道:“既然大家信不过我兄弟,我们何必死皮癞脸地呆在这里,老二,咱们走!”兄弟二人突地鹰扑鹞起,迅猛而凌厉地扑向相距三丈多远的中年美妇,各自劈出一掌,两股奇猛无比的劲力己江河破堤似地涌向美妇。变生腋下,电光石火,众人援手不及,只听碰地一声大震,美妇在忙乱中抬双掌硬生生与双义对了一掌,掌声中劲气激射,沙飞石走,尘土飞扬,众人无不大惊失色,齐向中年美妇狂奔过去。烟尘散尽,阴山双义已杳无踪迹,中年美妇则被双义的掌力震到十丈开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早已七窍流血,气绝身亡。冷茹玉失声道:“这两个恶贼好歹毒的手段。”卓戎围着美的躯体走了一圈,突然蹲下身去解死者的胸衣,冷茹玉一探手中龙头拐杖便去格挡卓戎的手,怒叱道:“你想干什么?”端木翔龙屈指一弹,一缕指风射向冷茹玉的拐杖,冷茹玉顿感虎口进裂,拐杖被震开三尺多远,险些脱手。端木翔龙微笑道:“为人只要光明磊落,何惜一身遮羞的衣裳。卓大哥不过是想查看她所中的是什么功夫而已。”冶茹玉也知自己适才贸然出手有些不妥,可嘴里却说:“可她是一个女人,怎可让她袒胸露腹?”端木翔龙道:“女人不是人么?目前要紧的是查明真相,不应拘泥小节。”冷茹玉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退到一边。瑞木翔龙对冷茹玉一伙围攻卓戎心中本就十分反感,心中的气愤一时半会也消不了,适才弹出冷茹玉的拐杖他使用了十分功力,现见冷茹玉已退下,仍不冷不热地说道:“你老人家还是稳重些好,别毛里毛躁让人笑你白活了几十岁。””冷茹玉尽管心里十分气恨端木翔龙,但也只得忍气吞声,姑且不说他有一个让人畏惧的祖师,就刚才那一指,别人不知份量,她可是有数的。卓戎看过美妇身上致命的掌伤后,面露惊骇道:“好狡猾的贼子,竟然深藏不露。”端木翔龙问道:“卓大哥可看出什么名堂?”卓戎搞好美妇的衣裳,立起身道:“贼人使的是龙血掌。”众人无不大骇,同声道:“龙血掌!?”卓戎点点头道:“是的,西域鬼王的绝技,不过贼人只练到六成火候。尚不足为患。”青年道人上前稽首道:“卓施主不会看错吧?”卓戎好似已忘了先前的围斗,淡淡一笑道:“道长不信?此掌若练到十分火候,中人之后使会在人身上留下与在下血掌相同的血手印。不过在下的血手印是鲜红色,龙血掌却不同,掌印也呈鲜红.周围却有一黑团,功力越深,黑圈越浓。在下练血掌用的是动物之血,练到极至,血液会沸腾如煮,也可凝若坚冰。西域鬼王的龙血掌须用金蛇、银蛇、乌青蛇、竹叶青蛇和雪山大泽中特有的墨蛇之毒液加入兽血中方可练成。原名五毒化血掌,相传唐天宝年间一印度僧人所创,后一度失传,不知西域鬼王从何处得到密籍,练成此掌。他嫌原名太恶,便改为龙血掌。在下血掌最大的特点是化功,龙血掌特点却是种毒,一旦被它击中,短则三步即倒,长不过一个昼夜,任你功力再高也难逃魔爪。”皇甫琼不无惊恐地问:“卓大哥,阴山双义是西域鬼王的门人了?”卓戎道:“当然,大凡练此功之人初时不觉,到后来就会变得奇丑无比,功力超高,相貌越丑。听说那西域鬼王又矮又丑,不知是否确实?见过他的人可以说是少之又少。”端木翔龙道:“卓大哥.以你的血掌对他的龙血掌如何?”卓戎凛然惧色道:“我的血掌不过八九分火候,与之抗衡无异以卵击石。可惜家师己作古多年,不然以家师功力对西域鬼王可能是半斤八两。”说话间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端木翔龙道:“如此说来,无人能胜他了?”卓戎笑道:“武功一道深不可测。俗话说: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世上隐士奇人比比皆是,我不敢妄下断论。”瑞木翔龙还想问,一眼瞟见进道观去的两人扶着郭少华和葛品义站在人群后面,竟也听得呆了。便走上前去问道:“在下所言可是真的?”那两名汉子连连点头,其中一人道:“少侠言之不差,两位大哥确实口不能言,痛楚不堪。”卓戎也走上前来察看二人伤势。郭少华和葛品义一见卓戎,眼中射出怨毒仇恨的目光。回答翅龙问话的汉子道:“我们已试了一下,无法解得了穴道。”好几个人都上前试了试,也都无法破解,最后是冷茹玉,只见她在郭少华身上东捏西招,忙了一头汗水,也是毫无效果。反将他二人折腾得苦不堪言,汗流浃背。端木翔龙见状说道:“大家还是少费劲吧,弄不好,解不了二人穴道,反将他二人害了。我看还是请卓大哥帮忙吧。”卓戎见众人的目光都带有恳求的意思看着自己,便笑着道:“在下功力有限,不敢犯此险忌。再说,我纵愿试上一试,但若一时不慎,失了手,我就是浑身长上一千张嘴也辩解不请。还是另请高明吧,请郭少侠谅解小弟苦衷。”说罢冲端木翔龙作了一揖,干脆抽身退到一边去了。端木翔龙笑道:“卓大哥快人快语,叫小弟好生惭愧,只怪小弟考虑不周,出此不情之请,还请卓大哥见谅。”卓戎道:“郭少侠一副菩萨心肠,在下好生佩服。”皇甫琼樱唇一撤道:“这就叫木匠戴枷,自作自受。大哥,你我俱是无名小辈,何必在此为他人担忧。他们既是阴山二义的朋友,二义自然不会袖手旁观,让二位大总管多吃苦头的。咱们还是少管闲事的好。”端木翔龙一把拉住转身欲走的皇甫琼道:“贤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咱们还是想办法救救他们吧。”皇甫琼道:“大哥,人家独门点穴法,你怎解得开。再说你己救了不少人,怕已造了百级浮屠了吧?再造且不到了天上?”端木翔龙冲皇甫琼作揖打千,笑着道:“贤弟,得饶人处且饶人,嘴不要再那么尖刻了。咱们与他们萍水相逢,前世无冤,今世无仇。咱们出手相助,成了当然是好事,不成我想也不会出什么岔子。可要是见死不救,就有点违反江湖道义,良心上也说不过去了。你说呢?”皇甫琼娇嗔地一笑道:“好,你是大哥,听你的。要是将他们救好,他们反脸无情象对待卓大哥一样对你,我可不管。”端木翔龙取笑道:“好,假若那样,我就让他们打死好了,省得多一个爱管闲事的大哥,让你不得安宁。”端木翔龙仔细地看了看郭少华与葛品义被点的穴道,然后把了把脉.转过身对皇甫琼道:“贤弟,请借金针一用。”皇甫琼掏出金针递给端木翔龙,端木翔龙用金针在二人的灵台、将台、膻中三大命穴上各刺了一针,然后对着二人的背心各拍一掌道:“起去。”二人口一合咯出一大口血痰,长长地出了口气叫道:“憋死我也!”端木翔龙看也不看他们一眼.转身向皇甫琼一摆头,牵着红马飘然离去。卓戎也跟在端木翔龙他们身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冷茹玉冲着三人的背影张了张口,始终没叫出声来。眼看三人一马渐渐的去得远了。这才重重地叹息一声道:“终日打雁,到头来反让雁给啄瞎了眼睛。阴山双义这两个贼子,老身今生今世饶不了他们。”武当道士也长叹一声道:“梅三姑死得实冤,这如何向黄山梅老先生交待。”郭少华苦笑着摇了摇头道:“这真是害人不成反害了自己。为卓戎这小子,咱们跟踪了他一个多月,到头来落得如此下场,弄得里外不是人。”他早先虽口不能言,可众人的话却听得请清楚楚,所以才出此感叹。且不说他们这伙人在此长嘘短叹,只说端木翔龙等三人一路南行。路上皇甫琼说:“大哥,你这解穴手法好灵哟,教教我吧。”端木翔龙道:“这叫金针度劫法,得懂点医道方能学得。”皇甫琼道:“你也不是郎中了,怎学会了?”翔龙道:“我确实不是即中,可我家祖祖辈都是行医的。”“你从小举家被焚,没有亲人,他们纵然是起死回生的神医,也没人教你呀。”“不错,可你忘了我还有一个南宫叔叔啊。他从我家被焚的废墟中找到了祖上留下的一箱医书和其它书籍,山洞中的二十年我就是靠那些书籍来打发日子的。我虽说还不能倒背如流.但已记得滚瓜烂熟。再加南宫叔叔一旁教导,你若有个头痛脑热,我倒也能滥芋充数,包你药到病除。”卓戎在旁问道:“对于金针度劫,我也略知一二,没有三五个时辰和功力相当的人施为,危险很大。可我见你只刺了他们三针,便奏效了,我有些弄不明白。”端木翔龙笑道:“卓大哥,这就是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罢了,说来也没什么奥妙,待以后有时间,再与你细说。”卓戎道:“那我在此先谢过贤弟了。”俗话说:酒逢知己干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三人这才相识半天不到,便亲热得称兄道弟起来。端木翔龙突然问道:“卓大哥,你真的杀过许多人?”卓戎点点头道:“大概三五十个吧。”端木翔龙又问:“杀人是个什么滋味?”卓戎笑道:“怎么说呢?当我杀了第一个人时,三个多月我还记得他死时的惨状,晚上也经常做梦,梦见他变成厉鬼来向我索命。其实这世上哪来的鬼,自己吓自己罢了。后来杀的人多了,习以为常便见惯不惊了。不过,每当我杀了一个人,就觉得心里十分痛快舒服。”皇甫琼笑道:“那你不成了杀人狂了么?”卓戎笑道:“杀人时我不狂,不杀人时倒有些狂。当然,不是丧心病狂。因为我不杀他们,他们便会伤害许多无辜的生命。以杀戒杀,这就是我行道江湖的宗旨。”端木翔龙道:“他们都该死么?”卓戎道:“当然该死,对别人传说该人如何如何坏,我从不相信,我只注重事实。比如一个采花淫威,他正在干那罪恶勾当,被我撞见了,我便一刀杀了他,从不考虑他是谁的弟子,何门何派出身,作了多少次案。当然,对传说中的恶贼,我的办法便是一路跟踪,取得证实。”皇甫琼道:“你不怕别人误会和报复么?”卓戎道:“人生在世,如白驹过隙,短暂得很,如果一味的怕这怕那,那就什么事也别干了。人活着,就应该对社会有益,否则不如死了的好。至于别人爱怎么说就让他们去说好了。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自己对所做的事只要问心无愧,便心安了。”端木翔龙道:“依小弟之见,还是少杀人的好。古人云: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给他们一些惩戒,让他们悔过自新岂不更好?”卓戎笑道:“贤弟说得不错,一个人犯的罪有轻有重,他们的本性也有好坏之分。本性好者知过能改,坏者非但改不了,反而变本加厉。这就好似二棵树,一棵被虫蛀坏了枝叶,只须剪去坏了的枝叶,便可使它重新发出新枝嫩芽,勃勃生长。另一棵却被虫蛀烂了树心,只剩一个空壳,你纵有观音菩萨的净水,也难使它起死回生,不如将它连根拔掉。”端木翔龙点头道:“说得也是。不过遇上这种事,我总下不了手。活生生的一个人,转眼便杀得血肉糊糊,想起就觉得太残酷了。”卓戎道:“对待坏人,你不杀他,他便要杀你,宽容不得。就以阴山双义来说.如果我们对他二人警觉一些,梅三姑就不会白白的死去。”皇甫琼:“她叫梅三姑?”卓戎道:“是的,她是黄山隐叟梅傲雪的三女儿。她丈夫追见剑杨明光到处那时媾花问柳,奸淫良家女子,在九江时被我撞见,一掌便要了他的狗命。贤弟,当你要杀一个大奸大恶之人时,只须想着受害者那鲜血淋淋或死去活来的样子.你便知道了杀了他是一件多么痛快舒畅的事了。”三人一路说着话,不知不觉走出了十几里地,来到一个三岔口,卓戎止住脚步问道:“二位贤弟欲往何处去?”端木翔龙道:“我们准备去君山集贤庄,拜会一下颜庄主。卓大哥要上哪去?与我们一道去君山如何?”卓戎殖:“君山我是不去了,集资庄的二位总管被我收拾了一下,若去那里,碰了面甚是尴尬,咱们就此别过。山高水长,来日再见。”端木期龙想想也是,便抱拳施礼道:“来日再见。”皇甫琼也施礼告辞,卓戎便向东北岔道飘然而去。皇甫琼身份已暴露,两人不好再共乘一骑,只好牵着红马向君山走去——武侠吧扫描,第一王朝OC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