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关在月色下静如巨龙,透着雄伟沉穆的气态。
时近三更,街上空无一人。
寒风刮过街头,将十字路口,“泰生”客栈檐下的招客灯笼,吹得直晃。
徐天良在客栈门前停住脚步,身旁的灰毛狼也驻足仰起了脖子。
徐天良看了看灯笼上“泰生”二字,敲了门,三下重三下轻。
泰生客栈是他与江南三捕头联络的地点,敲门声三重三轻是联络的暗号。
门“吱”地一声打开了。
胖胖的,年逾五旬的客栈老板,侍立在门内:“您说是无号大师?”
徐天良默然地点点头。
客栈老板躬下身:“大师请进。”
徐天良带着灰毛狼踏入店内。
已是深夜,店堂里还坐着一个客人。
黑布巾包头,青长袍,青布鞋,黑黝黝的脸,吡咧着两颗门牙,年纪大约在五十至六十岁之间。
桌上,一壶酒,一碟青皮豆,一碟地盐菜,四个馒头。
看样子,此客人也是刚刚到店。
客人埋着头吃一粒青皮豆,喝一口酒,对徐天良的到来仿佛不曾觉察。
徐天良也不在意,随客栈老板到一张桌旁坐下。
客栈老板一边抹着桌子,一边道:“请大师稍待,酒菜马上就到。”
徐天良摆摆手道:“不用了,来几个馒头就行。”
客栈老板一愣,随即道:“那怎么行,酒菜早已准备好了。”
徐天良见客栈老板这么说,也就不再说什么。
客栈老板哈着腰,急忙忙地退下。徐天良抓起桌上的茶壶,准备倒杯茶喝,突然,他手一抖,茶壶中的水洒到了桌上。
他发觉灰毛狼缩在他的脚下。身子在微微颤抖。
他熟知狼性,知道此刻灰毛狼表现出的惊慌与恐惧。
灰毛狼害怕什么?
他放下茶壶,目光投在灰毛狼身上。
灰毛狼瞪着一双闪着惊惧目光的眼睛,瞧着那个埋头喝酒,吃青皮豆的青衣客。
灰毛狼害怕这个青衣皮客。
徐天良觉得有些奇怪。
名叫:“天星”的灰毛狼不仅生性凶猛,而且还受过极好的训练,它怎么会怕一个普通的客人?
莫非这青衣客是不同寻常的客人?
他目光转注青衣客。
青衣客仍在专心吃喝,根本未觉到徐天良看他。
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也没有发现异样。
最后,他目光落在青衣客坐凳旁的一根鞭子上。
这不是一条普通的竹鞭。
这条竹鞭,上面缠着青布,青布上打着白布结,从鞭头到鞭尾共打着十三个白布结,鞭头的那个白布结上还贴着有一道看不懂的神符。
徐天良皱起了眉,这青布白结鞭既不是马鞭,也不像兵器,究竟干什么用的?
此时灰毛狼又在他脚下哆嗦了一下。
其中必有缘故!
徐天良目光迅即扫过四周。
蓦地,他目光陡亮,身子也微微直起。
八具僵尸面目狰狞。形态不一,但一律都穿着青衣衫,前额头上贴着一道可怕的黄神符。
徐天良的目光再转回到青衣客的坐凳上,那根青布白结鞭旁,还搁着一只响铃。
赶尸者!
徐天良恍然大悟。
赶尸者,又名送僵尸法师,当有人死了,死者亲属想将尸体送回老家,或移至别处,而去的地方又山高路远,不便于棺木运送,于是便请法师来赶尸。
法师先用猫或某种特殊阴物,给尸本还魂,让僵硬的尸体站立起来,然后用神符贴在尸体前额,将其还魂镇住,尸体就能听从法师的指挥跳跃前进了。
法师的功力有大小,因此赶尸的数量也各不同,功力小的只能赶一具尸体,一般功力能赶两至三具,功力高的能赶四至五具,超功力的高手才能赶六至八具,而且还要用浸过神水的草绳,将尸体拦腰栓接在一起。
赶尸行当不知源于何地,以湘西为甚,道力高强的法师大都出自于湘西。
看青衣客头上青布包头的形状,大概也是来自湘西的赶尸高手。
青衣客一人赶八具僵尸,而且僵尸间并不见有草绳系着。可见青衣客道法之高。
难怪灰毛狼见了法师的心中害怕。不寒而栗。
徐天良心中疑团解开,暗自吁了口气。
客栈老板将酒菜送到。
十年阵坛状元红,四碗菜,四汤盆,这种招待在西关已是够客气的了。
徐天良压低声音,对斟的客栈老板道:“莫捕头呢?”
客栈老板一边斟酒,一边轻声道:“请大师用膳之后,到客房就知道了。”
徐天良还未答话,猛听得青衣客吆喝一声:“老板会帐。”
“哎!来啦!”客栈板应喏连声,放下酒壶奔了过去。
听到青衣客的吆喝声,灰毛狼紧偎着徐天良的脚,身子又一阵猛烈颤抖。
徐天良脸色微变。
灰毛狼对青衣客摸出一锭三两左右的银锭,往桌上一墩:“不用找了。”
“谢法师,客栈老板笑歪了嘴。
徐天良目芒一闪。
这位青衣客出手倒也大方!
一般来说,赶尸法师赚的都是辛苦钱,一路上日宿夜行,省衣节食,很节省的,像这样大方的赶尸法师,实属少见。
青衣客走到墙角,右手执着青布白结鞭,左手执着响铃,口中念念有词。
徐天良竖起耳朵用功去听,可青衣客念的那些咒语,他全都听不懂。
客栈才板已让到店门旁时候,从他那是暗灰的脸上可以看出有几分紧张。
青衣客摇响了铃子,锋声叮当悦耳。
八具搁在壁角的僵尸开始是晃动。
“地藏神符押煞星,起!”青衣客手中长鞭一挥。
这回徐天良听清楚了,眉毛陡一扬。
随着青衣客一声“起!”八具僵尸一齐跳动起来。
客栈老板忙打开店门,急步往后退下。
在悦耳的铃声和青衣客长鞭指挥下,八具僵尸排着一字队形,一个接着一个跳出店门外。
青衣客迈步走出店外。
他始终没看徐天良一眼,更没有与徐天良说一句话。
八具僵快和青衣客消失在店外的夜幕之中。客栈老板跑过去,将店门关上。
铃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
灰毛狼在酒桌下立起身子,恢复了平静。
徐天良皱起了眉头,他总觉得今晚的事,有些儿古怪,但究竟古怪在哪里,却又说不出来。
客栈老板走到徐天良面前:“大师,实在对不起,这赶尸的夜客,规矩咱们客栈是无法拒绝的,何况……”
徐天良冷冷地打断他的话,“带贫僧去客房吧。”
“本师,这酒菜……”客栈老板指着桌子,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徐天良沉下脸:“带路。”“是,是。”客栈老板不敢再多言,转身就往里屋走。
徐天良拍拍灰毛狼的头,站起身来。
客方在后院南面角落的一簇墨竹后面。
一间单独的小木房。
不用问,单见外面的墨竹林,窗上错落有致的花草盆景。便知是这是客栈上的上等客房。
客栈老板推开房门,房门漆黑的。什么也看不到。
徐天良沉声问;“人呢?”
客栈老板躬身道:“小人不知,小人只是奉莫捕头之命,将大师请到这时安歇。”
徐天良皱皱眉头,踏步走了进去。
客栈老板留在门外道:“桌上有灯,请大师自便。”
客栈老板顺手将房门掩上,退出了墨竹林。
徐天良具有一双狼眼,能在夜中视物。径直向房中的小桌走去。
灰毛狼则奔向房里四角。
桌上,有一烛台,一个火折,一壶洒,一壶茧,两只茶杯,两个酒盅。
一只茶杯搁在桌中央,茶杯下压着一张纸条。
徐天良虽能在黑暗中视物,但要看清纸条上的字却是做不到。
他抓起火折捻燃,伸向了烛台。
当火折凑近烛台蜡烛烛心时,“嗤”窗外射来一点寒星。
他凝身未动。
他发觉这点寒星是射向他手中的火折,而不是射向人身体的,所以他没动。
他的判断没错,寒星击中的火折尖端,火折熄灭了。
这是为什么?他十分奇怪。
他再次捻捻火折,伸向烛台。
“嗤。”寒星再现。
火折又被击灭了。
很显然,有人在阻止他点燃蜡烛。
难道这烛台上的蜡烛有问题?
他抢向窗台。
窗外,人影一闪,似飞鸟在空中掠过。
那熟悉的身影,荡动心弦的身姿,使他几乎叫喊出声:“小晴!”
他正欲逾窗而出,空中射来一物。
他略一犹豫,手一伸将来物扣在手中。
是一张字条,上面两个清秀的字:“小心。”
他认得这是钱小晴的手迹。
钱小晴来了!她来干什么?
她为什么不让自己点蜡烛?
此时,灰毛狼来到他的身旁“嗯嗯”地叫着。
他低头一看,灰毛狼嘴里衔着一支蜡烛。
他蹲下身,接过蜡烛,向灰毛狼呜呜了两声。
灰毛狼摆摆尾巴,转身钻进了床底。
这蜡烛是灰毛狼在床底找到的,显然有人换过了烛台上的蜡烛。
换蜡烛的人,不会是客栈老板,如果是他,他不会将换下的蜡烛扔到床底下。
有人换过了烛台上的蜡烛,那烛台上的蜡烛就一定有问题!这也就是钱小晴为何要告警,不准他点燃蜡烛的原因。
他点燃了手中的蜡烛,走到桌旁。烛光下,他细心察看了一下烛台上的蜡烛,发现烛心上的芯线沾满了许多红色粉末。
好险!
钱小晴字条上写的不错。小心,在这地方必须加倍地小心。
移开茶杯,目光触到了桌上的纸条,那是影子镖手捕头留给他的。
“两天后到货。请歇息一夜。清晨将带伙计商议接货之事。莫。”
货,指的是神物车队。
伙计,指的是江南三捕头和先行的慕容若真等人。
他思忖片刻,决定还是先歇一会儿再说。
夜已深了,情况不明,他无法采取行动,同时也不知慕容若真等人在哪里。
他察看过小房后,和衣躺到床上。
灰毛狼躺在床脚旁。
他双手托着头,眼望着天花板。
天花板上闪动着钱小晴的身影,身影变幻着,变成了化成他模样的白素娟,又变成了挺着大肚皮的廖小瑶,最后竟变成了赤身裸体扭着屁股的花容容……”
“该死!该死!”他咬着牙,愤愤地骂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昏昏沉沉地睡去。
他似首睡了很久,十年,百年……
一股冷风吹来,他骤然惊醒。
窗外,清凉的夜空泄着冷冰的月光。
“棒!棒!棒……”街头悠悠传来更夫的报更声。
四更刚过。
实际上他睡着不到半个时辰。
他扭侧头,立即托地跳下了床。
躺在床脚下的灰毛狼不见了!
这些日子灰毛狼一直跟着自己形影不离,它能上哪儿去?
他想起了今夜灰毛狼一些反常表情,不觉心中不安。
他逾出窗外,穿过后院,飞出了院墙。
街上寒风刺骨,街头的成物像是被冻僵了似的寂静。
见不一个人。
也见不到一条狗。
他竖起耳朵听了听,弹身跃起,向关外西隅的荒原奔去。
他什么也没听到,但他有一种感应,他觉得灰毛狼该在西郊外的荒原。
他速度极快,似百里流光在关口闪过,不到一盅茶的功夫,已到了西郊荒原。茫茫的荒原上,一丘荒坡,坡顶上立着一个灰蒙的狼影。
“天星”他发出一声大叫,向荒坡电射而去。
这些日子,他为自己的罪孽而苦闷,为自己的重担而烦恼,灰毛狼跟在他的身旁解了他不少的闷气。
他觉得这条灰毛狼离开狼群,必有它难言的苦衷,跟在自己身旁也有些勉强,像是有无可奈何的原因,它这处境与心态与自己有许有相似之处。
因此,他很疼爱它,与它有一种说不出的无法解释的感情。
他奔至坡顶,蓦然停住脚步。
站立在坡顶上的果然是灰毛狼,它是昂头痴痴地呆立着,望着西关外的天空寂然不动。
他缓缓地走到它的身旁。
它依然没有动,依然望着西关外的天空。
他弯下腰,抚摸着他的头,轻轻地道:“天星,你想家是不是?”
灰毛狼脖子抖动了一下,但仍没扭转头。
徐天良伸手搂住它的脖子道:“我虽然不再承认自己是狼,但实际上我也与你一样,是一条离开了狼群的孤独的狼。我做自己不愿做的事,却又不能不做,我不知道你究竟怎么回事?也许你本身就是一条独狼,但我觉得你又不像。其实应该说我是条独狼才对,当年……”
他不管灰毛狼听不听得懂,一个劲地说着,滔滔不绝地说着,向它倾吐着内心的痛苦和忧伤。
灰毛狼不知是听懂他的话,还是其它的原因,身子开始急剧地颤抖。
徐天良搂紧了它,喃喃地道:“如果你想回到你的狼群中。你……就去吧,用不着挂念我,孤独是我命中注定的,我是不……会怪你的。”
灰毛狼扭转了头,瞧着徐天良,眼中闪动着晶莹的泪珠。好一条通人性的狼!
徐天良把灰毛狼搂在怀中,贴紧了它的脸,直想哭。
突然,灰毛狼摆摆头,挣出徐天良的怀抱,竖起耳朵,伸长了脖子。
徐天良立即松开手,目光扫过四周。
坡下一片荒草坳地里,传来了隐约的厮杀声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吱声。
徐天良立即跃起,射向荒坳地。
灰毛狼腾空窜起丈许,紧随其后。
徐天良射下土坡,跃入坳地,刹时满脸惊愕,双目泛赤。
坳地里,八具僵尸直伸着双臂,围成一个圆圈,将一人圈定。
那人中等身材,年约四旬开外,手执一柄长剑,全身衣服已经破碎,鲜血淋漓。
八具僵尸已是在泰生客栈内见到过的那八具僵尸,没想到青衣客并不是什么赶尸者,却是利用僵尸干这种伤天害理买卖的邪妖法师!
被围的人是谁?
青衣客现隐藏在哪里?
思索之间,徐天良目光扫向四周。
四周除了瑟瑟抖颤的荒草,并不见人影。
他皱起了眉头。
凭他现有功力,与从小练就的狼一样的敏感,荒草坳地里要藏着人,不可能不被他发觉。
奇怪,青衣客居然不在这里!
此时,被围的中年人忽然一个趔趄,膝头一软,单膝跪在于地上,他用长剑撑着地,才能保持着不倒下去。显然他已受伤,而且伤势不轻。
一声低沉的嗥叫,灰毛狼从徐天良身后窜过,高高跃起。
扑向僵尸。
徐天良目光一亮。
灰毛狼并不惧怕僵尸。它在店里害怕的只是那个青衣客。
灰毛狼身后极好,空中划个漂亮的弧线,头一歪,呲咧的利牙,一口正咬在一具僵尸的颈脖上。
僵尸蓦然转身,手臂一甩,将灰毛狼轻轻托住。
八具僵尸同时伸出利爪,抓向跪在地上的中年人。
中年人手中长剑猛地一插,抬起头来,双目内电光闪动,两手交叉一扬。
月光下泛起一片镖影,“嗖嗖”的镖风声与呼啸的寒风融在一起。镖影像蝴蝶似地在家中漫天飞舞,令人眼花缭乱,无法辨出它闪空竟要飞向哪里。
“影子镖!”徐天良低呼一声。
原来这被围的人竟是他的联络接头人,影子镖手莫子文!
“噗噗噗噗!”三十二支锋利的影子镖,分别击中了八具僵尸的眉心、咽喉、心脏和肚脐四个部位。
“好镖法!”徐天良喝彩出口。按常规,一个人若是眉心、嗯喉、心脏和肚脐四部位中了镖,饶他是武功再高的高手,也得要死。
但可惜八具僵尸是死尸,而不是人。
莫子文忘掉了这一点。
徐天良一时疏忽。
八具僵尸中镖之后,居然毫无反应,十六支利爪仍然抓向莫子文。
莫子文剑已插入土中,影子镖也放尽。完全失去了抵抗力。
徐天良沉喝一声,倏然出手。
“砰!砰!砰……”一连串沉雷似的闷响,八具僵尸被击向空中,向四处飞去。
莫子文“咕冬”一声,栽倒在地。
徐天良虽然出手极快,但一具僵尸的利爪仍然在莫子文胸脯上抓了窟窿。
徐天良窜上前去,抱住莫子文,出手点住了他数处要穴。
“冬冬冬!”八具僵尸先后掉落在数丈草丛中……
灰毛狼窜上前去,兜着圈,在八具尸体上一阵乱咬。
徐天良瞧着莫子文,心头骤然出紧。
他浑身都是伤,致命的伤口,在左胸,就是刚才被击飞僵尸的最后一抓所致,伤已深到心脏,无法救治。
他的医太并不是很高,又无药物与器械,在这荒野坳里要救活莫子文,是绝对办不到的事。
他刚才出手点住莫子文几处穴位,只是使莫子文流血速度慢一点,减少一些死前痛苦而已。
草地上被鲜血染红了一片,莫子文破碎的小袄也已濡湿了一半,但他仍然没死,还在抽搐着。
他瞪着失神的眼睛看着徐天良,努力张着嘴唇想说话,但却发不出声来。
他竭力地摆摆头,眼光中流露出一种乞求的神色。
徐天良知道他在乞求什么。
他要说话,因而乞求徐天良解开他被制的穴道。
然而,只要解开被制的穴道,鲜血就会大量往外冒涌,再加上说话,不用一盅茶的功夫,他就会死,而且死得很痛苦。
徐天良在犹豫。
他早自认为冷酷。杀人时麻木不仁,但心底里却是善良的。
莫子文无力再摆头,于是拼命地瞪着眼。
他已明白自己已经无救了,男子汉大丈夫,死也要死得像个样子,在临死前必须向无号和尚交待个清楚。
他的眼神是坚定的,令人无法拒绝。
徐天良咬咬牙,右手扬起,解开了他被制的穴道。
他胸口上的鲜血立即像放闸的流水,流了出来。
但,他开口说话:“明天夜里货……到西关西……天门……”徐天良撕下一块衣襟,按住他的伤口,血流速度缓了下来。
莫子文身子抖动了一下,眼角的皱纹深深蹙起,显然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徐天良静静地看着他,等候着他的下文。他知道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莫子文咬了咬下唇,吃力地道:“你的人一半在关……帝庙,一半在九……龙堂。”
徐天良点点头,压低声道:“这驱赶僵尸的青衣人是谁?”
莫子文没有回答他的话,却道:“姚大人明夜到……西天门……”
话音突然顿住,一抹血沫盖住了他的嘴。
徐天良明白他已到最后的时刻,毅然扶起他,一掌按在地背穴上。
一股内注入莫子文体内。
“噗!”一口鲜血从莫子文嘴里喷出,同时胸口的鲜血浸过压住伤口的衣襟,从徐天良指间溢出。
莫子文喷出鲜血后,立即道:“有消息说,西门复已……亲自来西关接神物……”
徐天良心弦陡然一颤。
西门得也亲自来了?
“同时请无号大师……当心……”莫子文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徐天良按住他背穴:“当心什么?”
今夜事情古怪,他觉得这个问题是非问不可。
莫子文眸子大张,拼命地挣扎着挤出三个字:“当……心……李……”。
话未说完,头一歪,已寂然不动了。
“莫捕头!”徐天良再运一股内力,注入莫子文体内。
莫子文依然不动。
作天用手触了他的鼻息,再摸了一下腕脉,叹口气,放下他缓缓站起身来。
江南三大名捕之一的影子镖手莫子文,已经死了。
他抬头看看天空。
天空月不冷淡,带着一层朦胧的深灰色,令人无法捉摸。
姚天霸要来。
西门复也要来。
这两个人是制造雁荡山金陵宝穴洞惨案的罪魁祸首,是他发誓要报仇的仇人。
然而这两个人中,一个曾是他的主人,一个曾数次救过他的性命,现在要周旋在他两人之间,真是有些不知所措。
他深吸口气,竭力压住心中纷乱的心绪,把思想集中到现实中来。
莫捕头说的“当心你……”这句话没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把莫子文立的“李”,误解成了“你”。
当心你身边的人,还是另有所指?他一时间无法猜透其中的原委。
他目光投到莫子文脸上。
莫子文双眼仍旧圆瞪着,嘴巴张得大大的,似乎像要告许他什么,可异他已无法再发出声音来。
他扭身,发觉灰毛狼还在发疯似地啃咬着八具僵尸。
他心中大异,立即奔了过去。八具僵尸已被灰毛狼拖到了一起,而且啃咬得支离破碎,面目全非。
一般狼是不是会吃死尸的,更不会啃咬僵尸,这是怎么回事?
他连声吆喝,喝喊关灰毛狼。
灰毛狼仿佛不曾听见,仍然疯狂地啃咬着僵尸。
他不得不弯下腰,捉住灰毛狼。
灰毛狼双眼泛红,疯狂地挣扎着,仍要扑上去啃咬。
他在它的眼光中看到了愤怒与仇恨!
他安抚了好一阵子,才使灰毛狼平静下来。
灰毛狼为什么对这八具僵尸如此仇恨,对青衣客如此惧怕?
灰毛狼与青衣究竟有什么关系?
他心中疑云翻滚。
灰毛狼瞪着血红的眼睛望着他,似乎想将一切告诉他,却又知如何开口。
徐天良匆匆掩埋了莫子文的尸体、并做了个记号,带着灰毛狼离开了荒草坳地。
他已决定不再回店,直接去西关关帝庙与慕容若真等人会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