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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淫 意

    方十八看不懂慕容怀的意思,只是看他把一个自己脱得光光的,摆放在桌上,要雕一个她来。他去拿出一块木头,那木头竟粗如桶。他搬来搬去,竟是毫不费力。他说道:“你知道不知道沉香木数哪里的好?”方十八自是不会答他。他笑笑,却也不以为怪,说道:“你是一个我最怪的画人,我自不会怪你,我想你要死了,你自己的心情也不会好,我便不怨你对我不敬。要是我的家人对我如此,我便会打死她!”他回头看一看那块木头,说:“不算好,不算好。这一块木头太沉,在水里漂的时候大少了,便轻了一点儿。雕出来了,眼睛也不会太灵动。”他再去搬一块木头,再看看,也不满意。他说道:“天下造物,没有几件是好的,难以一选好东西。”最后他选好了一块木头,累得他自己也汗流泱背。他说道:“好了,好了,就是它了。我自己也找不出再好的木头了。”他把那一块木头放在他与方十八中间。他看看那块木头,再看看方十八,说道:“世上只有我一个人能在木头与人间看出他们的相似处来,除了我之外,再也无人能做到这一点。”他看看木头,说道:“我以为木头能如沉香,便如人能如处子一般,教人看了心生敬意。”他上来,像一个老工匠一般,细心地摸着方十八,摸得细极了。他闭上了眼睛,摸着方十八。方十八叫道:“别碰我,别碰我,我怕痒!”慕容怀大声道:“你又不是一个处子,你怕什么痒?你再叫,我杀了你!”方十八从未看到他如此可恶,竟是吓得再也叫不出来了。他很满意,笑道:“对了,你就是一个乖孩子,做一个乖孩子是最好。你知道不知道,人在死时,最好看的神态是什么神态?那就是做那种男男女女的事儿的时候,但我抓不到那种时候。我一抓到了那种时候,我便会扑捉到了最好的神态,我便能雕下世上最美的人。”他哈哈地笑,说道:“我一会儿,得同你一千那种事儿,我知道你会在一会儿便死,我不在乎,你就是死了,那雕像也已经在了,你说是不是?”方十八大叫道:“我死了,你的雕像便不像了,你雕出来它,有什么用?”慕容怀摇头,说道:“你不懂,你不懂得世上的事儿,最宝贵的,是那种最永恒的东西,像人的青春,是最靠不住的;它一会儿便没了。就是一早一晚,人的样子也不一样。你看美人,在早晨看,她神姿绰约,到了晚上,她便会在灯下有一点儿惟淬。你看有一点儿不同,那就是大不同了。只是像你这样的凡夫俗子看不懂罢了。”方十八看他在灯下,竟是摆出了那许多的刀来,不由得又是怕又是好奇,她心道:要是在别处,我看到他有这许多的刀子,一定会好奇得要命,一定要看一看他是好何雕出那人像来的。但他此时雕的是我,我这般赤着身子,最是不雅。要知道,苑老爷子的侍妾,就是与苑老爷子相交时,她也是身穿着衣服,没有一个赤身裸体站在男人面前的。方十八此时站在慕容怀的对面,心里好生不是滋味儿。她叫道:“你给我穿上衣服!”慕容怀说道:“你说得好奇怪,我要是能给你穿上衣服,我还怎么雕你?我要是雕不出来你,我再怎么能知道我好过苑老爷子的一个侍妾?”不管方十八怎么叫他,他都是不管,只是拿他的刀子。先见他拿起了那一把最大的刀子。他看着方十八,说道:“别叫了,再叫我便削去了你的舌头!”看他凶巴巴的样儿,方十八吓得噤声。他指着方十八说道:“我虽是宠你,但我不容任何人坏我的大事儿!”他左看看,右看看。再在方十八的身后看看。看完了,再像刚才那样在方十八的身上摸了一遍。他嘟哦着说:“这一块骨头不该是是这样儿的,怎么长成了这模样?他看看方十八的后背,说道:“美哉,美人的背!他摇头晃脑,说道:“从前的人都赞美美人的手,赞美美人的头,没有一个人说美人的后背好看。依我看,美人最美的地方,应该说是她的后背。看你的后背,是最好看的地方。你的苑九是不是也愿意看你的后背?”方十八咬牙不吐声。他突地敲一下她的后背,叫道:“说啊,是不是?”方十八带着哭声,说道:“是,是啊!”慕容怀再不理她,沉思道:“那就对了。美人的美,在后背上。我看他苑九也不是瞎子;他该知道的。’他突地回到了方十八的对面。他说道:“我要雕你了,你最好是不动,要知道,这一瞬间,你的精气神儿,都入了我的雕像,你再也不死了。”方十八闭上了眼睛,她怕,她怕慕容怀一雕好了她的像,她便再也不像一个活人了。但她张目一看慕容怀此时像是换了一个人,他的身了飞快,在那一块木头前后飞转。他的身子走得快,那刀也像是有灵,在木头上盘旋飞绕,一会儿便飞出了一大片儿木屑儿。那慕容怀竟长吟起来:“昔有画工吴道子,一龙点睛上青天,今有慕容雕美玉,一人落地长袖舞。无言长木作生灵,护花成玉舞京琼,嫉罢飞燕新装束,得意长生再不输。”慕容怀长吟时,人竟像是变了一人,他的身子一近一远,一刀一削,竟把那一块木头削、砍、剜、刺、夺,弄得方十八眼花撩乱,她心道:这么快,他竟是雕也不看人,也不看木,只是一味儿舞刀,雕得成么?只见那慕容怀舞罢人收,竟是徐徐站立。再看那一块木头,宛然一个大眉大目的美人,形神已俱。方十八虽是心里惧怕,但她不得不叹:“果然好本事,”慕容怀大笑,说道:“我从前雕过一个美人,吓得那个美人再不敢放松那一块小小木头,生怕放了它,她自己的神便飞跑了。这算得什么?”说罢,人也做然四顾,十分得意。方十八说道:“慕容公子,你有此等本事,便是天下第一人了,你何必再去学什么苑老爷子的本事?”莫容怀大笑,放声道:“你休来劝我,你知道什么?人要像苑老爷子那样,要做什么便做什么,才是天下第一人。”方十八稚气得很,她说道:“我看苑老爷子也不十分快活,他不管任何世事,他只是管顾他自己的事,他有什么快乐?”慕容怀大声道:“我要做了苑老爷子那样的人,第一件事便是,广选天下美女,让她们做我的侍妾。我要选上一千一万个,岂能只要一百人?我知道,苑老爷子的本事,是与女人交接,只在空中,不与相交,那本事必是十分养身,且也不累,我要天下所有的美女都尽为我用。”方十八叹一口气,说道:“看来你做不了苑老爷子了。”慕容怀问她何故,方十八说道:“就是有我们百人,苑老爷子还天天叹说他得天下的美女大多了,是罪过。你要千人万人,岂不是更多了?你做不成苑老爷子,因为老爷子说,做他;得淡,不然一天也活不下去。”“为什么?”“因为你有欲望,你有欲望,欲望会累死你。”慕容怀想想,再笑:“我不怕累,我要做苑老爷子,我一定要做天下第一人。”他看看方十八,说道:“我要是雕好了你,你便就是一个死人了,我用这最小的一把刀杀死你。让你一点儿血也不流,你看好不好?”方十八见他一提再提那一把小刀,便知道他存心想杀死自己,心道:你早晚会杀死我,我只是做了你的雕像,再做你大增功力的用具,我怎生不让你得逞才好。慕容怀说道:“我一看你,便知道你不甘心做我的用具,不如你告诉我,如何能让你高兴。”方十八看着他,愁楚万分。慕容怀大声道:“你看我削的这人模样,像不像你?…他大声笑道:“人精神气儿,在于模,在于身。你自身如此好看,便得精气神儿。我看你好好雕一雕,能成千古美人。…慕容怀再来摸方十八,摸着她的鼻尖,说道:“鼻若悬胆。人如兽。看来你这女人,若是做男人的用具,便是一个淫欲狂。”他再摸着方十八的脸相,说道:“蛾眉淡扫,人如王。看似花妆如玉妆。我看你还是一个愁美人,一个玉美人。”他再摸着方十八的嘴,说道:“嘴线分明,是一个巧舌之人。嘴角带勾,是一个能勾男人魂儿的美人,引八百里烽火白烧,惹一代君王风流,你真是一个怪胎。”方十八的穴道被点过,只能任他轻薄,看他一次次摸来摸去,恨不能去死。她心道:我看他像是疯子,这么一次次摸我,真个是野兽,慕容怀说道:“你看我像是野兽,是不是?…慕容怀摸得够了,再去拿起那一把小些的刀来,这刀虽说是小,但也只比那平时用来杀人的刀小一点儿。他用此刀一一削,削得那木头形肖,看得出一个女人的头来,他抱着那木头,亲吻一次,笑道:“我生你,我生你,你才是一个美人,若不是我,你怎生得是一个美人?”他长吟道:“从来蛾眉遭人妒,自古丽姬成涌人。”慕容怀再拿出一把更小些的刀来,说道:“人如玉,刀也如玉,不然怎么削得出如此好的美人来?”他身子疾转,看不出用的是什么功夫,竟把那脸相削得很巧。只见他手再拿过一把小些的折刀来,说道:“人有七经八脉,都是血管所系,你怎么能用一把大刀去说?”他拿出这一把小刀,在那木头上一削,竟是削得出血管隐现,看得出那是神气俱现的人了。慕容怀大声叫道:“方十八,你看看,这个人是不是你?”方十八看得也是心惊、她心道:要不是我亲眼看着他在这里雕出我来,我定是十二分的害怕,我一看到了这个木头人,岂不是会吓死?可见他是真有本事。她幽幽道:“慕容怀,你有这等本事,真个是功参天地,神夺造化了。你有这好本事,怎么还要杀人?”慕容怀不以为然,他摇头,说道:“你错了,杀人是杀人,我雕人相时,从来不杀人。我只是在雕过了人相,看那人再也无用时,我才杀她。你知道不知道,有了那一雕像,你便无用了。雕像比你这人更有风彩,我要你这人有何用?”他说着,竟是刀下哗哗夺屑,把那一个身体雕得神气活现。再看看,一个形神俱备的方十八已经出来了。他大笑道:“好,好,我真个是雕好了一个美人。我太累了,我得去歇一歇。我歇够了,再来好你,我要好好玩弄你,那时才能好好长我的功力。”慕容怀走了,他叫来了一个老苍头,就是给他看门的那一个沉默不语的老人,对他说道:“你看着她,一个时辰她的穴道便会解开了,你再给她点穴,让她不能走动,我去睡一觉,待我醒了,我再来好她。”慕容怀走了,只有一个老苍头看着方十八。方十八看老苍头,说道:“他是畜牲……你说,他是不是畜牲?”老苍头看着方十八,说道:“他是畜牲!”方十八听得老苍头肯回答她的话,不由大喜,说道:“你解开我的穴道,放了我,我去找我的姐妹,我们杀了他,好不好?”老苍头愁眉苦脸道:“不好,他是我的主人,我怎么能让你们杀他?”方十八看着他,恨得大骂:“你真是个老糊涂,他那么坏,你还让他做你的主人,你岂不是老糊涂了么?”老苍头笑笑,说道:“你骂得对,人家都说我是老糊涂。”方十八本来满腹是话,都是想劝说老苍头的,但一到了此时,竟是一句活也说不出来了,她只是盯着这老苍头,说道:“你个老糊涂,老糊涂!”老苍头却是不再理她;只是看着她,说道:“我得依着我主人的心意,看着你,不能让你解开了穴道。”方十八说道:“你知道不知道,你的主人是一个花花公子,他一会儿便要来拿我开心?”老苍头笑道:“他是一个坏人,他见了人家的好看姑娘,都是这样子的,我也拿他没办法。他是主人,我不是他的主人,他才是我的主人,你知道不知道?”方十八听他说得胡七八糟,语无伦次,心内叹道:“完了,算他狠,这么一个老苍头,竟还是一个糊涂蛋,我的命看来苦极了。”她索性再不理那个老苍头——OCR书城扫描校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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