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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少林十三抓

    孙家庄园。

    到处亮起了灯光。

    五颜六色彩灯,特大的大红灯笼,将整个庄圆照得光怪离奇。

    天上的星星也失去了光彩,月亮也变得苍白无光。

    这餐庆功酒,从申牌时分吃起,直到酉末时分,还未收席。

    客厅里,堆满了酒坛子,桌上杯盘狼藉。

    孙千钧和六不和尚还未尽兴,举起大酒碗一个劲地“碰杯。”

    “干!”

    “再……来碗,不干是乌龟王八。”

    当酒碗震响,酒花四溅。

    徐天良坐一旁,手捂着酒杯,目光缓缓扫过全厅。

    厅里的人,除了侍立的孙千钧的身后的四名黄衣大汉外,全都喝醉了,不是瘫倒在椅中就是趴倒在桌子上。

    是该问话的时候了。

    他将竹笠微微往上一顶,伸手按住了孙千钧的酒碗。

    他进庄后,始终没有摘下竹笠。

    孙千钧一怔:“竹笠大侠,要……什么?”

    徐天良沉声道:“你忘了你在长街上向我许下的诺言了?”

    “哎。”六不和尚瞪着醉迷迷的眼道:“别扫兴——咱们还要喝……喝酒!”

    徐天良声冷如冰丸:“你也忘了,在望江楼上我给你看过的相?”

    “呃!”六不和尚打了个隔,缩缩脖子道:“没忘,没忘!少管闲事。平……安无事。”

    徐天良冷声道:“知道就好,别多嘴。”孙千钧似乎是酒醒了一半,微眯着眼道:“孙某虽不是什么大人物,但言出……必行,决无反悔,你开口吧,要什么,只要是孙某有的,决不吝惜。”

    徐天良道:“很简单,带我去见一个人。”

    “见一个人?”孙千钧晃着头道:“这人是……谁?只要是孙某认识的,不用你去,一句话就叫他来见你。”

    徐天良缓缓地道:“孙贵富。”

    “我爹!孙……贵富!”孙千钧从椅子中蹦起,酒完全醒了,“你要找我爹?”

    徐天良沉静地道:“不错。”

    “唉,”孙千钧轻叹口气道:“可惜你来迟了一步,三年前,我爹就已经死了。”

    徐天良冷冷地一笑,伸过头去,压低声道:“我知道你爹还活着,你用不着骗我。”

    “我……”孙千钧醉红的双眼溜溜急转。

    徐天良沉声道:“你不要忘了,你欠我一条命的人情。”

    孙千钧身子微微往后一退。

    靠椅后的四名黄衣大汉,手按刀柄,意欲上前。

    突然,六不和尚嚷道:“竹笠大侠的好神剑,真是神极了,这么一闪,就将躲在马大哈身后的马雅哈小子咽喉刺穿了。若是在这里,本僧可以打赌,一剑就可将靠椅后的四名卫士咽喉刺穿,孙大哥?你信不信?”

    四名黄衣大汉子,脸色倏变,犹豫了一下,连忙后退至墙角!

    孙千钧额头渗出冷汗,嘴里却格格笑道:“我信,我信。”

    他颤抖着脚,在靠椅中坐下。

    六不和尚低声道:“孙大哥,这就是你不对了。竹笠大侠救了你的命,就如同是你再生父母,他要见你的爹,你爹就是死了,你也要从坟墓中拢出你爹来见他才是。”

    徐天良冷然地道:“你又要多管闲事?”

    六不和尚翘起厚嘴唇:“帮你说话也不行?”

    徐天良道:“不行。”

    “好。”六不和尚赌气地道:“我再说一句,就不说了。他爹既然已经死了,见不着了,你又与他没有交情,不如杀了他,要回这条人命,撒手就走,岂不爽快?”

    孙千钧瞪着眼道:“你这和尚,还是个出家之人,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六不和尚瞪眼回答道:“我早告诉过你,我是六不和尚,荤、酒、偷、赌、色、杀都不戒,强盗还没得我狠呢。”

    徐天良心一动,沉缓地道:“和尚你这话也有道理。”

    说话间,他有意抬高手时,摸住了腰间的剑柄。

    “别动手”孙千钧发生一声惶急的呼喊:“我带你去见我爹。”

    “很好。”徐天良低声道。

    “哎,早要是这样,不就省了很多的麻烦?”六不和尚扁着嘴道:“哦,又多嘴了,该死,这该死的舌头!”

    孙千钧定了一下神道:“竹笠大侠,小的是否可以问问,为什么要见我爹?据小的记忆,爹爹似乎没有阁下这个朋友。”

    徐天良沉静地道:“有人托在下交一件东西给你爹。”

    “什么东西?”

    “不能奉告。”

    “能否转呈?”

    “当然不行,是我就不会要你带我去见你爹了。”

    孙千钧拱起双手,脸上浮起一丝苦兮兮的笑:“请二位到客房稍待片刻,我换件衣服立刻前来。”

    徐天良眉头一皱。

    六不和尚抢着发话道:“喂,你不会逃跑吧?”

    孙千钧喃喃地地笑笑:“怎么会?”

    “哎,瞧我真笨!”六不和尚在自已前额猛拍了一下道,“你呆在望江镇,就等于没跑。这屁眼大的地方,别说是竹笠大侠,就是我六不和尚信手一抓,也能把你抓出来。你离开望江镇,等于是鱼儿离开了水潭,能游到哪里去?要杀你,更是易如反掌。你怎么会逃跑,又怎么能逃跑?”

    徐天良浅浅一笑,站起身来:“客房等侯。”

    六不和尚随即起身:“不要让我们久等,我这位同路人脾气可不太好。”

    孙千钧摆摆手,示意身后两名卫士,领徐天良与六不和尚去客房。

    他呆呆地站在客厅中,脸色比柱子上的腊台还要惨白。

    客房。

    一张小桌,桌上搁着一盏油灯,还有一壶茶和两只茶盘。

    徐天良与六不和尚对面而坐。

    昏黄的灯光照着两张淡青的脸,布满疤痕的脸上是冷漠与凶狠。

    六不和尚脸上绽出一傻兮兮的笑容,轻淡的笑容中充满着和善,令人找不出任何有挑剔的毛病。

    “你到底是谁?”

    六不和尚浅笑道:“你到要我说几次肯相信!”

    “你说一百次,我也不信。”

    “既然如此,何必问我。”

    “哼!”一声像是来自冰窖的冷笑,从徐天良的口中迸出。

    一道寒芒,划过桌面,落在了六不和尚面前,他嚷道:“你我虽然不是朋友,也是同路人嘛。”

    徐天良眼中闪过挑剔的毛病。

    “你到底是谁?”徐天良冷沉地问道。

    徐天良眼中闪过一道困惑的光。

    他为了试探六不和尚对这一剑的反应,他居然是毫无反应。

    六不和尚究竟是武功高不可测,还是根本不会武功?

    徐天良剑压着六不和尚地肩头,冷声道:“说老实话,你为什么跟着我?”

    “云游和尚闲着没事,跟着你看个热闹,弄口吃的,也不行吗?”

    六不和尚呶起了嘴:“跟着你走走玩玩,有什么目的,何来主使?真是比我和尚要癫!”

    徐天良眼透出一抹冷芒:“你不说实话,我就只好杀你。”

    六不和尚道“不要啊!”

    徐天良脸上疤肉在蠕动:“杀了你,管你到底是谁。”

    六不和尚哭丧着脸道:“你在说什么,我一点也听不明白!”

    徐天良厉声道:“我只要你说实话。”

    “说实话?我说实话,你会相信吗?”六不和尚翘起唇道:“我是你师傅派来帮你的,你会相信吗?”

    “师傅?”徐天良身子微微一抖,“我师傅是谁?”

    六不和尚嚷道:“我知道你师傅是谁?就算是八绝文狂吧!”

    徐天良一楞。

    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他真是师傅八绝文徐沧浪派来帮自己的。

    师傅已回大漠鹿子原死亡谷,也许真放心不下……

    这是不可能的事。

    肯定是六不和尚信口胡诌,瞎言巧撞,正说中了师傅的名号。

    当然也是可能的……

    他一时无法辨别真伪。

    他抿抿嘴道:“我暂且相信你。”

    六不和尚笑道:“谢谢竹笠大侠……”

    话音突然凝住,笑意僵硬在他的脸上。

    徐天良收回手中的剑,出指如飞的手指,点住了六不和尚“天突”、“中庭”、“商曲”、“气穴”等数处要穴,连哑穴也点上了。

    徐天良跃起身,将六不和尚抱到床上躺下。

    六不和尚瞪大眼瞧着徐天良,他虽然脸上还保持着笑容,但那笑容业已流露出十分的不满。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徐天良将六不和尚翻身向里面,用被子盖住了他的身体。

    孙千钧出现在门边。

    他换上了一身青色的衣装。

    徐天良端坐在小桌旁,头上仍带着竹笠。

    徐天良瞟了孙千钧一眼:“咱们可以走了吗?”

    孙千钧点点头,复又问道:“六不大师不一块儿去?”

    徐天良站起身:“他喝醉了,已经睡着了。”

    孙千钧弯下腰,做了个恭维的手势:“恩公,请。”

    他低下头时,细小的瞳仁里闪过一抹冷森的毒焰。

    徐天良大步走出门外,跟在孙千钧后面,从庄园后门走了出去!

    一条人影鬼魅般地一闪,闪过小房,出现在六不和尚睡的床边。

    油灯已经熄灭,房内一片漆黑。

    六不和尚面朝床里睡着,看不清他的脸,但那均匀的带着呼吸的鼾声,说明他睡得正香。

    黑夜中闪烁着两只精光毕遂的眼睛,那双眼睛嵌在一张铁皮面具里。

    来人是杜云魂。

    他为追踪徐天良而来,也为六不和尚而来。

    六不和尚真的酒醉而睡着了么?

    是否要趁此机会杀他?

    他望着侧卧在床上的六不和尚,举棋不定。

    他做事历来沉着老练,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但,这一回却是个例外。

    他不知六不和尚的来历和底细,根本没有丝毫的把握。

    他身形一骤,拔高二丈有余,悄然隐没在梁柱角上。

    两条人影,一前一后,悄悄溜入房中。

    杜云魂夜眼功极佳,透着窗靡射入的微弱月光,他已认出潜入房中的是孙千钧的两名心腹卫士。

    卫士手中中各拎着一柄钢刀,锋利的刀刃在月光下闪着悸人的光芒。

    杜云魂立即猜到了卫士的来意。

    他们是奉命来杀六不和尚的,他正好坐山观虎斗,以察看六不和尚的虚实。

    如果六不和尚为卫士所杀,说明六不和尚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卒,死了便罢。

    如果情况反之,他则要更加小心地应付眼前这复杂的局势。

    两名卫士趋身到床边。

    两把钢刀同时刺向六不和尚。

    六不和尚蓦然翻身,两把钢刀竟刺在六不和尚双胁下。

    两名卫士先是将钢刀猛往回一拉,见钢刀被挟拉不动,便急忙后跃。

    然而,他俩反应太慢。

    六不和尚伸出的双手,已抓住了他俩的脑袋。

    一阵爆裂般的脆响,清晰入耳。

    那是卫士头颅骨碎裂的声音。这种骨头折碎的声音,在寂静的小房中听来,令人毛骨悚然。梁柱上的杜云魂居然也出了一身冷汗。

    少林十三抓中的神鹰抓!难道六不和尚真是少林寺的人?

    这决不可能,但是……

    如果杜云魂知道,六不和尚刚刚用少林易筋经的内玄功大法,冲开了徐天良的独门点穴的闭穴时,定会更大惊失色。

    六不和尚松开双手,双掌合十胸前。

    两名卫士砰然倒地,气绝身亡。

    “阿弥陀佛”六不和尚佛号道:“二位施主,并非是本僧要杀你们,实是你们要找死,本僧也无可奈何。一位杀戮过重,各负有六条人命,因此,因果循环,本僧杀你们也觉心安理得。”

    杜云魂铁皮面具内,眉头皱起,两颊渗出细汗。

    六不和尚这番话,是说给谁听的?

    是给那两位死去的卫士,还是自己?

    六不和尚拂袖而起,飘然出房。

    杜云魂略一犹豫,窜下梁柱,追了出去,夜空,一轮昏月。

    六不和尚的身影,像一缕青烟向庄园外侧面的坟山飘逸而去!

    杜云魂怕被发觉,不敢逼得过于太近,只得远远地跟着。

    坟山将近,山脚一片杂木林。

    六不和尚突然往杂木林中一钻。

    他进杂木林干什么?杜云魂心生疑窦,却又有不敢冒然上前,只得隐身在路旁的一棵大树干后等待。

    忽然,脑后一线细风袭来。

    他心中大骇,霍然转身,平胸推出一裳“拒敌千里”。

    这是习武人极自然的本能反应,然而像他这么快,多么准确地反身击出掌的人,在武林中已是不多。

    他的掌击了一空。

    那一线细风从何而来?

    他心念闪动间,一只手从树干旁伸出,按住了他的肩头。

    那是一只油渍渍的还带着酒肉香气的手,柔软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按在肩并穴上。

    六不和尚这一抓,太奇特,太诡诈,太突然,太迅速,他根本无法闪避,他不明白,六不和尚怎么能避开自已的视线,从杂木林窜出!

    他虽然很奇怪,但承认眼前事实。

    他没动,也没反抗,连头也没有回,低声道:“六不和尚,我认输了。”

    “很好。”六不和尚的声音在他耳旁在他耳响起:“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本僧很佩服你。”

    六不和尚这番话时候,手并没有离开杜云魂的肩头。

    杜云魂顿了顿道:“刚才在客房中,大师使的可是少林十三抓中的神鹰爪?”

    “铁面判官好眼力。”六不和尚浅笑着道:“这是本僧在薄田少林寺藏经阁中偷学的招式,很不错吧。”

    杜云魂又问道:“大师为何要追踪疤面丑汉?这疤面丑汉是谁?”

    他十分沉静,纵在被对方制住的情况下,仍在用心套对方的话。

    六不和尚嘿嘿一笑道:“铁面判官,这就是你不对了,这话该本僧问你才对。”

    杜云魂静地道:“我没有什么不对,因为大师根本没有问过我。”

    六不和尚道:“你表现得很沉着,沉着得出乎本僧的预料。”

    杜云魂带着一种无奈的口气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沉着怎么行?”

    “嗯,”六不和尚点头道:“你说的确有几分道理,不过你以为你沉得住气,本僧就不会杀你了吗?”

    杜云魂耸耸肩道:“你是出家人,当不会滥杀无辜。”

    “滥杀无辜?”六不和尚呵呵笑道:“你以为你是无辜吗?你表面上似乎没有直接的人命,但你主持所谓的公平决斗,目睹了多少杀人的场景,策划了多少杀人的阴谋,从你把持的四十八座秘密酒楼,又送出多少秘密杀人的消息和指令?”

    杜云魂身子一抖,声音有些发颤:“你究……竟知道多少?”

    六不和尚沉声道:“我知道的并不多,但我知道你是圣火教的白衣使者。”

    杜云魂的心猛然往下沉。

    太可怕,实在太可怕了,这个和尚似乎是无所不知。

    六不和尚拍着杜云魂的肩头道:“本僧的心肠并不慈悲。严禁杀生,是佛六十戒之一,但本僧认为,那似乎只指六畜而言,杀凶恶之徒,尤其是你们这些杀人的人,实不在我佛禁律之内,所以,只要本僧一高兴,随时就可以杀了你。”

    话刚落音,他抓住杜云魂肩井穴的五指,便微微一紧。

    杜云魂脸是镇定自若:“尽管大师这么说,我还是认为大师不会杀我。”

    “为什么?”六不和尚问。

    杜云魂笑笑道:“大师要杀我,早就在客房中下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六不和尚冷笑一声:“此一时,彼一时,难道本僧不会改变主意?”

    说罢,左手五指扣紧了杜云魂的肩井穴,右手食指抵住了他的后脑勺。

    杜云魂铁皮面具内的脸色骤变,急声道:“大师且慢动!”

    六不和尚冷声道:“铁面判官,你终于沉不住气了?”

    杜云魂此刻无心与六不和尚斗气,生怕他一指戳下,要了他的命。

    他并不怕死,他是属于那种极少数不怕死的人。

    他只是觉得,自已这样死了,实在是不值得,且也毫无意义。

    杜云魂道:“大师留住在下,也许对大师有用。”

    “哦。”六不和尚轻哦一声,似在考虑。

    杜云魂接着道:“难道大师和本教主不是同一个意图,都想得金陵宝藏?在下可在暗中帮助大师。”

    六不和尚呶了两下嘴皮道:“这主意倒是不错,只是不知你是否可靠?”

    杜云魂又恢复了平静:“可靠也罢,不可靠也罢,你都得相信我才是,因为你单独一人,孤掌难鸣,此事还刚刚开始呢,再说偌大一个金陵宝藏,你一人也吞食不下。”

    六不和尚沉思片刻,收回抵住杜云魂后脑勺的食指,毅然道:“好,你去告诉教主易天凡,就说六不和尚同意与他合作,取得金陵宝藏后,与圣火教二一添作五,对半分。”

    杜云道:“没问题,一言为定。”

    六不和尚按按他的肩头:“你即去报告易天凡,今夜坟山的事,你说不用管了。”

    六不和尚说得十分轻松,但话音的口气却是主子在向奴才下命令。

    杜云魂无奈地应道:“是。”

    六不和尚道:“三天后,在济南的八仙台酒楼等侯回音,我去——”

    “哎大师。”杜云魂唤住六不和尚。

    六不和尚手指尖仍搭在杜云魂肩上:“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请问大师,您刚才从杂木林闪到在下向后,用的什么身手?”

    “蠢东西!本僧什么时候进过杂木林?那只是障眼法。”

    “障眼法?”

    杜云魂感支肩上的压力消失了,倏然转身,身后哪还有六不和尚的身影?

    他失神地望着天空,缓缓地摘下脸上的铁皮面具。

    障眼法,难道六不和尚是……

    黑暗中,他的面孔像月光一样苍白。

    他漠然地望着天上冷清的星月,痴呆着。

    他的心飘浮在空中。

    二十多年了,往事又一一在他眼前展现……

    良久,他从唇缝中吐出一句,令人心惊耳颤的话:“杀了他,一定要不惜一切手段杀了他!”

    他那残酷、怨毒的声音,连周围的树木也为之颤栗。

    冷清而略带昏暗的月光,照着坟山凸凹不平的路。

    坟山里一片沉寂。

    高高低低,杂乱无章的坟堆,组成了一个狰狞可怖的巨兽!

    孙千钧与徐天良就在巨兽的嘴里行走。

    刚进坟山,孙千钧就打开话匣子,说起了有关他爹爹的事。

    他从爹爹的爹爹,祖宗三代说起,说得十分详细,态度也异常诚恳。

    从他所言,他并不知道他爹爹的真实身份,他当上望江镇的地头蛇,也并非他本来的意愿。

    一切都为环境所逼,他是出于无奈。

    也许是坟山凄凉景像,给他的话增添了几分渲染的缘故,徐天良竟也产生了几分同情。

    他想起了自已的遭遇。

    想起了大漠鹿子原死亡坟地。

    想起了自已不明的身世,与现在所被迫的一切。

    他甚至有些后悔,不该答应宋志傲杀死孙千钧。

    孙千钧也许和自已一样,有说不出的苦衷。

    孙千钧边走边道:“唉,我爹装死藏在坟墓里,已经有三年了,他显得非常的害怕,从不肯走出坟一步,我曾多次问过他,他的仇家是谁,可他说他根本就没有仇家,你说此事可怪不怪?”

    徐天良默不出声。

    他知道孙贵富怕什么,就是害怕他这位圣命使者,来替皇祖亡灵向他讨债。

    孙千钧继续道:“为了保护爹爹,我不得不忍气吞声投靠魏公府,同时暗中招兵卖马,增加自已的实力,以便一旦有人要寻杀爹爹时,便奋力保护他,为了保住望江镇龙头这个位子,我也干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但在黑道上,我不能不昧着良心这么做,我这一切,全是为了爹爹,完全出于一片孝心!”

    孝心?徐天良怦然一阵心跳。

    师傅武功已废,孤身在荒无人烟的大漠死亡谷中,可有照顾。

    亲生的父母是谁?

    他们在儿子丢失狼群之后,可曾伤心欲绝,可曾经常想到过自已?

    想到这里,他心中忽觉苍凉万分。

    孙千钧还在说话:“我爹爹武功虽不能说独步武林,但比我要强胜十倍、百倍,我真想不出凭他老人家的武功,竟会怕谁?听爹爹说当年少林开佛大师,还不曾接下爹爹三招……”

    徐天良脑海中突然冒出的钱小晴的身影。

    那身影来得那样突然,那样莫名其妙,令他禁不住心头一阵狂跳。

    她在魏公府怎样了?

    孙千钧所说的话,他一句也没有听进耳里。

    她一定记恨着自已。

    她肯定发誓要找自已报仇。

    “来吧,快来杀……死我……”他喃喃地无声念着。

    她还没有来,一定是被扣押在魏公府了。

    她与闽佳汝是否……

    突然,孙千钧停住脚步:“到了,就这儿。”

    徐天良从沉思中惊醒,险些撞到孙千钧的身上:“到了?”

    “不错。”孙千钧指着身旁的一座大古墓道:“我爹藏在这墓里。”

    徐天良心中更增添几分苍凉之情。

    一个人怎能姥伏三年,一直生活在一座不见天日的墓穴里?

    一阵冷风吹过,他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他定住心神,沉声道:“怎么进去?”

    孙千钧没有答话,却跳到墓碑旁,手在墓碑第三个字上一按,然后一扭。

    “吱吱”声响,墓碑缓缓旋动,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恩公请。”孙千钧做了个手势。

    徐天良未加思索,摘下竹笠,霍地跃入洞中。

    孙千钧立在洞旁,脸上浮现出一丝阴冷的笑。

    嘿嘿,对不起了,竹笠大侠,纵是你有通天的本领,也管叫你在墓穴中尸骨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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