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子文插嘴道:“就是那卫国公李靖么?”宇文无妄道:“正是。想当年卫国公李靖身经百战而从未尝败绩,引为一时传奇,太宗皇帝自然对他极为器重,为之列像凌烟阁内。传闻有一日太宗驾临卫国公府,问那李靖道:‘自古从无常胜将军,即便汉时的飞将军李广以及卫青、霍去病等人,功著边陲,也曾被匈奴杀得只余片甲,狼狈不堪,甚至武侯诸葛,也有用将失策,导致只能空城迎敌的尴尬情势。何以爱卿为朕征战多年,却从来都是得胜而归。朕以为智谋再出众,也不能真正有百战百胜的道理,世间多传爱卿有呼风唤雨,驱使天神的法术,但卿在朕身边多年,朕也从来没见过呀。想必是另有什么诀窍吧。’
“那李靖何等聪颖之人,他因知道自己军功赫赫,朝野之中,声势仅次于皇叔长孙无忌,故而在朝堂之上一向恭敬唯唯,从无跋扈骄纵的言行,生怕让太宗皇帝猜疑自己藏有祸反之心。那日听太宗如此一问,登时只怕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忙道:‘圣上明鉴,微臣只是托皇上的洪福,侥幸立了些军功,怎敢当百战百胜之称,至于什么呼风唤雨,更是民间以讹传误。微臣自幼喜读兵书战策,又蒙义兄虬髯客亲授了一些实用阵法,对手又往往是乌合之众,这才赢了些阵仗。不过,有一奇特之事微臣却万万不敢隐瞒。义兄曾赠臣古琴一张,言道圣上乃真天子也,时天下英雄俱起,微臣虽有薄智,但若想辅明君平四海九州还殊不容易,这张琴名曰凤凰,其中蕴有无穷机变,对微臣将大有裨益。臣虽素好音律,喜调琴弄筑之事,但也委实想不通一张古琴会对征战有何帮助,但奇怪的是每当我军出师不利,处境艰险之时,微臣只需焚香沐浴,抚琴一曲,居然会立时神智清明,陡生退敌之计。除此之外,臣也就是碌碌一将耳。如今五夷俱平,臣也老迈不堪军旅,圣上既然问起,这凤凰琴臣甘愿奉献吾皇,望吾皇笑纳。’于是命家将奉上凤凰琴。
“文儿,你想必也知道自古七弦多放在丝制、棉布琴套或檀木琴匣之中,谁知这凤凰琴却是装在一只四尺长,两尺宽的玉石匣中,由两名家将一起抬了出来。李靖还解释道:‘圣上,非是臣奢侈,当初义兄虬髯客赠琴之时装的就是这个石匣,他还嘱咐微臣奏琴时也不要从石匣中取出,您看这石匣如此宽大,弹奏之时,倒也放得开手脚。’
“先皇本来对李靖这番话便将信将疑,文儿,你想必也不相信,这和呼风唤雨不是一样荒诞无稽吗?但先皇命人打开琴匣,只往里面看上一眼,登时脸色大变,居然对李靖深施一礼道:‘卫国公果然乃忠义良臣,寡人多疑,日后定善待爱卿,荫及子孙。’李靖忙惶惶然跪下还礼谢恩之时,太宗皇帝已率众侍卫带着凤凰琴匆匆离去。
“说来也怪,回到宫中后,那天随先皇到卫国公府去的一干侍卫、宦官五十余人竟相继暴病身亡。其中有几位侍卫将军,原是内家好手,本身功力已到百病不侵的境界,竟然也未能得免。这些人死时都是七窍流血,须发皆落,形状极为可怖。因此当时有人密奏太宗皇帝说李靖以妖物欺主,当立斩之。但先皇只说了一句:‘以怨报德,朕所不为也。’根本不予理会。此事便成一桩悬案。
“从此,凤凰琴在宫中有专室供放,历代先皇均命宫中顶尖好手严加看管,这多半也是太宗皇帝留下来的吩咐,一直到四十年前被盗出宫中。”
好久不出声音的莫子文突然又插言道:“宇文师傅,这些事您说出来怎么似亲眼见到一般?”宇文无妄道:“这故事在宫中经历代传衍,想必也为人添了很多枝叶,单是我,已听不止一人说起过,因为这其中有太多难解之处,我也细细想过。我再考教你一下,为何当年竟没人敢去卫国公府盗琴呢?”
莫子文笑道:“这便难不住我了。李靖当初的武功,据说今世几乎已无人能与比肩,最拿手的是‘飞鸿渡海’剑法,奇幻无双,早已失传多年,还有正宗道家内功‘逍遥功’,深不可测,谁若惹上卫国公,岂不是自讨其辱么?怎么,宇文师傅你笑什么,难道又只说对一半?”宇文无妄道:“是啊,还有极重要一点,那李靖最好奇算机工,又熟谙兵法布阵之道,他那卫国公府中布置了无数的机关暗道,别有居心之人莫说武功上决计不是李靖的对手,只怕进了卫国公府,连李靖的面尚未见到,便再也出不来了。老夫也曾考虑多次,这李靖的祖上家道中落,李靖本人只能混迹于市井,何以突然身负极上乘的武功,神算智机又足以成为辅国重臣,想必是得到意外的造化,或许就是得益于义兄虬髯客。而太宗皇帝一看凤凰琴,便认为李靖绝无反心,可见李靖交出了极关键的物什,离了这物什,便无作乱之可能,因此上,李靖交出的就绝不会是普普通通的一张琴。至于那些随从何以相继暴毙,老夫猜测或许是这凤凰琴太过重要,这些人或许已知真相,怕传扬出去有损于江山社稷,太宗皇帝便……嘿嘿,剩下的事,老夫便不知了。”
莫子文忙道:“您是说先皇让他们死的,是不是,比如赐鸩酒什么的?”宇文无妄道:“此话无凭无据,可不能乱说。”莫子文想了一会儿,又问道:“这事当真奇怪得很,我便是想破头皮也没不知所以然,好了,宇文师傅,该说说凤凰琴是怎么丢的了。”
宇文无妄轻吁一声道:“四十年前,应该是景龙四年,老夫刚入大内不久,只是个二十岁的毛头小子。那年六月间,韦皇后鸩弑了中宗皇帝,临朝听政,滥用韦氏子弟当权,引起皇城内外一片不满,李氏的祖宗基业危在旦夕。你想必知道当今圣上当时是临淄郡王,由于德才兼备,深得人心,乃众望所归,于是和太平公主之子亲王薛崇简,朝邑尉刘幽求,万骑营统领的两位果毅将军葛福顺、李仙凫以及宝昌寺的高僧普润大师一起策划,定于庚子夜诛杀韦氏一党。当时宫中侍卫也分成两派,包括老夫在内,多数仍为当今圣上所用,都于当晚执勤宫中,以为内应。
“大约酉戌相交之时,圣上和刘幽求自皇苑南门杀入宫中,总监钟绍京大人带着事先召募好的百余名好手紧跟其后,葛、李两位万骑营将军于此时已率部突袭玄武门,镇守玄武门的两位羽林将军韦播、高嵩均是韦氏死党,奈何武功稀松平常,哪是葛、李二人对手,立刻被斩下首级,他们的手下自然溃不成军。然后葛、李二将又一左一右攻破白兽门和玄德门,两路人马会师于凌烟阁前。
“我当初便和其余几名侍卫在凌烟阁前守应,外边一杀将起来,我们先手脚干净地将侍卫中的韦氏党羽尽数除掉,然后按事先约定,放起一枚烟火弹为号,告知圣上和刘幽求他们一路人马大内已定。便在那烟火弹升在半空之时,我一瞥眼间,火弹亮光照着一条人影迅急无比地从凌烟阁后飞出,转眼便湮没在黑暗之中。
“当时在我身边最近的是人称‘屠虎手’的御前侍卫洪渊创,他比我早入侍卫行二十年,算是老资历了,是我当时的带班教头,一路二十七招‘屠虎穿心掌’,在武林中也算响当当的角色。我便问他是否看到一条人影从凌烟阁后窜出,他笑道:‘小老弟,你莫不是看花了眼吧。怎么我倒不曾见到?’只因刚才那人身法实在奇快无比,人若稍一疏神便会错过,我一再坚持,使那洪渊创颇为不悦。因为他是前辈,他不曾看到的,却被我这后生小辈看到,岂不是说他目力不济么?好在他长年在宫中,为人行事已极为谨慎,略一思索,忽然叫声‘不好’,说道:‘凌烟阁后藏着极要紧的物事,平日都由曾侃将军看护,今日曾将军随临淄王爷在南苑征战,只留了一个年青侍卫守在原地,千万不要出了差子。’”
莫子文又发出一声轻叫:“‘风雷神剑’曾侃!据说当年曾单骑闯入幽州边营,向号称‘天下第一剑’的将军裴珉挑斗,大战三百余招未分胜负,后来被裴珉举荐为御前侍卫,剑法应为大内之首,他看守的就是凤凰琴么?”
宇文无妄道:“正是如此。但老夫当时也不知洪渊创所说的就是凤凰琴。他问我可曾看见那人背了什么东西不曾,我说:‘那人身法快似闪电,下官见他人影一晃便无踪迹,不曾看得详细。’洪渊创叫了声‘随我来’,我便跟着他跃上凌烟阁顶,自天窗进入阁内。那凌烟阁内列着国朝初的重臣像,这想必你早已知道,但我尚未看清四周陈设,洪渊创已弄开了墙上一道暗门,门只开了半扇,忽见一人从门内直扑了过来。我们二人一齐闪身躲避,那人竟‘砰’地一声,直挺挺地仆倒在地,原来正是那个年青侍卫。洪渊创将他翻过身来察看,见他双眼圆睁,满脸惊骇之色,已被人点了七处死穴,气绝身亡。此人虽不是宫中的顶尖高手,但当时武功已颇具火候,嘿嘿,至少比这姓韩的小子好得多,但看上去遭人袭击之下似乎连还手之力也没有,显然对手功力高出不止一筹。再看暗门内是一半圆形的暗室,点着火烛,正中一个三尺高的石台,上面放着一个长四尺,宽两尺的石匣子,石盖子却在地上。那洪渊创便招呼我上前看一下石匣内有和物件,嘿嘿,我当时年青,还不知道凤凰琴的掌故,事后我才想明白,这洪渊创也精滑得紧,只怕看到了凤凰琴会有什么恶事随后发生,便打发我去看,即便有危险,也好让我扛着。我上前一看,石匣里竟是空空如也。洪渊创这才上前看过,大叫‘糟了’,又带着我追出凌烟阁。
“此时宫中诛杀韦氏逆党之举已大功告成,只听得万骑营的兵士欢呼‘万岁’之声,而洪渊创神色严峻,殊无欢欣庆贺之意。我依稀记得那身影向西而去,我们便从西苑出宫,但长安城如此之大,又往哪里寻去?还是洪渊创经验老到,忽然停住脚步凝神细听,又说了声‘随我来’,我便跟着他穿房越脊,直到一个小巷之中跃下地来,却见六、七条恶狗正在抢食一具尸身,洪渊创想必就是闻群犬大吠之声寻来的。其实那晚若是在宫中,死尸倒是随处可见,但皇宫外本是太平盛世,这个小巷离皇宫足有三里路的距离,出现尸身就是血腥命案。我们亮出兵刃驱走恶狗,见地上死去之人身着黑衣劲装,已被扯咬得褴褛不堪,面上本来蒙有一块黑巾,也被野狗撕下一半。洪渊创一看此人,失声叫道:‘“踏水无波”陆易平!偷琴的就是他!’我这才知道丢的是一张琴,心想这还会有什么太要紧,但心中也暗暗称奇,只因‘踏水无波’陆易平以轻功和内力独步江南,又是世代豪富之家,本人在武林中声名颇佳,何以甘冒如此大险来宫中盗区区一琴呢!不过以我所见的那种轻功身法和那个殉职侍卫所遭受的打穴手法也的确非陆易平莫属,着实令人费解。而陆易平本人武功已是极高,谁又能轻易将他击毙呢?
“洪渊创因看不出什么头绪,或许也觉事态重大,纵身跃上身边高墙,向皇宫方向嘬唇长啸,其内力之雄浑令我当时佩服得五体投地。皇宫方向也有啸声回应,但听得出比洪渊创的啸声又浑厚响亮了许多。洪渊创舒了一口气,似是略释重负,对我说道:‘董桥将军马上就能赶到。’我心中又觉奇怪,这董桥年纪也就三十不到,平时一团和气,我只当他并没多大能耐,没想到内力修为如此惊人,连洪渊创也敬他几分。果然不久,董桥、曾侃和宝昌寺高僧普润大师三人匆匆赶来。曾侃一来就说道:‘临淄王欲拥相王为君,他二位已得知凤凰琴被盗之事,让我等知情之人万万不可张扬出去,并口谕吾等此地五人出宫深入江湖,查访凤凰琴的下落……’他看了老夫一眼道:‘正好让宇文老弟历练一番。’
“此时,董桥已验看了陆易平的尸身,全无平日笑嘻嘻的模样,郑重其事道:‘杀人者手法极为隐匿,痕迹模糊,但从陆易平天灵盖被震得碎成一十三块来看,应是潼关道的“开山将军”君罗之。’君罗之原本倒是行伍出身,但并未真的功封将军,而是他转到黑道后赢得这么一个称号,以喻他的‘开山掌’掌力极为霸道。此人行事凶狠毒辣,下手从不留情,可谓恶名昭昭。
“于是我们一行五人连夜骑快马赶往潼关道,谁知刚出长安城,却发现官道旁的一棵榆树上竟头下脚上地吊着一人,一身白袍孝服,似是一个吊死鬼的模样,正是那不可一世的‘开山将军’君罗之。那君罗之的一张脸居然被人用掌力震得支离破碎,那情形老夫至今忆起,犹决恐怖。
“这次,即便是董桥、曾侃也认不出究竟是谁下的毒手。还是普润大师极为细致,忽然撕开君罗之胸前衣裳,向胸口猛击一掌,只见他胸口‘膻中穴’处竟然透出一个细小针尖。普润大师拔出一看,是一枚细如发丝的小针,于是几人异口同声道:‘是麻仙姑!’原来普润大师发现君罗之的白袍的当胸处有一小眼,周边有一圈似是被热力焦灼的痕迹,便料到八九。这麻仙姑也是一代煞女,武功之高,深不可测,最拿手的就是毒针打穴。君罗之衣服上那一小圈焦痕,便是麻仙姑附内力于针尖所致,否则怎么能透入高手的穴道。君罗之遇上麻仙姑,自然是死路一条了。
“麻仙姑的道观在华山山阴的一个极偏僻的山坳上,我们好不艰难地找到那所在,却见那道观早已被一把大火烧为平地,灰烬正中竟坐着一具骷髅,兀自穿戴着女道士的道冠道袍,但可见头颅及露在外面的手足骨已被烧得发黑。那骷髅的指骨间还夹着一柄银丝拂尘,而颈项上套着一个鹿皮锦囊。普润大师长叹一声道:‘这便是麻仙姑,银丝拂尘是她的成名兵刃,锦囊中放的是她的毒针,这两样凶物在此,她也成了凶人牺牲,善哉。’
“董桥道:‘这次,杀人者一把火,连一点痕迹也不曾留下。但我想麻仙姑岂是泛泛之辈,绝无轻易就范的道理,而且要赶在我们之前,以一人之力诛杀麻仙姑,当世这样的高手已不是很多,我看多为群袭,我等且细细查找。’于是我们五人在原地几乎要掘地三尺般的一番苦找,还是老夫眼尖,从灰烬下找出了一块碗底般大小的铜牌,上面刻着七只兀鹰……”
莫子文脱口而出:“摩云教!七头鹰该是长老级的人物了。”
宇文无妄道:“不错。摩云教教主佩九鹰金牌,护法带八鹰银牌。按常理而言,以摩云教长老级的武功,能和麻仙姑打个平手已是不易,看来杀人烧观定非一人所为,只是在群斗之时,某位长老的铜腰牌被麻仙姑扫断,事后他们匆匆离去,也忘了收拾,这凤凰琴的着落就在摩云教身上了。
“摩云教的总坛在太行山南麓乌鹫峰,当时我们五人虽星夜赶路,但心中均觉没底,因适时摩云教极有声势,到乌鹫峰不啻是入龙潭虎穴,虽然同行均是一流高手,但终究寡不敌众,前程未卜。
“到了乌鹫峰下,我们特意候到天色转黑,才由小路摸索上山。奇怪的是我们本以为乌鹫峰既为摩云教巢穴,一定守卫森严,谁知一路上连个人影也没见到。等到了他们的总坛重地‘傲天宫’,却发现宫外也无人看守,更觉事有蹊跷。我们刚潜入傲天宫内,鼻中便闻到一股强烈已极的血腥之气,再看宫内竟密密麻麻交叠着数百具尸身,直似到了鬼域一般。前晚寇人杰亡命的那个土地庙你也见到了,你吓了一跳不是,但比起当初傲天宫内的情形,真是小巫见大巫了。我们发现总坛教主宝座正上方的横梁上原有的一块匾额已被一张黄绢蒙上。记得那块匾上本应是写着‘叱咤风云’四个字,如今那黄绢上却写着‘天音猖獗,夺琴毁教,今别中原,明图仇报’十六个字,竟是用鲜血书成。原来摩云教已被迫离开中原,看情势似是天音教干的。
“当时摩云教和天音教都是风头极盛的邪门教派,实力旗鼓相当,定是天音教乘摩云教出动高手抢夺凤凰琴,总坛空虚之际,先攻下了‘傲天宫’,守株待兔。等摩云教众高手得到凤凰琴,从各路返回乌鹫峰时,怎么也想不到已后院起火,因此一败涂地,只得退出中原。天音教经此一战,多半也已元气大伤,故而迅速退去,想是某位摩云教高手先隐藏在暗处,候天音教尽数撤退后,出来写了血书,留下凤凰琴的线索。
“我们五人想通这一点,稍稍放下心,因为天音教如果真的也损失惨重,倒是我们取回凤凰琴的机会到了。由于天音教一向行踪飘忽,不象摩云教有固定的巢穴,于是我们准备下山追差天音教的踪迹。
“谁知我们一下乌鹫峰,就觉气氛异常,所行之处,皆可见江湖中人。后来我们留意打听,才知天音教内部忽起火并,众高手死的死,伤的伤,凤凰琴却被大盗金往古趁火打劫,拣了便宜。金往古能耐并不大,于是江湖中众人均起得琴之心。其实虽然我们几人对凤凰琴只字未泄,但短短几天,江湖上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而且不断有人添枝加叶,有说琴里藏着武功秘藉的,有说琴里藏着神仙法书的,更有说琴里藏着寻宝地图的,不一而足。
“此后几天,我们便极尽心力,追寻凤凰琴的下落,但由于想染指凤凰琴的人实在太多,当我们找到金往古的时候,他早已成了一具尸体,虽然仍有线索,但每次我们总是比别人慢了一点,多则半天工夫,少则半个时辰,看到的总是血腥现场。这样一来,得琴者的武功越来越高,我们要夺回琴势必越来越难。不过依老夫看来,幸亏当初不曾先寻回凤凰琴,否则我们几人说不定早已一命归天。因为从来没有哪位高手能带着凤凰琴走出百里之遥。我们便这般东西奔忙,直到有一天我们得知凤凰琴落到了林伤离的手中,夺回凤凰琴回宫交差之望便已是微乎其微了。
莫子文终于忍不住又插嘴道:“林伤离,便是那个‘伤心剑,离别琴’的林伤离么?好象已死了很多年,据说他为人潇洒高格,傲于世外,怎么居然也来抢夺凤凰琴呢?再说,他只不过一人,您等一行中有曾侃这样的一流剑术名家,其余几位也身负绝学,合众人之力难道还胜不了他一人吗?”
宇文无妄道:“曾侃剑术虽可称雄大内,但若在变化上论,还是略逊裴珉一分,因此当初与裴珉虽是大战三百余招未分胜负,其实是裴珉因喜逢对手,想多做切蹉,真若性命相搏,他绝计挡不过裴珉三百招。而当时裴珉号称‘天下第一剑’,是因他镇守边关,有个响亮的称呼可壮我军声威,灭番人志气,谁又曾真正考较过各人剑法,以定孰强孰弱?老夫曾目睹多位名家剑法,裴珉和公孙玉算是在伯仲之间,但和林伤离比起来,还是差了那么一点。何况这林伤离岂止剑法超群,内力之深更是无法估量,老夫至今想不明白他年纪轻轻,又是怎么练出如此深湛的内功。”
莫子文奇道:“怎么,他很年轻么?我当他是位白髯飘飘,仙风道骨的老人呢?”
宇文无妄道:“以林伤离的丰资神采,说他仙风道骨倒是不差,但当时他仅三十不到,居然从‘氓山六友’的手中夺来凤凰琴。这‘氓山六友’每个人的功夫均堪为一代宗师,绝不输于当时我们一行中的任何一位大内高手,但据说林伤离只在一个时辰内便将六人的武功尽数废去。你说,我们几人还能存什么指望呢?至于他为什么也来夺琴,当时也没人说得清楚。更奇怪的是他若仅仅是贪图一张宝琴,为何不亲自到皇宫盗取,却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闹得江湖上人人皆知,岂不与事无益?
“林伤离之所以称‘伤心剑,离别琴’,却还有一个故事。林伤离有一位极为恩爱的娇妻,名叫云若施,在两人新婚不久便得了不治之症,林伤离为此带着她四处奔波求医,但这病偏是无药可救。眼看云若施日渐憔悴,林伤离只能每天以自身内力为她续命,更带着她遍游名山大川,但总知云若施死期将至,每每出剑之时,伤心之意竟也透出剑端,这便是‘伤心剑’的来历。林伤离本是一位不世出的音乐奇才,精于弄琴,因与爱妻离别在际,琴声中自然更添离别之愁苦。也亏林伤离功力极深,本身也精通医道,云若施居然能得绝症而三年不死,也成为一段佳话。
“林伤离自夺得凤凰琴后,并未销声匿迹,而是带着云若施继续游山玩水。因云若施身体虚弱,需要安心调养,林伤离便只拣最好的客栈中的上房租住。江湖中人耳目何其灵敏,不久林伤离所到之处便总有一大帮高手尾随其后,但又没人敢对他轻举妄动。武林人士闻讯而来的越来越多,便聚在一起商量如何逼那林伤离交出凤凰琴。由于众人各怀机心,谁又能断言凤凰琴的归属,当然,呼声较高的自然还是让凤凰琴回归宫中。
“正当众人胡乱琢磨之时,林伤离和云若施却突然象风流云散般得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下可急坏了我们。好在不久便有位少林寺僧人来报讯,说林伤离已带着云若施上了嵩山峻极峰。
“接下来之事你想必也料得到,两千余名武林中人蜂拥而至嵩山峻极峰。少林寺方丈慧言大师早已安排了多名少林弟子沿路跟踪,并报知众人林伤离和云若施竟上了峻极峰顶。这嵩山大小七十二峰,以峻极峰最为雄峻,峰顶即为嵩山之巅。于是众人连夜上峰,到达峰顶之时已是寅时初刻,天光微亮。
“峻极峰顶并不甚宽,当然容不下这两千余人。登山脚程较快的,自然也是武功稍高的便先行上了山顶,包括我们皇城来的五人、少林寺慧言大师、崆峒派尹鸣鹤、神风教教主罗翅、河洛散人傅远修等八九十位。上了山顶一看,却见林、云二人正偎依而坐,似是在互诉衷肠,二人身边有一块平石,上面横放着一个长约两尺的套子,因天色昏暗,也看不清是棉布还是丝锦做的,里面装的多半就是凤凰琴了。一般古琴均长四尺,原来这凤凰琴还要小上一号。
“林、云二人虽然坐着,却看得出林伤离身材俊伟。两人又都背对上山顶的来路,紧挨着峰顶边缘而坐,因此也看不清他们的相貌。还是普润大师先开口道:‘林施主,这凤凰琴原为皇家之物,贫僧和几位将军远道寻来,还望林施主把玩之后,琴归原主。’林伤离仍是背对众人,轻声说道:‘云儿,你说这些人烦不烦,我只想找个清静所在两个人说会子话,也会巴巴地跑来打扰。’虽是轻声细语,但传入我的耳内却字字清晰,甚至嗡嗡作响,显是内力已至炉火精纯的境界。
“那云若施与其说坐着,倒不如说正靠在林伤离的身上,也轻轻说道:‘楚儿怎么还没到。’她的声音极是纤细,但在场众人内功均颇深厚,因此多半也听得一清二楚。普润大师见二人对自己的问话置若罔闻,又提高了声音将刚才所言重复了一遍。只听远远一个声音从峰顶下传来:‘你这个老和尚好不罗嗦,你当我师傅听不见么?真若是琴归原主,该还给东海扶余岛上的虬髯公后人,也轮不到大唐李家啊?’这声音随着话语越来越近,等说到‘大唐李家’几个字时,说话人已来到峰顶上,竟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老夫当时甚为吃惊,一惊这少年竟是从悬崖峭壁处爬上山来,而且速度奇快,不象我们一群人乃是走羊肠小道上来的,二是吃惊那少年小小年纪,居然如此大胆,当着众多大内高手之面藐视朝廷。
“只听那林伤离道:‘楚儿,怎么晚了半个时辰?一定又是一路贪玩,忘了正事。’那叫楚儿的少年道:‘徒儿不敢,只是在山下遇见了天音教左长使魏清流,正郁郁而歌,徒儿听他歌儿唱得好,便吹了笛子和他,然后攀谈起来,他说也要上山来看热闹,我便告诉他我就是林伤离的徒弟,请他自便。他倒的确是位高人,幡然悔悟,说他原本为之倾心的天音教既已崩解,俗世纷争也该就此告一段落,和徒儿义结金兰后,便飘然而去,因此上耽误了些工夫,师傅莫怪。’听了这番话,我们更是啧啧称奇,因为魏清流身居天音教要位,武功自非凡品,那少年虽然说得轻松,想必也是露了些什么手段出来,才把魏清流吓退。我们在此之前从未听说过林伤离有这么一个徒弟,看来若假以时日,称雄武林的应该非此儿莫属。
“林伤离又道:‘其实,这也是难为你了,让你数万里地赶来。只因你师母已至垂危之时,怕是赶不回去了,如果不叫你来,恐怕你再也没机会学到我的新曲“独饮一江秋”,何况,你师母临别时想听听这凤凰琴的琴音,正好有人把它从皇宫内院偷了出来,辗转易手了三十八次,后来我正看见那一向自命清高的“氓山六友”为了夺凤凰琴,杀了“中原第一庄”张乙丁弟兄七人及全家老小,哎,还是我手软,最后只废了这六个歹人的武功。谁料竟招惹来这许多的人,白白搅了清兴。’
“我们这才明白林伤离竟是为了让云若施临死前听一听凤凰琴的琴音才来趟这一场浑水,但这理由却大有其荒唐之处,谁又能保证他不是另有所图呢,否则,他又何必万里迢迢将他那徒弟招来。从那少年自崖壁上山的功夫来看,可不正是一个大好的帮手,林伤离想必也是顾虑会寡不敌众,才让这徒弟与他汇齐。
“那少年向林伤离行了礼,又向云若施稽首,云若施道:‘楚儿,师母这就要离开你和你师傅了,你师傅说他从此恐怕再无心思教你弄琴,他就是这种怪性子,你可千万莫怨他。’那少年毕竟年幼,扑通跪倒在地,泪下如雨道:‘师母,楚儿自幼就无任何亲人,记事以来,师母您便似姊姊,不,亲娘一般待楚儿,如今师傅不再教我弹琴倒也无妨,只是师母您可不要离开楚儿。’说实话,我们当时在场众人虽为凤凰琴而来,但那少年一哭,也都黯然。
“林伤离和云若施说话之时从来不曾回转身子,但这少年一哭,林伤离便转过身扶起那少年,而云若施似是要转身,但好像连这点力气也没有,只能伏在林伤离肩头,偏过脸来看那少年。这时我们才看清这云若施当真貌似天人,绝非俗世佳丽,只是面色苍白,十分憔悴。显然已是病入膏肓。
“林伤离道:‘楚儿莫哭,为师尚存一线希望,或许可以医得好你师母。’那楚儿立时止了哭声道:‘师傅,楚儿若能做到,便是刀山火海也去得,就是拿楚儿这条命能换得师母长久,楚儿也心甘情愿。’林伤离苦笑道:‘傻孩子,说什么疯话,天下所有的神医仙道,所有的灵丹妙药,我都为你师母尝试过,又有哪个管用!不过,一个月前我陪你师母在云梦泽游玩,于神女峰上的一个山洞中拾得古人遗书一本,都是说些神仙鬼怪的异志,其中有一条说上古有琴曰凤凰,神农族人年老德邵者,于临终之时由孝子奏念怀之音,便可祛病而起,得享百岁千秋。虽不足全信,但我牵念你师母的病体实已几近入魔,便此一线生机也万万不愿放过。当时我看你师母已很难再多熬一月,便招呼你到此相会,授你“独饮一江秋”的曲谱,你师母挨不过今晨,我也正好做最后一试,若此次再治不好你师母,我今后便不再弄琴,也无缘再做你师傅了。’
“这时候,云若施忽然一阵撕心裂肺地咳喘,林伤离忙用掌抵住她后心为她注气,等云若施平静下来,那楚儿轻声道:‘师傅,时候似是差不多了,请您开始吧!’又向我们众人扫视一眼,似是说救人要紧,等弹完这一曲再作议论。
“林伤离从身边那块平石上拿过那只琴套,取出了凤凰琴,将琴套仍放回平石上,又转过身面向悬崖深谷,背对那楚儿和我们众人,自言自语道:‘也不知这个凤凰琴是不是书中所载的那个凤凰琴,能不能救我云儿的性命。’长叹一声,将凤凰琴放在自己膝上,右手挽着云若施的纤腰,防她无力跌倒,竟只用一只左手弹奏起来。
“老夫对音乐一道知之甚少,但也懂得琴应平放于台上,双手弹奏,林伤离如此不合规矩的弹法倒是头一次见到。老夫也不解音律,但奇怪的是自听那林伤离弹的第一个音调起,整个人便似被一片凄凉罩得严严实实,难以自拔。你想那曲子的名字既叫‘独饮一江秋’,曲调之中便带着说不出的寂寞悲寒,我仿佛可以看见天涯孤独游子,离亲去友,独饮江头,听着秋风秋雨萧瑟,看著秋花秋叶凋零,愁自心头起,苦自杯中来。渐渐的孤独客便成了自己,独立于亡父的坟冢之前,想起往日的慈爱和教诲甚至责打,如今都变得可望而不可求。不知不觉,竟已潸然泪下,心中似有个声音在说:‘宇文无妄,你身负一身武艺,只想报效朝廷,谋取功名,其实人生在世,苦多乐少,悲多喜少,离多合少,又有什么生趣可言呢。如今这危崖千长,白云在下,便似仙台,只须迈出几步,便可了却一切俗世烦恼。’竟已有了轻生之念。此时,耳中似乎可闻一片唏吁抽泣之声,自己也跟着抽噎起来。脚步竟然也向崖边挪去。
“正当我凄惶悲哀之际,耳中忽然传来一声怒吼:‘林施主,你这招也忒阴损了些吧!’声似洪钟,我象着了当头一棒,顿时清醒,收敛心神一看,只惊出一身冷汗,原来自己不知不觉,已移步到了悬崖边缘,只要再迈出一步,定然已成冤魂。只因崖上众人,除那楚儿之外,以我最为年轻,内力修为也最弱,那林伤离内功已至化境,附之琴声,散于曲调,因此竟能蛊惑人心。我们众人中以少林方丈慧言大师内力最为了得,最初定是也被曲调的悲凉所感,但幸亏他出家多年,大悲大喜之心已淡,加上定力极强,所以出言警醒众人。我这时也才明白为何林伤离要腾出一只手扶住云若施,因她毫无武功,更抵挡不住这琴声中的悲凉之意。
“林伤离正专心弹琴,自然没去理会慧言禅师的话,但那个楚儿却开口道:‘谁让你们听来着!其实我师傅若存心伤人,注全身功力与琴声之中,你们自忖哪位的内力可堪抗衡?’这话虽然也有道理,而且只要不专心去听,果然也没什么影响。但当时在场众人仍觉自己刚才险些遇害,无不愤怒。‘阎罗掌’孙超、‘百变神劫’曲尊寿等几位在武林中出名的恶人已忍不住叫道:‘大爷们再也没心思听这玩意,还是拿琴来吧!’不约而同地跃向前,一掌、一棍、一刀、一画戟,一起袭向林伤离的背心。
“那楚儿轻斥一声,纵身跃起,本来一个单薄身影在空中却象列起了一道人墙,封住了那四人的来路。只听‘当当’两响,孙超等人却是掌棍相交,刀戟相碰,似是四个人之间互相牵制一般。再看那楚儿仍是站在当地,专心致志聆听那琴曲。这小小少年居然在一招之内就遏止了四位一流高手的进招,实是匪夷所思,甚至令人生惧,他日这少年若成为一代魔头,岂不是武林大患么!
“此时,奇怪之事突然发生。那原本奄奄一息的云若施忽然又开口了:‘林哥,听了你今天的琴,觉得心中舒畅了许多,原本胸口的郁积之气象是一扫而空,身体也觉轻便了,真是三年来从未有过的感觉,我好开心,忍不住想告诉你,其实,我早说过多遍,你对我如此,这一生我已再无欲求……’话虽说得情意绵绵,但听得出语音清亮。楚儿在一旁叫道:‘师母,切莫费神多言,请专心听琴。’云若施转过脸来,粉脸微红,笑颜如花,全无了刚才憔悴之色,说道:‘楚儿,这下好了,从此我和你师傅再也不会分开,你也可以继续学琴了。’那楚儿又叫道:‘师母,快听琴!’
“我们虽然尽力克制不再去听那琴声,但仍发现那曲调突然转急,似是一江秋水忽起波澜,搅得人心更烦更乱。倒是云若施笑道:‘林哥,你弹的琴虽好,这调子终究悲凄了一些,我现在觉得身体全好了,你也不要再枉自伤悲了。’但林伤离运指如飞,琴声竟是越来越急。那楚儿为防再有人偷袭,面向我们众人而立,此时脸上颇露焦急之色,显然也大受琴声的影响。忽然,‘铮嘎嘎’一阵钝响,林伤离手下的凤凰琴竟然七弦齐断,那曲子也便立时止住。再看云若施原已转红的脸霎眼间红潮尽褪,又恢复了苍白的颜色,本已挺直的身体竟也突然委顿下来,人又偎倒在林伤离的肩上,大口大口地艰难喘息道:‘林哥,是……是……我不好,话……话……说得太……太多,其实我……我也知道,哪有……有听琴……能治……治好病的道理,精神一……一好些,便……便想跟你……你和楚儿多……多说些话,平时我……我精神萎……萎靡,说……说不动话,林哥你……你不怪云儿吧……’说到此,头软软地垂下,似是已逝去。
“林伤离默默呆坐,忽然仰天大叫道:‘可恶的天老儿,你定要夺走我的云儿,却还编出什么凤凰琴来戏耍我作甚!假的,全是假的!’然后,突然发了狂似的举起凤凰琴一折两断,狠狠地抛下深谷。众人待要出手阻拦,却又怎么来得及,即使来得及,又有谁阻拦得了?再看林伤离双手抱起云若施,纵声长啸,直震得我的耳谷嗡嗡作响,几欲爆裂。忽然,啸声停止,林伤离仍站在原地,象木雕泥塑般一动不动。那楚儿又跪倒在地,‘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那‘百变神劫’曲尊寿又大叫道:‘林伤离,你把这凤凰琴一砸一扔,就算是交待过去了么?’普润大师双手合十道:‘曲施主切莫妄言,林施主已自决经脉,一路西去了,罪过,罪过。’
“怎么,文儿,你不舒服么?”
莫子文忙道:“没有,没有,只是觉得林伤离和云若施倒是世上难得的有情之人,怎么林伤离会功亏一篑,就再最后关头,凤凰琴弦居然断了。”
宇文无妄道:“我也想不通,但总以为只听一曲便能除去绝症实难可信,云若施恢复了一些神采,多是回光反照之相。再说那楚儿,向林伤离夫妇磕了三个头,上前背起两人就走。那林伤离身形比楚儿高了足有一尺。但楚儿弓下上身,用整个脊背扛着林伤离夫妇,竟似毫不吃力。众人都敬他三分,闪开一条道让他下山。”
莫子文问道:“宇文师傅,这楚儿长到现在,也就是五十多岁,一定是个天下武功第一的角色,那他又是谁呢?怎么从没听您说起过。”宇文无妄道:“其实,说不定当时林伤离一死,他虽然年纪尚小,已算是武功天下第一,只是他居然也是天生短命,或许是对师傅师母思念太深,不久便孤苦死去,死时连姓什么都没人知晓,要不然,当世武林自然是他的天下。”
宇文无妄话音刚落,忽然身形一晃,已悄无声息地来到紧闭的房门口,只听有人在外面叫道:“东上房乙间和戊间的两位客官,请问晚餐是在敝店大堂吃还是到金枪王府,您二位吩咐一声,好让厨下去给预备。”宇文无妄猛然拉开房门,只见一个店小二笑容可掬地站在门外。宇文无妄道:“我们也是来给王老英雄贺寿的,晚饭就不打扰贵店了。”那小二笑道:“那您就请便。”下楼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