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
可堪孤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
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
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
华山,北峰。一勾上弦月,孤独地悬在天空。
冷清的月光,照亮着峰壁石崖上三个刻写的大写:白鹤泉。
壁崖下,一个用花岗石砌成的泉井。
井口宽三尺,长六尺,井底很浅,深不到一尺,因此,与其说是一口泉井,倒不如说是一个浴盆更为合适。
泉水很清,月光下泉井也能清流见底。
井底由七块异形的彩色石块,拼成一个若似鹤形的图案,彩色石块的缝间,往外冒着一串串的水泡,整个泉水就像在沸腾。
这就是华山有名的白鹤泉井。
白鹤泉不仅有名,而且还很神秘。
相传华山北峰,住有一位采药人,一日,采药老人在峰顶崖上救得一只受伤的白鹤,老人精心替白鹤疗伤,百日后白鹤伤愈飞去,飞去前白鹤立在崖下长鸣三声,崖下石裂冒出了一股清泉,鹤泉便由此而来。
白鹤泉的神秘,并非在于它的传说,而另有其原因。
不知是并底七块彩石含有什么特殊的物质,还是泉水本身具有什么特殊的药效,此泉水能治多种疑难疾病,如高烧不退、半身不遂、咯血不止、无名肿瘤奇症,只要到此泉中泡上一个时辰便能不治自愈。故此,白鹤泉曾一度成为血腥之地,武林各派为争这口神泉而大动于戈,官府也派至此,井前死人数以百计。
崖边密林中隐居的一位草药郎中,传闻是当年那个采药老人的后裔,他不忍心看到因神泉而招至的杀戮,在一个夜里,向泉井中投放了七色药粉,从此白鹤泉便失去了治病的神效。
尽管如此,这块曾武林曾上列为禁地、官府划为禁区的华山峰顶崖,仍在人们的心目中留下几分神秘与恐怖的色彩。
几经沧桑,一处片茂密而静温的树掩住了白鹤泉并的左右两侧。
几抹稀疏的月光透过林隙,洒在泉口的花岗条石上,给夜幕遮掩下的白鹤泉,平添了几许神秘的暗色。
北峰顶崖山路的崎岖,极难行走,加上有冤魂闹鬼的传说,现在很少有人至此。
白天已人迹罕见,夜间更是寂无人踪。
然而,今夜却是例外。
白鹤泉井台旁,站着一人。
一个女人,而且是个少女。
一卷秀发展开,青丝如墨,披肩的秀发村托出一张秀丽绝伦的面孔,一袭红色的披风,在夜风中轻轻飘拂。
她仰面向天,睁光像天空中闪耀着选人的星光。
此容貌,此身姿,此神态,无论用任何词句,都难以描写出她的美容。
在这高山之颠,溶溶月光下,清清泉池之旁,只能说她是月殿嫦娥、瑶池仙女了。
她就是华山阎王娘的小公主,人称华山小艳女的白素娟。
她在此已经三天三夜了。
她在等人。
等谁?
是谁能让这位高气傲、目中无人、调皮任性的小艳女,在此等候三日?
狼崽徐天良。
一个神秘的名字,一个神秘的人,一个丑得不能再丑的丑八怪。
怪事,真是怪事不错,这事很怪,但,在这个世界上本就是无奇不有。
她约他七月七日在此相会。
今天是七月九日了,却仍不见他露面。
他应该来,而且不能不来。
他曾经救过她的命,他对她有三次君子之诺,他是个格守信约的人,因此,他应该来。
他中了化池池水之毒,只有她才能替他解毒,若她不来,他就死定了,因此,他不能不来。
可是,他没有来。
他存心想死?
他出事了?
她如火焚,柳眉微锁,星睁中闪射着哀怒与悲愁。
她焦燥不安,恨不能挥剑将这山崖石壁,一劈两半!
维不想他死,也不想他出事,她要把他变成了世上最漂亮的男人,让他归顺于阎王娘娘宫,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永远做自己的奴隶。
她秀眉一挑,眸中闪过一道灼炽的光亮。
自己是否真如师兄生死判官严阴阳所说,爱上那丑八怪了?
她瞪圆了眼。望着天空蹬陇的弯月,心境象夜空一样昏昧,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她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爱他,但她感觉得到,只要一想到他,便有一种深逾骨肉、超越一般男女友情的情感,猛烈的震撼着她的心靡。
他是否对自己也有这种感觉?
他是否此刻也在想念着自己?
不,不会!否则,他早该出现在这里了。
她绷起了脸,俏脸上罩起一片阴影,樱桃小嘴高高翘起。
空中飘过一片浮云,将瞪陇的月儿遮住。
她咬住牙,从牙缝中透出一句话:“丑八怪,你想死就去死吧。关本姑娘屁事!”
蓦地,山崖传来一声狼降嗥“呜哇!”
她全身不由震颤了一下,眸子陡睁,精光毕射。
“呜哇!”又一声狼嗥。
她弹身跃起,眨眼间已立在数十丈外的山崖路口。
狼嗥声如同浪潮在山崖间漫开,涌传向崖顶。
她冷电似的目光在崖间山路上扫过。
一个淡淡的影子,出现在山路上。
她认出那是一条大灰狼,禁不住发一声学得很不像样的狼叫:“呜呀!”
大灰狼径直向她奔来。
她毫不惊慌,眸子中闪射出兴奋欣慰的光华。
她知道狼崽徐天良,从小在狼群中长大,吃狼奶,与狼群为伍,能通狼语,有驾驭狼群的本领,狼群的出现,可能意味他来了。
大灰狼奔到她的身旁,围着她打着圈儿,呜呜叫着。
她不懂狼语,不知道它在向她说什么。
又有两影子窜上山路,一条大黄狼,一条花毛狼。
她心骤然一紧:他怎么了?
她禁不住向跨出两步。
七八条狼衔着一个人,涌上山路。
“天良!”她发出一声呼喊,飞也似地迎了过去。
她抢到狼群前,狼群立即将衔着人放在地上。
空中浮云飘散,月光洒在那人的脸上。
长满脓包的脸,脓包流着臭腥的黄水,脸上没一块完好皮肤,连烧伤的疤痕也已开始发烂。
此人不是徐天良,还会是谁?
她跪在徐天良的身旁,眼中淌出晶莹的泪珠。
群狼围蹲在她的周围,支着前脚,坚着耳朵,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她猛地抱起徐天良,奔向白鹤泉,群狼紧随其后。
她奔到崖顶,将徐天良放在泉井石台上,然后动手去解他的衣扣。
衣扣解开,徐天良身上的疤痛,也已变红,变紫。
她急忙伸手摸摸徐天良的鼻息,不觉脸色微变。
徐天良已无呼吸。
她迅即左手捏着徐天良的下腮,右手从有要囊中摸出一粒药丸,塞入他的口中。
她双掌合十,仰望天空,嘴唇在微微急动。
她为他虞诚地向上苍祈祷。
徐天良面色灰白,静静地躺着,一动也不动。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
她低头看看徐天良,徐天良仍没动。
她伸出玉臂,出指把徐天良手脉。
她脸色变了。变得异样的苍白与难看。
徐天良服下阎王娘宫的九转还魂丹,居然依旧脉象全无!
难道他已经死了?
对于死人来说,无论多么神奇、灵应的药物,都将是回天乏术。
刹时,她觉得胸间腾起一团烈火,芳心寸乱。
“呜哇!”身旁的大灰狼昂起头发出一声凄厉的嗥叫。
她震怒了,陡地扭头向围在井台旁的狼群吼道:“滚开!全都给我滚开!”
群狼听不懂他的话,瞪着闪着幽幽蓝光的眼睛,怔怔地瞧着她。
她跺着脚,继续吼着:“滚!滚!”
群狼动了动,稍稍挤拢了一些,但仍无退走的意思。
她恼怒了,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抓住身旁大灰狼的后腿,往山崖道口一摔。
她出手极快,连敏捷异常的大灰狼也没有逃过她这一抓。
大灰狼被摔出十余丈远,前腿落地,就地滚,复弹身跃起。
群狼呼地靠拢,退后数丈,目露凶光,张开利牙大嘴。
她全不知眼前的危险,仍跺着脚在叫:“滚,快滚!”
大灰狼本已作势扑向井台,忽然它敛住身子,伸颈发出一声长嗥,转身向山崖路口奔去。
群狼齐声嗥叫,随之退出崖顶。
显然,它们终于听懂了白素娟的话。
白素娟摇着徐天良的手,哭声道:“傻小子,丑八怪,你为什么不守约,为什么不早些来……”
突然,井台旁的树林中传来的一声低沉的冷笑。
笑声很低,很轻,仿佛来自遥远或冥冥地狱,但却清晰可辨。
她蓦地抬起头,目光从林旁扫过。
漆黑的树林静静地耸立着,被月光剪辑成一幅不动的画面。
除了夜风吹拂树梢的沙沙顾向,一切都如此安静。
没有任何异样的现象。
她蹙起眉头:难道是幻觉?
她内功已到相当火候,十丈之内的飞花落叶,都难逃过她的耳目,林中若有人隐身发笑,决没有她觉察不出的道理。
另外还有理由。
山崖路口外,有她的师兄生死判官严阴阳替他把风,凭严阴阳的身手,莫说是人,就是飞鸟与耗子,也别想溜上白鹤泉。
她深吸口气,咬咬牙,拖起徐天良:“丑小子,生死有命,从天命吧。”
言毕,将徐天良往白鹤泉井一抛。
“扑通!”一声沉闷的落水声,打破了崖顶的静寂。
她从腰囊中取出七个小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把纸包中的粉末洒入泉水中。
白鹤泉水顿时彩浪翻涌,腾起七色的水雾。
她跪在泉井旁,双掌合十,闭上了眼睛。
月帆在空中无声的滑行。
深沉的夜色笼罩着崖顶,几颗寒星跟随着月帆,凄然游荡在缥缈的夜空中,时隐时现。
四外一片寂然。
白素娟一动不动,像座跪立的石雕。
徐天良静静地躺在泉水中,像条死去的鱼,任凭沸腾的水翻腾,毫无反应。
白素娟没动,也没睁眼,但流泪了,泪水簌簌往下滚落。
她明白,他已无望,就是师傅阎王娘娘宫宫主百毒娘子孙三娘亲自到此,恐怕也救不了他的性命。
她后悔当时不该引他去化龙池。
她后悔不该在功房与他有赤身解毒的接触。
她后悔不该有这七月七日之约。
她后悔……
她娇躯微额,鬓发凌乱,满面泪水,宛如一枝带雨梨花。
若要徐天良活命,除非是出现奇迹。
奇迹出现了。
泉水中徐天良身躯痉挛了一下,又一下。
接着手和即颤抖起来了。由于白鹤泉水与白素娟七彩魔粉的药功,徐天良像狼崽一样顽强的生命力,他竟然苏醒过来。
他终于复活了。
诚然,他的复活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因素。
泉井旁的树林中隐藏着一个神秘的人物,是这个神秘的人,在狼群护送徐天良华山的途中,封闭了徐天良的九大穴位,使他得以封住迸发的毒气,延续了三日的生命。
他缓缓醒来。
我还活着,这是他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意念。
这是什么方?第二个意念。
华山白鹤泉……白素娟,他已意识到所发生的一切。
狼群已把自己送上了华山顶峰。他明白自己所在的处境。
他感到面部奇痒难忍,不觉抢起手。
手臂刚一动,一阵刺痛与酸麻传遍全身,手臂不禁跌落下来,“拍”地击起一团水花。
白素娟娇躯陡地一震,霍然睁开了眼。
她痴痴地望着她,满脸惊惜,张大的嘴唇急动着,却没发出声。
徐天良躺着默然地凝视着她。
她此刻的表情,不知究竟是哀伤还是喜悦?但她长长的睫毛下,闪烁着晶莹的泪花,使这调皮任性的姑娘,更增添了一分凄楚之美,令人目夺神移,魂销骨蚀。
他有胸中腾起一股热浪。是怜悯,是冲动,抑或是感激?他弄不清楚。
他想撑起手,坐起身来,但做不到,全身像散了架似的醉软。
他抿抿嘴,绽唇道:“小艳女……”
“哎,别说话!”白素娟俯下身,伸手接任他的嘴唇。
他感觉到,她的小手娇嫩、细腻、柔软、烫人,而且还在颤抖。
她脸上泛起一层绯红,但却一闪面逝。她沉下脸,缩回小手,肃容道:“现在不是你我调情的时候,我要办正事了。”
他闻言心中的烈火顿敛,板起了面孔,一对隐在脓包中的虎目,闪射出了残圈无情的,像狼眼似的煞芒。
她触到那目光,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定定地瞧着她,没说话。
她知道,他要求什么。
他也知道,她要做什么。
她犹豫了一下,吸了口气道:“我从来没做过手术。如果失败了,你就将永远是个奇丑无比的丑八怪。”
“我不在乎!”他神色极为平静,如神僧悟道,空坦无尘。
本就是将死马当活马医的事,何谓成功与失败?
他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可我丑话说在前头……”她仍有所顾虑。
她对他早巳暗中心有所属,怎不忧心忡忡?
她虽然胆大妄为,但毕竟是个未曾出阁的少女。
“少说废话。”他冷声打断她的话。“动手吧。”
“好,你就听天由命吧。”她端正了身子,从腰囊中取出一粒药丸,“你服下这颗药丸,安心地睡去,一切都交给我。”
他闪亮的眸子瞧着她,低低地从牙缝里挤出话:“我要成为武林道上最漂亮和最有权势的男人。让那些势利眼的小人后悔一辈子!”
她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也同情他的遭遇。
她抿抿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目芒:“你放心。”
他闭上眼,张开了歪斜的嘴。
她将手中的捏着的药丸,塞入了他的口中。
他脸色开始变红,随即昏昏睡去。
她将他的头搁在泉井条石上,身子仍浸泡在水中,然后摘下腰囊,放在他身旁。
解开腰囊,取出几把小刀,镊子,几个药瓶,几口小针。还有几根线。
她挑出一把小刀执在手中,咬咬牙,挥刀向徐天良脸上的脓包削去。
血珠迸溅,黄水溢流,腥臭之气,令人作呕。
她手法奇怪,眨眼间已将徐天良脸上脓包尽数除掉。
她咬着香唇忍住恶心的呕吐,往徐天良脸洒上一层药粉,再用泉水将他的脸面洗干净。
脓包、黄水没有了,但可怖的疤痕和烂肉,使徐天良的脸显得更加狰狞。
她换过一把小刀,深吸口气稳定了一下情绪。
然后把刀锋落向了徐天良的脸侧肤肌。
她要替他作一次前所未有的整容手术。
这种手术,她从未做过,就连她的师傅孙三娘,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她居然就在他脸上付诸实施,实在是胆大包天!
她若不服大,就不是小艳女白素娟。
除了小艳女白素娟,没人敢替徐天良作这种手术。
能成功与否,她全无把握。
不过,此刻她已无退路,事实上,她在命令徐天良跳入化龙池毒水池中后,她已没有了退路。
她很清清楚这一点。
刀锋划开了徐天良的脸皮。
一块脸皮被剥下。
一处处疤痕被划开。
一点点烂肉刮掉。
她小心翼翼,动作缓慢地而执着,汗水从头额渗出,顺着香腮往下滴落。
她明白,这手术出不得差错,稍有不慎,便会前功尽弃。正因为这样,她才要师兄守住路口,不让任何人来打扰她。
她挥袖拭去的头额的汗水。
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张血淋淋的面孔,脸皮已被剥去,鲜血正从血红的肉里往外冒涌。
她吁口气,撩起衣袖,露出了雪白如霜的大腿。
她左手按住腿根,右手扬起了小刀。
她要剥下自己腿的皮,移植到徐天良的脸上,让他成为世上最漂亮的男人!
听师傅说,植皮手术不仅需要及时将活人的皮剥下,植在患者的脸上,而且还要两人的血型相同才行,否则植上的皮,因血气不合,也会枯死,而死手术功败垂成。
她在引徐天良入化龙池前,已测试过他的血型,正与他相同,因此她才有现在这断然一举。
师傅还说,即使两人血型相同,由于其它各种原因,手术也不一定会成功,但不管怎么说,医道上毕竟有过一次成功的先例。
自己此举能否成功?她不禁有些紧张。
管它的,她咬住牙,小刀落下。
蓦地,小刀刀锋候转,反折过来,向身后猛刺出去。
她在落刀的刹那,发觉身后有一股冷风袭到,她反应极快,立即挥刀出击,同时左手已抓一把毒砂在手。
然而,她快,对手却更快。
她还未完全转过身,毒砂还未打出,腰间却是一麻,人已顿萎在地。
她惊憎万分。
是谁有这么好的身手,能在一招之内制住自己?
是谁有这么好的轻功,能躲过师兄严阴阳的关卡,来到这里?
她瞪圆了眼。
井台旁站着一个和尚,身着灰布僧衣,点尘不染,双掌合十,掌指间悬着一串佛珠闪闪发光。
和尚双目微睁微闭,一片淡绿的精芒欲射还敛,看得出是个内功修为极端深的高手,遗憾的是,他戴着一块黑纱蒙面巾,看不到他的面貌。
她提口气,厉声斥道:“你是谁?”
那和尚沉声道:“我就是我。”
她眨了眨眼:“你从何处来?”
那和尚边抖擞着佛珠,边答道:“从来处来。”
她咬咬银牙:“你来此干什么?”
“来做功课。”
“做什么功课?”
“法渡众生,德佑万物,救人危难,乃上乘功课。”和尚侃侃而谈,超然出尘,不类凡夫。
白素娟无心与他斗嘴:“你没见我正在救人吗?”
和尚抚掌道:“老衲正是前来救人。”
白素娟伮起嘴:“你能救他吗?”
和尚目光投向徐天良:“我不能,你能。”
白素娟没好气地道:“你既然不能,来此捣乱干什么?”
和尚沉静地道:“我不能救他,但能帮他。”
白素娟扭头看看徐天良冒血的脸,急声道:“快解我的穴道,否则就来不及了!”
和尚点点头道:“你此话不傻,老衲捐上一块人皮,你快替他植上吧。”
和尚说着,僧袍一撩,已露出右大腿。
“哎,不行!不行!”白素娟连声呼喊。
“哦。为什么不行?”和尚顿手问。
白素娟道:“植皮需要两人血型相同,你……”
和尚堵住她的话:“这没问题。”
“没问题?”白素娟睁大眼道,“你的血型会与他相同?”
和尚含笑道:“相同,当然相同。”
白素娟不觉怔住了:“这和尚怎么这样有把握?
和尚浅笑着,又举起了手。”
“住手!”白素娟嚷道,“本姑娘不需要你捐皮,你若真是个大慈大悲的佛门中人,就请赶快离开这里,不要干扰我,我若不能及时给他动手术,他就完了。”
和尚不急不缓地问道:“我走了,谁替他捐皮?”
“我”。白素娟急急地道,“我捐皮给他,我的血型与他相同。”
“不行,你的皮不能植在他的脸上。”和尚言词之间冷峻无比。
“为什么?”白素娟疑惑地问。
“哈哈哈哈”和尚放声大笑,声如钟鸣。
白素娟只觉两耳胀痛,浑身经脉仿佛要炸裂开来。
突然,笑声嘎然中止,犹似绷得太紧的琴弦,突然间断了一样,只听得和尚怪声道:“因为你是个女人,我不容许一个女人的皮,植在他的脸上!”
“你……你这个秃驴!”白素娟扭曲了脸,声调之中带着颤抖,可见她情绪激动已极。
她认为和尚的话,对她一种侮辱。
和尚未容她再说话,撩起衣袍,露出右腿,手指尖在大腿右侧一划,“嗤”地一声,撕下一块血淋淋的皮来。
白素娟瞪傻了眼,哪有这样用手指尖剥自己皮的人?
和尚却无动于衷,手一扬,人皮飞向白素娟:“快替他植皮,否则就没机会了。”
说罢,身形往后一跃,刹时逝出崖坪,仅剩下个极淡的影子。
和尚的人皮落在白素娟的手腕上,白素娟嚷道:“喂,我的穴道……”
话音蓦然顿住,她发觉穴道已解,手臂已能活动。
“哼,臭和尚!本姑娘偏不要你的皮。”
白素娟忿忿地骂着,伸手去撩衣裙。
“妈的!死和尚!”她的手顿在腿上,咬牙切齿的怒骂。
她上身的穴道已解,下身的穴道却依然被制住!
遥远的天空传来和尚轻细而清晰的声音:“你不用着急,下身的穴道一个时辰后便会自解,你还是赶紧给那小子植皮吧!”
“臭和尚!”她挥着捏着小刀的手,朝天怒骂。
天空,一片浮云在月旁移动。
“阿弥陀佛——”和尚细若蚊音的号佛声,悠悠远去。
浮云离开月儿,向远方飘去。
白素娟目光转注到徐天良脸上。
那没皮的肉脸上鲜血在还在流淌,但血色已带徘红。
必须立即植皮!
但是,怎能将这个老和尚的皮,植在徐天良的脸上?
然而,她已别无选择。
她犹豫片刻,终于拎起了和尚剥下的那块腿皮和手中的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