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不可能的事,也是不可想像的事。
两名楼堂的青衣汉子抓住了丁非凡的有肩膀,开始动手脱他的衣服。论丁非凡的身手,青衣汉子是抓不住他的,但青衣汉子却抓住了他,而且抓得很紧,因为丁非凡醉了,他根本就不想抵抗。
素花酒楼真敢动前十三州府总捕头丁不一的儿子?
管事道:“谁也不例外。”
丁非凡浅笑道:“既是如此,为何刚才那位任公子没付帐。管事却让他走了?”
“是吗?”丁非凡不失风仪地笑笑,“可我怎么没看见?”说着,他扭转头朝着楼堂,大声嚷道:“喂!有谁替那位任公子付过帐吗?”
没有人回答。
显然在座的酒客,谁也不想招惹麻烦。
两个青衣汉子目光投向管事,手却没有松。管事抿紧的嘴唇抽动了一下,点点头。
丁非凡手搭在衣扣上,含笑道:“我这衣是白云楼搂主白赐天赊给我的,背上的剑是九玄宫太乙算人卖给我的,可我还没付钱,袖中的盘龙杯和楼下的坐骑是平南王府袁功勋借我的,处理这些事,你可不要嫌麻烦。”
管事板着脸道:“在江湖上做买卖,讲的是信誉,难道丁少主认为素花酒楼的规定,只是个玩笑?”
丁非凡想了想,绽唇一笑:“清白之体,父母之遗,有什么不能让大家看的,想当年我爹爹丁不一,在八桥街上也曾自己脱下过裤子领受赌庄老板的板子:我今天熊只脱不挨打,已是够运气的。”
“脱,马上脱”,丁非凡解开了裤腰带。
酒客们都伸了脖子,睁圆了睛,眼光勾勾地盯着丁非凡,但脸上的表情却不一样。
有的人在想:“该不该替丁少主出五十两银子付帐,做个和事佬。”
在这个世道里,金钱可以买到一切,但买不到经验世故。经验世故是用生命和鲜血累积起来的。但有经验世故的人,却又不一定要用自己的生命和鲜血去累积。
他已抢出了爹爹丁不一,随后又抬出了白赐天、太乙真人和袁功勋,如果素花酒橇的一个小小管事都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今天他这衣服就脱定了。
他浅笑道,脱下了外衣,然后是上衣,再就是长裤。
他只剩下一条内裤。他脸上依然挂着一丝微笑。
他还存有最后一线希望,希望素花酒楼不会对他动真格的,在最关健的时候,会给他。准确地说是给他爹爹丁不一个面子。
管事开口了,抿紧的嘴唇里吐出了两个字,但这两个字声音不大!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盯着管事嘴的眼里闪出了厉芒。他虽然和爹爹丁不一一样,是个玩世不恭,凡事都拿得起,放得下的汉子,但要他真正赤身从这里爬出去,这叫他实在无法接受。
他真想动手,忍耐已到极限。
他捏着裤头,左右为难。
他从未为自己做过的事后悔过。现在却后悔了,他后悔不该喝这么多的酒。有人上楼来了。
所有的人目光都转向梯口:是谁在这节骨眼上闯上楼来?
来人竟是傻小子任焉梦!
任焉梦的眼光从厅中扫过,最后落在丁非凡脸上:“我的马怎么不见了?”丁非凡苦笑道:“你的马不见了,倒不要紧,我的裤子若被脱下可就够惨了。”
任焉梦又哦了一声,露出惊奇的样子:“吃这里的酒菜,要付银子吗?”
管事脸色变了变,随即道:“因有人已经替你付过了。”
任焉梦点点头:“付给了,你叫那个替我付银子的人,把丁少主的银子也一齐付了。”任焉梦搓搓手:“因为我想借他的马骑。”
说完此话,他衣袖一甩,转身踏下楼梯。
的确,有时候他是个聪明绝顶的。
任焉梦登登地下了楼。丁非凡衣冠不整,拎着宝剑,跟着窜下楼梯:“哎……等等我……”
管事退回到楼堂内柜门帘后。
苏定明正透过帘疑缝瞧着楼堂,双目中射出的精光,冷厉如电,棱芒刺人。
管事扁扁嘴,低声道:“为什么要放他走?”管事顿了顿道:“这样一来,痴儿岂不是太惹人注意了?”
苏定明沉吟了片刻道:“主公的意思就是要引起人们对痴儿的注意。”
任焉梦解开系在木桩上的白马缰绳。
“我请你吃饭,你借马给我骑。这是很合理的事。有什么不行?”任焉梦一嚷着,一边跃上了马鞍。丁非凡急了,手中长剑在地上一撑身形骤起飞向任焉梦:“别走!”任焉林右手挽住绍绳,扭回头。
这是一招无解可击的进攻招式,天邪剑中的绝式,无论对方如何还击,这一招残剑绝式,都将应对方的变化而主化,置对方于死地。
他一定得要夺回白马,情急之下酒也醒了,天邪残剑的绝式也使出来了。
连鞘剑刺向任焉梦背心。任焉梦没有任保还击的举动。
这小子真是个傻瓜?手中虽是连鞘剑,若是戳中背心“神道”穴,这小子不死,也得要落个终身残疾!
鞘头已触到任焉梦左后肩上,丁非凡身躯落向马鞍,口中团着舌头:“得……罪……”
任焉梦左手突扬起的马鞭戳中了他,位置正是左肩头,只前后部位不同而已。“冬!”丁非凡跌倒在两丈开外的一滩污水中。
招式相同,后发先至,这就是这痴小子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觉得头很重,两颊神经一阵阵撕裂似的疼痛,左手臂低垂着怎么也举不起来。
他皱起了眉头,酒无论如何不能喝醉,若不是喝醉了酒,他残剑绝决不会使得这么糟糕,真是丢人现眼!他步子踉跄,身子一晃一晃的,就像是一只淌水的鸭子。
他晃过街口,向镇外河滩树林走去。
此刻正黄昏,夕阳在迷雾中泛起一环环七色光圈。
“站住!”身后响起了一片声呛喝。比喝声虽然冷厉,却很动听,他晃着头扭转了身。
两个女人?他使劲地揉了揉眼睛。
丁非凡又眯起了眼:“你长得真……漂亮,叫什么名字?”
“哼!你也配问本姑娘的名字?”霍梦燕厉声道,“快回答我的问题!”
“噗通!”丁非凡突然一个狗吃屎仆倒在河滩草地上。
霍梦燕最讨厌男人在她面前神气,所以撩倒了地上。
他准备出手,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头一个教训。
丁非凡见到他的笑容中的气立即消了,准备出手的念头也随之消失。这位小花花公子和他父亲丁不一一样,是个风流多情种子,怎忍心向眼前这条迷得死人的小狐狸动手?
当丁非凡抬起头来,再次询问霍梦燕姓名的时候,一团黄色的烟雾已罩到了他的头上。
丁非凡悠悠醒来,发现自己仍躺在地上。但地点却变了。
他原躺在河滩旁的草地上,现在却躺在一间客栈的房间里!他原是仆着,嗅着草地的芬香,还怪舒服的,现在却被一平躺着。
他身旁一张桌子,桌边一条板凳,板登上坐着霍梦燕,正眯眼瞧着他。
难道是酒醉未醒,使不出功力?他暗自在想。
丁非凡瞪圆了眼:“你……”霍梦燕俯下身,逼视着他道:“我,我怎么样?”
霍梦燕翘翘嘴:“臭小子,先告诉我,你是谁?”
扎在丁非凡手脚的“曲迟”、“三阴交”穴上。
丁非凡顿时扭曲了脸,身子隧缩成了一只虾米。“凭这几支分筋针就相叫本公子开口,简直是白日做梦!”丁非凡扭曲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
他生性高傲,如今栽倒在一个小头手里,自然不肯认输。
“你知道就好。”霍梦燕被他冷便利的态度激怒了,居然一下子掏出十二支银针,一齐批发在丁非凡的关节穴位上,“那就让你尝尝分筋错骨针的滋味!”
霍梦燕冷冷地瞧着他,俏丽的脸庞也扭曲了。丁非凡浑身开始抽搐颤抖,四肢变形,头额滚下了豆粒般的汗珠。
鹿子村的瘟疫是不是任小子散布的?”霍梦燕发出一连串的连珠炮似的问话。
他不开口,霍梦燕倒是急了。
分筋错骨针是不能久扎的疗久了,筋骨无法还原,被扎的人就会瘫痪,她并无伤害丁非凡的意思。丁非凡还在流冷冷汗,脸色惨白如纸,但那抹冷傲的笑意又浮到了脸上。
他没说话,但脸上神情再明显不过:“臭丫头,我不开口,你能把我怎样?!”
他阅历丰富,聪明过人,从刚才霍梦燕急忙拔针的行动上,他已知霍梦燕并不想真正伤害他,所以他更是有恃无恐。
丁非凡一怔,蚁王宫是什么东西?他从未听说过。霍梦燕从皮囊取出一个盒子,揭开盒盖,盒内数十只蚂蚁在爬动。
霍梦燕缓缓地道:“这叫红白蚁,也叫脑蚁,是蚁中之王。你知道它为什么叫脑蚁吗?因为它最喜欢吃人的脑汁!”
丁非凡闻言,浑身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霍梦燕盯着他道:“我还没有试过这种刑法,不知有没有效果?不过,这种刑法有一个好处,受刑的人不会死。因为脑蚁的食量很小,它吃饱了就会不动,但它饿了的时候又会再开始爬动吸食,当人脑被吸食后,那么思维也就失去了控制!”霍梦燕很认真地点点头:“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丁非凡深吸了口气道:“小丫头,你不会要我试一试这脑蚁吧?”
霍梦燕板起了脸:“你是谁?”
霍梦燕拿起蚂蚁盒,凑到了丁非凡身边:“你是谁,与任小子是什么关系?”丁非凡仍没回答,但脸上的表情已起了变化,嘴角也在扯动,显然已在考虑。
霍梦燕盒中的蚂蚁已爬上了丁非凡的耳沿。
“是我。”房门打开了。宋孝忠挟着一股风进了客房。
“忠哥,怎么是你?”霍梦燕仓慌地退后数步。果然,宋孝忠厉声道:“燕妹,你怎么能这样欺辱人家?”
霍梦燕却转过话问道:“你为什么没在外公、外婆身旁?鹿子村出事了,你知不知道?”
霍梦燕瞪圆了杏眼道:“他是谁?小妹就是得罪了他,你也用不着向他下跪谢罪呀!”
霍梦燕厉声道:“你到底是谁?”宋孝忠抢着道:“他就是你娘常提到的那位,原十三洲府总捕头、哀牢山桃花庄庄主丁不一的公子丁非凡。”
宋孝忠怒声道:“燕妹,你未免太过份了,还不快向丁公子道歉。”
宋孝忠斥喝道:“燕妹!”
丁非凡却拍手:“说得有理,只是这又脏又臭怎么说?”丁非凡低下看看身上的白袍衣,不觉皱起了眉,衣袍上脏得要命!
他只得无奈地耸耸肩:“小丫头,你说的一点也没错。”
宋孝忠目光落到桌上的蚂蚁盒上:“燕妹,你又用这玩意儿来吓唬人?”
宋孝忠叹口气道:“她一定告诉你,这是什么食人脑汁的红白蚁王不对不对?其实,这就是普通的大蚂蚁,她只不过在它们的身上涂上红色的颜色而已。”
“哟,”丁非凡嚷了起来,“这小丫头!刚才确实是把我给吓坏了。”
宋孝忠用手拍了一下前额道:“瞧我,险些把大事都忘了!你们快收拾一下,与我一起去追那个任焉梦。”
霍梦燕翘起嘴唇:“要赶夜路?”
“不错,情况万分紧急。”丁非凡走到桌旁,打开包袱,动手脱衣。
霍梦燕转过背,走到床边。
“你不喜欢我?”
“我这人优点很多,也不像你想像的那么坏,你会喜欢我的。”
“我一定不会。”
她沉默了片刻:“刚才是我错了,我该……”
她并没有惊慌,亮亮的眸子瞧着他:“你想干什么?”
她微笑着道:“丁公子,对不起,我为刚才的事向道歉。”她浅笑道:“你要我怎样?”
“要这样……”他低下头,嘴唇向她粉脸压过去。
“怎么?”她仍躺在他怀中,娇声道:“你不要我道歉了?”
她从他膝盖上弹跃而起,抹抹散乱的秀发道:“你说的没错。你很聪明,幸亏刚才没接受我的道歉,否则你这辈子与女人就算玩完了。”这时,门外响起了宋孝忠的声音:“马已备好,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