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沈庄秘辛
天元历两千零六年八月间,通往北方关外的各条道路上骤然间热闹起来,处处可见背刀佩剑的武林人士,虽然有的鲜衣怒马,有的落泊褴褛,但人人脸上喜气洋溢,仿佛撞上了天大的好运,引来无数路人的侧目。
每年的九月十五日都是武林的一大盛会,武林中各门各派,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齐聚沈庄为沈庄主贺寿。
关外沈庄绝非什么武林盛地,庄主沈家秀其实不能算是武林人士,因为他根本不会任何武功,然而他又天性尚武,嗜武如命,最大的爱好就是把各门派的武林人士请到家中,听他们谈武论道,看他们比武较技。
武林中人大多都受过沈家秀的恩惠,因为沈家秀待人慷慨,有求必应。无论你提出怎样的请求,在沈庄都会得到满意的答复,甚至超出请求者的愿望。武林中人常年行走江湖,不事产业,穷困潦倒或一时手头不便是难免的事,此时沈庄便是他们安身立命的富贵乡和拿钱用的钱庄。有的人被仇敌追杀,无路可逃时,也会逃到沈庄避难,而他的对头一般也受过沈庄主的恩惠,决不敢在恩人的庄园内放肆杀人,喋血庭堂,而许多生死纠缠的恩怨也经沈庄主出面斡旋,得以化解。
关于沈庄,历来流传着许多传说和猜测,其中最大的便是沈庄巨额财富的来源。沈庄富贵已近千年,似乎真有花不尽的金银珠宝。尽管沈家的店铺遍布天下,只要是标有沈记字样的店铺便都是沈家的本钱,然而沈家历来场面豪阔,出手惊人,单单经商所得似乎不足以支撑这种门面。何况富不过三代,然而沈家富逾十余世,却从无衰败气象,所以许多人都说,是沈家的祖先选到了安家的好地方,沈庄的地下便是取之不尽的金穴,可以源源不断地挖掘出十足成金来。金穴之说自然只是传闻,沈家财富的来源也就成了不解之谜。
这一天,剑仙门传人许飞扬也接到了沈家秀的请柬,不管武林人士怎样爱戴沈家秀,剑仙门却从来不买他的账,因为剑仙门从不欠任何人的人情,所以也无须去捧这个场,除了剑仙门,武林五大世家、四大禁地也从不凑这个热闹。
沈家秀不乏自知之明,所以对这十个武林重镇从不发出请柬,免得自讨没趣,所以许飞扬接到的是千年来沈庄向剑仙门发出的第一份请柬。
许飞扬接到请柬后只是微微一笑,随手抛置一旁,决定以不理理之。但转念一想却又觉得不对。沈家发出的生日请柬向以金箔制成,然而许飞扬接到的却是普通的纸柬,而绝非金柬。是沈家秀学得勤俭了,抑或是金穴挖空了?他这样想着,不由得翻开了那份他本来不想翻开的请柬:九月十五敬请务必莅临,老朽欲以性命相托。剑仙门素以济世救人为念,谅不会拒绝一个垂死老人的请求。
下面是沈家秀潦草的签名。
许飞扬心头陡然沉落:这不是请柬,而是求救!许飞扬的心里凝结着一个疑团:沈庄十余世来普施恩惠,几乎从无一个仇人。沈家秀会遇到什么麻烦呢?况且还是性命攸关的大麻烦。即便遇到了,凭借沈家历代广积的善缘,足有排山倒海之力,何必向自己求援?
他苦思了一下午也没想出个头绪,只好不想,如同沈庄对武林人士有求必应一样,有难必救更是剑仙门超越一切的法则,所以不管真情如何,许飞扬还是简单收拾一下行囊,跨马上路,汇入浩浩荡荡的前往沈庄祝寿的人流中。
沈庄位于北方要塞龙虎关外四百里,占地四十顷,主宅位于庄子中心,修建得美轮美奂,富丽如天宫。主宅的左侧是迎宾楼,里边器具一应俱全,随时准备好接待四方来客,右侧是食客居,里面长年住着上千名来自五湖四海的食客。
许飞扬紧赶慢赶,总算在九月十四日傍晚快马驶入沈庄。前来迎接的沈家秀并没显出任何异常神情,只是热诚欢迎,对他的到来表示感谢,然后与他一起携手步入迎宾楼一楼宽阔的大厅里。剑仙传人的到来立时引起群情耸动,喧闹的大厅随后静寂下来,人们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均把目光投射到许飞扬身上。沈家秀再次让所有人惊异了一把,而许飞扬也饱受万众瞩目之苦。
他四下望去,黑压压的都是人头,大厅里摆放了几百桌宴席,粗略一算,约有四千人上下,却只占了大厅的一半。据传闻这座大厅曾经有一次万人聚会,那还是百年前的盛况,而今亲眼目睹大厅的规模,传闻当非虚语。
剑仙传人在武林中地位虽然崇高,这类大场面委实未曾经过,一时间竟有些面红耳赤、手足无措,心内恍然:我是被骗了,哪里是求援,分明是变着法把我骗来给他充门面了。
心里虽如此想,却没有上当受骗的愤恨感,只是觉得有些好笑。他一边微笑着和熟识的人打招呼,一边被沈家秀引领到一张摆好酒菜的桌前入座。沈家秀亲手斟了两杯酒,自己干掉一杯算是敬酒,然后说:许少侠请慢用,如有招待不周,敬请海涵。说完转身又去迎接新到的客人去了。
许飞扬觉得他临去的那一瞥饱含深意,似乎要暗示什么,却又什么也看不出来,他又感到被一团疑云笼罩,端杯子的手长久停留在空中收不回来。
过了半晌,许飞扬心稳定下来,他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坐下来慢慢享用沈庄驰名天下的美味佳肴,心底深处却还是隐隐觉得不妥,怕是要有什么大事发生。他摇了摇头,把这种怪念头甩脱,四下张望,重新打量起大厅里的人来。
细看之下,他也吃了一惊。武林中白道、黑道、绿林道中的首脑人物几乎齐聚一堂,这些人倘若在别处相见,必然是分外眼红,拔刀相向。但他明白,只要踏出沈庄百里之外,这些人依然还是不共戴天的生死仇敌,而沈庄方圆百里之内,绝对不允许有刀光血影出现,这已是所有武林中人的共识。
接待完最后一位来宾,已是亥时一刻了。沈家秀回到自己宽敞、奢华的书房内稍事休息。说了一天的话,沈家秀感到口干舌燥,他一口气喝干一盏刚刚为他沏好的茶,仰面靠在祖传下来的宽大舒适的扶手椅上,慢慢合拢双眼,一丝倦意从心底里慢慢向外渗透,那是一种久违了的疲倦感,沈家秀如同常人陶醉于幸福感一样陶醉于这种懒散的倦怠中。
老爷。有人在他耳边轻声叫道。沈家秀不用听声音也知道是他的总管家沈禄,只有沈禄可以自由进出这间书房而不受到阻拦,即便他的夫人、姬妾、所溺爱的女儿也没有这种特权。
什么事?沈家秀没有睁开眼睛,声音听起来仿佛是从一个遥远的梦幻中发出的。
老爷,见老爷没有睡着,沈禄才敢舒展手脚,他往桌上的瓷杯中倒满水,老爷,事情都按您吩咐的准备好了,可还是想再请示老爷一遍,真的要这样做吗?
我吩咐得还不够清楚吗?沈家秀蓦地挺直身躯,睁开眼睛,两道严厉的目光盯视着沈禄的脸。不是,老爷,沈禄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他虽然最得老爷宠信,可还是感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主子,就如同凡人无法了解神一样,在他眼里,主子就是神。
你只需要按我交代的去做,不要问为什么,沈禄,你跟了我快有四十年了,这点还要我来教你吗?老爷。沈禄慌乱地搓着双手,声音有些发颤,规矩小的自然懂,可是此事实在非同寻常。
每件事都一样,你就当平常的事办吧。沈家秀斩钉截铁地说。
好的,小的马上去办。沈禄转身向外走去,刚到屋子中间又被沈家秀叫住了。沈禄转过身,见沈家秀端起茶杯,慢慢呷着,似在思索什么。
沈禄,明天宴会结束后,你也可以走了。
老爷。沈禄疾走几步,来到沈家秀面前,惶急地跪了下去。
你不要说什么,照我的话去办。沈家秀放缓了语气,拍了拍沈禄的肩膀,忽然有些动情,阿禄,我没有兄弟姐妹,你我虽是主仆名分,我却一向视你如兄弟,如非万不得已,我又怎么舍得让你离开我。
主子深恩大德沈禄一家子世代铭记,做牛做马也难报万一,无论主子吩咐什么,沈禄都会去做,上刀山、下油锅也不会皱皱眉毛,可这事恳请主子收回成命,沈禄就是死也要死在主子脚下。
没必要的事又何必去做,沈家秀怫然不悦,阿禄,你一向听话,从没让我失望过,这个时候,你偏来怄我的气,让我发火吗?
小的不敢,遵命就是。沈禄站起身来,心里却打定主意,拼受主子责罚,这一次是无论如何也不从命了。心里却不明白主子所说的这个时候究竟是怎么回事。沈禄向外走到沈家秀叫住他的地方,心里突然一激灵,转过身来说:主子,您把什么都安排好了,可是您自己
你去办你的事,我的事我自己来办。沈家秀又严厉起来,阿禄,我知道你心中有许多疑问,可是我什么也不能说,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该有的也都有了,我也没什么可送给你的,不过有一句话你一定要记牢,算是临别赠言吧。沈禄垂手体侧,低头侧耳恭听。你出了沈庄后,马上换个身份,携家小找个偏僻的地方,隐姓埋名,隐居起来,永远不要让人知道你的身世。
沈禄半懂不懂,只是机械地点点头,心里如同压上一座大山。
沈庄主不会武,那有什么啊?皇上也都不会打仗,是因为他根本不用打仗,沈庄主不学武,那是因为他老人家根本无须动武。
迎宾楼内,盛宴仍在继续。大声说话的是雁荡七侠老三孙雷,他的嗓音也如雷鸣一般,在宽敞的大厅里依然有嗡嗡的回音。
是啊,他老人家还用动什么手,有什么事的话,我们这些人是吃干饭的吗?附近桌上的绿林魁首黑豹应声说道,可惜啊,他老人家从来就什么事都没有。言下不胜惋惜。
许飞扬虽然坐在十余桌开外,还是清晰地听到了这段对话,雁荡七剑与许飞扬相距甚远,若非老三孙雷故意提气发音,许飞扬也听不到他们说话。不单他听到了,整个大厅里的人都听到了。但谁也料想不到,竟是黑豹率先应声附和,无人不知这两家乃是生死对头,七年前黑豹拐走了雁荡七侠中老五莫云的未婚妻,对于雁荡七剑自然是莫大的耻辱,于是雁荡七剑满天下搜寻黑豹的下落,黑豹却躲在云雾山中发号施令,根本不出山一步,若让雁荡七剑进入云雾山中直捣绿林总舵,这七人虽然鲁莽,这点自知之明也还是有的。
孙雷也甚是尴尬,但既然开了声也只好继续下去,心里只期盼该死的黑豹可千万别再搭茬,他咳嗽了一声,清清嗓子,又说道:所以我说沈庄主他老人家虽然不会武功,却是真正的武林之王,不,应该是武林皇帝。
不料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响起:历代开国英主可都是会武功的,熊包软皮蛋怎能马上取天下。孙雷腹中草拟好的一大堆颂词登时窒住。循声望去,却找不到人,厅里的人也都循声张望,想看看是谁如此大胆,敢在此种场合发此不同意见,人头摇来晃去,却连声音发出处都搞乱了。
有些人心里也不禁打了个转儿:是啊,沈家祖先没有习武的吗?为何历代都酷嗜武术却无一人修习呢?众人念头尚未转完,那个阴森森的声音再度响起:历代无不亡之国,千年无不散的筵席,诸位尽情吃,尽情喝吧,以后就没有了。
真是一语激起千层浪,大厅里的几千号人正陶醉在美酒佳肴中,满怀对主人的感激之情,蓦闻此大逆不道的话,都拍案而起,起身后却不知冲谁发难,便摇头晃脑,四下里寻觅。
腹语术!不知有谁大喊了一声。众人激愤的脑子清醒了一些,都在心里回想武林中有谁会这门功夫,可怎么也想不出,一时间有的面面相觑,有的面现迷惘,有的则陷入沉思。
许飞扬从声音第一次发出已然知道其位置,他不是靠耳朵,而是靠意念感应,但他觉得那人说出的话也有道理,所以没有揭破,待这声音再度发出后,他忽然有种感觉,如同灵感忽然降临一样:此人一定和沈庄主的求援有关,一念及此,他不再犹豫,大喝一声:人在窗外。
他纵身跃起,平平飞出,如大鸟滑翔一般,临到半开的窗子前,并不换气,也不借力,身子蓦然一折,如游鱼般从狭小的缝隙里滑了出去。
众人无不看得目瞪口呆,心旷神怡,这正是习武之人梦寐以求的境界,但又是无法修炼到的境界,只能诉诸想象。蓦然间见到有人使出,真如同白日里见到天女下凡一般,说不出的心花怒放。
许飞扬一出窗外,立地站定,眼睛向上看去,但见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如壁虎般贴在墙壁上,即便在快满月的夜晚也难以发现,此人显然是在窃听。许飞扬平地拔起身形,在中途手指一搭墙壁,借力上升,直冲黑影冲去。那黑影不动则已,一动也快得惊人。一闪之间已然翻上楼顶,许飞扬随后追至,那黑影却如跳楼自杀一般,从几十丈高的楼上奋力向前冲去,犹如星丸弹掷,落到几十米开外的草坪上,然后化作一道黑线,滚滚向庄外飞驰,几个起落间便化成一个黑点,消失在远方的无边夜色里。
许飞扬也惊异于来人的身手不凡,虽然自忖追得上,却没有去追,他站在楼顶上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沈庄主真是遇到了大麻烦了。
他游目四顾,在楼后面的草树丛里又发现一道人影,他心下暗道:来的人还不少,看你往哪里逃,身子向下一冲,平稳地飞下,没带起丝毫的风声。冲至地面,他脚尖点地,立定身形,又悄然无声地向那道黑影突袭。他掀开浓密的树丛,正欲出手将那道黑影擒住,蓦地里如中雷击,愣怔当地。
但见清冷的月光下,一位少女站在草丛里,正低头观赏一朵绽放的牡丹,恍然间许飞扬觉得空间倒错,一定是误入了仙子的花园。
那少女并没听到任何声响,心里却清晰地感觉到有人到了她身边,她侧过头,看到从树丛里探过头来的许飞扬,略现惊诧神色,旋即微微一笑。这可不是拈花微笑式的顿悟,许飞扬霎时间感到脑子嗡的一声,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爆炸开来,向四面迸射,整个身子也空虚飘荡,已无我身之存在。
那少女看他一副痴痴迷迷、魂不守舍的样子,心中甜甜的甚是受用,微笑道:你是谁啊?
你是谁啊?许飞扬并不是想反问,而是晕晕乎乎中机械地重复了一句。
是我在问你啊,少女咯咯地笑出声来,你是想问我的名字吗?那可不能随便告诉你,你若想知道就去问家父好了。
家父是谁啊?许飞扬听到那银铃般的笑声,如同一滴滴甘泉渗入心田,心荡神驰,脑子已无法正常思维了。
那少女一愣,蛾眉微蹙,又可气又好笑,纤足一跺道:你这人看着蛮老实的,怎么这样坏呀,我说的是我的家父,可不是你的,偷着占人家的便宜。说完,脸上微红,现出小女子的忸怩,低头拈带不语。
你的名字也得问过你父亲才能说吗?那少女等了一会儿,见许飞扬全然没有开口的意思,只是一副讪讪的表情,只得主动开口,打破冷场,她自己也奇怪,今天怎么这样想和人说话,尤其是面对这样一位侠少。
许飞扬。他感到口干舌燥,无比艰难地吐出了这三个字。
你就是许飞扬啊?少女大是诧异,意似不信,她上上下下打量许飞扬半天,冲口道,你不会是假冒的吧?
许飞扬有什么了不起,我假冒他干什么?
不是,我只是觉得不像。那少女又偷偷掩嘴笑了起来。
我就是我自己,哪有什么像不像的问题。许飞扬苦笑着说,这一会儿他倒是感觉自己头脑清醒了,但一看到那少女如花笑靥,心旌又摇荡起来。
剑仙门的传人是剑神啊。少女一边继续打量着他,一边微笑,显然对他的身份饶有趣味,剑神就应该是个老头儿,须髯垂胸,白发飘拂,红光满面,手执长剑做金刚怒目状。少女一边想象着一边说。
那是我的祖师爷的样子,姑娘怎会知道?在剑仙门供奉的第三代祖师许正阳的画像倒确实就是这副样子。
我就是知道,怎么知道的不告诉你。那少女调皮地一笑,目光又转向那朵娇艳欲滴的牡丹花上,忽然叹了口气,如水的眸子里流露出不胜怜惜之意。
怎么了?许飞扬轻声问道,那声叹息如同一枚细针,使他的心痛了一下。
那少女抬起头,正想说什么,忽听后面远处传来一叠声的叫喊:小姐小姐你在哪儿啊?语声甚是惶急。
那少女蓦然想起什么,说道:他们在找我,我得走了。
再见。许飞扬的心陡然缩紧。
不会有再见了,那少女摇摇头,脸上现出一丝凄凉痛楚的神情,又叹了口气,一切都结束了,一切都是诀别,不可能再见了。
许飞扬的心瞬间碎了,既是因为她脸上那种表情和那句话,更是那少女内心里更深一层的什么东西。他虽然看不到,摸不到,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一种充塞身心的无望而又巨大的痛苦。
那少女伸出纤手,折下那朵牡丹,送到许飞扬手边,笑道:送给你吧。转身踏着细碎的莲步朝越来越惶急的喊声处走去。
沈家秀站在书房中间,用贪婪的目光扫视着屋里的每件器物。
厚重的橡木门悄然打开,沈禄猫一般无声地走进来,面色却极为凝重。老爷,有人潜入了庄里。噢,沈家秀眉毛一扬,似是惊讶,又似是早已料到,来的是什么人?不知道,庄里的守卫都没有发现,还是许少侠把他找了出来,不过还是让他溜走了。沈禄把迎宾楼的事简略说了一下。来了,他们终于来了,只是没想到会这样快。沈家秀喟然一声长叹,望着窗外蒙眬的夜色出了会神。
老爷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也知道,也不知道。这沈禄满头雾水。你不必猜了,沈家秀平静地说,这件事你是猜不出来的,不让你知道只是因为你没必要知道,你都不知道也就没有别人知道,这件事我知道就已足够了。
老爷,小的不是多嘴多事,只是想替老爷分些忧。沈禄满脸渴求地说。我知道,阿禄,这些年里什么事不都是你为我做吗?可是这件事只能我自己来做,你替我不了。
那我再出去多添些人手,加强警卫。不必了,人手多也未必管用,反而闹得鸡犬不宁。沈家秀摇了摇头。老爷,我们总得做点什么啊,不能沈禄没有说出坐以待毙这四字,他说时也是无心的,但当坐以待毙四字要说出来时,他恍然间如同佛家顿悟一般,明白了自己主子的意图。
老爷,不能啊他一下子扑倒在沈家秀面前,扶着沈家秀的双膝,近乎哀求地叫着。起来吧,事情没你想的那样糟。
老爷,你是在骗我,你可从来没骗过阿禄啊。沈禄看着沈家秀眼中闪烁的眼神,想到这些日子来交代自己做的许多事情,他彻底明白了,主子真是遇到大麻烦了,而且比他能想到的还要糟。
老爷,您放宽心,不管有多大的麻烦,小的替您解决。沈禄明白了以后,倒不怎么害怕了,他站起身来,已充满了信心。
都是不着边际的废话,你如果办得了,我还着什么急,不早吩咐你办了吗?沈家秀回到扶手椅前坐下,喝了口茶。
沈禄怔住了,他脑子里飞速思索,猜想任何一种可能性:我明白了,一定是天师府,这倒是有些麻烦。沈禄猜来想去,也只有五大世家之首的天师世家能对沈庄构成威胁。
不是,我和张天师虽素无交情,却也谈不上恩怨。不是五大世家,难道是四大禁地?四大禁地在武林中最为神秘,也不知从哪一年开始,忽然有四个地方被人划定范围,严禁任何人进入,四周均有醒目的告示牌,上面用朱笔大书:踏入一步者死。几百年来自然也有许多不信邪的人,自恃艺高胆大,决意踏入禁地探秘,结果一个个如石沉大海。
不是四大禁地。那就没什么门派了,总不会是剑仙门吧。我说过你猜不到的。沈家秀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西方一块浓厚的乌云发呆。那朵乌云在缓慢移动,已遮没了许多星辰,正在向月亮靠近,看来下半夜不会有月光了。
看到那里没有?乌云笼罩,现在它还只是一块,当它的势力壮大,扩散到整个天空后,不单会星月无光,恐怕我们在白天也见不到太阳了。
沈禄站在沈家秀身旁,从那朵乌云上他看不出什么,他在心里细细品味着主子的话,蓦地头脑中灵光闪现,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惊恐地喊道:是西方魔教。沈家秀很平静地替他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