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官屯位于南运河畔,镇不大,却十分热闹。
这几天,镇上更是热闹非凡。
大小九家客栈,天天是人满为患。
来的人多是些武林中人,而且看来在各帮派中地位都很高,出手极为大方。
武林中人脾气古怪,很难侍候,动不动就爱舞刀弄剑,但因这里是魏公府的地盘,这些人又多年是接了请柬,前往魏公府为闽大公于贺喜之客,所以倒也无人闹事。
这一来,乐得客栈老板赚银子。
九家客栈中,最大的一家叫“是非”客栈。
好古怪的名。
是非,有不吉祥的意思,故有“故有是非之地不可久留”之说。
这么多字眼好挑,偏偏挑上“是非”两个字,足见这客栈老板的古怪。
这种客栈,若是有人投宿,那才怪。
然而,怪事偏偏有。
有人就偏偏要投宿这是非客栈,看看是否能惹上是非。
敢惹是非的人,必是有本事或有来路的人,而有本事和有来路的人,必须视钱财如粪土。
是非客栈老板的古怪,也许就在逻里,算是精到了头。
日薄西山,夕阳西照。
时值秋冷,天气已渐凉爽,晚风从河面吹来,令人十分惬意。
位处镇口大道旁的是非客栈店里堂里,坐满了不怕招惹是非的客人。
“店家!”店外的一声吆喝,又来了四位不怕的是非的客人。
走在头里的咆喝的是一个中年精壮汉子,身后是个背着包袱的独臂汉。
紧跟着的是一个剑眉星目,俊美潇洒,年方弱冠的少年。
最后一位年过五旬的文静汉子,斜飞鬃的眉,深湛悠远、空负大志的眼神,手中提着一柄长剑,不用说,这又是一帮有来路的人物。
“哎,来啦!”呼应声中,店老板从柜台里奔出。
美貌少年见到店老板,那蟹紧的眉头陡然舒展,“噗”地一笑。
是非客栈名字怪,店老板人也怪。
店老板矮墩墩的,身不满五尺,两条腿特别的短,腰身圆圆的,加个四方脸,八字胡,一双金鱼泡似的眼睛,煞是古怪。
但,美貌少年笑宾并不是他身体,相貌,而是他系在腰上的那条围巾。
那是一条普通的极布围巾,并无惊人之处,但围巾上缀着的几个字却是惊人:“短脚武大郎武植。”
店老板的名字居然与武大郎武植同名,加上他的身材长相,与一步一摇鸭公子,难怪不引得美貌少年发笑。
执剑汉子向美貌少年丢了眼色,目光缓缓地扫过店内。
店堂十三张八仙桌,已坐满了十一张,还剩东墙的两张空着。
十一张人桌旁坐的人,他都认识,有峨嵋派与武当派的桑木道长、大慧道长、云霞师太及两派剑客霍朝香、霍朝佛、毕达如等人。
还有华山派七星剑客客高飞翔、石修阳、孙圣兴、文世坚、唐武波、邓仁泉和梁俊海,还有黄山派二掌门成石磊及五名天坛剑客沉醉海、沈明江、洪固永、洪涛和程远思。
另外,还有白虎堂堂主卢昆义与五名虎坛刀客黎红绪,黎红情、温琼山、姚文摸和常华宝在座。
执剑汉子是谁,他为何认识这么多武林高手,而这些武林高手却都又似乎不认识他,他就是阎王娘娘宫孙三娘门下,生死判官来了严阴阳!
他行走江湖多年,以罗汉面具的生死判官扬名天下,所以各派的高手,他都认识,而他从未在人面前露过真貌,此次奉命前往魏公府,以真容露面,再加上小师妹白素娟的丹青妙手描画,自然没有人认识他。
不用说,那位美貌少年,便是女扮男装的华山小艳女白素娟了。
那吆喝的汉子及背着背包的独臂汉,则是严阴阳的手下手马二鬼差马英玉和刘俊林。
店老板引着严阴阳等四人,在东墙的一张八仙桌旁坐下。
还未等店老板开口,白素娟翘起嘴道:“上等酒菜来一桌,最好的酒来两坛,要快!”
话音未了,两锭银抛落到桌上。
店老板眯起了眼。
果然不错,没有走眼,又是几个挥金如土的豪客。
“哎!请客官稍待,”店老板伸出又粗又短的手,抓起桌上的银子,摇晃着往后退去。
白素娟忍不住笑了,若在这店老板肩上放一付卖烧的担儿,可就真是武林大郎了。
突然,笑容冻结在她脸上。
左边酒桌传来了低低的对话声。
话音虽然低,但凭她的听力,却是清晰入耳。
“狼崽徐天良居然敢杀本派无念道长,真是服大包天!”
这是武当大慧道长的声音。
峨媚桑木道长道:“听说徐天良现在已与逍遥仙宫小魔女勾结在一起,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
白素娟秀眉皱起,银牙紧咬。
严阴阳脸上罩起一片寒霜。
武当云霞师太道:“徐天良若来魏公府,我一定要找他讨还个公道,双剑客霍朝香与霍朝佛同时咬牙道:‘我们决饶不了这条恶狼。’诸位稍安匆躁。”桑木道长声音压得很更低,“眼下咱们还不能杀他。”
“为什么?”因为徐天良这次来魏公府,还另有目的。
“哦!”
“金陵宝藏之事,难道石然掌门未与二位说起?”
“嘘,小声!”
“……”
下面他们再说什么,白素娟已无心再听下去。
她脸色变得有些灰白。
这该死的狼惠,真和廖小瑶搅到了一起,难道自己真不如那魔女?
她牙齿咬得崩直响。
廖小瑶,咱们走着瞧。
“菜来罗!”此时,伙计映喝着将酒菜送到。
酒是个椭圆形的小酒坛,长颈脖,火漆泥封坛口,光看这包装就知是陈封二十年以上的好酒。
菜是四个小碟,一个大盘。
小碟中搁着油炸蚱蜢、蟋蟀、蚕蛹和蝎子,大盘里摆着一叠烧饼。
白素娟看傻了眼。
马英玉与刘俊林更是目瞪口呆。
连见识广的严阴阳,脸上也不禁露出惊讶之色。
这就是是非客栈的上等酒菜?
白素娟扁扁嘴,正待发作。
侍立在一旁的伙计道:“这是天宫四仙菜,名曰:天兵、神将、虎子、龙种还有这武大郎烧饼,都是别的地方吃不到的东西,味道鲜美极了,连皇上也都微服驾临敝店多次哩。”
难道这会是真的?
白素娟等更是惊摆不定。
伙计笑了笑:“客官馒慢享用吧。”
说罢,伙计垂手躬身退下。
严阴阳沉着脸,若有所思。
马英玉悄悄地拉拉白素娟的衣袖,轻声问道:“小公主,这玩意儿能吃吗?”
白素娟翻了翻眼珠道:“既然是菜,当够能吃。”
马英玉闻言,夹起一只油炸蚂蚱送到嘴边,但他扁扁嘴,做了个鬼脸,仍不敢吃。
严阴阳默不作声,夹起了一只蝎子送入口中。“咔嚓”几声轻微的脆响,咀嚼起来。
白素娟以胆大著名,且又精通百毒,师父能吃蝎子,自己为何不敢?
她如法泡制,夹只蝎子送入口中,一阵猛嚼。
先倒不觉得什么,嚼了几口之后,只觉得一股极好可口的香、脆、美的味道,漫透了肺腑。
没想到这东西竟会如此好吃。
她又吃了一只蚱蜢、蟋蟀和蚕蛹,然后抓起一块烧饼,塞入嘴口一咬!烧饼比四仙菜还要可口,酥香、腻软,咸甜焦嫩,令人痴醉!
难怪是非客栈客人甚多,原来武大郎还有如此绝活。
顿时,白素娟、马英玉和刘俊林抢着猛吃,桌上一片狼藉。
正在吃喝之时,门外又传来一声吆喝:“店家!”
吆喝之声出自三四人之口,可见又来了有来头的人。
“哎,来啦!”店老板再次从柜台里摆着身子,奔了出来。
三辆马车被伙计引到店坪的马棚里。
一群青衣汉子簇拥着一个穿着华丽,气宇不凡的青年,走入店内。
立即有人站起拱手招呼:“霍少主好!”
白素娟眼光一瞪,原来是青城派少主霍长青来了。
她朝严阴阳吸了吸嘴,犹自埋下头来吃喝。
青城派前往魏公府赴会,这原本是意料中的事,因此霍长青在此出现,并不让她感到奇怪。店里只剩下了一张桌子,霍长青理所当然地坐在了白素娟邻的桌旁。
霍长青不认识严阴阳,也未认出女扮男装的白素娟,所以只是倔傲地向他们点点头打过招呼,犹自坐下。
他带的人太多,还有六人侍立在桌旁两侧,那气派也够威风。
他手下吩咐店老板:“按老规矩。”
“是。”店老板应声而退。
显然,霍长青来此不止一次,已是这里的常客。
严阴阳向白素娟丢了眼色,示意她快点吃完饭,离开这里。
他意识到,这里确是块是非之地,虽然他这次奉师命是找是非而来,但他却不愿在这里招惹上是非。
店老板像是霍长会来似的,酒菜早已备好,他还未退入柜台,伙计已将酒菜送上来了,白素娟不觉皱起眉头。
这个武大郎真是狗眼看人低,霍长青有什么了不起,他的酒菜就上得这么快?
伙计在送上酒菜的同时,将一条湿毛巾送到霍长青手中。
霍长青抹抹嘴,将毛巾扔到伙计捧着的托盘中,目光有意地无意地膘了白素娟一下,这个少年长得这么俊!
他举止之间,神态十分倔傲,这是他爱热闹、讲排场,好出风头表现自己的个性表露,并无其它含意。
白素娟却被激怒了。
这个纨绔子弟耍什么威风,稍刻就要你知道本姑娘的厉害。
霍长青端起酒盅,面含微笑,准备饮用。
桌上是满满的一桌菜,除了天宫四仙菜和烧饼外,还有八碗、两汤盆。
忽然,白素娟缩缩鼻子,扭转脸,打了个喷涕。
一蓬酒肉屑雨,洒落在霍长的身上与酒桌上。
霍长青的脸色变了。
谁敢这么大胆侮辱青城派少主?
严阴阳的脸色变了。
这个小头实在太胆大妄为了,马英玉和刘俊林却面露喜色,这下子可有好戏看了。
他俩认定霍长青不是白素娟的对手。
霍长青侧转脸,沉缓地道:“这位小兄弟可是伤风了?”
他心中已然动气,但见过对方人少,不愿在众目睽睽之下,说青城派以势压人,故此用揶榆的口气发问。
白素娟昂起头:“本少爷好得很。”
刹时,堂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转注到了白素娟的脸上。
这个小白脸是谁,为何要找青城派少主的茬儿?
严阴阳面色凝重,心中暗自叫苦,但他知道小师妹的脾气,刚要出面阻止,已为时过晚。
霍长青哼声道:“这么说来,是小兄弟有意要找我青城派的麻烦了?”
他打出青派的名号,也是不想在这店里招惹麻烦,他奉门师命,还有重要的事要去做,他想,凭青城派的这块招牌,该也能挡住这个小兄弟了。
不料,白素娟却翘起嘴道:“我就是有意要找青城派的麻烦,又怎么样?”
马英玉和刘俊林微笑的脸扭曲了。
小公主捉弄一下这位心高气傲的青城派少主也就行了,您能向整个青城派挑战?
霍长青按捺不住,呼地站起,双目喷火:“你是何人,敢找青城派的麻烦?”
白素娟冷笑连声:“我是你姑……”话音一顿,随即转口,“姑爷爷!”
“姑爷爷?”
“混小子,你也实在欺人太甚!”黄山派二掌门成石磊拍案而起。
成石磊与青城派掌门霍翔天交情甚好,自然出面为霍长青撑腰。
“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有什么人在,居然敢在此无理取闹?”
白虎堂虎坛刀客黎红绪与常华宝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白素娟从凳子跃起,厉声道:“关你们什么事,要你们多嘴?”
这一来白素娟是激犯了众怒。
大慧道长与云霞师太、桑木道长同时站起:“小后生何必如此气盛,凡事总要讲个理。”
毕达如更是按剑而起:“是非之地,专论是非,今日就要与你评个公道。”
严阴阳沉默不语,在暗思脱身之法,霍长青拱起手,绕了个全场,朗声道:“谢各位仗义相助,但这件事是我青城派的事,自由我霍某了结。”
他神态凛然,落落大方,很有气度,不失名门正派少主的风度。
白素娟嗔笑一声道:“你以为你是本少爷的对手吗?”
霍长青淡淡地道,“你又以为,依有多大的能耐?”白素娟正色道:“你比狼崽徐天良如何?”
堂内顿时寂静,似有股冷风刮过。
霍长青未加思索,坦然地道:“自叹弗如。”
白素娟咬起了牙,恨声道:“徐天良不过是本少爷脚下的一条狗而已。”
“当!”霍长青长剑出路,脸色变得灰青。
这小子太狂、太傲,简直不知天高地厚,定要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严阴阳凝身未动,脚尖却在桌下碰了碰白素娟的鞋帮。
这是个暗号,也是个警告。
若白素娟不趁霍长青之出手之时逃走,还要瞎闹下去,他就要如实禀报孙三娘,对她加以严惩。
白素娟像是因徐天良之事,过度地受了刺激,而变得有些神经失常,容易激动。
她居然不理会严阴阳的警告,迸出一串长笑。
霍长青困惑不解,长剑顿在手中。
他笑什么?
众人也相顾对视,不知其故。
白素娟笑声突止,沉下声道:“霍少主,你运动内力试试看。”
霍长青闻言大骇,忙提一口真气,刹时,脸色候变,他经脉闭塞,血气逆流,真气已然涣散。
“你……”他声音颤抖,手中长剑竟已把持不位。
白素娟笑声再起:“你已经中了本少爷的追魂雨雾剧毒了。”
刀光剑影闪动。
铮铮兵刃出鞘之声。
十三名青城派弟子亮出了长剑。
峨嵋、武当、黄山和白虎堂的刀客全都亮出了兵器,谁都想教训一下这个暗施卑鄙伎俩的小后生!
但是,谁都没有贸然动手。
没有把白素娟放在眼里,但没有人不在提防严阴阳。
这小后生敢在是非地里找是非,必然有恃无恐。
他的这位后台,挺身端坐,按剑不语的文静汉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于是,堂内出现了剑拔弩张的紧和局势。
刹那间空气变得窒息,人人都感到一种滞重的压迫感。
唯有店老板对堂内一切,似乎不曾看见,仍犹自在柜里忙碌着。
“哈哈哈哈。”一阵笑声。从店门外传来。
窒息的空气中,立即浮动过一丝颤栗的气流。
“店家!”一声苍老,哑涩的陷喝。
门外,走进来了一人。
此人身着一件蓝衫、腰间扎一根草绳,绳上斜别着一根烟斗,年纪约摸六旬左右,一双细眼微眯着,嘴唇角上翘,脸上两道肉沟似在永远在微笑,但若看清楚了,则发现那笑比哭还要难看十倍。
严阴阳见到此人,身子不觉一抖。
大慧道长、云霞师太、桑木道长和成石磊疑满冷霜的脸,变得有些发青。
常华宝刚想问话,却被堂主昆义用眼色阻住。
那老者身后跟着一个娇艳的女人。
那女人三十左右,身着一套绣花桃红绸衫裙,一袭桃红纱披肩,一张挑逗性的樱桃小嘴,漂亮诱人的鼻子,一双水灵灵的勾人心魂的眼睛,显得标致而娇荡。
没有人看见,也没有人觉察觉到,不知什么时候,店老板已从柜台里来到店门边。
他伸出短短的手臂,挡住老者道:“对不起,本店已经客满了!”
老者呵呵一笑道:“做买卖的,该要来者不拒才对。”店老板报以回答道:“可这是是非之地,你不见这是非已经生起来了么?”
老者道!“老夫是是非之人,就此坐坐,但也无防。”
店老板嘴一翘:“哪里是你们的座位?”
老者嘴唇朝白素娟呶了呶:“老夫与是非者同桌如何?”
店老板瞟了白素娟一眼,略一思忖,躬身退下。
白素娟呆呆地站着,神情有些木然。
刚才严阴阳趁老者与店老板说话的机会,已暗向白素娟报出了来人的名字。
老者是阴宴帝君神篇药王汤千秋。
女的是赤炼蛇花容容。
孙三娘三教她毒功时,曾告诉过她,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不能招惹这位似笑非笑的邪老头,否则,他会阴府间的阎罗帝君一样,手指头这么轻轻一勾,你就算完了。
据说这位老头,早在十多年前就归隐山林了,怎么会突然间在这里出现?
她震惊的程度可想而知。
汤千秋踏步向白素娟的酒桌。
花容容扭动着蛇一般的腰肢紧随其后。
大慧道长与云霞师太默然相视,神情肃穆。
这位阴莫帝君得在江湖出现,江湖必定要掀起轩然大波。
汤千秋在桌旁站定,向严阴阳施了个礼。
颇有礼貌地道:“能请阁下让个座吗?”
严阴阳没吭声,缓缓地站起,转到刘俊林的一旁坐下。
他起身,转体,落坐,手始终没有离开手中的那柄剑。
那只极普通的剑鞘里,藏着他的成名兵器杖中剑。
他不用拔剑,只要用手指在剑鞍上轻轻一按,剑鞘就会像竹子一样的爆开,弹出鞘内的簿刃利剑。
在汤千秋面前,他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花容容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白素娟,眸波中透着令人销魂的春火。
这少年好生俊俏,脸庞与神态竟又有几分酷似那个该死的狼崽徐天良!
汤千秋没有落坐,却先抓起桌上的酒坛,朝严阴阳道:“可以吗?”
严阴阳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手,冷缓地吐出两个字:“请便。”
汤千秋捧起酒坛猛地喝了一日复放下酒坛,缩了缩鼻子。
蓦地,他扭转脸,打了个喷涕。
一阵酒雨,再次酒落在霍长青的身上与桌子上。
霍长青再已无法忍耐了。
士可杀,而不可辱!
他纵是功力尽失,也要与侮辱自己的人拼死一搏。
他刚一动,汤千秋的声音立即响起:“你中的追魂雨雾毒,已经被老夫化解了。”
他微微一怔,随即运气,顿觉经脉已然畅通无阻。
他立即拱起双手:“谢老前辈……”
汤千秋沉声打断他的话:“你不要谢我,如果要谢的话,该谢他。”
汤千秋的手,朝白素娟一指。
霍长青诧异地:“谢他?”
汤千秋端然地道:“老夫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替你解毒的。”
霍长青顿时呆木。
这个怪老头,究竟是敌人还是朋友?
汤千秋也不管他,犹自转在板凳上坐下。
花容容一扭腰身,贴在他身旁落坐,一双眼睛仍盯着白素娟。
白素娟咬嘴唇道:“你就是汤千秋?”
满堂的人悚然一惊,包括店老板也在柜台里顿住了手中的活。
不认识老者的人,当然吃惊,原来这个怪老头竟是当年横行江湖,令武林名派坐寝不安的神篇药王汤千秋!
认识老者的人,也吃惊。
就连少林天然方丈见到了汤千秋,也要敬称一声“汤药王”,谁敢直呼其名?这少年可是活得不耐烦了!
严阴阳面凝煞气,已凝招在手。
汤千秋却毫不在意地道:“不错,老夫正是汤千秋,娃儿,够过来说话。”
白素娟鼓起腮帮,仍然站着。
她心中有气,气这个汤千秋来打岔,于是他叫她坐她就偏要站着。
花容容急急了,靠过身,轻轻扯着她的衣角:“坐,坐下来。”
汤千秋板起了脸:“你是要我,还是要他?”
花容容脸色一变,支吾着道:“这……”
汤千秋脸上八字形的肉沟深深凹起,不知是在笑还是在哭。
“你若是要我,我可以替你完成心愿,而你可以替我养个儿子,续我汤家香火,依若是要他,那就什么也没有。”
“不!不要伤害他!”花容容情急地挡住了白素娟面前。
她见白素娟有几分像徐天良,居然爱屋及乌,唯恐汤千秋伤害了他。
汤千秋嘿嘿地笑了两声道:“老夫并不是要伤害他,老夫的意思是,你看走眼了。”
花容容脸色微变:“我你看走眼了?”
“不错。”汤千秋沉冷地道:“他是个女人。”
这句话出口,满堂皆惊。
花容更是瞠目结舌,像她这等经验丰富的高手,都未看出白素娟女扮男装的真貌,可见白素娟易容艺之高超。
这个小女子是谁?
所有人的脑海中都闪过同一个问题。
汤千秋缓缓地道:“百毒娘子孙三娘可好?”
白素娟压住心中的惊慌,翘翘嘴唇道:“她老人家很好!”
毕达如禁不住惊呼出口:“华山小艳女!”
白素娟虽然很少涉足江湖,但她的美貌与顽皮的名声,在江湖上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比师兄严阴阳生死判官的名号,还要来得响亮。
华山七星剑客孙圣兴、文世坚等七人,更是睁圆了眼。
白素娟就在眼前,七人居然认不出来,又失去了一次讨好的机会。
霍长青目光楞在白素娟脸上,嘴里嗫嚅着道:“小……艳女……”
桑木道长向毕达如挥挥手,率先坐了下来。
大慧道长、云霞师太和成石磊相继落座。
所有的人都坐了下来,包括霍长青。
店堂归于平静,气氛渐趋缓和。
在座的大都是些江湖见过世面的高手,很沉得住气,于是,一切都似乎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大家照样地喝,只是目光老却悄悄地盯着汤千秋。
汤千秋在此露面绝非偶然,必定事出有因,不知会有何变。
汤千秋阴阳怪气地声音响起:“白姑娘是徐天良什么人?”
他声音不大,但却清晰入耳,店里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到。
众人心弦“冬”地一响。
白素娟没加考虑:“我是他的救命恩人。”
汤千秋声音变冷:
“如果老夫要杀他,你将怎样?”
白素娟眸子中闪过一抹火焰:“他的命是我给的,除了本姑娘,没人能要他的命。”
“哦!”又有人惊呼出口。
花容容的脸色变得难看,出现了毒蛇蛇身一样的斑澜花纹。
严阴阳依然凝身未动,汤千秋声冷如冰,脸上透出一丝似哭的微笑:“不知孙三娘近年来毒功是否有所长进,老夫想向白姑娘讨教几手。”
未待白素娟答话,他抓起酒坛,在两只酒盅里斟上了酒。
他伸出有掌捂住一只酒盅,左手将另一只酒盅,推到白素娟娟面前。
白素娟瞳仁深处棱芒闪动,师傅不准自己招惹这位神篇药王,自己该不该与他动手?
他真像师傅说的那么厉害,只要手指轻轻一勾,自己就没命了?
汤千秋松开右掌,立即有一股浓浓的鼻腥气在空中漫开。
盘中之酒,已变成了猩红色,严阴阳眉头一皱,此时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他清楚,若论毒功,别说是白素娟,就是师娘孙三娘,也不是这个药王的对手,只有凭剑出其不意地偷袭,或许能侥幸得手。
他心念刚动,耳内传来汤千秋的密语入耳之声:“严老弟别动,你和你两徒儿都已中老夫的毒了,这种毒叫即刻散,若你不运功,半个时辰后,毒性会自行消散,若你敢妄动,毒性即发,立时毙命!你若不信,动动手指看,是否觉得有手指发麻,是否有呼吸骤变的感觉。”
严阴阳动动手指,果然觉得手指发麻,呼吸有碍。
好厉害的神篇药王!他无奈只得敛气不动,并用眼光下令马英玉和刘俊林不得妄自出手。
受制于人,无可奈何,只得静观其变。
汤千秋盯着白素娟,阴恻恻地道:“你不敢?”
白素娟傲心顿起,冷哼一声,扎起袖口,伸手捂住酒盅。
纤手微抬,空中漫开一股辛辣气味,盅中之酒,已变成了碧绿色。
汤千秋手一送,两盅酒换了个位置。
汤千秋冷冷地道:“谁喝了毒酒不死,便是赢家。”
白素娟面若冰霜,端起了酒盅。
“不要!”霍长青突然嚷道:“白姑娘……”
白素娟冷厉地道:“这不关你的事,用不着你多嘴。”
汤千秋端起酒盅:“这盅酒,你迟早要喝,因为老夫一定要杀了徐天良。”
“鹿死谁手,尚难预料。”白素娟手腕一抖,“请!”
店内刚松驰下来的气氛,又骤然紧张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盯住着汤千秋和白素娟手中的酒盅。
此时,一声低沉慑人的佛号,飘入店内:“阿弥陀佛!”
严阴阳目芒一闪,脸上泛出异样的光彩。
六不和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