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夜空,碧净如洗。
一弯新月,斜挂苍弯,显得格外苍白,那淡淡幽光照着湿漉漉的山路,分外地荒寂凄凉。
钱小晴心烦意乱地顺着山路飞奔。
要去哪里?不知道。
去干什么?不知道。
她只知道跑呀跑,离开他愈远愈好。
前面一个急拐弯路口。
她没有放慢速度,直冲过去。
山路上,指引徐天良去“云封观”的少女,背着个药篓,飞也似地飘过来。
她因雨耽误了时间,此刻急于回家。
夜已渐深,这条日间也很少有人走的山路上,哪还会有行人?因此,她也没有留意。
钱小晴突然在路口出现。
少女蓦地映入钱小晴眼帘。
一个是神智迷糊。
一个是漫不经心。
即使两人武功再好,轻功再佳,在窄窄的山路上已无法闪避。
两人猛然撞在一起。
因都没有防备,对双方来说,都是重重的一撞。
钱小晴被撞出丈外,跌倒在路旁的草丛里,若无一颗树干挡住,就坠下了路旁的深涧。
少女被撞得倒退数步,四面倒地,背上的药篓飞了出去,篓中的草药洒落遍地。
少女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跃起,瞪圆杏眼,厉声骂道:“是哪一个家伙,瞎了他娘的狗眼,竟敢撞本姑娘?”钱小晴本来心情不好,见对方是个姑娘,竟敢如此辱骂自己,不觉胸中腾起一团怒火。
她蓦地跳起,还以颜色:“臭丫头,你瞎了眼吗?是你撞倒了姑奶奶。”
她火气大,少女的火气更大。
少女银牙一咬:“死丫头,想找死吗?”
她话还在嘴里,人已暴闪进身,一爪抓向钱小晴右肩。
行家一出手,便有没有。
此少女是个练家子,一流好手!
钱小晴闪避中及。身后是深涧又无路,少女这一爪,使她身处退地。
无意中,手触到背上包袱中散落下来的长剑剑鞘,急中生智,连鞘剑倏地弹起,剑鞘戳向少女眸子。
她这一招,仗着剑鞘长度的优势,迟发先至,立时逼得少女撒手后退。
少女“噫”了一声,嚷道:“臭丫头,想不到你还有两下子!看,姑娘的神招!”她有腕翻,手臂一扬。
钱小晴长剑出鞘,在空中划出一个圆圈。奇怪,少女什么东西也没有打出来。
钱小晴怔住了。这少女在耍什么花样?
少女怔住了。袖内神砂怎么打不出来?
钱小晴抖抖手中的剑,心中明白了。
这少女是在吓唬人。少女手在腰囊上摸摸,心中顿时清楚。
原来袖中的神砂,与百毒囊都让雨水给湿了,无法使用。
钱小晴冷哼一声:“没有真本事,就别吓唬人。”
少女怒极了,一声厉啸,弯腰从腿肚子上拨出一对短刀,掠身抢上。
她步伐矫健,身手极快,短刀利刃劈风,直刺钱小晴双腿,刀法甚是迅捷悍狠。
钱小晴衣袖急拂,候地跃起,从少女头上飞过。
少女双臂向上,短刃仍狠狠地削向钱小晴腿踝。
钱小晴剑走偏锋,剑身往下一划。
“嗤!”衣襟划裂之声。
钱小晴仗着长剑长度的优势,将少女手臂衣袖划开一条口子。
钱小晴奔了一段路后,放慢了速度。
她已没再刚才少女的事,放在心上,心思又回到了云封观。
徐天良现在怎么样了?
他已以断气,还是仍在痛苦地挣扎?
自己应不应该回云封观去?她极想回去看看,但又感到害怕。
她怕再见到他,怕看到他的尸体。
杀父仇人,死得活该。
杀人者,人皆杀之。父仇不报,何以为人!
她不断地自宽自解,劝慰自己,以企图平息内心纷乱的情绪。
然而,无论她怎样解释,总有一股莫名的惆怅,和一种极为微妙的感情,在她胸腔中回旋。
她因此而感到沉闷与窒息,一种重压使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凄清的月光下,她踽行。
猿猿夜啼,小虫瞅语,瀑布雷鸣,她都全然不觉。
忽然。一条人影似白鹤,从一堵山崖上飞下。
人影直落在她身前五步远的路上站定。
此刻,她才悚然一惊,退后一步,拔剑出鞘。
来人轻叹一声道:“慢了,已经慢了。我若真要动手,早已将你制住。”
钱小晴眸子陡然一张,一声呼喊随之出口:“三叔!”
来人竟是铁血族的三旗主钱百灯!
钱百灯跨步走到她的身前,灼亮的目光盯着她,关切地道:“孩子,你瘦了,憔悴多了,瞧你的脸……”
“三叔……”
钱小晴情不自禁地扑到他的怀中,放声哭泣起来。
“孩子,别哭!”钱百灯轻拍着她的肩头道:“三叔知道你受苦了。”
告诉三叔,在魏公府,闽佳汝那家伙有没有欺辱你?
钱小晴哭泣着摇摇头。
钱百灯长吁了口气:“这我就放心了。”
钱小晴抬起泪脸问:“三叔怎么到这里来了?”
钱百灯道:“来找你。”
钱小晴明眸微睁:“找我?”
钱百灯点点头道:“不错。铁血十旋转入地下之后,三叔就一直暗中派人在打听你的消息,当得知从魏公府出来了,我便立即前来找你。”
钱小晴脱出他的怀抱,道:“宋志傲的事,您可知道?”
“嗯。”钱百灯沉着脸道:“这娃儿想不到那么沉不住气,居然充当杀手,向魏公府寻仇,骚扰魏公府控制的地盘,我在望江镇外的坟山里找到了他。”
“望江镇坟山?”钱小晴急急地道:“他怎么啦?”
钱百灯道:“他身负重伤奄奄一息,幸亏我及时赶到救了他。”
他有意掩盖了他与杜云魂之间的事,他不愿让钱小晴担心,也不愿让她知道得太多。
钱小晴着心地问:“他现在哪里?”
钱百灯道:“他已回铁血堡了。”
钱小晴的心猛然一跳。
宋志傲已回铁血堡。徐天良并没有对她说假话!
钱小晴脸色有些苍白。
钱百灯凝视着她道:“你怎么啦?”
她摇摇头,绽出一丝苦兮兮的笑:“我很好。”
钱百灯顿了一下,眼光在她脸上来回扫了几次,沉声问:“你来华山干什么?”
钱小晴眸子里闪出两道坚定而悸人的目芒:“来报仇。”
“报仇?”钱百灯胡须翘起,满面诧异,“魏公府在天津,西子庄在沧州,你来华山报什么仇?”
钱小晴翘起泛白的嘴唇道:“杀父之仇难道不要报?”
钱百灯惊讶地道:“你来此是为了追杀徐天良?”
钱小晴咬咬牙道:“是的,不杀此贼,誓不为人”
钱百灯猛地抓住她的手臂,脸上露出焦急之情:“你还没有得手吧!”
她故意装出得意的样子,忍住心中的痛苦道:“我已经得手了。”
钱百灯眸子陡睁:“真的?”
钱小晴瞧着他,坦然道:“当然是真的,这种事,我还能骗三叔。”
钱百灯捏紧了她的双臂,脸色阴沉得可怖。
钱小晴感觉到双臂炸痛,这才发现钱百灯神色有异。
她不觉颤声道:“有……什么不……对吗?”
钱百灯咬着嘴唇道:“错了,你弄错了,徐天良根本不是你的杀父仇人。”
她只觉耳嗡嗡鸣响,脑子里顿时一片混乱,嘴里喃喃道:“怎……么回事?我明明亲……眼看见他将剑刺……入了爹爹的胸膛……”
钱百灯压低了声音,在她耳旁响起:“就是他那一剑救了大哥的命,他故意将剑刺偏了三分……”
她如同被雷电击中,整个意识刹时从脑海中飞走。
钱百灯继续道:“大哥也早将这一剑,押在了徐天良身上,他预先下了止血药丸和还魂丹,安排黄管家在假石山密洞里接应。
只要对方不砍下他的脑袋,刺破他的心脏,剖开他的肚腹,他就有死而复生的机会。
但是这种机会极少,对方全是超一流的杀手,除非是徐天良有意救他……”
她痴痴地站着。
钱百灯以后说的话,她全没听见。天啦!他救了爹爹,而自己却把他当作杀仇人。
他的剑有意刺偏了三分,而自己下的红蝙蝠魔粉却无解药。
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钱百灯使劲地摇了摇她的肩膀,低声吼道:“快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
钱小晴恍若从梦中惊醒,尖叫了一声,转身就跑。
钱百灯意识到了什么,没再问话,掠身而上,衔尾追。
两人如一阵急风,刮过山路,掠过山谷口,闯进丛林,扑向了小柔屋。
茅屋的门仍然是开着的。
夜风还在门前打着旋儿,中毒后的徐天良依旧蜷缩在桌边的地上。
钱小晴扑过去抱住徐天良。
钱百灯捻燃火折,点燃了桌上的死气灯。
灯光亮了钱小晴与徐天良。
钱小晴的脸是惨白的,如同一张白纸。
徐天良的脸却是红扑扑的,宛似疤脸关公。
对徐天良的火烧伤疤脸,钱百灯胜乎并不感到惊讶,但对他红通通的脸色,却凝视良久。
徐天良还没有断气,有脉也有呼吸,那模样就像是睡熟了一样。
没死,就还有希望。
钱小晴定定地看着钱百灯,等待着他开口说话。钱百灯端祥了好一阵子,才问道:“你下的是什么毒?”
钱小晴声音有些发抖:“红蝙蝠……魔粉。”
“是逍遥仙宫廖小瑶给你的?”钱百灯沉声问,脸色异样凝重。
钱小晴默地点点头。
“你怎能与这魔女……”钱百灯现露怒容,忽然话峰一顿,低下声问道:“你将毒下在哪里了?”
钱小晴眼中落下泪珠,手朝掉落到墙角的蜡烛一指。钱百轻嗯了一声,不再说话,双眉紧锁成一条线。
钱小晴忍不住问道:“他还能有救吗?”
钱百灯没有答话。
一股冰凉的寒气浸透了钱小晴的背脊,看来是没有多大希望了。
她滴流着泪水,蠢声问:“红蝙蝠魔粉真……没有解药?”
钱百灯断然地道:“绝对没有。”
钱小晴眼中内过一道棱芒:“若他死了,我决不苟活人世!”
钱百灯道:“你不要忘了,你爹并没有死,他在铁轿堡中等着你。”
钱小晴脸上绽出一丝苦笑:“他救了我爹,我却杀了他,于情于义,三叔,你说我还能活吗?”
钱百灯深知侄女的个性,轻叹口气道:“你这么说,我也无话可说了,全凭天意吧,凭天意?”钱小晴抱住徐天良的手一抖:“难道说他还有希望?”
钱百灯沉缓地道:“他有没有希望获救,我不知道。
但我呼说这红蝙蝠魔粉,只要人一吸入呼吸道内,就会立即丧命。
他中毒大概有一个时辰了,可还未丧命,这就是说也许天意还不让他死……”
钱小晴还未等他把话说完,便急急地道:“谁能救他,是不是廖小瑶有魔粉解药?”
钱百灯摇摇头:“红蝙蝠魔粉是廖小瑶的外婆,用她丈夫红蝙蝠廖天奎的毒蝙蝠尸体烘干碾碎,加入百极散粉制成。
这毒粉是廖天奎给廖小瑶的,廖天奎都没有此毒粉解药,廖小瑶又怎会有?她即使是想要救徐天良,也无能为力。”
钱小晴急得头额冒出一层汗水:“如果廖小瑶也没有解药,他一定是死定了。”
钱百灯扁了扁嘴:“也许天无绝人之路。”
钱小晴目芒一闪:“此话怎讲?”
钱百灯深吸了口气道:“我与你爹,当年曾参加武林十三门派篝火大会,共同联手对付大魔头吸血红麻魔廖天奎夫妇。
一场恶战,廖天奎负伤而逃,廖天奎妻子女魔头九娘丧命,但十三门派二十六名高手中,九人死于非命,两人中了女魔头九娘的红蝙蝠魔粉……”
钱小晴按捺不住,迫不及待地问:“那两人后来怎样了?”
钱百灯微眯起眼,一边回忆,一边不急不忙地道:“当时参加联手作战的人,除了十三门派二十六名高手外,还有阎王宫的孙三娘,与她的徒弟怪头翁刑天日……”
钱小晴眨了眨皮,忍不住插嘴道:“怎么,阎王宫的人也来了?”
她不禁想起了,为救徐天良,她听从于廖小瑶之计,扮装怪头翁刑天日,吓退生死判官严阴阳一事。
钱百灯点点头道:“因为阎王宫宫主孙三娘的丈夫九头鸟江国栋,死在廖天奎夫妇的手,所以孙三娘特来篝火大会。要为丈夫报仇雪恨。
孙三娘当时是身着重孝而来,声称若不让她参加行动,为丈夫报仇。她就要先与十三门派高手。拼个你死我活,然后再找廖天奎夫妇算帐。
孙三娘绰号百毒娘子,极善用毒,招惹了她,也是个麻烦事,十三门派经商量,于是同意孙三娘师徒,参加联手行动。”
他说到此,停顿下来,皱起了眉,似乎在思索什么细节。
钱小晴对他的这些话,这些有关孙三娘的细节,并不感到兴趣,她关心的只是徐天良是否有救。
于是,她又问道:“那两个中红蝙蝠魔粉的人,到底救活了没有?”
钱百灯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继续道:“孙三娘是使毒的专家,自然也是解毒的高手,‘红蝙蝠魔粉’五个字,也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
当时就有五位掌门人,向孙三娘求情,请她出手解救这两名毒的弟子。
孙三娘趁机提出武林各派不得再将阎王宫当作邪派看待,并要享有少林,五当两派,解剑入宫的尊驾地位。
经过一翻计价还价,碍于两条人命,十三门派同意了孙三娘的要求,请孙三娘替两人解毒,没想到孙三娘却又提出一个令人想不到的条件。”
钱小晴不禁惊“哦”一声。钱百灯眉锁尚未解开,沉声道:“孙三娘说,红蝙蝠魔粉乃毒蝙蝠尸体烘干碾碎后加入百极散制成,除女魔头九娘之外,没人有解药,现九娘已死,此毒绝无解。
但她又说,她愿将中毒的两人带回阎王富去作试验,力求解他们的毒。
但她不作任何保证,而且不管解毒成功与否,十三门派答应她的条件,都不得有所改变。”
钱小晴秀眉微微扬起,心中暗忖道:“这个孙三娘实在是太厉害了。”钱百灯道:“面孙三娘苛刻的条件,十三派商量了几乎整整一夜。
谁知道孙三娘是不是根本无法解毒,而在此耍花招?这时,两名中毒的弟子毒性发作了,只见他俩全身一阵抽搐,脸色愈来愈红……”
他的话还未说完,像是证实他所说的是真话一样,徐天良的身子猛然一阵痉挛。
“天良!”钱小晴惊呼道:“三叔,你快看他!”
徐天良全身急剧地抽搐,脸色红得渐渐泛紫。
钱百灯急忙出指,疾点在徐天良九大穴位之上。
徐天良穴道被制,脸色更紫,全身抽搐愈发加剧,眼珠子几乎从眼眶里突出来,形状痛苦已极。
钱小晴焦急地道:“三叔,点他穴道,恐怕只会……”
钱百灯冷沉地打断她的话道:“若不及时制住他的穴道,他立即就会狂性大发,向你我动手而后喷血而亡。”
钱小晴瞪着明眸,惊傻了眼。
钱百灯道:“当时,中毒的两人中,一人猛然跃起,挥刀向我们狂砍,神就像个魔鬼。另一个还未跃起,已被少林天佛大师制住了穴道。
跃起的人,砍伤了我们之中的两人之后,突然喷出一线血柱,栽倒在地,顿时丧命。”
钱小晴眸子着在她怀中抽搐的徐天良,泪水吧哒地落下。
钱百灯继续道:“刹时,我们全都愣住了。而孙三娘却拍了拍巴掌道:‘还有一个,你们要不要我救?’迫于无奈,大家只好一致同意孙三娘的条件。孙三娘当即喂了中毒人一粒药丸,叫十三门派写了个协约,然后就将中毒人带走了。”
钱小晴陡地抬起头:“后来怎么样?”
钱百灯道:“半个月后,中毒人从阎王宫回到了武当紫宵宫,身上的毒已经解除。”
钱小晴急忙道:“阎王宫在哪里?快送天良去阎王宫!”
钱百灯右掌在前额狠狠地一拍:“孙三娘说了个地名,可我却没有留意。”
钱小晴一把抓住他的手:“快想想,仔细想想!”
钱百灯紧攒着眉头:“我已经想过了,可怎么也想不起来。”
“你……”钱小晴心如火焚,责备地道,“你真笨!”钱百灯拈着胡须,一个劲地摇头,看样子个真是记不起来了。
钱小晴突然脑际灵光一闪。
她在扮装怪头优刑天日时,曾依照廖小瑶所授,说过要严阴阳三娘。
孙三娘就在华山玄云庵!
玄云庵极可能就是阎王宫。
她颤着声音道:“我知道孙……三娘……在哪里……”
钱百灯先是一怔,随即打断她的话:“孙三娘在什么地方?”
“就在华山玄云庵。”钱小晴定住心神道。
“玄云庵?”钱百灯想了想,断然地道,“华山根本就没有玄云庵。”
钱小晴闻言,宛若当头泼下一瓢冷水,心中刚腾起的一点希望之火,又给浇灭了。
玄云魔与云封观一样,是两座根本不存在的寺庙!
她喃喃着道:“这……怎么可能?”
此时,钱百灯陡地一声斥喝:“谁?”
斥喝声中,他已掠身抢出了茅屋外。
小草坪上。
冷清的月光中站着带着铁皮面具的杜云魂。
钱百灯眼中闪出厉芒:“是你?”
杜云魂沉静地道:“是的,我来了。”
钱百灯似有几分戒意:“你来干什么?就来讨那份人情债么?”
杜云魂缓声道:“不是,我是来帮你的。”
钱百灯惊讶地反话道:“帮我?”
杜云魂冷静地反问:“难道你此刻不需要帮助?”
钱百灯道:“虽然我确实需要帮忙,但这件事,你帮不上忙。”
杜云魂淡然地道:“我还没有帮你,怎说我帮不上忙?多少也得要试一试。”
钱百灯沉吟片刻,摆摆手道:“好,你进屋去看看再说。”
杜云魂跟在钱百灯身后,走进茅屋。
杜云魂没与钱小晴说话,抢步上前,抄起徐天良的手腕。
徐天此刻还在抽搐。
杜云魂把脉片刻后问道:“他中的可是红蝙蝠魔粉毒?”
钱小晴忙乱地点点头道:“是的,他是否有救?”
杜云魂目光缓缓扫过屋内,最后停住在屋角的蜡烛上。
他似是思索了片刻后,说道:“他是否有救,我不知道,但。他眼前的情况十分危险。”
钱小的心猛然一沉。泪水又流了下来。
杜云魂顿了顿。继续道:“我见过中红蝙蝠魔粉毒的人,一般有两种情况,一种立即毙命,七孔流血而亡,中毒到死亡时间不到一刻时辰。”
钱小晴听得只觉心惊肉跳。
“另一种,中毒者三次毒发,发作时狂性大作,形如疯魔若不及时制住,即会伤人,然后喷血而亡。
即使制住,隔四个时辰,又会再发一次,发作到第三次时,便会虚脱而死。
这种毒药除了死去的廖九娘之外,无人有此解药。”杜云魂说到此,话音顿住。
钱小晴正待问话,钱百灯冷声道:“你说的这些全都是废话。我说过,此事你帮不了忙的。”
杜云魂并未理会钱百灯,犹自道:“除了廖九娘之外,还有一人能解第二种红蝙蝠蜜粉毒……”
钱小晴抢过话道:“三叔早已经说过了,此人是阎王宫的孙三娘。”
杜云魂不急不忙地道:“孙三娘就住在华山……”
钱小晴又抢着道:“华山可没有玄云庵。”
杜云魂沉缓地道:“华山有没有玄云庵,与孙三娘何关?”
钱百灯闻言,沉不住气了,急声插问道:“孙三娘没住在玄云庵?”
杜云魂冷淡地道:“谁说孙三娘住在什么玄云庵?”
钱小晴道:“是道遥仙宫宫主廖小瑶告诉我的。”
“廖小瑶?”杜云魂哼一声,“那个小魔女的话,你也相信?”
钱小晴顿时脸色泛白,咬紧了银牙。
若不是廖小瑶激她,煽动她,交给她红蝙蝠魔粉,她又怎会铸成如此大错?
钱百灯拈着胡须道:“铁面判官,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孙三娘在哪里?”
杜云魂仍然保持着镇定,缓缓地道:“华山西峰左山腰有一道瀑布,名日‘天外瀑’。瀑布后面有一条山路叫‘一线天’,顺着山路到顶,有处桃园,这桃园便是孙三娘的住处,称谓‘阎王娘娘宫’。”
阎王娘娘宫,好古怪的名称!
钱小晴咬住嘴唇,险些没叫出声来。
钱百灯手一挥:“走,咱们这就去找孙三娘。”
“哎!”钱小晴扶起了徐天良。
“别急,”杜云魂伸手拦住钱小晴与徐天良,“我还没把话说完呢。你们这样去,一定见不到孙三娘的。”
钱小晴闻言,立即问:“为什么?”
杜云魂道:“孙三娘的脾气十分古怪,有事要求她,强要见到她的人,必须严格遵守她的规定。否刚,就别想见到她。”
钱百灯“嗯”了一声道:“别再转弯抹角了,直接了当地告诉我们,我们该怎么做?”
杜云魂抖抖衣袖,伸手挑亮了死气灯的灯光,沉声道:“你们先在这里呆上两个时辰,到天亮前再动身前往,到达外瀑时,听到瀑内第一声鸡叫,便穿瀑布而过;到山路口时,听到第二声鸡叫,即登山路;到桃园门时,听到第三声鸡叫,便闯门而入,口中高呼娘娘救命就行了。”
钱百灯脸色微微一变。
钱小晴即道:“行,行!”
只要能救徐天良,此时无论叫她干什么,她都会去做。
杜云魂又道:“还有一件事要提醒们,孙三娘若不在家,她有个徒弟白素绢,也能解红蝙蝠魔粉毒,这个小丫头比孙兰娘还要刁钻,还要捉弄人,你们千万得小心。”
钱百灯唬着脸,没有作声。
钱小晴点头道:“我知道怎么做。”
与徐天良性命相比,受一点刁难、嘲笑与作弄,又算得了什么?
杜云魂双手一拱,转身退出屋。
钱百灯跟身而出。
杜云魂停住步,说道:“我说过,不试一试,怎知我不能帮你?”
钱百灯阴沉着脸:“你说的都是实话?”
杜云魂淡淡地道:“到明天早上,你就知道了。”
钱百灯想了想,问道:“这一次,你为什么又要帮我?”
杜云魂道:“你无须要问为什么,你已接受了我的帮忙。
记住,你又欠了我一份人情。”
话音甫落,身子一纵,已隐入丛林中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