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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搏术大会

    五月初一,距离端阳正节尚有四日。京师以北的怀柔城,已是挤得水泄不通,人马争竞于道,个个都是为参与“搏术大会”而来。武林上所有的名门大派、帮会宗教都是被邀的对象。举行地点,是在怀柔城外的东郊空地,经过一番布置,可落坐近三千人,依四方围坐,独留居中广场,为武斗之用。辰时,来宾已到了八成数量。包括天下三派,少林寺方丈真如大师率领空剑、空法、空自、空在、空圆、空满等空字辈十僧,以及妙因、妙缘、妙真、妙谛等妙字辈三十僧;武当掌门苍壁真人率领白鹤、黄石、丹枫等九剑弟子,以及南北两宗俗家弟子共四十二人;丐帮帮主唐天玄率领座下六姓长老,以及分舵弟子共六十八人。另外,崆峒、峨眉、华山、青城、点苍、蓬莱、昆仑七派;水道帮会、绿林山寨、各省群豪也是准时赴会。他们来,都只有一个目的,便是想看看这群自称为“扶桑五子”的五个人,凭甚么要战尽天下英雄?况且,适此时世,扶桑屡犯我境,能杀灭他们的先锋,先挫其锐气,也是好的。至于天下三派,则想在此一并消弭与魔教对立的纷争,当然,还包括替少林寺、白马寺众僧之死讨回公道。无上军师吕动禅亦是被邀之列,不过以他一人身兼朝廷重臣和武林派主的双重身份,有人在京畿附近之地举办如此轰动的武林盛会,他的出现是责无旁贷,也是理所当然。他们占据了广场的正南方位置,身后是他的女儿京雪和儿子吕哲。大内第一高手张行风、神龙捕快赵晋和飞鸽传书商轩也簇拥其中。另外,吕动禅又暗调千兵,秘密囤扎于怀柔城外五十里地,由麾下第一猛将统率,只要一闻讯号,便可行军来援。他的八大战将,则留守京师,保护皇城。吕动禅身披紫绸长衫,手捋三绺长须自有一股自在气势,轻摇羽扇,举目而瞥,只见眼下的石台广场虽是临时搭建,却可容千人站立,在上比武,活动空间是绰绰有余,四周供群雄座落的地方,则以巨大石块逐一叠架建筑,形成一个向心布置、居高临下的石阶模式筑构,其中又隐含走道廊道相互间隔,使得坐在每一角度的人,都可把广场上发生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整个布局纵横恢宏,殊不简单。如此谋定而后动,显是早经策划,好一个对手!吕动禅微微一笑,稍将目光远挑,可以看到少林、武当和丐帮分别是占据了广场的东北角、西北角和正西方位置。突然间,身后一人微微地颤动了一下。吕动禅没有回头,因为他已看到三个中年人傲然步出广场中心,能令京雪生出震撼的这三人,必是扶桑三子无疑。傲剑先生、红衣僧戒日和刀客柳生独恨!三人站定,便听得傲剑先生朗声送出一口流利的华语:“诸位,本人傲剑,乃扶桑国第二高手,素仰中土武学,故而办此‘搏术大会’,期盼能会尽天下英豪,今番诸位赏面到来,本人能得偿多年心愿,甚幸!”席上群雄可不来这一套,扶桑倭寇在中土杀人放火,奸淫掳掠,凡我中原人必怒,必恨!他一语道来,立时便是惹来纷纷谩骂:“好胆!你那兀夫,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咱们不用讲江湖道义,一块儿上去来个乱刀分尸!”“凭尔等三人要挑起我们整个武林,嘿,笑话!”傲剑先生却是微微一笑,陡然间发一声长啸,如怒龙经天,直破红日,硬是把众人的声音完全压下,其内力之深厚,就连坐上的真如方丈、苍壁真人等都为之一惊:“此人修为之高,确非夸下海口。”傲剑先生这才淡淡道:“会尽天下英雄,仅吾三人足矣!”戒日僧和柳生独恨神态傲慢,缓缓移开身形,因为以他们的武学造诣,已感应出五道气机自台外爆发,何不让傲剑先表演一番。“好狂妄!”果然,人随声到,便是有五道人影抢上广场,掣出长剑,狂卷傲剑!“好!五剑如轮,是青城五侠的‘轮转穹苍’!”有人认得他们,喊了出来。傲剑先生双手负后,趋退之际隐具君临天下的气势,五道人影剑光烁动,半空中翻剑旋身,着着针对敌手而发,偏是不能动其分毫。一招起落,场外的丐帮帮主唐天玄已看出五人不是傲剑对手,当下气凝丹田,大手飘空,弹身渡虚,瞬间来到傲剑正面,百虎爪绝艺连环攻敌!“丐中之侠,帮中之王,人称‘侠王’的唐天玄!”傲剑先生在六人的强烈攻势中,兀自如山屹立,缓缓吐语:“百虎爪,吐吞间有七种气机,刚、烈、猛、劲、柔、虚、韧七气并济,要破之,卸臼可矣。”说罢,也不见傲剑先生出手,唐天玄和青城五侠已然错跌开去,六个人一十二对臂臼皆被卸落。尽败!丐帮帮众正要一哄而上,唐天玄已是拦阻道:“退下!你们不是此人敌手!”全场寂然!“侠王”唐天玄乃正道武林的第三人,武学修为仅次于真如方丈与苍壁真人,连他亦败,这扶桑五子之首的造诣不问而知是惊世骇俗。一时再无人敢上台挑战!真如方丈与苍壁真人遥遥相对,互望一眼,同时点头。苍壁真人正要起身,无上军师的朗音已是贯满全场:“傲剑先生好俊武夫!在下吕动禅,正要请教!”无上军师在武林上无人不识,这番内力吐语夹着这番请撄出战,立时惹得全场哄动。吕动禅的“兵道十三势”,江湖中人听的多,见过的却很少,但其武学兵法色彩浓厚,却是众所周知,以之硬撼傲剑先生,胜负难料。一时间,叫哄声更响了!傲剑先生自是知道无上军师智算圆熟,这番做作,不过是给在场一众莽夫看,好招揽人心,口里却不道破,只微微一哂道:“吕先生长于兵法,必是上承当年燕王朱棣麾下第一谋臣僧道衍,如此良才,本人原要一战,无奈已有人要先拔头筹。”说罢摇头叹息,似乎真的因此而憾。是谁要战无上军师?乐声已起!一队人马已风飙般抢进场来。三顶颇大的镶金木轿一前一中一后移近,配着一大团拥簇人马,煞有声势,情况有点像帝皇出巡。蓦地有人扯起嗓子大呼:“太上皇驾到?!天子驾到?!”群雄尽皆愕然。搏术大会是武者争雄之地,何以惊动了当今圣上?群雄中不乏识见之士,看了这情景,实在讶异:“当今皇上乃神宗皇帝,在位已二十六年,那太上皇也是驾崩了二十六年啦,怎地又钻出一个来?”神宗皇帝上承穆宗,年仅十岁而登大宝之位,那一年为庆隆六年,穆宗晏驾。在场的差不多尽是武林人物,见官不拜属等闲事,圣上一到,跪下的不过占了二成的人,其余的皆坐。无上军师心思慎密,看出这二成人当中,差不多是绿林水寨的帮会帮派,他们动作一致,实在事有蹊跷。广场之北,原先已留有一片空地,这时三顶轿子便是占去了,大队人马分驻两旁,其中有个太监职司的替皇上传谕:“平身!”“谢主隆恩!”跪下的有人回道,跟着才重新坐落。傲剑先生微微一笑,遥指三顶轿子道:“吕先生,拔头筹的正是他们!”当今圣上要会战无上军师?!全场哗然,没有人相信。有的旁观者清,却发现来了三顶轿子,倘若一顶是皇上,一顶是“太上皇”,另一顶的又是坐了谁?唐天玄和青城五侠这时都已回到属于本派的分布地,各自接回了手臼。真如方丈与苍壁真人都皱起了雪白长眉,颇感疑惑。三顶轿子都散发着不同的气势,第一顶朗如天日,第二顶阴沉肃杀,第三顶震汤不安,是三个高手!峨嵋掌门七尘师太幼时为穆宗皇帝抄家灭族,后被峨嵋上代掌门青藏子所救始幸免于难,这时一见皇族中人,杀机立动,手中太虚长丝已和着身形疾扑,直奔第一顶轿子。她这一出手,丝卷天地,直入太虚!崆峒掌门雷重、华山掌门时雨至和昆仑掌门楚千山同声暗叫:“不好!”知七尘师太生性刚烈,但如此公然行刺当今天子,实是不智,便是纷纷弹身于空,掣出成名兵器,挺身阻拦。傲剑先生等人淡淡一瞥,没加理会,一派幸灾乐祸的模样。那厢,太虚长丝已直迫第一顶轿子。宣旨太监陡然横移,手中尘拂一扬。“蓬!”两丝卷缠,随即应气机分开!七尘师太嘴角溢血,抛飞向后如被人以重手法掷出!时雨至使出华山派内家功夫“气凝天下”,化解劲气,接过七尘师太,峨嵋派门下女弟子已是抢上广场,以独门灵丹施救。雷重冷哼一声,与楚千山一左一右,再不理甚么以下犯上,夹攻那宣旨太监。三顶轿子浑没半点声息,像是一名太监足以应付任何突变。太监双手下垂,恭敬得无以复加。雷重的“破山拳”和楚千山的“两仪千幻剑一百零八式”已先后攻至!“蓬!”“呛!”两声,太监分别中了一拳一剑,身形却是不动分纹,像是不畏任何刀剑攻击,雷楚两人一惊,看到太监恍如不觉的同时,双手竟在瞬间急剧抖颤,连绵拍出两掌……雷楚两人一震,已是闷哼一声,跌退!无上军师睿目一闪,哼声道:“十三太保横练不败罡气!大内绵掌!”吕哲讶道:“这太监竟会使这些大内秘传神功?”敢情,连他们也不信轿内坐着的真是当今圣上。场中,变化再起!少林寺真如方丈一喧佛号,以十禅武技之首“法雨华云”涵盖了太监的绵掌余劲,予以消弭,并接下了雷楚两大掌门,化解他们的伤势。九十高龄的苍壁真人则剑划圆势,虚空凝剑!剑凝处,是第三顶轿子中扑出的一团物事。北川巨虎!啸声刚起,爪势已至!第一顶轿子中突然有人懒洋洋道:“苍壁、真如,朕不想大开杀戒,你们退下罢,朕对付的,只是吕先生一人!”座上,吕动禅也哈哈一笑,道:“日照天子,老夫也正手痒难当,来来来,咱们亲近亲近!”甚么?轿内的是北日楼主人日照天子,而非当今皇上。群雄讶异之余,已见猛虎静止了攻击,徘徊一旁。还有一点例外的,是那群曾见圣下跪的绿林水寨帮众,没有丝毫被愚弄的反应。京雪立时想到,这日照天子可能已暗中罗致了他们,作为场中一股暗藏势力。当日在京兆山战狂宗便曾提及,日照天子勾结了扶桑人,共襄鼎分天下大计。这搏术大会既是扶桑人举办,自也有日照天子的份儿。而且,论实力,扶桑五子任何一人都与无上军师在伯仲之间,傲剑先生慷慨让日照天子先拔头筹,便更坚定两人间的合作关系。因为无上军师与日照天子根本就是宿敌,就像江湖上两个武功最高的人,必有一战。芳心一动,京雪忽然想到了战狂宗。那日在京兆山,战狂宗不辞而别,至今武林上,仍无半点关于他的消息,看来他是要闭关研拟破解“如是我闻”,以败僧王。这厢,无上军师吕动禅羽扇一摇,人已飘降广场中心,举止潇洒,最可敬的,是他一身不露半分破绽。兼之无声无息,已达到了“静”的极致境界。就连傲剑先生也脸有赞许之色,一笑,作了个“请”的手势,让出广场的空地来。真如方丈等六大掌门中,只七尘师太伤得最重,崆峒派的雷重最是脾气暴躁,一瞪那太监,吐一声:“阉贼!”才愤愤然随着众人下了广场旁阶,自有各派弟子扶伤救治。“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第一顶轿子内的帷幕向外一揭,隐见衣饰贵胄的日照天子端坐其中,朗然吟诗。吕动禅兀自静立,眼神投向日照天子的每一个触撞点,都在寻找对方弱点,似没将他的诗意记入心中。蓦地,日照天子轰出一道剑罡,朝吕动禅奔杀!神宗御赐,千秋圣剑!朝野上传言,日照天子乃当今神宗皇帝的亲兄弟,但因日照天子无心仕途,才在经济发展上开拓事业,创下了大商社“北日楼”。现今亲见千秋圣剑在日照天子手中出鞘,则两者间的关系绝非讹传。但他以朕自称,却又是太过狂妄自大了。吕动禅羽扇急舞,使出兵道十三势的“始计篇”,将眼前广场空地划分为千万布局,如棋盘,如战场,偏是布局纵横里,兵阵变化无穷,尽显诡变之道。既不能寻出敌手破绽,惟有以诡变之道应敌,先藏己身,再图反击。日照天子城府甚深,一击无功,剑罡立收,代之而起,是千秋圣剑洒出的万丈光芒。彷佛要照遍大地,照遍吕动禅的每一着动机。两人隔空对击,遥遥试探,始终未曾有一刻交手。“真是高手!”少林武僧空剑大师叹道:“立足于咫尺之地,却能计算敌者的一进一退,没有必胜把握不妄动,这番战斗,已是脱出一般范畴模式。”只见吕动禅须臾间羽扇幻出十道气机,像麾下大军,兵分十路!日照天子圣剑也在轿子面前一直一斜划着光芒,似要吞噬一切!京雪心想:“爹只要迫使对方出轿,这场比斗便不用比了。”须知两人自交手之初,便已各占了有利位置,倘若日照天子被迫离坐轿,等于失据战地,同样地,无上军师被迫下台,也等若战败。是以这一战,寸土必争!傲剑先生一双剑目似开似闭,是观战者中最漠视的一个。第二顶轿子,却依然是帷幕垂地,一片肃杀。那头黑白斑烂的北域雪虎,则是惴惴不安,是动物本具灵性,预知自己的主人会败,还是另有因由?广场上,无上军师十路大军攻下,又是两翼雄师进迫,跨左攻右,渡右顾左,运筹帷幄,谈笑出兵!日照天子心知一剑难敌千军的道理,但因此而退缩,岂是甘心?正在要紧关头,传音入密如一线清晰:“孩儿,尔有三山为靠,立于不败之地,岂惧一独立危阵的村野匹夫?”不错!无上军师虽有坚攻之利,终究是四面无依附,如立危地,不若自己四方八面有兵马拥护。吕动禅凭的纯是一股声势,声势一过,弱势自现。心念至此,日照天子嘴角出现一丝笑意……吕哲见爹已操胜券,却不明在旁的京雪始终美目深注,愁容不展。自从十数日前,爹在无上别苑与一众家将商讨“搏术大会”上的调兵安排,他才首次认识自己原来有一个姊姊。不过他对这亲姊总觉陌生,因为自幼他便是吕家的独子,整段路程都是独个儿成长,爹从来没有提及自己会有一个姊姊。这种习惯,甚至已成了定律。京雪的出现,对他而言,实在来得太突兀了,他甚至隐隐觉得,爹好像还有许多事瞒着自己。其中之一,便是京雪乃“黑道五刺客”之首的这重身份。甚至整个杀手组织,根本就是无上军师的秘密武器!可惜,这一切他并不知情。广场上,剑啸声响……千秋圣剑在毫无朕兆底下,忽然破空射出!以锋锐之气,破杀出一道血路,直迫无上军师!吕动禅羽扇一转,从容淡定如成竹在胸,就是这样不移半分,昂然以扇骨迎剑。剑势,相对之下,便去得更快更狠!所有人的目光都注射在这一刹那间。“啸?!”剑锋划过长空,如风、如浪、如电、如光,一刹即过!却没有凝点在扇骨之处。因为吕动禅压根儿没有迎剑而立,他一直就站于广场的正西方,静如沉渊!静中见敌我,一动分胜负!那是日照天子目力难及的右侧处。“为何…会这样的……”日照天子手中剑势一去,孤注一掷下竟换来错判敌踪的惨痛结果。京雪一见,立时心有所悟:“水之形,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水之形,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敌者,谓之神!”《孙子兵法??虚实篇》场中没有人相信,无上军师立足之地竟不是与日照天子相向。自此才深悉“兵道十三势”的可怕!其时圣剑一泻千里,再无挽回之势!虽有轿子包容,日照天子仍等同空门败露。日照天子心中悔恨竟误听人言,致令败局自招,一怒,人已破顶于空,双掌下压,击向其身旁的第二顶轿子。因为他知道传音之人,正是坐于此轿之中。那太监和巨虎也彷佛与主人相通,几乎同一光景,也扑击此轿!戒日僧和柳生独恨一直没有举动,此刻亦疾奔第二顶轿,齐齐出手!这是盟友间的信义。一时,气机怒卷大地!四周兵马则是一阵骚动。广场外一众群雄,都大惑不解他们会忽然倒戈反击自己的同伴,第二顶轿子中坐的又是甚么人,竟然要动员四人一虎之力,一并搏杀!京雪仍是愁眉深锁:“这轿中人自称‘太上皇’,但当今之世,那还有人狂妄至斯以此号称。”场中金戈之声骤起……铜钹起,刀出鞘!戒日僧和柳生独恨已双双出手!人头落,虎破膛!死的赫然是太监和巨虎!一个照面,扶桑二子已击杀了日照天子的左右手,其时杀势未尽,两人刀起钹落,再联手夹击日照天子。聚气迫杀!日照天子脸目狰狞,森然一笑,竟不理两人的刀钹攻势,双掌只顾下劈,务求先毙大敌。京雪心中跳动:“扶桑五子可以不靠日照天子为内应……”表示已有绝对把握,入侵中土!对轿中人,她亦有个大概:“此人能令扶桑二子出手保护,环视天下,恐怕只有一人。”京雪纵是心有准备,也绝猜不到此人来得这么快,且还已驾临“搏术大会”。第二顶轿子里,坐的当是日照天子因联盟而认作“太上皇”的当今扶桑国天皇,丰臣秀吉。刀钹去势,如阴魂索命!但却横地里窜出一双肉掌,硬是以强悍至霸道无匹之势,汤开了戒日僧和柳生独恨的杀伐兵刃。那双肉掌,贯满了杀气和魔气,是千场血战累积下来的魔掌,日照天子的双掌对比下,反而像是大家闺房的纤纤玉手。这人一掌迫退了扶桑二子,浑然无惧足点轿顶,跨空而进,顺手将日照天子的两肩穴道封闭,像牵小鸡般把他带落广场中心。卓立广场东首的傲剑先生一双瞳仁陡得收缩,显示他对来者生出注视。戒日僧和柳生独恨则手执钹刀,翻身飘降广场正南,怒目向敌。这下变起俄顷,又是惹得全场哄动。由于无上军师还是静处广场西面,眼下这情景,再加上北方那顶轿子,有点像把来者困藏四方之内!来者却是毫无惧意,但见他不过五十岁许年纪,一头白发往后梳成一道辫子,脸庞狂霸,杀气奔腾,随便一站,已有山岳之势,七尺昂藏身形披上大红长袍,威凌天下,不可一世!“‘狂龙战诀’果没令本人失望……”傲剑先生是第一个开口说话的人,语气中有那么一丝丝赞赏和欣悦:“龙教主,我们终于都见面了!”来者赫然是当今魔教教主,龙退之!场外群豪,不论见过这位魔教教主与否,都是心中矛盾。龙退之为魔门第一人,正道武林视杀灭之为己任,但他一招击退了扶桑二子,却又实在是令人振奋的事。龙退之虎目闪动着杀气,冷冷道:“本座从来不会多说废话,以一对一,还是以三对一?”场外群雄都不知道,扶桑五子曾先后二次袭击魔教总坛,第一次五子尽出,擒下了龙退之,无禅一道与戒日僧则模仿少林神僧的武学,重创左丘不灭和项闯,以便嫁祸予少林寺,挑拨武林纷争,结果惹得龙儿和燕苍茫等人问罪于少林。却是,龙退之因正处“龙潜大地”阶段,躲在密室潜养生息,避过了被擒之厄。第二次,扶桑五子为了引真正的龙退之出现,血洗魔教大殿,适值僧王、龙儿和霍心在场,虽然计划受阻,但亦使魔教元气大伤。如此深仇,既回复一身气机功力的龙退之,怎能不雪此恨?傲剑先生淡淡道:“本人原拟三人会战天下群豪,现今,龙教主既有此兴,我们不妨分战三场,以一对一,如何?”“好提议!可惜啊,你们本有五子,怎么说实力也是较雄厚的,现在嘛,本小姐数来数去,总觉差了一截。”听这语气,自是龙大小姐来了。在她身后,还有“悲秋先生”燕苍茫、“怒狮”左丘不灭和“七杀摔碑手”项闯这三大护法。魔教五个最核心的人物,一并到来。龙儿说罢,却是朝广场外的真如方丈一揖说道:“方丈大师,关于空藏和空禅大师圆寂一事,确是死于扶桑暗器‘西天绝响针’下,现在真相大白,让我教护法重归圣殿,龙儿在此代圣教谢过大师了。”龙儿的说话是以内力吐出,全场清晰可闻。真如方丈微微一笑,也平和送出语音:“龙姑娘客气,少林和圣教不过是派系有所分歧,两者绝对可并存于武林。此间之事,如需老衲稍效棉薄,尽管道来,老衲是义不容辞。”空藏、空禅两位大师之死,是死于西天绝响针下,当日龙儿赶赴少林,已是得到证实,此刻在天下英雄面前刻意道出,是要群雄摒除正邪成见,先抗外敌。龙退之对这刁钻古怪的女儿也是没办法,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便是转过头傲然道:“以一对一,有意思!”傲剑先生长笑一声,道:“龙教主,我俩一战,无可避免。不知你们这方,以何人出战我扶桑国的‘真言斋主’戒日僧和柳生新阴派传人‘刀行者’柳生独恨哩?”瞧这情况,龙退之与傲剑先生一战难免。那群雄之中,武功最有成就,便首推少林真如和武当苍壁了。前者以释对佛,后者以剑对刀,是完美无瑕的配合。当众人都以为如此时,一人朗声道:“竟也是个使刀的家伙,在下霍心,要与你一战!”龙儿心中好笑:“霍心这小子,终于到了!”只见手握沉龙刀的霍心一步步从南面台阶迈上广场,弥漫着一种奇特的气势,似实还虚。龙儿一楞:“这小子不见多日,可厉害多了!”傲剑先生对此人显然陌生,但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只朝柳生独恨道:“这一场是你的,你有权选择自己的对手。”“是!”柳生独恨躬身一应,两道蕴含杀气的目光直探霍心!看来,他已视霍心为对手了。席上群雄可不是这么想,这三场比斗关系到中原武林的荣辱,要战,也是要由中土武林人物出战,这年青人是甚么料子,而且瞧他脸庞轮廓,并非我国人士,说不定是扶桑人来了。当下,叫嚷声传遍广场。龙退之突然大喝道:“好!你们不服,便先秤秤这小子的斤两,不过,你们若败,我龙退之一掌一个,绝不留情!”群雄对当年三百人围攻龙退之而惨败的一战,犹有余悸,知这魔尊行事乖戾,言出必行,又见这自称霍心的青年,气势沉稳,想来亦不是好惹的,一时叫嚷声静止了许多。无上军师羽扇轻动,微笑道:“诸位,吕某敢以项上人头担保,这位小兄弟能胜此战。”京雪、吕哲和张、赵、商三侍从听了均是一惊,不知无上军师此举,其意在何?倒是龙退之一个狂笑道:“好一个无上军师!本座对你另眼相看,这获赐‘天子’之号的无聊家伙,便交给你处置。”说着轻轻将手中昏沉的日照天子,抛向无上军师。吕动禅不敢怠慢,羽扇在虚空中划了一个圆,暗地里沉声吐气,总算潇洒地接下了日照天子,心底间不禁一凛:“龙退之果然有惊人艺业,此掷含藏七道旋势,一个不好,难免会当场出丑。”脸上却是堆起笑意,抱扇说道:“多谢!”龙退之见他夷然无损,虎目也是透出电芒,跟着再朝霍心道:“小兄弟,你的刀法不错,本座从没有看错人。”霍心一揖说道:“前辈那三刀赐示,霍心不敢须臾有忘。”龙儿这下可奇怪了,三刀赐示,好熟悉。忽然想起了在京兆山巅的“十三密室”内,智隐长老在轮椅上接下霍心三刀的情景。莫非那智隐长老是假的?果然,听得龙退之微微一笑道:“龙儿,爹一改头换面,你便认不出来,枉你是圣教的大小姐……”龙儿一跺脚,恚道:“好呀!原来当日你便在圣殿之内,你在骗龙儿了!”龙退之伸手轻轻触着她的长发,叹道:“若非如此,爹又怎样窥探出‘扶桑五子’的实力哩!”接着仰首笑道:“僧王既已法驾光临,这第二场便由你出手罢!”僧王?“咦!僧王也来凑热闹了。”群雄中有人嚷了出来。须知僧王之名响遍武林,群豪大都未曾见过,便是纷纷仰首张望,均觉得此行得见这么多武林高手现身,实在不虚了。白影一动,好快一个年青僧人已飘降广场西首,像从天地以外而来,并垂眉朝龙退之合什道:“龙教主,我们又见面了!”正是一身雪衣的僧王!龙儿心知肚明那日在十三密室内,连僧王也知智隐长老是由爹易容装扮的,否则不会有眼下这般口吻,哼了一声,算是打了招呼,完全不像如临大敌的样子。群豪千目注视,他们怎也想像不到,僧王竟是这么年轻。戒日僧本来紧闭的杀目亦陡地圆张,瞧着僧王!他幼习扶桑真言密宗,以静修为本,对于“金刚界”和“胎藏界”的密法更是了然于胸,因将二门秘术融合为一,上承了“两部不二”的殊胜境界,成就是直追创教鼻祖弘法大师,空海。三十岁后,开始潜修“虚空藏菩萨求闻持法”,晋入了逆法境地,久而久之,居然孕育了一股杀灭气息。其时扶桑国要扩张实力,跨攻朝鲜。戒日僧便以佛门僧人身份,参与国家军战,在战阵上身先士卒,大开杀戒,奠定了他“扶桑五子”的尊号。此刻广场上虽是气机澎湃,他却如独立天地一角,正是多年修练的成果。不过,刚刚有点例外,他的心境在潜修入定间,竟尔有一种平和之境融通,掩盖了自己不少杀伐之气,不禁一惊,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看来这僧王的武学造诣真如传说中可怕。铜钹一抖,已是抢近广场西首,率先出手!霍心回转刀锋,沉龙刀透出一阵刀意,道:“请!”这一声自是向柳生独恨而发。跟着一刀劈出!柳生独恨乃扶桑国刀道大家,因曾以刀杀敌百人于百息呼吸间,被誉为“刀行者”,意指刀随身行,百息百步内,可出百刀,可斩百敌!刀名“斩敌”,最是锋快锐利。魔教总坛内不少教众便是死于其快狠绝伦的刀锋之下。柳生独恨双手握刀,一息一刀,一步一击,每刀起手至出击,都是要在最短时间内攻及敌身。霍心刀到中途,再含变化,沉龙刀运转如意,刚柔并济。两大刀道高手,在广场南端生死相搏!龙退之在这当儿,也使出狂龙战诀的“逆天势”,横攻卓立广场中心的傲剑先生。傲剑先生淡淡一笑,双手幻变,近身相搏!无上军师、龙儿等人连忙退出战圈以外的空地,驻足观战。三场系乎两国荣辱的决斗终于拉开战幔。攻击速度最快,是霍心和柳生独恨,几乎瞬刹间已是刀锋交击了三十七下。经过龙退之的指点,霍心的“天涯九刀”已是汇聚了刚柔之劲,可快可慢。柳生独恨的刀法,则足以断风!断风,等若刀手的刀比风速气流更快,这比一息一步,一刀一敌更为可怕。霍心沉着应战,天涯九刀开阖有致,硬将断风一刀挡格在自身气机外。沉龙和斩敌,这两柄天下名刀便如两条不同时空的怒龙,终因搏术大会而聚首一战!僧王一出手便是幻势破空,化身八道白影,八种掌印,疾击戒日。同时他感到远处的一顶轿子内,有一对目光灼然投到自己的动作上,像是不停捕捉自己的破绽和弱点。此人是谁?“蓬!”掌钹相交!戒日僧心无杂念,遽尔抛飞手中铜钹,把杀意提升至第九层虚空藏菩萨界,然后双掌一推,奔袭僧王!僧王一叹,天下间有大智慧的修行人,为何总是违背了佛门大道而走他们自以为是的修罗邪道,就此人的佛门造诣,甚至比威德法王更高。一叹之间,僧王出手。如是我闻!傲剑先生以无懈可击的气势,与龙退之互拚了十招。双方就像遇上了生平从所未见的武学巨匠,在气势相对、毫无破绽下透过气流的转变发挥攻守之道。倘若傲剑先生的修为可敌千名武林高手,龙退之的“狂龙战诀”当年使百人死、百人伤、百人退,还要再进三倍功力,方可跟敌手等量。换言之,龙退之已在短短十招之内,把“狂龙战诀”的威力发挥尽致,臻至“破天势”的极限。四周空气忽然变得一片波动鼓汤。傲剑先生终于出手!剑气变幻,能敌天意!龙退之一声狂啸,如龙破九天,硬撼剑气!“好惊天动地的一战!”无上军师看得心神震撼:“这绝对是中土武林近百年来最值得记录的一战!”但见傲剑先生剑气直透大空,似乎以其一剑之力,真能改变苍天意愿。却是突然间,龙退之电目飞投傲剑先生,那股恨意和肃杀,直可包含天地一切。两道巨力终于交撞!“蓬!”天地为之色变,一黯!龙退之嘴角溢血,倒踏七步趁势调息归元;那端,傲剑先生则是夷然负手,不见创伤淡然一笑,道:“龙退之,你始终还不是本人对手,真让本人失望……”龙儿很细意打量傲剑先生,发觉他刚才打出剑气时,右手五指在不断变化吞吐,这是甚么武功?“悲秋先生”燕苍茫则手摇白扇,留意的,却是僧王与戒日僧的对垒,他似乎还很记着,当日少林寺内僧王向项闯投出的异芒目光。经过山中锻练,霍心的刀已把先祖鬼力赤的刀法、龙退之传授的刀意合而为一,发展出自己一路的刀技特点。就算当年曾空手击败鬼力赤的“大藏法手”石帝心,此刻死而复生对上霍心,亦不敢空手接刃。刀意已困藏柳生独恨!断风之刀纵快,却始终冲不破霍心的刀意境地。刀道至境,刀意藏敌!柳生独恨忽然刀势略缓……只要刀势有一刻沉缓,他便能找出对方刀意的空隙一点。虽明知如此敌进我退,是犯了战阵大忌,动辄是落败身亡之局,但要他被困刀境而坐以待毙,却是刀法大家的耻辱。一刻,便足够了。然而,同是一刻,也足够霍心破敌以刀。天涯九刀!每一刀彷佛都能递到天之涯、海之角。柳生独恨暗暗后悔,吐一声:“不好!”便要凝气于刀锋一线,霎时刀气横逸,急舞一团刀光,迎上了天涯九刀!断风一刀!霍心长笑一声,天涯九刀如刮起大地一片风云,挟着刀意、刀势、刀气,以沉龙刀劈出一刀!“天涯九刀”的第九刀!“当!”两刀相碰,必有一死!在两刀交击的一刹,一幅西方极乐三圣的本尊图,赫然投射在广场的虚空中。八十九种回力,已充斥在僧王与戒日僧之间。每一种回力都是一道气机,八十九道气机在五息内爆发……这是智隐长老当日的话。刻下,也成了戒日僧的写照。群雄何曾见过这般情景,更惊讶的是,戒日僧突然双腕尽碎,颓然坐倒地上。一败涂地!“本座佩服!”龙退之昂然傲立,说的却是由衷之言:“论武学造诣,本座自愧不如!”傲剑先生摇头苦笑,却是仍隐带轩昂器宇,气势非凡,道:“龙教主亦是一代豪杰,能屈能伸,是大丈夫所为。”两人对谈之际毫无敌意,就像两人已成了莫逆之交。龙退之淡淡看了戒日僧一眼,说道:“咱们三场搏击,各胜一场……”剩下的,当然是广场上最引人注目的刀道比拚!沉龙和斩敌,究竟孰胜孰负?——版权保留,非授权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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