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笑月召集顺化的后妃嫡庶诸皇子,文武百官,便在太和殿上,宣读皇帝“遗诏”:
广布神式,法天应民,诏曰:皇长子承麟深肖朕躬,合当继位,因其年幼,着命洪王陈近南摄政辅佐,总领天下兵马。钦此。
陈近南随即手牵吴承麟,登上龙椅。
那吴承鳞不过六岁,还是个奶声奶气的小娃儿,根本没法爬上龙椅。
陈近南遂将吴承麟抱在怀中,自己坐了上去。
顺化的后妃见状,面面相觑,却不敢稍有异议。
陈近南即道:“新皇继位,改明年为太平元年,众卿参拜!”
殿上群臣于是三拜九叩。
对陈近南而言,表面上大家拜的是他怀中的吴承麟,骨子里,何尝不是在拜他呢?
继位大典进行了将近一个时辰……
吴承麟不耐烦地抬头问道:“摄政王,我、咳,朕可以下去了么?”
陈近南笑:“就快可以了。”
吴承麟嘟着小嘴又问:“怎么还没完哩?”
陈近南道:“就快完啦,陛下,等你下了台,我才要开始哩,我必须留下主持政务。”
这段对话本是出自无心,可是听在后妃们的心里,格外剌耳。
退朝后,陈近南回到洪王府中。
王府门前冠盖云集,车马络绎不绝,百官们无不急着前来巴结。
胡如印自然抢着做第一个,还带来了无数的珍贵礼物。
看完礼单,陈近南皱眉道:“我的舅爷,你都官拜内大臣了,还搞这些做什么呢?”
胡如印道:“这些不是我搞的,是江南的士绅们搞的,聊表敬意嘛。”
陈近南促狭笑问:“是么?我看,是他们托你带来行贿,想要买个好官爵的吧。”
胡如印赶紧跪拜道:“属下不敢,属下不敢。”
陈近南将之扶回座位,又笑:“老实告诉你,我呢,出身乡野、长于江湖,这种下三滥的奸诈把戏,看得比谁都多、都透,玩得也比谁都行,你呀,少在我面前玩这一套啦。”
胡如印哭丧着脸,不知该从何说起。
陈近南凑近道:“对了,小雪他们母子还好么?”
胡如印道:“都好,孩子们愈来愈大了呢。”
陈近南扼腕道:“怎不把他们接来哩?”
胡如印道:“她……她说不想来。”
陈近南问:“为什么?还在生我的气么?”
胡如印苦笑:“大概、大概是听说你又纳了新王妃(指耿雨呢),所以她闹性子啦。”
陈近南悟道:“是哟,我倒忘了这层,唉……”寻思又问:“那音音她们母子呢?也好么?”
胡如印道:“也都好,就是……唐赛儿要带她们母子回关西啦。”
陈近南惊得跳了起来:“回关西?那个泼妇!她怎么可以这样?音音虽不是我老婆,可允明是我儿子呀。”
胡如印道:“您别担心,她说会取道北京,让允明见你一面。”
陈近南没好气道:“我要见自己的儿子,怎么还得要她允许,啧,真是XX你个XX。”
又问:“唐赛儿有说什么时候吗?”
胡如印沉吟:“只说大约在年底,没说确定的日期。”
“年底?”陈近南叹了口气:“好吧,我就待正北京,等到年底。”转对胡如印吩咐:“小雪那头,可得劳烦舅爷帮我多说好话,劝解劝解,毕竟我跟她是夫妻,老跟我这样子呕气,也不是办法嘛。”
胡如印拱手应道:“这个当然,我一定倾力调解。”
秋去冬来,一岁又过,转眼已是太平元年。陈近南二十岁。
这日早朝时分,陈近南照例抱着吴承麟听政,由于天气寒冷,吴承麟穿裹得跟个粽子似的,躺在陈近南怀中打他的瞌睡,而陈近南也不好过,他是个南方人,哪能忍得北方寒冷,冻得双脚直抖,把吴承麟抱得紧紧地来取暖。
太和殿上的龙椅中,就坐着这一对君臣,彼此依偎。
且看群臣陆续上奏国是,陈近南懒洋洋地应对着,心底想道:“你娘哩!这皇帝还真不是人干的,大大小小的屁事,全都报到了这里。”
瞥了怀中吴承辚一眼,又想:“胖小子,你倒好,睡得可甜啦。”转念又想:“就不知我家允明,现时怎么样啦?”转念又想:“干!唐赛儿那家伙,讲好去年年底来北京一趟,结果却爽约啦,可恶,你爸一定派人去关西找你!”
此时,胡如印出班奏道:“臣启陛下、摄政王殿下,今有文武群臣一百余人,连名上奏折子一份在此,请陛下、摄政王殿下过目。”
陈近南摆了摆手:“呈上来。”
一名太监赶下去接过,快步回台,捧递而至。
陈近南打开一看,折子的内容,乃是群臣要求吴承麟禅让皇位的奏章,禅让的对象,当然就是陈近南自己罗。
胡如印笑笑:“陛下、殿下,这都是百官的意思,也是天下百姓的意思。”
陈近南投向笑月以征询的目光,心里问道:“这是不是你的意思?”
笑月明白,旋亦出班,拜道:“臣等伏乞殿下,心怀亿兆生灵,以江山社稷为重,接受今上禅让。”
群臣也哗啦啦地跪了满殿,齐声应道:“大洪代周,中兴华夏,大洪代周,中兴华夏……”声声整齐而不绝。
经过数月来的整肃,前清与吴周的遗臣,悉数都被笑月排除,朝堂剩下来的,全是支持洪王陈近南的人,他们若非出身洪门,就是笑月经营河南、山东时的旧属,无不希望大洪朝取代吴周建国。
也是时机成熟,笑月才会选在今朝,发动群臣劝进。
吴承麟被喊声吵了醒来,揉着惺忪睡眼,抬头问道:“好吵哟,他们在喊什么?”
陈近南苦笑:“他们喊着要你把皇位让给我啦。”
吴承鳞扁嘴又问:“喔?皇位可以让的么?”
陈近南看着对方那张可爱、天真的小脸蛋,突然于心不忍,犹疑不语。
笑月早就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现陈近南犹疑,旋对龙椅旁的太监使了眼色。
那名太监姓杨名汤,是吴承鳞的近侍,早被笑月收买了。
杨汤走近吴承鳞,柔声应道:“主子,皇位是可以让的,让了皇位,以后你就不必每天早起,可以躺在被窝里睡觉啦。”
吴承麟听了很是受用,他最恨每天早起、忍着寒冷上殿早朝了,于是乎跳下龙椅,摘下皇冠,递给陈近南说道:“让给你啦,摄政王,我不做啦,让你做吧。”
笑月赶紧喊道:“大洪皇朝万岁!”
群巨大喜,立刻跟着也喊:“大洪皇朝万岁!大洪皇朝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又是声声整齐而不绝。
吴承麟噘嘴道:“我都让了,他们怎么还吵呢?”
杨汤抱起他道:“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睡觉,你说好不好呀?走。”就这样,将吴承麟哄了离开。
昭和太后(顺化的皇后)听说了早朝的事,急召吴承鳞询问。
杨汤于是抱着吴承麟参见。
昭和太后问道:“杨汤,今日早朝,陛下当众将皇位禅让给了摄政王,真有此事?”
杨汤道:“奴才回太后的话,陛下就在这儿,您何不问他呢?”
昭和脸色顿变,心想:“这个狗奴才,竟敢跟我这样说话。”转朝吴承麟招了招手:“陛下,过来,过来母后身边。”
吴承麟晃着两条袖子,摇摇摆摆跑了过去,投入昭和怀抱。
昭和拨拨他的头发,好言问道:“你把皇位让给人家了么?”
吴承麟咧开大嘴笑笑:“对。”
昭和陡然暴怒:“糊涂!皇位是可以让来让去的么?”
吴承鳞给这一吓,当场哭了,转身躲回杨汤身边。
昭和手指门外:“去!去告诉摄政王,你刚说的不算,把皇位要回来,去呀!”
吴承麟哭得更厉害了。
杨汤一面抚慰吴承麟,一面冷笑道:“君无戏言,刚才陛下禅让的话,可是当众说的,岂能更改。”
昭和道:“摄政王就这么听从一个六岁孩儿的话?岂有此理!”
杨汤笑道:“说得好呀,洪王爷手握天下兵马,战功彪炳,权倾天下,就这么听从一个六岁孩儿的话,确实岂有此理。”
昭和气得发颤道:“你--好你个杨汤,你的心给狗吃啦!”
杨汤站了起来,抱起吴承麟道:“奴才的心没被狗给吃了,倒是给了洪王爷啦,这叫识实务者为俊杰。”
昭和呼喝道:“来呀!把这个背主的奴才,给我拿下!”
宫门外立时抢入了几名勇壮太监,不过他们并未答应,反而看着杨汤后命。
杨汤即道:“庞丞相口谕,尔等须得善待前朝太后、逊帝(退位的皇帝),保护他们的周全,立将前太后等人送出宫外,好生安置。”
那几名勇壮太监齐声应道:“遵命!”
昭和惊道:“你们……大胆!你们想干什么?”
杨汤不答。任由属下驱赶昭和太后、各房嫔妃、各房皇子皇女与若干女戚,众于宫外庭中,带往别处。
昭和朝着吴承麟直呼:“把孩子给我!把孩子给我!杨汤!求、求求你,把孩子给我……”
杨汤紧抱着吴承麟冷笑,而吴承麟,也紧抱着杨汤发抖。
同一日正午,笑月指挥群臣筹画禅让大典,将准备已久的势头抖弄开来。
皇宫内外张灯结彩、京城四处热闹庆祝。
陈近南在王府里试穿龙袍,准备风风光光地进宫登基,心情亦甚喜悦。
“嗯,好看,十分合身。”
站在落地镜前一照,陈近南的高大健壮,配上黄底绣龙镶彩玉的龙袍,显得愈加英姿焕发。
怪不得笑月赞道:“您穿龙袍,比吴世琮得体多啦。”
一干衣匠、俾女都笑和。
陈近南道:“笑月呀,你开始拍我马屁啦,这不好哟。”
笑月道:“登基之后,您就该自称为‘朕’,我就该称您‘陛下’,至于拍马屁的话,将来您听不完啦。”
这触动了陈近南的心弦,陈近南摆手示意众人道:“你们暂且退下,我跟丞相,有话要谈。”
一干衣匠、俾女遂退。
笑月道:“怎么?”
陈近南吁了口气,道:“我怎么觉得,这一切,好像来得太快啦。”
笑月笑道:“原来是为了这个,哈哈,我还以为怎么了呢。”
陈近南道:“今日早朝,陛、吴承鳞那娃儿,就这么稀哩呼噜地让出皇位,你不觉得,稍嫌儿戏了么?”
笑月道:“拥天下所需者,不外乎人心与兵权,而今兵权尽在您的手里,人心虽未齐全,却也不会向着吴家,您取天下,就跟探囊取物一般容易,吴承麟那娃儿让与不让,原本就不是个关键。”
陈近南于焉释怀:“也对,也对。”寻思又问:“你,打算怎么处置吴承鳞母子一家?”
笑月道:“发配到台湾去,交给施琅,好生照顾。”
陈近南疑道:“你,该不会杀他们吧?”一顿,复道:“笑月呀,有些事情,不必做得太绝呀。”
笑月道:“您就要登基了,一旦做了皇帝,太绝的事,还会少做了么?”
陈近南沉吟道:“我害怕的,正是这样。”
笑月道:“你曾说过,这是你的命数,躲不开也少不掉,既然如此,你又何苦多虑?好好干就是啦。”
陈近南静默良久后,点了点头。
笑月笑道:“这才对嘛。”旋自怀中掏出数份奏章,“来,我已拟定了一份施政纲要,请您过目。”
二人于是对坐于房内,开始讨论起来。
同一日正午,洪王府中。
云丝鹊叫来王府专用的大夫问话。
这名大夫原是宫廷御医,只因洪王府权倾天下,早把宫廷当作自己家了,也就把他给聘了过来。
话说,昨晚陈允藏受了点寒,今早大夫到府诊视,云丝鹊为了表示关心,事后将他留下探询。
大夫答道:“回禀娘娘,五主子没事啦,只消服点怯寒温补的药,也就行啦。”
云丝鹊点头道:“是呀,南妃(耿雨呢的封号)这个儿子早产了两个月,难免体弱多病。”
大夫怔然道:“娘娘记错了吧,五王子并非早产啊。”
这下子轮到云丝鹊怔然了:“你说什么?五王子并非早产?你没看错?”
大夫应道:“绝没看错。五王子现今还不足四个月,若真是早产两个月的婴儿,卑职是不可能断不出来的。”
云丝鹊若有所悟道:“王爷嫔妃众多,定是本宫记错了、记错了……”摆手笑谓:“有劳您啦。”
一名俾女赶紧递上诊金。
大夫恭敬接过:“多谢娘娘。”旋即退离。
云丝鹃心想:“近南是在去年元月纳的耿雨呢,照说,允藏最快也该在十月才能出世,可他明明是去年八月底生的呀,如果不是早产,那就是有鬼了……”
转念又想:“耿雨呢是地藏王做的媒聘,强行许配给近南的,莫非地藏王菩萨明知有鬼,却还故意隐瞒不说?”
登基大典在即,云丝鹊也不好去揭这件丑事,只得压在心底。
吉时一到,禅让(登基)大典如时举行。
其间的繁文耨节与隆重盛大,也就不必细述。
礼罢,陈近南身着龙袍,端坐龙椅,接受文武百官三拜九叩,各国使节献礼朝贺。
随即说道:“朕,今日荣登大宝,除了天命神授,主要还是倚仗众卿的帮忙,尔后新朝新气象,还希望诸位继续努力,不要懈怠。”
群臣打恭作揖齐道:“臣等自当戮力以赴,毋懈毋怠。”
陈近南干咳一声,清清喉咙,续道:“传旨!朕即位为神鉴皇帝,改明年为神鉴元年。”
群臣齐道:“吾皇万岁。”
陈近南续道:“庞笑月听旨。”
笑月出班拜道:“臣在。”
陈近南道:“庞卿功勋无人可比,至高至钜,原封爵位之外,另赐免死金牌、尚方宝剑各一,加赐‘乘马进宫,佩剑上殿,参拜不名,入朝不趋’殊荣。”
笑月道:“谢主隆恩。”
陈近南续道:“赏庞笑月黄金一百万两,采邑一百万户,童男童女一千名,豪宅十栋,良田万顷。”
笑月笑笑:“谢主隆恩。”
群臣亦笑。陈近南是把顺化赏给他的一切,转手给了笑月。
陈近南续道:“菲力奇格听旨。”
菲力奇格出班拜道:“在、臣在。”
陈近南道:“擢奇格为西洋大学士,与庞卿、胡卿(胡如印)同为内大臣,辅佐朝政。”
菲力奇格应道:“感谢皇帝。”
陈近南于焉摆手,示意庞、奇二人起身归列。
隔了一隔,复道:“内阁三大臣外,再依庞卿所拟,设立大理寺供民众翻案,设立御史台督察百官,设立谏院督察朕,如果朕有什么不对,大夫们可以任意抨击,无论对错,朕,决不加罪。”
隔了一隔,续道:“除了文宫与言官(言官泛指上述三个机构的社会清流),还得要有武官嘛,咳,五路元帅听旨!”
吴六奇、图海、施琅、丹多义律与包力士出班拜道:“臣在!”
陈近南道:“由吴六奇负责京师防务,担任步军统领衙门总督,兼任九门提督,原封爵位之外,加赐免死金牌,并‘乘马进宫’与‘佩剑上殿’殊荣,再赏黄金十万两。”
吴六奇道:“谢主隆恩。”
陈近南续道:“谕令你即日南下,整编天下十八行省的步军,汰弱留强,各省止留八千,设一总兵管理,直隶省与京师则各八千,京师的这八千人,必须是嫡系部队的精锐,饷加三倍,统称禁军。”
(注:依正史记载,清初关内共分十八行省,其中湖广改成湖南与湖北,此处比照之。)
吴六奇道:“臣,领旨。”
陈近南续道:“丹多义律与包力士尚无爵位,今朕册封二人一等公爵,加赐免死金牌,再赏黄金十万两。”
丹多义律与包力士道:“谢主隆恩。”
陈近南续道:“限期丹多义律与包力士汰除多余兵马,各将所部两万,分驻丰台大营与西山大营,保卫京师。”
丹多义律与包力士道:“臣等领旨。”
陈近南续道:“图海,封你为一等公爵,加赐免死金牌,再赏黄金十万两,并领太子太保衔。”
图海道:“谢主隆恩。”
陈近南续道:“谕令你即日召集我军驻扎各地之骑兵,汰弱留强,编成四万,带往关西兰州驻扎,严防准葛尔人侵袭。”
图海道:“臣,领旨。”
须臾,陈近南问道:“施琅,你在台湾,一切可好?”
施琅答道:“回陛下的话,一切都好。”
陈近南点头道:“朕也封你为一等公爵,扶正为驻台提督,加赐免死金牌,再赏黄金万两,你在京城小憩数日后,再回台湾。”
施琅道:“谢主隆恩。”
陈近南于焉摆手,示意五路元帅起身归列。
隔了一隔,复道:“此外关于六部尚书、侍郎,以及十八行省督抚的人选,就由三位内臣与五位元帅细细斟酌,上奏给肤,朕必顺从民意,善加委派。”
笑月与吴六奇等人齐声应道:“臣等遵旨。”
陈近南续道:“肤之师父,少林寺的空空方丈,封为‘国师’,传旨各省驻军留心,一旦发现国师踪影,立刻敦促国师北上。”
笑月与吴六奇等人相视窃笑,心里均想:谁敢敦促他呀。
陈近南续道:“朕之故旧,”瞥了身旁常无赦一眼,“常无赦,封为‘御前佩剑侍卫’。”
常无赦懒洋洋地做了下揖,应道:“谢、谢主隆恩。”口气颇为不甘不愿。
没办法,陈近南受了五道转轮王的嘱托,必须看住常无赦,常无赦则受了青面帝君的命令,必须守着陈近南,双方这一段孽缘也就挥之不去,绵延不绝了。
陈近南续道:“外廷诸事底定,内宫也得明诰,朕册封东王妃梅氏为文皇后,褒扬她的文采。”
胡如印出班拜道:“臣代皇后,谢过陛下。”
陈近南道:“胡卿,你还得快快将她们母子接来,朕很想念她们。”
胡如印道:“臣,遵旨。”起身归列。
陈近南续道:“此外,朕再册封西王妃云氏为西皇后,音音氏为明王后,南王妃耿氏为兰皇后。”
在场除陈近南的旧属故交外,群臣皆大为惊诧,对于“一皇四后”很有异议。
陈近南续道:“诸皇子年幼,暂且不立太子,亦不封王,将来可仿效前清,择贤立之。”
御史大夫李光地出班奏道:“臣启陛下,自古以来,从无‘一皇四后’这等体制,陛下大可多设嫔妃,然而皇后系天下母仪之表率,岂能没有一个正主?臣祈陛下三思,收回成命。”
陈近南尴尬笑笑:“这个……”转头去看笑月,向他求助。
笑月出班应道:“李大夫所言容或成理,但这毕竟是皇家家务,不宜当殿议论。”
李光地道:“陛下乃是天下共主,陛下之家务,即为国事,自能当殿议论。”
笑月道:“那也请改日再议吧,今日是大洪朝的大喜之日,是陛下的登基之日,议论这些,李大夫不嫌唐突啦?”
李光地于焉沉默,遂退。
陈近南心想:“以后我的家务事,难道真要拿出来给人家议论?哼!我可不干,得想个法子才好。”
笑月奏道:“陛下,各项分封、明诰皆毕,国宴可以开始了。”
陈近南颔首。
一旁,新任的大内总管杨汤步出,正待宣示——
“谁说分封完毕的!”忽有人高声打断,飘然自殿外走入,说道:“老夫且未得到封赏,国宴岂能开始。”
一干大内侍卫见状,同时怔然,纷纷拔刀举铳,将来人拦堵于门边。
且看来人是个瞎了双眼的糟老头,秃发橘皮,干瘦矮小,正乃阿庆师是也。
侍卫们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他一个瞎老头,究竟是如何突破禁城的严密防备,还能无声无息来到太和殿上。
陈近南识出阿庆师后,心想:“此人必不单纯。”朗声命道:“都退下了,退下!”
吴六奇虽不知阿庆师是谁,但闻皇上有令,也就出列喝道:“没听皇上说的么?统统退下!”
侍卫们让出一条路给阿庆师过,却仍神色紧张,刀刀戒备。
阿庆师摸摸索索地走至殿心,站定,接着跪拜呼道:“草民阿庆,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陈近南道:“平身。”
阿庆师道:“谢万岁。”缓缓站起。
陈近南问:“大师仙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
群臣听是“仙驾”,无不哗然。
阿庆师笑道:“草民并非神仙,奈何陛下以‘仙驾’相称。草民此来,只是以同乡的身分,向陛下讨个封赏,陛下就当草民是个贪图小利的乡野鄙夫吧。”
陈近南苦笑:“朕可不敢。”即向杨汤使了眼色,“赐坐。”
杨汤转向身后的小太监伸手,接过一张镂空圆凳,递至阿庆师的跟前。
“谢万岁。”阿庆师就坐,一面还捶腰捶膝,叼念道:“老啦,身子骨不中用啦。”
殿上群臣都对阿庆师的无礼又疑又恨。
陈近南却不以为意,又问:“你身边那名小厮呢?”
阿庆师笑笑:“他呀,见了这等场面,害了羞啦,草民叫他出来,给您磕头。”
当即伸手入怀,搓出一个小泥团,抛掷于地,幻变出一名年轻小伙子来。
群臣大惊,再不敢对这位“仙驾”疑恨啦。
那名小厮旋跪倒在地,拜道:“吾皇万岁。”
陈近南心想:“啊我该对一个泥团说话么?”摇头苦笑:“平身。”
小厮遂起:“谢万岁。”恭敬立于阿庆师身后。
陈近南顷而说道:“当年正是仙驾明示,朕,必将取清代周、入主天下,而今所言不虚,确实当赏,请问仙驾有何要求?”
阿庆师拱手笑笑:“一任陛下所愿,草民不敢强索。”
陈近南沉吟:“朕赐您黄金与土地,行么?”
阿庆师道:“黄金、土地,于我无用,还是……请陛下赐我些茶叶与白酒吧。”
陈近南大笑:“奸!朕允啦。”随口说道:“即赐阿庆师茶叶二十斤,白酒三百坛。”
阿庆师听完,脸色一变,骨录录的乱转那一对淡青色的眼珠,离座拜道:“草民叩谢陛下赏赐。”
陈近南瞧出端倪,疑道:“你又算出了什么?”
阿庆师笑笑:“陛下英明,草民算出了大洪皇朝所传世代,以及立国年数。”
群臣又是大惊哗然。
陈近南忙道:“说来听听。”
阿庆师道:“大洪皇朝共传二十代,立国三百年。”
陈近南听了心想:“真的假的?这、这不跟我赏他的茶酒,同样一个数目?”登时改口道:“加赐阿庆师茶叶五百斤,白酒一万坛。”
这回轮到阿庆师大笑了:“来不及啦,草民已经谢过恩啦。再说嘛,天命岂能一改再改?多出来的茶叶、白酒,还是留待国宴时用吧。”
陈近南苦笑。
阿庆师随即再拜:“草民告退。”
陈近南愣道:“你要走啦?朕还有好些话想要问呢,敦请仙驾留下,朕必尽心供养。”
阿庆师摇了摇头:“草民一再泄漏天机,屡犯天条,恐怕寿不久矣,还请陛下恕罪,让我离去。”
陈近南叹问:“不能商量?”
阿庆师摇头笑笑、起身。
这当儿,十数名太监已将御赐茶、酒担到了殿门阶下。
阿庆师迳自引着小厮离殿而去。
司礼太监这才发现,二十罐茶与三百坛酒顿空,空余茶罐酒坛,内容不翼而飞。
想是都随阿庆师渺然远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