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少南跨步直入秘室。
身后是两名提着两只小酒坛的仆人。
秘室内,烛光依旧明亮。
不见葛佳明。
也不见两名衣武士。
唯见穿着紧身青衣褂,还端坐在蒲团上闽佳汝,和侍立在闽佳汝身侧的谷士羽。
谷士羽见到闽少南,立即下跪叩礼:“管家谷士羽见王爷。”
闽少南呵呵一笑道:“谷管家陪汝儿辛苦了,快快起来。”
“谢王爷。”谷士羽躬身侍立一侧。
闽佳汝刚要施礼,闽少南阻住他道:“汝儿不必多礼。”
闽佳汝从蒲团上站起,眼中光芒毕射:“禀告父王,孩儿毒功已经修练成功了。”
闽少南含笑道:“爹爹特备了好酒,前来给孩儿庆功。”
“谢爹爹。”闽佳汝说着,挥手示意仆人格酒送到旁边的桌上,一边向闽少南躬下了身子,“爹爹请。”
闽少南踏步而行,刚定两步,鼻孔微微一缩。
他嗅到一种微带血腥的气味。
目光循地查看,那血腥味来自地上,未增擦得干净的一两点脑血浆。
他没说话,迈步两旁,走向桌旁。
闽佳汝目光触到血迹,眉头微微一皱。
两人在桌旁面对面地坐下。
仆人立即打开酒坛,斟上满满两盅酒。
因少南缓声道:“吾儿神功练成,武林中就再没有哪一派、能是咱魏公府的对手了。”
闽佳汝垂首道:“全仗父王神威。”
因少南抿起嘴:“能否让爹爹开开眼界?”
因佳汝霍地站起:“孩儿献丑。”
言毕,立即跃入室中央,扭摆腰肢,抖动手臂,打出一套莲花指。
莲花指法,步太轻勇,身姿优美,篮花手指频频挥动,使人想起,这不是练功,而是在翩翩起舞。
手指忽屈忽直,忽张忽缩,腰身忽扭腰摆,忽旋忽挪,姿势婀娜多姿,煞是好看。
初时,倒还不觉得有什么惊人之处,但到后来,身法变快,但见一团人影旋转,打出的手指如同花雨缤纷。
更为惊异的是,每发一指,便“嘶嘶”的尖厉呼啸之声和逼人的寒气。
闽少南知道,这就是最上乘的武功境界,手指发出的寒气。
闽佳汝的毒莲花指功已经练成,不仅如此,其功之强比他预计的还要高出几成。
他暗自蹙紧了眉头。
闽佳汝一定已经得到了,易天凡吸天魔大法神功的辅助。
这个狗杂种!
闽佳汝身形一剑,已收住架势,躬身道:“请爹爹指教。”
“哈哈哈哈。”闽少南一阵狂笑。
狂笑过后,他目光盯着闽佳汝道:“孩儿不知用人试过有?”
阎佳汝想了想:“已经试过了。”
闽少南沉声道:“爹爹想亲眼目睹一下莲花指击中脑袋的情景。”
闽佳汝目芒一闪:“遵命。”
他脸转向了两名仆人,手臂微屈。
两名仆人顿时面如死灰。
“不,”闽少南目光瞧向谷士羽,“老夫想要对你对他试试。”
谷士羽脸刷地一白,汗珠立即从头额冒了出来。
闽少南冷冰的声音道:“本王爷恕你无罪,你可大胆还手或是拼命逃避。”
闽佳汝怪声怪气地道:“孩儿若是出手,他没有机会还手也没有机会逃避。”
“哦!”闽少南眯起了眼,“那你就出手吧。”
闽佳汝未加思索,身体一侧,打出一式莲花指。
一线阴冷的厉风,射向谷士羽。
谷士羽情知无法躲避,干脆闭目静候死神的到来。
横竖一死,倒不如求个痛快。
闽少南突侧向拍出一掌。
他出掌极快,掌力居然后发先至,拍在谷士羽身上。
一股巨力把谷士羽推向侧面倒去。
冷厉的莲花指剑气,在使中“嘶”地划过,谷士羽抨在地倒地,因撞力太大,发出轰隆之声。
闽佳汝剑住手指,两只闪射着冷电目芒的眼睛,盯着闽少南:“爹爹,这是为什么?”
闽少南凝视着他,沉缓地道:“不为什么,这只是我一时高兴愿意让他活着。”
“是,孩儿遵命。”闽佳汝收起了架势。
谷士羽在地上翻转身,向闽少南首道:“谢王爷不杀之恩。”
闽少南呵呵笑道:“本王爷根本没有要杀你的意思,只是想吓吓你罢了。”
谷士羽爬起来,垂手侍立一例,头上汗水顺着脸腮往下流,也不敢用手去擦。
闽少南待闽佳汝复在桌旁坐下后,对谷士羽等人挥挥手道:“你等退下,本王爷有话要和小王爷说。”
谷士羽匆忙间向闽佳汝投去了一个眼色,然后和两名仆人一起,躬身倒退出秘室外。
室内只剩下了闽少南与闽佳汝两人。
秘室是密封的,无能听到他俩的谈话。
闽少南已运起内玄功,脸色渐渐泛紫。
闽佳汝目光泛亮,继而露出几分茫然之色。
闽少南知道,这是他下的搜魂易神散在发挥作用。
他抓起酒盅,一饮而尽。
闽佳汝照着他的模样,也将盘中的酒饮尽。
一连三盘。
闽少南脸色由紫转红。
闽佳汝红扑扑地脸上几分兴奋,但眼神却变得沉滞而呆木。
闽少南沉声发问:“你去了南岳什么地方?”
闽佳汝道:“我在南岳玄都观练功。”
闽少南板着脸道:“是圣火教教主易天凡在帮你练功?”
“是的。”闽佳汝坦然地道:“是他替我打通了任督二脉,并授予了我吸星天魔大法。”
“他把吸星天魔大法全部传给你了?”
闽佳汝摇摇头:“还没有,易天凡授予我的,只是吸星天魔大法的上部。”
闽少南眉头一拧,目光中有一丝愤然。
这只老狐狸!
他沉默了片刻,问道:“易天凡还向你说了什么?”
闽佳汝身子抖动了一下,扁了扁嘴唇:“他说……他是我亲爹。”
“你相信他的话?”
“他说娘死时戴着那块有小狗和海字标记的长命铜锁,他还说……”
“说什么?”
“他说娘的左乳下侧,有一粒黄豆大小的红痣。”
闽少南的脸扭曲了,手背上的青筋凸起,不住地跳动。
闽佳汝仿佛根本没有住意到他表情的变化,继续道;“他叫我回来好好整理魏公府人马,准备去投靠圣火教,他还说圣火教必将是武林的唯一至尊!”
闽少汝深吸口气,压住心中的怒火,用极为平静的口气道:“八月十五,他会来魏公府吗?”
闽佳汝点头道:“他说他一定来,而且在八月十五夜月圆之时,在西效雨石坡亭,与关世杰和廖天奎黑红魔头决斗,先铲除这两个圣火教征服武林的障碍。”
闽少南冷冷一哼,声调陡地提高八度:“听着,你不是易天凡的儿子,也不是什么圣火教少教主,你是小王爷,只有我魏公王才是你的爹爹,你的主人!”
闽佳汝立即顿首道:“只有魏公王才是我的爹爹,我的主人。”
“你必须无条件地服从主人的命令。”
“是。”
“在婚宴上,我将亲自当众宣布将魏公王封号传袭给你。”
“是。”
“从今以后,你就是魏公府名正言顺的王爷了。”
“是。”
闽少南脸上突然罩上一层冰霜,声音低冷而坚硬:“我要你废了你的左腿。”
闽佳汝目芒闪了闪,没有回话。
闽少南缓缓地道:“凭你现在的身手,跋一条腿根本就不碍事。”闽佳汝仍没吭声,脸红通如同火焰。
闽少南厉声道:“这是主人的命令。”
“是”。
话音甫落,闽佳汝一掌劈向左腿的踝骨。
“卡嚓!”骨头断裂的声音,像钢锥一样刺人人的耳膜。
“哈哈哈”闽少南爆出狂笑。
他认为他已完全控制了闽佳汝。
闽佳汝咬住了唇,红脸变得苍白,因忍剧痛而冒出的汗珠,簌簌往下滴落。
突然间,他抿唇笑了。
他想到了钱小晴。
三天后,钱小晴就将成为他的妻子,虽然人与她已不可能有夫妻之实了,但他俩夫妻名份却会江湖上人人皆知,能如此,他就心满意足了。
他是真心爱她的,他要让她成为武林盟主夫人,成为武林的女皇。
她并不爱他,但,他已不在乎这点,他要与她长相颇守,白发到老。
想到此,他腿的断骨剧痛,也似乎消失了。
他喃喃地道:“小晴……我马上就……来看你。”
仙霄阁二楼。
这是里曾是收藏女像的秘密禁地,现在已成了钱小晴的卧房。
卧房装饰的华丽,自不用说,单看红木榻旁,搁着的两只伏着的小金狗,便知房主人的富有与气派。
只因钱小晴属狗,所以闽佳汝就叫人铸了两只小金狗,搁在她床前。
钱小晴披散头发,坐在流妆台前。
铁血旗旗主、她的爹爹钱振宇,端坐在房中的桌旁。
梳妆台上,搁着梳子、粉扑、胭脂。
但,钱小晴没有梳妆。
桌上摆着有酒壶、酒盅,下酒的菜。
但钱小晴没有喝。
两人默然地坐着。
她在流泪,他在沉思,四擘,烛台上的烛光在闪动。
她虽然泪痕满面,鬓发凌乱,但一身红艳如火的衣裙,却将她衬托得如一朵带雨的春花。
忽然,她发出一声伤感的叹息。
钱振宇按着桌沿道:“你还想着徐天良?”
她没有作声。
钱振宇跟着叹口气道:“他的确是个不同一般的男孩,但你既然选择了魏公府,你就必须忘掉他。”
“我做不到!”她泪水簌簌落下,话说得无比凄凉,但极是坦然。
钱振宇面色凝重地道:“你也许是为了救徐天良,才答应嫁给闽佳汝,也许还有别的苦衷,但爹认为,你的选择是正确的。”
她收住泪水,淡淡地道:“是吗?”
钱振宇断然地道:“如果没有你此举,钱血旗就不可能重新亮旗于江湖,我也不可能死而复生。”
钱小晴翘起嘴:“可我没想到,你居然会率旗投靠魏公府。”
钱振宇正色道;“许多人都没想到,连你三叔钱百灯和宋志傲也都反对我,但是我必须这么做。”
“为什么?”
“因为……”钱振宇话音顿了顿:“你是我的女儿。”
钱小晴一动,没再追问。
她知道,他说的并不是心里话,他率旗投靠魏公府,一定有他的用意。
“师哥宋志傲怎样?”她有意转个话题。
钱振宇皱了眉:“他心情一点也不好,对你误会很深,整日里不是对着那支廖小瑶的破笛子发呆,就是和钱百灯饮酒,意气十分消沉。”
钱小晴声音变得十分柔和;“爹,你可要好发帮帮他。”
钱振宇点头道;“我会的,我一直都把他当作亲生儿子看待。”
“听说武林各门源都将来魏公府?”
“不错,闽少南打算把你们的婚宴,办成一次武林盛会。”
“不知他究竟有何目的?”
“晴儿,你放心,爹爹……”钱振宇话音突地顿住。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脚步声很沉缓,并不响亮。
钱振宇眼时棱芒一闪。
此刻已置深夜,还会有谁上这儿来?
闽佳汝出现在门外。
他面色有点苍白,气色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好。
钱振宇心念疾转。
魏公府出事了?
他思想间,人已站起向闽佳施礼:“小王爷。”
闽佳汝拱起双手。嘴角绽出一丝笑:“钱堡主,哦,该要称呼岳父大人才对。”说着,他一撩衣襟就要屈膝下跪:“小婿见岳父大人。”
钱振宇急忙上前,出手阻拦:“贤婿,不必多礼。”
闽佳汝一个超越,几乎跌倒,但身子晃了晃,又立即站住,脸上仍是堆看笑容。
钱振宇见状,不敢多问,托故告辞。
他投靠魏公府,心怀叵测,自不愿节外生技坏了大事。
他转身离去,浓眉拧成了一条线。
闽佳汝好像是腿部受伤了,凭他的武功和地位,在魏公府谁能伤得了他?
事情比预料的要复杂,他意识到,在魏公府还须要更加小心谨慎。
钱小晴仍然坐着没动。
闽佳汝施着缓慢的步子,蹒跚地走到她的身后站定。
他断裂的左腿踩骨,虽已敷上了府上皇宫的伤药,并已上了松皮夹板,但仍感到阵阵剧痛难忍。
他不觉咬紧牙,暗中诅骂道:“老贼,日后定饶不了你!”
一股淡淡的秀发清香,飘入他的鼻孔。
他心一颤深吸口气,发出一声温柔的呼唤:“小晴。”
钱小晴缓缓地转过身。
烛光照亮了她的脸。
他有些惊异地看着她。
她没有梳妆脂粉不施,但却更显出几分生生的高洁气质。
两人默然对视片刻。
“你好像瘦了些。”他打破沉默,话语中充满了关切。
她略一思忖,启唇问道:“你的左腿好像受伤了?”
他目芒一闪,即道:“是的不小心跌了一跤。”
作为一个习武人,怎会平白无故地跌一跤,而且跌伤了腿,这句谎话,并不高明。
他知道,她不会相信他的话,但他却只能这么说。
他不愿因自己疏忽,而让闽少南伤害她。
她不相信他的话,但没有追问,只是淡淡地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浅浅一笑,算是回答。
她伸出手,抓住他的左裤管,想看个究竟。
她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捉住她的手,沉重道:“不碍事,你用不着担心。”
她透眉一扬,站起身:“去桌旁坐,我已为你备了酒菜。”
他拉着她的手,顺从地坐下,依偎在他的身旁。
镜子里映出了两人的脸。
一个英俊的男子。
一个美貌少女。
一个魏公府的小王爷。
一个铁血堡的小公主。
真是天生一对,地设一双!
然而,这是再颗无法聚到一起的心。
他眼中充满着柔情与炽热的光芒,但心却是冷的。
他爱她,但已没有任何肉欲的要求,由于练这神葵宝诀上的紫霞魔功,他已几乎完全变了性。
她并不爱他,她之所以嫁给他,完全是为了狼崽徐天良。
他凝着她,沉缓地道:“再过三天,你就是我妻子了,按理说,今天我是不能来看你了。”
她没说话,在暗自捉摸他的意思。
他严肃地道:“你知道我今天来看你的用意吗?”
她坦率地摇摇头。
他面色凝重,目光中充满着真挚:“我真心喜欢你,所以不愿强迫你做依不愿做的事,我要告诉你,一个事实的真相。”
她的心格登一跳。
他坦然地道:“我在练一种神功,练此功近不得女色,你嫁给我以后,也许只能守一辈子空房。”
她淡淡地笑:“我知道。”
他没料到,他说的是这个真相,这事实,她早已知道。
他对她的回答,并不感到意外,仍盯着她道:“你嫁给我不会后悔?”
她没有半点犹豫,断然地道:“不会后悔。”
为了徐天良她愿牺牲一切,自然不会后悔。
他开心地笑了:“很好,有你这—句话,闽某日后死而无憾。”
她很镇静地仍报以一笑。
他顿了须道:“我还有两个消息要告诉你,第一我毒莲花指功已经练成……”
她撮唇道:“恭喜闽大公子。”
“第二,三日后,徐天良将与廖天小瑶以夫妻的名义,前来魏公府赴宴。”他说此话时,瞳孔深处棱芒闪烁。
她没有任何异样的表现,十分沉静地道:“你可记得对我的许诺?”
他的手指微微抖动了一下:“你放心,我决不会伤害他。”
他说的是实话。
他腿上之伤三日之内不可能痊愈,凭徐天良的身手,他纵练成毒莲花指功,恐怕也伤害不了徐天良,即算他能伤害徐天良,他也不可能那么做,因为除了钱小晴的许诺之外,还有他亲生爹爹、圣火教教主易天凡的一道严令,他如果敢伤害徐天良,易天凡就要杀了他。
想到徐天良,她禁不住身子一抖。
他蓦地靠近她,捉住她的双肩,目光炯炯:“小晴,你为我付出这么多,我决不会亏待你,日后我要让你当上王爷夫人,武林盟主夫人,大圣朝的皇后……”
她眼睛陡地一亮,心一阵狂跳。
铁面判官杜云魂所言果然不假,闽佳汝果真有极大的阴谋,这阴谋是什么?
是否对徐天良与铁血堡不利?
他误会了她的表情。
世上哪个女子不爱慕虚名与荣华?
他得意地张开了双臂,把她搂在怀中。
她依偎在他怀中,低声问:“你为什么要用我的名义,请徐天良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他贴在她的耳边道:“我就是想要让他看到你嫁给我,而对你彻底死心。”
两人搂抱在一起,他认定,她是他的妻子。
她承认,他是她的丈夫。
他心里满足,但对她的身躯,却有一种反常的厌恶。
她心里却在想另一个人。
徐天良是否真会来魏公府?如果能再见上他一面,死也无怨了。
唉,世上之事有时怪得真令人难以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