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那声音道:“好说。咦,你旁边那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是谁?”“这是小女玮云,这是——”柳逸仙道。“我叫独孤樵。”独孤樵连忙说,此时浓重的杀气在他脑中突然开朗,反倒不觉得惶惑了。卢若娴在轿子里说:“想必那年轻人是你招的女婿吧,可惜他手无缚鸡之力。”“你胡说!”玮云的脸涨得通红。“这么说不是女婿。”卢若娴一阵怪笑,“那他的小命算保住了。听着,柳逸仙你拐骗卢某座前木叶女,罪当死;梅素素背叛师门,偷汉私奔,罪当死;连城虎口出秽言,对老身不敬,罪当死,这是原帐。但这帐你拖了二十年,这利息——就算十年一个吧,就将田归林和柳玮云当利息算入。连本带息,刚好以你五人之命勉强还清。柳逸仙,还等什么?这帐难道还要卢某亲手来取吗?”“哈哈哈哈!”连城虎突然一阵狂笑。“死到临头,你还笑什么?”卢若娴在轿子里喝道。连城虎道:“卢若娴,你的帐算得倒是很精,但只怕连某这双手不答应!”“哼!”卢若娴道,“春桃听令。”“是。”轿前四女中年纪稍长的少女走到轿前低首。“令你去将这第一笔帐给我收来。”卢若娴道。“是。”春桃应了一声,转身径朝连城虎走来。连城虎气极,大喝一声:“好,连某今天倒要看看你卢若娴如何将我收了帐去!”言罢“呼”的一掌,径向春桃面部击去。连城虎多年号称雷音掌,掌上功夫自然非同寻常,只见他一掌击出,豁然有声。春桃却面不改色,待掌风刚及门面,滴溜溜一个转身,人已飘到连城虎身后。连城虎一掌击空,立知有异,忙收回掌,身子随即一转,又是一掌击出。春桃没料到连城虎掌力如此雄浑,不敢硬接,飘然左移。连城虎大步跟进,又是一掌击出。春桃迫不得已,挥掌迎上。“啪”的一声,连城虎被震退一步。再看春桃,却被震退三步之多。连城虎哈哈大笑,道:“木叶四女,不过如此耳!”春桃脸涨的通红,“呛”的一声拔出剑来,叱声道:“看剑。”连城虎道:“连某今日就凭一双肉掌,会会木叶剑法。”言罢一掌挥出。春桃并不闪不避,一招木叶萧萧随之使出。连城虎不敢以一双肉掌硬碰三尺青锋,未等招式用老,右脚一绝,人已移到春桃左侧,招式不变,径自击出。春桃并不转身,手腕一抖,一招风起东南,剑自左面剌来。连城虎招式已老,来不及变招,被迫退一步。春桃得势不饶人,人随剑避,一招木叶向阳随之击出。连城虎遇险不惊,变掌为爪,径去夺那三尺青锋。春桃轻叱一声,招式不变,手腕一抖,身子随即一矮,剑锋自连城虎手臂穿过。“嗤”的一声,连城虎的左边胸襟已被划破一条半尺长的口子,血流了出来。“啊,血!”独孤樵突然叫了一声。春桃正欲跟进再刺,却被独孤樵的叫声怔住。随着叫声,独孤樵竟跳下椅子,一飘到了连城虎身前,将背对着春桃剑尖,道:“连城虎,你出血了?”那既关切又担忧的神色弄得连城虎又好气又好笑。“独孤小兄弟,你走开!”连城虎道。“你出血了。”独孤樵道。江湖人本来就是过着枕尸舐血的日子,独孤樵的话在如此场合岂不显得可笑。春挑于是叫道:“要命,你给我闪开。”独孤樵于是转过头来,望着面若寒霜的春桃道:“你要杀人吗?”春桃道:“你是谁?我要杀人关你甚事?”独孤樵道:“你真的要杀人吗?”春桃被他清澈明亮的目光弄得有些不自在,道:“他本来就该杀!”独孤樵道:“姑娘此言差矣,世上本无本来该死之人。”春桃道:“你是谁?”独孤樵道:“我是独孤樵。”春桃道:“请你让开,否则我要不客气了。”独孤樵道:“这么说你真的要杀人了,你要象杀兔子一样杀死他吗?”春桃诧异道:“杀兔子?”独孤樵道:“对,象杀一只兔子”春桃道:“也许象杀一只蚂蚁。”“那不行,”独孤樵道,“那肯定不行。”“为什么不行?”春桃道。“反正不行,”独孤樵说,“反正不行。”“那你是要伸手管这事了?”春挑冷冷地说,“亮剑吧!”“我没剑,”独孤樵道,“我也不会打架。”“那——”春桃一时不知该怎么说。“你背上背着的是什么?”那个冷冷的声音突然从轿子里传出来。“是我师傅给我的。”独孤樵从背上抽出松纹木剑,看了看,道,“这是木剑。”他的声音依然平静安祥,这使卢若娴觉得有些不解。因而她问道:“你师傅是谁?”“道悟,”独孤樵道,“他说他叫道悟。”木叶令主卢若娴在轿子里想了想,却不知道这道悟是什么来头,因此道:“这事与你无关,你退到一边去吧。”独孤樵不但没退,反而对春桃道:“你可别杀连城虎。”然后走到梯子面前,道:“你是谁?你怎么不出来?”卢若娴道:“我出来你会后悔的。”独孤樵道:“后悔?为什么你一出来我就要后悔?我不会后悔的。”“那好吧。”一个阴冷的声音道,紧接着,一个看上去年若四旬,却依然风韵犹存的女人掀开帘子飘了出来。“你就是独孤樵?”她问。“我就是。”独孤樵道,他看了看对方,粲然一笑道:“我不相信。”“你不相信什么?”她问。“我不相信刚才那声音是你发出来的。”“为什么?”“看你月貌花容,但那声音却冷冰冰的,让人听了害怕。”“那你就退到那边去,”木叶令主卢若娴用手指了指那四个抬轿的黑衣大汉后边,道,“本来凡见过我面的男人都得死,但我今天破例饶了你。你去吧。”“你要杀他们吗?”独孤樵用手指了指身后的柳逸仙等人。“他们本来就该死!”卢若娴道。“这话不对,”独孤樵道,“世间并无本来就该死的人。”卢若娴说着就是到大厅中央,对柳逸仙道:“还要老身亲自动手吗?”柳逸仙便站了起来,道:“帐在这儿,你来还吧。”独孤樵眼看不对,一飞身到了卢若娴和柳逸仙中间,大声道:“你不能杀他们,他们又不是兔子。”见他飘过来的身法,卢若娴不禁耸然动容道:“看不出兄弟竟是深藏不露的练家子。”“练家子?”独孤樵道,“什么叫练家子?”“少在老身面前装疯卖傻。”卢若娴冷冷地道,“你硬要插手此事吗?”“我不装疯卖傻,”独孤樵直视着木叶令主卢若娴,真诚地道,“你不能杀他们。”这一下弄得一向以冷酷著称的木叶令主有些茫然:“我为什么不能杀他们。”“他们不是兔子。”独孤樵道。“我不管他们是不是兔子,反正他们是罪有应得。”卢若娴道。“罪有应得?”独孤樵不解的问,“他们犯有何罪?”“你问问柳逸仙吧,”卢若娴道,“二十年前,号称白马书生的柳逸仙路过木叶山,被老身扣留,不料他买通贱女梅素素,逃窜至此,做了缩头乌龟。若非理亏,白马书生会是做缩头乌龟的人吗?”“那叫他把梅素素还你也就是了,”独孤樵道,“用不着把他们杀了呀!”卢若娴哼了一声。这时候梅素素道:“木叶婆婆,当年小女子与柳大哥离开木叶山到这儿来,完全是小女子的主意,与柳大哥毫无干系,请婆婆收了小女子这条性命,放过柳大哥吧!念素素曾追随婆婆多年,望答应小女请求!”“哼!”卢若娴道,“亏你还知我是木叶婆婆,难道你不知木叶山规吗?”“小女子甘受山规处罚。”梅素素道。“对,对,对。”独孤樵突然道,“木叶婆婆,她愿与你回去这就算了,你不要再杀柳逸仙他们了。”木叶婆婆并未看他,只冷冷地盯着梅素素道,“梅素素听着,本令主早已将你逐出山门,木叶山规对你并无约束了。老身今到此来,仅为雪木叶女被骗蒙羞之耻,你们拿命来吧。”“木叶婆婆,”独孤樵有些生气了,“说来说去你还是要杀他们呀?”“你再罗嗦连你一起杀了!”卢若娴道。“杀我可以,杀他们不行!”独孤樵平静地说。“你说什么?”卢若娴大惑不解地问。“杀我可以,杀他们不行!”“那你要管这事了。”“既然让我遇到这事,也就是天数使然。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因此我就代他们让你杀吧。”“你疯了吗?”“我没有疯。木叶婆婆你得答应我,杀了我你就不要再杀他们了,好吗?”“你见鬼啦!春桃、夏兰、秋菊、冬梅!”“听候婆婆吩咐。”“将这疯子拖一边去,待老身另行处置。”“是!”四位木叶女走上前来,不由分说架起独孤樵。“等一会儿!”独孤樵双手一挥,道,“木叶婆婆还没答应我呢。”随着他一挥手,木叶四女竟跌跌撞撞地各自退出三四步之遥。四女茫然对视。独孤樵恍然未觉,对卢若娴道:“木叶婆婆,你杀我我!已答应了?但你还未答应我不杀他们呢!”木叶令主脸色骤变,她见独孤樵毫不经意地一挥手就将轿前四女撑开,顿觉此少年功深不可测,便冷冷道:“那好,既是你要请死,老身答应你便是!”言罢一挥手,一股无形真气自掌中发出,直向独孤樵击去。“独孤兄弟!”柳逸仙大叫一声,飞身过来欲将独孤樵拉开。木叶婆婆哼了一声,左掌轻轻-挥,竟将柳逸仙偌大个身子如同皮球似的击飞出去。柳逸仙翻身落地,那掌风的余威犹自将他迫得腾腾腾退了三步方才立稳。他不敢抬头看独孤樵,他知道一个丝毫不谙武功的人在木叶令主的掌风之下不变成肉酱才怪呢!然而奇迹发生了。独孤樵依然好生生地站在那儿,且面露一种平和安祥的,笑容。“那么木叶婆婆答应我了?”独孤樵道。别说柳逸仙他们,就连木叶令主也骇然色变。她已发出八分功力,她自信江湖上能接住她八分功力的如凤毛麟角,然眼前这少年呢,八分功力发向他竟泥牛入海,消逝得无影无踪,甚至连衣角也未曾掀动。木叶婆婆阴沉着脸,将全身功力凝聚在右掌,一掌向独孤樵劈出。“这么说木叶婆婆是答应我了!”独孤樵依旧是手没挥脚没抬,笑吟吟地站在那儿:“木叶婆婆可以来杀我了。”他说这话本是一片至诚,但在木叶令主耳里却极不是滋味,她以为他是故意奚落她,便嗖的一声从腰间拔出剑来,喝道:“今天若不宰了你,老身从此也不用在江湖上混了,小子,你亮剑吧。”“你是说我吗?”独孤樵问道。这话听在木叶婆婆耳里依旧是极大的轻蔑。她的脸色铁青,道:“小子,你死定了,亮剑吧!”“好吧,”独孤樵不知木叶婆婆为何突然如此震怒,使小心翼翼地道,“你叫我亮剑我就亮剑。”言罢从背上抽出松纹木剑来,笨拙地拿在手里。“发招吧。”木叶令主沉声道。“是你要杀我,又不是我要杀你,你过来吧!”独孤樵平静地说。“好!老身有僭!”木叶令主未等把话说完,便手挽剑花,向独孤樵飞身扑过去。一片剑光顿时包围了独孤樵。玮云吓得用手蒙住了眼睛,如果说刚才因为天知道的原因独孤樵侥幸未死在木时婆婆的掌风之下,那此时他是死定了。江湖上能在木叶令主卢若娴剑下走完三招的并不多。木叶十三剑太过狠辣!适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雷音掌也不过在春挑剑下走过两招。春桃还只是木叶令主轿前四女之一!柳逸仙等人痛苦地低下了头。此时他们若奔上前去,也不过是做卢若娴的剑靶罢了。一声铁剑和木剑的撞击声。一声木剑坠地声。之后一切静止。静。静得象空气已经凝固了一样。剑光消失了。柳逸仙等人抬起头来,相信映入眼帘的只会是一个倒在血泊中的少年。但是没有血。刚才木叶婆婆手中的剑,此时却转到了独孤樵手中。木叶令主面若死灰地站在他面前。独孤樵茫然地看看木叶令主,又看看手中的剑,喃喃道:“木叶婆婆,我——”木叶婆婆一转身,冲木叶四女颓然一挥手,怒声道:“后会有期。”独孤樵连忙将剑递过去,道:“木叶婆婆,还你的剑。”木叶婆婆看着他。眼前还是那一张真纯的脸。良久。木叶婆婆接过剑,轻轻一抖,竟用内力将剑震断。独孤樵“啊”了一声。木叶令主看着他,道:“老身技不如人,甘受此辱,少侠能否见告尊师是何人?”“尊师?你是问我师傅吗?”“少侠不说也罢。”“不,我可以说的,我师傅叫道悟。他说他叫道悟。”可江湖上从未听到这样一个人。但他一脸真诚,不像是撒谎。罢了罢了,木叶令主颓然叹了一声,转身欲走。“木叶婆婆,”独孤樵突然道,“请等一等。”“少侠有何吩咐?”“你不再杀他们了吧?”用手指指柳逸仙等人。“有少侠在此,老夫怎会再来自取其辱。”“那以后你也不杀他们了吧?我不会在这儿久住,我还得去找我父母。”“少侠父母何人?”“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哦。”“你不会再来杀他们了吧?”“少侠的意思——?”“请你别杀他们,他们不是兔子,不应该随意杀的,没有一个人是该杀的,婆婆你答应我吧?”木叶令主长久的注视着他。这是一张并不奇特但格外端庄的脸。看上去像从未受过人世熏染的婴儿,那眼睛清澈透明,传达出无限的真诚和爱心。像是有一阵和风从心头徐徐拂过,所有江湖上的凶杀寻仇争强好胜之心顿时荡然无存,眼前是一派祥和宁静,鸟语花香。木叶婆婆多少年来始终冰冷如霜的脸庞上渐渐露出了一丝笑容。“好吧,”她说,“我答应你。”转身欲走。“木叶婆婆。”独孤樵又道。“少侠还有什么吩咐?”木叶婆婆立足转身道。“木叶婆婆你真好,”独孤樵真诚地说,“我喜欢你。”木叶婆婆看着他,心里涌起一阵突如其来的温馨。“真的,我喜欢你,木叶婆婆。”“多谢少侠。”独孤樵道:“木叶婆婆,梅素素原来是你的徒弟吗?”木叶婆婆叹了一声道:“是的。”“那让她还做你的徒弟好吗?”“……”柳逸仙突然道:“素素,还不快拜见师傅。”梅素素连忙过来,无声地跪在木叶婆婆面前道:“弟子梅素素叩见师傅。”木叶婆婆看看跪在面前的梅素素,又看看独孤樵。良久。终于弯下腰道:“徒儿请起。”木叶婆婆和梅素素眼里都闪现着泪花。玮云也连忙过来拜道:“玮云拜见师祖。”木叶婆婆伸手挽起玮云,抚摸着她一头秀发道:“今年几岁啦?”玮云道:“十七,木叶婆婆,不,师祖,你刚才那剑式可真好看,你老人家教我好吗?”木叶婆婆笑笑,转头对立在轿前的春桃等人道:“还不过来拜见师姐。”木叶四女连忙喜孜孜过来道,“春桃、夏兰、秋菊、冬梅拜见师姐。”“师妹们免了,”梅素素道,“逸仙,还不快上酒给师傅接风。”少顷,酒菜喷香,木叶婆婆自是坐了首席,她拉独孤樵坐在左首,又拉玮云坐在右首。柳逸仙夫妇坐在主位。连城虎左胸伤口已包扎妥当,和田归林及轿前四女坐在下首陪席。柳逸仙端起酒来,道:“今日素素得以重归师门,咱们为木叶婆婆干一杯。”众人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独孤樵左右望望,见众人都看着他,连忙也端起来,但刚喝了一口,就被呛得直咳嗽。他的脸涨得通红。玮云抿嘴直笑。柳逸仙端起酒杯又道:“咱们得有今日,幸赖独孤兄弟一力玉成,让咱们为独孤兄弟敬上一杯。”众人又一饮而尽。独孤樵不知该怎么说才好,端起面前杯子,却怎么也不敢再去尝那辛辣之物,顿时窘迫不安。柳逸仙哈哈一笑,道:“独孤兄弟不会喝酒吗?”“我,我,”独孤樵满面通红,“我从来没见过这东西。”“那好,就让独孤兄弟以茶代酒吧。”一挥手:“上茶。”下人立时端来一玉盘,上有七杯芬芳四溢热气腾腾的香茶。“这我会喝,”独孤樵高兴地说,伸手端起茶杯,一连将七杯茶水全喝了,道,“有点苦。”全都奇怪地看着他,待他说声“有点苦”之后,皆哈哈笑了起来。木叶婆婆因而侧身道:“小兄弟自何而来?”“山洞,”独孤樵很高兴木叶婆婆的问话使他从窘境中解脱出来,便道,“我和师傅住在一个山洞里。”“你没有离开过山洞吗?”“从来没有。”“这就难怪了。”停了停,木叶婆婆又道,“那你干嘛下来?”“师傅说他要消逝了,叫我来寻亲生父母。”“哦。”“你没有父母吗?”玮云伸过头来好奇地问。“有的,”独孤樵道,“师傅说任何人都有父母的。”“你要去找他们吗?”“嗯,师傅要我一定要找到他们,叫我再也不要回山洞去了。”众皆黯然。“为什么?”“不知道。”“独孤哥哥,我和你一起去找你父母,行吗?”“好的呀。”玮云将头转向柳逸仙和梅素素道:“爹爹,娘,我要和独孤哥哥去找他父母,行吗?”柳逸仙看看素素,笑道:“你去吧,只怕独孤兄弟嫌你烦呢。”“不烦不烦。”独孤樵连忙说。完全不谙世事。尽皆笑了起来。木叶婆婆道:“待老朽回木叶山拾掇停当,便来追随少侠,以助少侠一臂之力如何?”“多谢婆婆,”停了停又道,“婆婆,看你年纪又不老,你干嘛自称老朽?”木叶婆婆道:“独孤少侠看老朽有多少年岁?”“顶多四十。”独孤樵道。木叶婆婆大笑起来。独孤樵愕然看着她。“师父驻颜有术,已经六十多了,”梅素素转头望着木叶婆婆:“师傅,徒儿没记错吧?”“亏你还记得,”木叶婆婆咕咕笑道,“老身虚长六十有二了。”“啊?”独孤樵惊诧无比。宴罢。木叶婆婆立起身来,道:“老身一生从未如今天这般高兴,重得徒儿,又得识独孤小友,老身这就告辞回木叶山,待一切安排妥当,便来追随独孤少侠前后。”梅素素道:“师傅住一两日再走吧。”“不了,早一日晚一日本来一样。春桃,走。”“是。”轿前四女恭身道。木叶婆婆率先飘然而出,轿前四女紧随其后。四轿夫看着空荡荡的轿子,不知如何是好。幸亏木叶婆婆的声音遥遥传来:“老身自此之后不再坐轿了,素素,将那轿留与玮云吧,嗬嗬嗬嗬……”待笑声停,人已在二里开外了。四轿夫一拱手:“告辞。”寻声追去。玮云脸庞一红,钻进梅素素怀里,羞涩道:“娘,师祖取笑孩儿。”梅素素搂着女儿,看了一眼正望着门口发呆的独孤樵。又望着丈夫,笑道:“师傅那脾气一点儿也没改。”柳逸仙笑笑,然后对独孤樵道:“独孤少侠。”独孤樵转过身来,看着柳逸仙道:“你有什么事?”柳逸仙道:“独孤少侠请坐,老朽有话与你说。”又招呼连城虎和田归林:“二位兄弟也请坐,愚见有话与二位兄弟商议。”大家入坐。独孤樵道:“木叶婆婆真好,只是她怎么说走就走了呢?”“她就那脾气,”柳逸仙道,“独孤兄弟,你从未见过令尊令堂吗?”“令尊令堂?”“就是你父亲和母亲。”玮云快嘴插道。“哦,”独孤樵豁然而解,认认真真地道,“我从未见令尊令堂。”他的回答弄得大家都笑了起来。“你们笑什么呀?”独孤樵迷惑地问玮云。讳云道:“别人说你父母是令尊令堂,你要说呢,就是——嗯,家父家母。”“那我从未见过家父家母。我从来就是和道悟住在山洞里的。”“你师傅对你说起过令尊令堂的事吗?”柳逸仙道。“他从来没有说起过。”“那就——”柳逸仙沉吟道,“那就有些麻烦了。”“不麻烦,反正一切都有天数来定,该找到时终归会找到的。”独孤樵满有把握地说。“那是——”柳逸仙笑笑,又对连城虎和田归林道:“愚兄想让二位兄弟陪在独孤少侠前后,以助一臂之力,不知二位兄弟意下如何?”“行。”连城虎道。“但是大哥,”田归林道,“这柳家寨——?”“有我和素素在这儿就行了。”柳逸仙道。“但凭大哥吩咐。”田归林道。“那二位兄弟就请劳烦一趟,陪独孤少侠找寻父母。独孤少侠看起来阅世未深,不知江湖风波险恶,望二位兄弟——”“大哥,没说的。”连城虎大声道,“我们柳家寨得有今日,全赖独孤少侠所赐,兄弟我若不帮少侠寻到父母,就不回柳家寨来见大哥。”柳逸仙道:“二弟说得好,柳家寨得有今日,全赖独孤少侠所赐,望二位兄弟将独孤少侠当作愚兄,全力相助。”连城虎和田归林同声道:“兄弟省得。”独孤樵见他们说了半天,原来是叫连城虎和田归林陪着自己,不禁高兴起来,道:“你们两个要跟我走吗?”连城虎和田归林道:“正是。”玮云连忙道:“还有我呢。”独孤樵笑了起来,道:“那太好啦,咱们现在就走吧。”柳逸仙道:“少侠何必急此一时,今晚在此安寝,明日再走不迟。”“安寝?”独孤樵道。“就是睡觉。”玮云道。独孤樵看看天色已晚,便道:“那好,咱们这就睡觉。”言罢爬上桌子,顺手抓一方凳枕着,倒下和衣而卧。众人一愣,随即恍然明白,不禁相视一笑。玮云便抿嘴过去拍拍他,道:“这儿怎么能睡。”“这儿不能睡吗?”“这是饭桌,睡觉要到床上去。”玮云笑着道:“走,我带你去。”又对柳逸仙道:“爹爹,我带他到厢房好吗?”柳逸仙道:“好吧。”玮云对独孤樵道:“你跟我走。”望着二人背影从门口消失,梅素秦道:“这孩子什么也不懂,象张白纸似的。”“是啊,”柳逸仙看着连城虎回归林二人,道:“二位兄弟要多教教他。对了,小女玮云也甚不懂事,还望二位兄弟多费心了。”独孤樵和玮云走出大厅,已是暮色苍茫时分,庭院里有夜来香的浓郁香味。独孤樵深吸了一口,道:“好香。”“那是夜来香。”玮云道。“真好闻,咱们去看看好吗?”“好,”玮云道,“哎,我该叫你什么?”“我叫独孤樵,我告诉过你的。”玮云噗哧一笑,道:“以后我就一直叫你独孤哥哥好吗?”“好,就叫独孤哥哥吧。走,咱们去看夜来香。”二人奔到庭院深处的一株夜来香旁,独孤樵将鼻子对着花朵闻了闻,道:“隔远点更香。”停了停,又道:“哎,怎么什么东西都有名字,你怎么知道它叫夜来香?”“它本来就叫夜来香嘛。”独孤樵“哦”了一声,随即又道:“刚才你们让喝的那东西是什么?简直辣得要命。”“那是酒。”“为什么要喝酒?又辣又呛,一点儿也不好喝。”“高兴了就要喝酒的。”“是吗?那我现在很高兴,咱们现在就去喝酒。”“走,去喝酒。”二人走进厢房。房间清洁雅致,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独孤樵诧异地四下打量。“这就是睡觉的地方吗?”独孤樵问,好奇地用手摸摸柔软的被子。玮云道:“是啦。”一使女进来问道:“小姐,老爷叫我——”“小菊,去拿一壶酒来。”“酒?”“叫你去你就快去。”“是,小姐。”少顷小菊端着一壶酒进来。“现在就喝吗?小姐?”小菊问道。“现在就喝,因为我现在很高兴。”独孤樵抢着道。小菊看着他,有些疑惑不解。“这是独孤哥哥,”玮云道,想了想,又道:“你就叫他独孤少爷好啦。”“是,小姐。”小菊为二人斟上酒,道:“小姐,独孤少爷,请喝酒。”玮云端起杯来,道:“独孤哥哥,我敬你一杯。”一饮而尽。独孤樵端起杯子,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道:“辣得到死。”“多喝几口就不辣了。”玮云说。“真的吗?”“真的。”“那我多喝几口。”憋着气,一口将杯子喝干,咂咂嘴,道:“还是辣。”小菊抿嘴一笑,又为二人斟满酒杯。二人便一杯接一杯地喝了起来。七八杯之后,独孤樵感到有些飘然,舌头也似乎渐渐大了起来。他一生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他觉得舒服极了,结结巴巴地道:“我真,真高兴。”“是,是吗?”玮云道。“是,真,真高兴。”“小菊,”玮云道,“你去吧,我和、和独孤哥哥自己喝,才,才清静。”“是,小姐。”小菊笑着走了。玮云和独孤樵二人自斟自饮,待一壶酒将尽时,二人皆醉,颓然倒伏案上,沉沉睡去。醒来时已是太阳高照,独孤樵揉揉眼睛,不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玮云还伏在桌上,发出轻微的鼾声。独孤樵推推她,她立时醒来,道:“独孤哥哥。”“我们怎么啦?”独孤樵问。玮云使劲摇摇头,方才想起昨晚的一切,便道:“我们醉了。”“醉了?”“酒喝多了就会醉的。”独孤樵“哦”了一声,想:酒这东西可真奇怪。这时小菊笑吟吟地走进来,道:“老爷叫独孤少爷到议事厅去。”“好,”独孤樵道,“咱们这就去。”“独孤哥哥,你还没洗漱呢?”玮云道。“洗漱?”“小菊,你带独孤哥哥去洗漱。”玮云道。“是,小姐,”小菊道,又向独孤樵,“独孤少爷请随我来。”率先走出,独孤樵紧随其后。到一洗漱间,小菊将毛巾弄湿了帮他擦脸,独孤樵忙道:“我自己来。”认认真真地洗了脸,漱了口。另一使女捧着一套白色行头过来,道:“小菊,老爷吩咐让独孤公子换上这套衣衫。”“是,”小菊道,转向独孤樵,“少爷请宽衣。”“干什么?”“老爷吩咐公子换这套衣衫。”“好吧。”独孤樵道,“我自己来。”小菊一笑出去。独孤樵换了衣衫,将原先穿的那套破旧衣服卷成一团集在手上,推门出来。站在门口的小菊只觉眼前一亮,不禁“啊”了一声。“你怎么啦?”独孤樵奇怪地问。小菊脸一红,低首道:“公子你好俊。”独孤樵“哦”了一声,道,“咱们去见柳逸仙吧。”小菊觉得他直呼老爷其名甚是不礼貌,不禁看了他一眼。“公子请随我来。”独孤樵一进大厅,厅内人尽皆觉得眼前一亮。真应了人靠衣装马靠鞍这句古话,独孤樵换了衣衫,恰似玉树临风,给人一种飘逸俊雅之感。不等众人说出话来,独孤樵便大声道:“昨晚我高兴了就喝酒,喝酒就喝、喝醉了。对,就是醉了。”“醉了?”连城虎哈哈大笑起来。“对,玮云说是醉了,真好玩儿,我什么也不知道,就是醉了。”恰好玮云亭亭进来。独孤樵一指,道:“她也醉了。”玮云脸一红,道:“爹,娘。”柳逸仙痛爱地责备玮云道:“独孤公子从未喝过酒,偏偏你调皮,一点事儿也不懂。”“没有,没有,”独孤樵连忙道:“是我自己要喝的,我高兴了就喝酒,喝酒就醉了。”讳云感激地看了独孤樵一眼,但这一看,她的目光就被牢牢地吸住了。这哪儿是昨天那个独孤樵,却另是一个浊世独立的翩翩美少年。看得柳逸仙和梅素素微笑点头。玮云道:“独孤哥哥,你好俊哇!”独孤樵很不自在地道:“小菊也这么说。”柳逸仙道:“独孤公子。”独孤樵道:“你要说什么?”柳逸仙道:“老夫本欲留公子多住几日,怎奈公子还得找寻令尊令堂,这可耽搁不得,因此——”“对,我得走啦。”独孤樵道,又转向玮云和连城虎、田归林,道,“你们和我一起去吗?”连城虎道:“我们和少侠一起走。”“那太好啦,走吧。”柳逸仙一笑道:“请。”独孤樵率先走出大厅,众人紧随其后。玮云道:“爹,娘,孩儿走啦。”转身离去。柳逸仙一拱手:“保重!”——扫校独家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