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天良凝视着孙贵富良久,道:“你有准备就好,无须我多费手脚。”
孙贵富眼中闪出一种困惑不解的神情:“是千钧带你来的?”
徐天良嘴角扯动了一下:“是的。”
孙贵富似是不信:“他会带你来?”
徐天良冷冷地一哼:“他不能不带我来;”
孙贵富脸上肌肉一抖:“哦?”
徐天良冷声道:“你那宝贝儿子,他怕死。”
“他不是我的儿子!”
这一回轮到徐天良困惑了。
孙千钧怎会不是他的儿子?
但,他没有问,这与他的使命无任何关系。
他沉声道:“请把你该交的东西交出来。”
孙贵富端正了身子,脸上透出一片肃穆的神情:“请使者将房门关上。”
徐天良退后数步,将小房房门掩上。
孙贵富脱下外衣,把贴身穿的内纱衣脱下,然后叠好,双手捧过头顶,颤抖着声音道:“请圣命使者接衣。”
徐天良跨步向前,接过内纱衣,收入腰间囊中,冷厉地目光盯着孙贵富。
孙贵富轻叹口气:“皇祖亡灵有何旨渝?”
不知为什么,徐天良突然间觉得,这个老人非常的可怜。
他在这种莫名其妙的感染下,居然没有回话。
孙贵富睁大了茫然无神的眼睛,道:“背叛皇陵者,杀无赦。”
徐天良扁扁嘴:“不错。”
孙贵富微闭起眼,喃喃道:“终于……来了,报应……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没有一个人能逃的掉,应…该,应该!”
他的自语是轻微的,温和的,没有后悔,也没有恐惧。
他突然睁开眼,沉静地道:“老朽全都已准备好了,请问使者,旨令是否全家诛杀?千钧是否已经毙命?”
徐天良眼中闪过一道冷厉的绿芒。
有其子必有其父!
孙贵富这模样也是伪装的,务必小心谨慎,切勿上当。
徐天良淡淡地道:“没有,旨令并没有要我诛杀你全家,除非是你抗命……”
语音未落,孙贵富猛然从床上跃起,扑向徐天良。
果然有诈!
徐天良引身急退,侧体拔剑。
剑尚未出鞘,手已倏然顿住。
他反应的灵敏超过常人,拔剑时已发觉孙贵富的一扑,对他根本毫无威胁。
孙贵富身体离床,晃了几晃,便扑倒在地,轰然的响声,说明这是实实在在的肉体击地的声音。
徐天良怔住了。
看情形,孙贵富好像是已经双脚瘫痪,武功尽失。
他既已失去了武功,反抗则毫无意义,他为何还要故意这么做?
孙贵富在地上挣扎着,那模样像是还要扑向徐天良。
徐天良趋身上前,弯下腰去!
为了防万一,他先点住了孙贵富的神蔽穴,然后扣住了他的脉门。
孙贵富无力的抖动了一下身子,立即瘫软下去!
徐天良将他提起放到床上,此时才发觉,他微盘的双脚已经萎缩,干瘦的就像两根细小的干柴。
他把他的手脉,立即发现他已有严重中毒的迹象。
这是为什么?
出于好奇心,他没有立即杀他,而只是定定地瞧着他。
孙贵富浑浊的瞳仁里闪过一道光亮:“我已经抗命了,是否全家诛杀?”
孙贵富再已沉不住气了,陡地抓住徐天良的手,嘶哑着声音道:“杀了他……一定要杀了这个丧尽天良……的逆子!”
刹时,徐天良已猜到了事情的原委。
他沉声问:“是他下的毒?”
孙贵富默默地点点头,眼中粹然滚落两行泪水。
徐天良胸中一团烈火,蓬地燃烧起来。
“孙千钧这个畜牲,居然能对自己的父亲下毒?”
孙贵富颤声道:“是……的,他不仅是我亲生的儿子,而且……他娘过世太早,从小就是……我把他抚养大的,没想到……”
徐天良脸上冰屑密布。
孙贵富躇然挥手抹过脸上的泪,抬起头来,望着徐天良。
他眼中还闪着丝丝泪花,但强自抑住,说道:“五年前,一次酒醉后,我无意中向他透露了金陵宝藏图的事,于是,他便开始向我打听。我身为皇祖侍卫,怎能做出背叛皇陵的事,但狠狠地斥喝了一顿。罚他跪了一天一夜,不允许他再提及此事。”
徐天良板着脸,静静地听着。
孙贵富继续道:“此后,他果然再没有提到这件事,我当时还以为他已改过了,心里很是高兴了一阵子。但,没多久,我发现在练功时,总是有些提气不上,起初还未在意,后来情况愈来愈严重,这才知道自己中毒了。”
徐天良冷声道:“你中的西域无果花毒。这是一种慢性毒药,毒粉无色、无味、无气,加拌在饭菜中,很难令人防范。”
孙贵富叹口气道:“使者所言不错,老朽中的就是这种毒,是孽子暗地里下在饭菜和茶水中的。我发觉太晚,武功已大打折扣,孽子趁机制住我,逼我交出金陵藏宝图,我不肯,他便挑断了我的脚筋,把我关在地窖里……”
徐天良瞳仁深处,闪起了绿色的亮点。
孙贵富仰面望着屋顶:“他怕别人发现,所以出个主意,向外人声称我已死,却把我悄悄地藏在了这里,他继续向我下毒,用各种酷刑逼供。他每七天只来一次,送一瓦罐水,七个掺拌了毒的馒头,而且每一次都要变一个新花样来折磨我,他说,他不达到目的,就要一直这样折磨我到死。可是我还不能死,因为金陵宝藏图还没有交出去,皇祖亡灵的圣命使者,还没有出现……”
他的声音在石屋中低低地回荡,那样真诚,又那样惆怅,有一种说不出的悲恸。
徐天良的心引起一种共鸣。
自已是否也像被困在石屋中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孙贵富?
孙贵富最后颤声道:“终于,圣命使者到了,一切……都结束了……”
徐天良突然心一动:“你怎么能认定我圣命使者的身份?就凭我一句替皇祖亡灵讨债的暗语?”
孙贵富眨了眨眼:“不,凭你这张火烧伤疤的脸和赵百万的死。”
徐天良眉头一挑,满脸困惑。
孙贵富似对徐天良,又似自语道;“当年我们九人奉命盗走了金陵宝物之后,分画九张藏宝图各自藏在身上,按计划原是将九张藏宝图,分九路送交皇祖,不料途中遇变,皇祖驾崩,飞骑大将军传下密令,命我九人改名换姓,携带各自的藏宝图躲起来……”
徐天良神情冷漠,表面上似乎没注意这些话,但实际上却是在认真地听。
这些内幕,西门复没与他讲过,徐沧浪也没有与他讲过。
“没多久,飞骑大将军又以皇祖亡灵的名义下令追杀我们九人,理由是我们背叛了皇陵的誓言,私藏了这批用以东山再起的金陵宝藏。说起来实在是有些冤枉。其实,我们九人都是忠心耿耿地执行皇祖的命令。”
一定是有人在陷害他们。
那道飞骑大将军的密令,一定是假的。
徐天良的心念跟着孙贵富的话,在闪跃。
只有一个例外,除非孙贵富在说假话。
但,徐天良认定,孙贵富说的是真话。
因为,他知道孙贵富中了西域无果花的毒,而且中毒的程度已使他陷入了一种神经无法控制的状况,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有适合的环境,加之他的脸和言语的刺激,孙贵富体内的无果花毒粹然迸发,使他处一种幻觉状况,因而说出了这番内幕。
这是西门复等人未所预料到的。
“我们九人都知道中计了。不知是谁在其中欺骗了我们,目的显而易见,是为了这批金陵宝藏。此时,情况是很严峻的,金陵盗案东窗事发,朝廷在通缉我们九个巨盗,而皇祖亡灵又下令组织追杀我们九个叛贼……”孙贵富说到这里,话音顿了顿,张口喘着粗气。
徐天良知道他体内无果花毒气已经攻心。他想了想,伸出右掌按在他的神道穴上。
一股内力,从神道穴注入了孙贵富体内,将毒气暂时逼住。
孙贵富已不由自己控制,继续道:“我们九人经商议后,决定再次改名换姓,隐藏起来,以逃避这场劫难,待以后再向皇祖亡灵解释其中缘故。光阴似箭,弹指之间,三十多年过去了。朝廷没有抓到我们,皇祖亡灵组织也没有找到我们,我们都以为这场劫难已经过去了。”
徐天良目光闪烁着闪忽不定的光芒。
“想不到五年前的一个夜晚,突然接到了项皇祖亡灵的密令警告。那是一张盖着皇祖先帝碧玉如意印的杏黄纸!”
徐天良心弦陡然一震。
“那纸上写着:圣命使者火烧疤脸上,替皇祖亡灵讨债,玉面狐赵百万死日,便是登讨债之时。钦此。”
徐天良恍然大悟。
难怪主人下令,一定要赵百万府前,公开索取内纱衣,并逼他自尽。
这个计划在五年前就已经制定好了。
五年前,他已注定要变为一个火烧疤脸人。
他有一种被人玩弄在股掌之间的愤怒,而又无可奈何。
因为,他是皇陵的人,生命不属于他自己。
孙贵富说话舌头打团:“我当时非常的害怕,没想到皇祖亡灵三十年后……还能找我们,按……理说,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只有我们九……人,才知道相互更改的姓名和隐藏的地点。”
徐天良眉头深深皱起,上牙咬住下唇。
“一天夜里,我喝……了很多的酒,千钧那畜牲陪着我喝,我喝……多了,不知不觉之间露出了金陵宝藏四个字,于是,圣命使者还没有来,我就中毒……”孙贵富声音嘎然中止,一双死灰的眼睛盯着徐天良。
徐天良明白,他的生命就像一盏干枯的油灯,马上就要熄灭了。
他解不开无果花打年累积在他体中的毒,他无法救他。
他是皇祖亡灵旨令中要杀的人,他即使能解他体内的毒,也不能救他。
他同情他,但决不心软。
人都是要死的,像他这样的人,活着不如死了的好。
他扬起了手掌。
孙贵富抿着嘴,挣扎着道:“答应……我,杀了那……逆子!”
他虽已神知纷乱,但却能意识到生命最后时刻已经到来。
徐天良沉静地道:“不行。”
孙贵富喃喃道:“为……什么?”
徐天良极不情愿地道:“因为我已向他作过保证,不杀他。”
孙贵富仰面向上:“苍天为……何如此不公?不……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时末到……”徐天良阴沉着脸,掌往下压去!
孙贵富脸上蓦地绽出一丝微笑:“请圣命使者转……呈皇祖亡灵……孙贵富并非有意背叛皇陵……”
徐天良一掌按在他的天灵盖上。
孙贵富微笑的脸上,清清流下两串泪水。
徐天良收回掌,默默地退后一步。
孙贵富头一歪,扑倒在石床上,已然毙命,但身子却在慢慢地缩小。
徐天良静静的观看着。
他知道,这是无果花毒在他体内的最后反应。
渐渐地,孙贵富四肢缩在一起,头扎到膝盖上,两只手握着拳拢在一起,那形态就像一个女人腹中的胎儿。
他怎么个模样来的,又怎么个模样去了。
其实,他完全是无辜的。
他效忠于皇祖,忠实于皇陵,替皇祖亡灵保存了三千年的金陵宝图,结果却落得如此一个下场。哀哉悲哉!
但,此刻他却显得这样平静,脸上依然是那一丝会心的微笑!
徐天良心中充满了疑团。
看样子,孙贵富是忠心于皇陵的,可主人为什么要把他作叛逆处置?
这项计划策划已久,为何今日才付诸实施?
曾听师傅徐沧浪说过,他执行杀手使命,是要处置皇陵的七个叛贼。
七个,为什么只是七个?
另外两个难道……
他如同掉人五里云雾之中。
徐天良带满腹的疑团,退出到石屋,顺手把门掩好。
这座石屋,将是孙贵富的棺材。
洞口石门旁,六不和尚还在与孙千钧聊着天。
徐天良走出石门拨动石壁机关,让石门闭上。
这个里洞,将就是孙贵富的墓穴。
他扬手一掌,击在机关绞盘上,绞盘碎了,石壁也陷下一块。
这道石门,除了用炸药外,已无法再将它打开。
“你……”孙千钧从地上跳了起来。“你这是干什么?”
徐天良冷沉地道:“将它毁了。”
六不和尚捧着天雨铁匣子站起身道:“你将它毁了,洞里如何出进?”
徐天良可怖的脸上透出一股冷森的寒气:“这个里洞,已无须要出进了。”
孙千钧脸色微变:“我爹怎么啦?”
徐天良冷冷地道:“他已经死了。”
孙千钧惊讶地道:“是你杀了他?”
徐天良缓缓地道:“不是。”
他并没有说谎。
如果他刚才不一掌击拍孙贵富的天灵盖,孙贵富也会死,只不过死得要痛苦得多,他那一掌,是为了减少孙贵富的痛苦而拍出的,并不是杀他。
孙千钧困惑地道:“你没杀我爹,他怎么会死?”
六不和尚插嘴道:“若本僧猜得不错,他是自杀而死。”
徐天良摇摇头:“也不是。”
“噫!这就奇怪了。”六不和尚皱着眉头道:“你没杀他,他没自杀,他怎么会死?”
徐天良眼中闪出狼眼似的绿光,盯着孙千钧:“他是中毒死的。”
孙千钧脸色突地变得惨白,故作镇定地道,“中……毒而死,是他老人家自己下的毒药?”
徐天良声音冷得令孙千钧全身泛起一层鸡皮疙瘩:“是有人下毒。”
孙千钧打了个冷酸。
“有人下毒?”六不和尚翘起嘴唇道:“我不相信,在这石洞里,有谁会下毒?”
徐天良肃然地道:“有人在他的馒头里下了毒。”
“不……”孙千钧喃喃道:“不会有这……种事。”
“事实如此。”徐天良道:“有人在他的饮食里下了西域无果花毒粉。”
“哟!”六不和尚嚷道:“这是一种慢性毒药,要是这毒药毒发身亡,至少得要几年时间才行。”
“不错。”徐天良咬咬嘴唇道:“孙贵富已中毒五年了。”
孙千钧的脸扭曲了。
六不和尚忿忿地问道:“是哪个没良心的下的毒?”
徐天良沉声道:“是他的儿子。”
“妈的!”六不和尚怒声骂道:“禽畜不如的畜牲,本和尚要杀了你!”
他说着,身子一扭,手中的天雨铁匣对准了孙千钧。
“六不和尚。”孙千钧急声道:“你答应不杀我违背诺言的人,将他受到报应,会死得很惨的。”
六不和尚眯起眼道:“我说过不杀你吗?哎,好像没有说过呀。”
他摇摇手中的天雨铁匣,手指触到匣底的板扣。
孙千钧靠在石门上,惶急地嚷道:“臭和尚,你居然说话不算数!孙爷就是死了,也死不瞑目,变个厉鬼也要找你算帐!”
六不和尚跺跺脚,眉毛一挑道:“哟!本僧记起来了,我确实是说这么一句话,只要你带竹笠大侠来见你爹,我不杀你,而且还要把手中的铁匣子交给你,对不对?”
孙千钧忙道:“对,对,你正是这么说的。”
六不和尚扭脸对徐天良道:“儿子毒死老子,天理难容,不杀他,本僧难消心头之恨,要杀他,本僧又已说过不杀他,这样,就只好请你杀了他。”
孙千钧脸色倏变,抢着道:“竹笠大侠,你也说过……”
徐天良冷声截住他的话:“我说过不杀你,自会遵守诺言!”
“哎!同路人。”六不和尚道:“我是出家人,多少得讲点信用,你神秘兮兮,来历不明,杀了他也无关系,此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孙千钧脸皮扯动着,歪着嘴唇:“你算什么出家和尚?言而无信……”
徐天良冷厉地沉喝一声:“别再说了,人无信不立。六不和尚,将天雨匣交给他,咱们走。”
“气死人了!”六不和尚跺着脚道:“信用害死人,不讲信用又不行。死小子,便宜你了。”
六不和尚说着,将铁匣往孙千钧手中一塞,转身就走。
小洞很窄,六不和尚跨出一步,便和徐天良挤在了一起。
孙千钧刚接过天雨铁匣,眼里即闪过一抹毒焰。
洞里如此窄小,本就无回旋余地,洞口只能容一个出去,而六不和尚偏又抢步与徐天良撞成一团。
此时若发出铁匣子里的银花断魂针,任他二人是神仙、阎罗,也得丧命。
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忽听六不和尚道:“不好,那小子若扣动天雨铁匣板扣,咱们岂不完……”
话音未落,孙千钧已急急扣住了天雨铁匣扣。
嗡嗡噬睹一阵银花断魂针的出匣声。
“快闪开”六不和尚大声叫嚷,往左侧一跳。
徐天良站着没动,脸上接着一丝冷笑。
若是银花断魂针真的射来,他两人怎能闪避得了?
孙千钧捧着天雨铁匣,瞪着一双惊楞的眼睛,缓缓地跪了下去!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银花断魂会全都射入了自己的胸腹内?
六不和尚扭转了身,张嘴道:“孙爷,这可不是本僧要杀你,这是你起心不良,害人终害已,自己找死,怨不得谁了”
当铁匣子掉落在地上,弹上几弹,滚到了徐天良的脚旁。
徐天良一脚踏在铁匣子上,将这只险些要了他性命玩意儿,踏成了碎铁片。
他踏着碎铁片,缓缓转过身,目光投射到孙千钧身上。
孙千钧已经死了,脸都变成了黑色,身体呈双膝曲跪状,头搁在石门上,那模样就像是一个不孝之子跪在父亲的灵前仟悔,乞求原谅。
孙贵富若有在天之灵,九泉之下也该暝目了。
六不和尚瞧着徐天良,笑嘻嘻地道:“你好沉得住气。”
徐天良冷哼一声:“将铁匣盖上的反顺标记倒置过来,这一招雕虫小技,瞒不过我。”
六不和尚呵呵笑道:“阁下好眼力!”
徐天良冷声道:“将铁匣盖上的反顺标记倒置过来,不但需要熟悉铁匣的结构,心灵手巧,而且还需要相当火候的功力,你和尚的能耐可真不小。”
他抓起竹笠,大步走出小洞。
“哎!”六不和尚追了出去,“改铁匣盖上的标记,还须要内力,我和尚怎么会一点也不觉得?”
徐天良没有答话。
两人钻出荒坟堆。
徐天良一脚将草丛中的机关石踏碎。
从此,这座坟堆,再也没有人能从暗洞中出入了。
空中,显出了一轮浑圆的明月。
月光依旧冰凉,冷清,给人一种哀伤之感。
徐天良执着竹笠对六不和尚道:“不管你是谁?不管你对我有何企图,今夜我还是要感谢你救了我一命,日后若有机会,定当回报。”
六不和尚嘿嘿地笑道:“你要去哪儿?”
徐天良冷声道:“我去哪儿,那是我的事。我只有一个希望,那就是你不要再跟着我。”
六不和尚扁着嘴道:“我跟着你,只是闲着无事,想找个热闹。”
徐天良淡淡地道:“可我只想安静。”
六不和尚搔着后脑:“难道我这个和尚,就让你这么讨厌?难道你不会像今天夜里一样,需要别人帮助?”
徐天良冷沉着脸道:“我觉得你讨厌极了,我无须你的任何帮助。如果你再跟着我,不管你是谁,我都会对你不客气。”
六不和尚显然被激怒了,他瞪圆着眼道:“好!我不跟着你,可你也别跟着我!”
徐天良冷冷地一哼:“我不会跟着你的。”
六不和尚歪着嘴嚷道:“这话可是你说的,本僧要去华山云封观,你别跟着我!”
说罢,转身登登登登地走了,脑后还掷来一连串不明不白的怒骂声。
徐天良凝立片刻,冷冷地笑笑,带上竹笠走向后山坳口。
在后山坳口的余家小屋里,他将接下第三道旨令。
山坳口的土堆子下,一栋破屋。
这就是余家屋。
时间接近黎明,正是破晓前最黑暗的时刻。
大地被黑暗笼罩着,昏黯一片。
余家屋内闪着一点豆灯般的光亮。给人一种阴森森如入鬼域之感。
徐天良立在明月前,深吸口气,推门而入。
与前两次接受旨令一样,堂屋里没有人。
一张香案。
一盏油灯。
一张杏黄纸。
另外,还有一个小木盒。
徐天良走至香案前,双膝跪下,毕恭毕敬地了个头。
他从身上取出孙贵富交出的内纱衣,放入小木盒,然后抓起了杏黄纸条。
刹时,他双眼惊呆了。
第三个目标……华山云封观青云道长。
华山云封观!
六不和尚不是说要去华山云封观么?
是撞巧,还是其中有蹊跷?
徐天良弄糊涂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站起身,默然片刻,转身走出屋外。
山坳外,几缕晨暖缠绕着冒出天际。
一阵淡白裹着浸肌露雾的晨风吹来,阴寒如刺,徐天良禁不住皱起眉头。
鸟鸣此起彼落,愈来愈密。
晨暖泛红光,愈来愈亮。
徐天良猛一甩头,大步登上了上山的路。
对他来说,路只有一条,没有选择的余地。
余家小屋里。
油灯熄灭了。
香案旁多了一高一低的西子庄的左右护法,钟奉法和伍护法!
两人从木盒中取出内纱衣。
钟奉法道:“庄主果然料事如神。”
伍奉指道:“倒看有多少人要打这金陵宝藏的主意?”
“这小子能否坚持到底?”
“我看他决过不了第六关。”
“如果是这样,庄主就得……”
两人对视了一眼,脸上露出阴鹫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