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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冤家路窄

    戌时未到,南京下游,施琅率领船队掩灯锚泊,悄悄列阵。

    不多时,探哨回报道:“禀大人,南京北门一带,除了有些工人搬运白米之外,不见有战船永兵。”

    施琅颔首道:“唔,知道了,再探。”

    不多时,又来探哨回报:“禀大人,陈永华亲率船队、载满火炮,於南京上游十里处布阵。”

    施琅再颔首道:“唔,知道了,再探。”

    不多时,又来探哨回报:“禀大人,南京西门与北门的城防火炮,不知何故,现只剩十门左右。”

    施琅终於忍不住笑了:“你们想知道缘故么?陈永华今晚想要偷袭我的水寨,与郑经的战船会师,所以尽撤城防火炮,装在渔船上备战啦。”

    左右有人质疑:“他若想偷袭我方,为何还与我方约好以米换人,不怕打草惊蛇么?”

    施琅道:“正因今晚他要偷袭,所以才与我约定,如此一来,我必然多所顾虑,固守不出,他们好来上下夹攻。”得意笑笑:“我偏要先下手为强,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有人又质疑道:“倘使陈永华闻讯赶来,如之奈何?”

    施琅大笑道:“我还要他闻讯赶来呢!哪,这便是我要伪装成台湾水师的用意,教他以为我们是友非敌,待他船队靠近,一举将他尽歼!”

    正说之际,又来探哨回报:“禀大人,浦口的穆占佩将军传来信息,您看。”递出一只绑在箭矢上的小纸条。

    施琅打开一看,纸条写道:

    适才探知尔军准备反攻,已将多数大炮移往南城,待你发动攻势,我这里全力支援。

    穆字

    左右有人疑道:“穆占佩怎么晓得我们到了?怕是有诈。”

    “对呀,咱们又不识他的笔迹。”

    施琅遂问探哨:“浦口方面,可有动静?”

    探哨答道:“浦口城南确实布满火炮,灯火通明。”

    施琅击掌道:“太好啦!天助我也。”旋即喝命左右:“传令!全速前进!直抵南京!”

    满清水师於焉出发。

    南京城防最为脆弱的地方,恰是西北临江一段,攻城者若用战船正面轰击,胜算相当的大,尤其是在南京城防火炮空虚,而攻城者,又得到浦口的火炮支援的当下。

    这也是最初陈永华主张水陆并进、攻打南京的原因。

    然而施琅的船队开至南京城下,还没来得及开炮,浦口城南忽然炮声大作,炮火齐射,将施琅的战船轰得处处烟硝、纷纷沉没。

    施琅回顾惊道:“浦口的守军怎么轰击我们呢?莫非浦口早就落在汉军的手中?”

    一名副将手持望远镜,望着浦口城头说道:“不会吧,”将望远镜递给施琅,“大人您看,城头上那个穿满洲铁甲的将领,不就是穆占佩么。”

    施琅接过望远镜去看……“是啊,是他没错,可他怎么向咱们开炮呢?”陡地顿悟道:“哎呀呀!我怎忘啦!咱们的旗帜与服装,这会全是台湾水师,穆占佩一定以为我们是偷袭的敌军,所以向我们轰击。”

    副将愣道:“可他不是晓得我们来了?”

    施琅跺脚道:“那纸条是假的!”

    的确。

    陈永华先是故意照会穆占佩,伪称台湾水师今夜将至,要穆占佩自行投降(其实是激怒穆占佩准备城防),接着又伪造纸条,传到施琅手中,教施琅不疑有他,挥军深入城下,骗得这两路清军自己打自己,陈永华则在一旁瞧热闹。

    这当口,炮声震天,箭如雨下,施琅根本无法向对岸的穆占佩解释,又不愿下令还击,眼看损失了数十艘战船,就快全军覆没了,只得掉转回航,顺着江水东下。

    等到清军残部回到下游水寨门前,水寨已成一片火海,包括那艘搭架而起的西洋巨舰,也都烧成了水面灰烬。

    施琅瞧得目瞪口呆:“完了,咱们不但无家可归,而且还无处可逃。”

    除非火势立刻歇息,施琅的船队才能通行,倘若追兵这时杀到,后果不堪设想。

    偏在这一会,岸边尘头大起,吴六奇又领兵来了,勒马大笑:“老施!你的水寨变成火寨啦,哈哈哈哈。”

    施琅恨恨问道:“是你烧的?”

    吴六奇点了点头:“我派人沿岸放箭纵火,轻松得手。套用你的一句话,你以为水寨关了门,就能当城墙了么?呸!你既倾巢而出,撤下火炮,我就能万箭齐发,纵火焚烧。”

    施琅怒道:“看看是水军的炮火厉害,还是你汉军的弓箭强劲,来呀,开炮轰击——”

    炮声轰隆隆地响……

    不过却不是施琅船队的炮火,而是汉军船队的。

    陈永华那支由渔船组成的船队,船上皆载火炮,在丹多义律的号令下,轮番地轰击清军战船。

    稍早陈永华前来水寨谈判以米换人,回航时分兵两路,一路由他带到南京上游,佯装备战,另外一路则由丹多义律率领,藏身於幕府山前的沙洲,静候施琅船队今夜开过,现下再突然现身,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此乃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丹多义律虽不如施琅擅长水战,却比施琅更擅炮战,一轮猛轰下来,施琅根本没有还手的馀地,战船又是处处烟硝、纷纷沉没。

    施琅眼见大势已去,冲入船舱底下,将陈近南押上甲板,拔刀扣住。

    喊道:“陈永华的义子在此,你们再不停火,休怪我将他杀了!”

    施琅却不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大错,他所扣住的这个人,乃是武林高手,单打独斗,陈近南的武功远远在施琅之上。

    陈近南倏地翻身倒纵,抢到施琅身后,起脚踢落施琅的钢刀,再用双腕上的铁镣圈住施琅的脖子,兔起鹘落之间,便将施琅制服。

    喊道:“海霹雳施琅在此,你们再不投降,休怪我将他杀了!”

    施琅麾下的水兵全是汉人,对於清廷的效忠有限,眼见敌强我弱、主帅被俘,哪里还肯拚死再战?

    且看他们高举长枪水桨,参差不齐地喊道:“我们降了!降了!”、“愿向汉军投降!”

    丹多义律於是下令停火。

    这一战,汉军击沉了清军水师上百艘战船,更从施琅水寨与沉船中,打捞起了三、四百门大小火炮,统统拨给了陈近南调度。也算是圆了陈近南的心愿。

    回到南京,来到府衙,大堂上,陈永华自是论功行赏一番,首功给了包力士。

    包力士顶着他那一颗猪头,委屈说道:“我差点被打死了呢,”看看陈近南,“你们中途改变了计划,也不跟我明说。”

    陈近南笑笑:“好,好,算我对不起你。哪,你不一直想要升官?我呢,刚刚当上总兵,麾下还缺两名副将,一名给了丹多义律,另一名,就给你罗。”

    包力士大喜,频频做揖:“多谢陈总兵,多谢陈大将军(指陈永华),多谢,多谢。”

    两名卫士这时将施琅押了上来。

    包力士看见施琅人到,气得冲近要打——陈永华赶忙喝止:“包力士!你要干嘛?”

    包力士一手揪住施琅的衣领,回头答道:“禀大人,这厮打得我好苦,现下该我讨回来啦。”

    陈永华道:“给我退下!施琅是我的旧识,岂能任你殴辱?”

    包力士只得悻悻然松手退下。

    随即,陈永华命人解开施琅的手镣脚铐,并赐其座。

    施琅大剌剌地就座,冷笑道:“复甫,你对我这样客气,是想要我为你所用吧?”

    陈永华亦笑:“唉,应该说是为国所用才对,你愿意么?”

    施琅摇了摇头:“你跟我都是信奉玄天上帝的,如果为你所用,我还愿意,可是‘为国所用’嘛,就是为郑经效命罗,哼!那我甘愿去死,也不答应。”

    陈永华道:“你跟延平王的恩怨,我是无力化解的,可你也得为天下苍生着想呀,岂能因私怨而弃公义?”

    施琅大笑:“这些话你得讲给延平王听,他现在正把公义抛倒脑后,跟耿精忠自相残杀呢。”

    陈永华无言以对,叹了口气:“无论如何你是不肯为台湾效力的罗?”

    施琅慨然应道:“没错!杀了我吧!”

    陈永华再叹:“你我相识一场,我怎忍心杀你……但你深习水战,断不能再为清军利用,等到推翻满清之后,我才能放你出狱。”

    施琅改以闽南语哽咽说道:“好兄弟,算我施琅欠你一条命,这世人倘无机会报答,来生我嘛会记住还你。”

    陈永华再叹,当真是三声无奈,摆了摆手,示意卫士们将人押下。

    南京城池被破、水师被灭,对岸的浦口已是孤城。

    穆占佩盼不到援军,又得不到补给,就连来自长江的饮水,这下子也被汉军切断,惊惶之下,竟然趁夜爬出了城墙,抛弃部队,逃之夭夭。

    翌日,一觉睡醒的清军发现主帅逃了,乱得就像被踢翻蚂蚁窝的蚂蚁,争相攀城逃命。城里的百姓更群起袭杀不及逃出的清兵。

    陈永华闻讯,命令陈近南率领炮兵渡河,来到浦口城前,连续炮轰了一个时辰,总算将封死的城门轰开,迎入吴六奇随后而至的大军。

    这座教线国城久围不破、为之丧命的小城池,陈永华不费一兵一卒,便即拿下。

    南京城素以炎热着称,是中国的“四大火炉”之一,好在时值秋、冬交替之际,天气倒还乾爽宜人。

    陈近南麾下徵募的新兵已然足额,总数约有一万,分做左右两部,一部交给丹多义律训练,操练火炮,拥有火炮将近五百门。

    另一部交给包力士训练,操练骑射,由於清军留下的马匹、盔甲、铁弩与箭矢甚多,加以搜集修整,倒也够装配包力士那四、五千士兵。

    丹多义律与包力士初得重用,锺勤任事,因此陈近南也就闲来无事了,这一日,他带着几名随从,到了市井逛大街。

    南京毕竟是座大城,人口众多,经过连番战事,稍息几天,市井竟恢复人潮汹涌的热闹。

    陈近南边逛边叹道:“还是江南好,我在西安住了那么久,也没看过这里许多玩意。”

    随从们有心巴结,纷道:“大人想不想看看更多好玩的玩意?”、“是呀,老是逛这些商铺、地摊的,没什么意思嘛。”

    陈近南愣道:“好玩的玩意?是什么?”

    随从们晓得这位“娃娃总兵”年纪甚轻,又是个不学无术的痞子,一阵面面相觑后,也就不跟他“装正经”了。

    其中一名随从神情猥亵道:“大人,这附近有个地方,叫做‘十八通’,里头到处是青楼跟窑子,您,想不想去看看呀?”

    陈近南道:“去就去嘛,你干嘛笑得那么色?”

    那名随从搔了搔头,打了哈哈。

    一行人於是大摇大摆地光临十八通,准备大玩十八招。

    陈近南自从受了陈永华的开导(虽说陈永华根本不是想开导他‘那个’),对於男女性事,大为开窍,男人嘛,对那码子事开了窍,很快便会上了瘾。

    这段征战杀伐的日子,陈近南时常想起音音,想起二人欢愉的性爱,老实讲,他都快憋不住啦,来到十八通,就是一副“性”冲冲的模样。

    随从们看了无不窃笑。

    孰料陈近南东张西望了一圈,频频摇头,高昂的“性”致与性具同时萎缩。

    为什么?因为音音是个大美女,即使她身边的那个女魔头唐赛儿,也是人间绝色,陈近南看惯了美女,自然不将十八通里的歌女、妓女瞧在眼里了。

    随从们相视纳闷,其中一人问道:“怎么?大人看了那么多家,竟没一个喜欢的?”

    陈近南叹道:“如果你吃过鳝鱼意面,还会想吃担仔面么?”

    随从们大致了解他的比喻,不过鳝鱼意面与担仔面都是漳州小吃,这些随从都是南京人,并不晓得那是什么。

    其中一人又问:“难道刚刚翠仙楼、馆娃宫里的那几位红牌,您也看不上?”

    陈近南又摇了头:“太俗。”

    其中一人又问:“那么先前在三条通、八仙院里的两位头牌,您也不要啦?”

    陈近南又摇了头:“太艳。”

    众人於焉哑然,不知如何是好,心里均想:你这个臭小子,当自己是什么东西,这么挑剔。

    这时节,巷尾的大街口传来骚动,聚集了许多衣着光鲜的寻花、问柳、大嫖客——俗称公子哥儿。

    陈近南好奇地凑近,随从们旋即跟上。

    原来十八通的街口开了一家新酒楼,名曰“天一楼”,似有自许天下第一的意味。

    几名小厮打从五楼顶楼,垂挂下一幅丝帛长画,那幅画有四层楼那么长,宽三尺,堪堪垂到“天一楼”门匾上缘。

    画上画的乃是一名美人儿,但见她梳了一头高耸入云的发髻,别致且精致,穿了一袭白纱曳地的长衫,美丽又秀丽,黑发下的那张鹅蛋小脸,五官彷如是瑭瓷上写下的一首短诗,白衫里的那副纤弱娇躯,线条彷佛是微风中飘荡的一缕清香。

    “脱俗似神仙!”陈近南看得痴了。

    比起耿雨呢的高傲清秀,唐赛儿的泼辣艳丽,音音的率真性感,画中的这位美女显得格外纤细,有种病厌厌的美。

    天一楼的楼主亦是位俊秀公子,出门问道:“今天是第二天了,还有哪位想要登楼挑战的?尽管报上名来。”

    陈近南一愣,转问身旁群众:“他这是什麾意思?”

    旁人说道:“这位天一楼主宣称,谁要能打败他的手下,谁就能跟画中的美人见面,甚至……嘿嘿,春宵一度呢。”

    陈近南喜道:“当真!”他啥也不会,就会打架,倘使真是如此,这块天鹅肉岂不是白白掉下的?

    另有人道:“军爷呀,您不明白,昨天登楼挑战的人,十个有九个是给抬出来的,根本没人挑战成功,不容易啊。”

    陈近南问道:“你说十个有九个是给抬出来的,剩下的那一个哩?”

    那人答道:“剩下的都来不及抬了,是给‘飞’出来的,从楼上的窗户……”

    陈近南不忧反喜,心想:“太好啦,那就表示她还没被人碰过,那就看我的罗。”迫不及待地拨开人群,朗声呼道:“我来!”

    天一楼主打量了陈近南一眼,似笑非笑道:“先请这位军爷报上姓名。”

    陈近南的一名随从抢上答道:“瞎了你的狗眼啦!连陈大人的义子、火炮大营的总兵都不认识。”

    围观群众窃窃私语了起来,争相来看,都想瞧瞧当今南京城的第一红人、全天下最年少的总兵官,长得是何模样。

    天一楼主冷笑道:“我就是不认识他,不行么?”

    那名随从还要再说,陈近南已自拦下,抱拳说道:“在下陈近南,想要登楼挑战,”引手道:“还请带路。”

    天一楼主点点头:“嗯,这样还差不多。”环视众人,又问:“没有其他人了么?”

    群众既知陈永华的义子在此,谁敢跟他争风吃醋?一片默然。

    倒是有两个后来的家伙,不知情又不识相,竟然出列应道:“还有我!”“在下也来试试。”

    二人其中一个生得虎背熊腰,坏就坏在长得也是虎脸熊嘴,从他华丽的服饰来看,应该是个练过武功的富家子。

    另一个则是位弱不禁风的斯文书生,边走,还边摇着一把折扇。

    天一楼主抱拳道:“两位高姓大名?”

    虎脸熊嘴的那个说道:“我叫西门惊飞。”

    弱不禁风的那个说道:“在下姓史,单名一个料字。”

    天一楼主道:“行了,随我来吧。”转身走进楼里,迳往二楼登上。

    陈近南、西门惊飞与史料随即亦步亦趋。

    三人的随从与围观的群众舍不得走,均在门外守候。

    来到四楼花厅,三人发现,厅上摆满了刀枪剑戟、软鞭长棍,充满肃杀之气。

    史料愣道:“怎么?所谓的挑战,是指这个?不是吟诗做词、对句猜谜?”

    当时的青楼若有比试,泰半多是诗词对谜之类,史料是个中老手,因此这样询问。

    天一楼主笑笑:“你想吟诗做词、对句猜谜?”

    史料道:“倘是如此,在下愿意一试,”环指那些个刀枪剑戟、软鞭长棍,苦笑道:“倘非如此,在下可就不成了。”

    西门惊飞一旁嚷道:“不成就滚吧!罗唆什么?”走近那排置放武器的械架,挑了一支流星锤与一根狼牙棒,吼道:“让我先上!”

    天一楼主笑笑:“好,就你先罗。”双手一拍,“有请大师出场。”

    “大师?”陈近南三人面面相觑。

    一名兔牙驴面的老和尚,突然从花厅后进应声冒出,瞅着虎脸熊嘴的西门惊飞蠢笑。

    西门惊飞心底也笑:“莫非是跟这老秃驴对打?哈!老子三两下就能把他打飞出去。”

    史料亦笑,心想:“青楼之内,竟有和尚帮着妓女出头,与嫖客比试?啧啧,真是千古奇闻了。”

    唯有陈近南没笑,差点还哭了出来。

    因为那名老和尚恰是空空。

    空空侧头看着西门惊飞问道:“熊熊,你什麽时候跑出来的?笼子没关好麽?”

    西门惊飞回头四顾,搔头道:“谁他妈的是‘熊熊’呀?”

    空空身形一变,抢到西门惊飞跟前,摆出一副逗弄婴儿的神色,拍拍对方的肥脸。

    轻声哄道:“熊熊乖,熊熊坏,熊熊、熊熊最可爱,熊爸爸,熊妈妈——”

    “我操你奶奶个熊!”西门惊飞恼羞成怒,手中流星锤愤然夯下!

    空空左闪一闪,右闪一闪,轻轻松松地连闪连过。

    陈近南一旁摇头叹道:“我看,这个‘熊熊’今天是死定啦。”转眼间,瞥见角落里的天一楼主,愈发觉得对方面熟,暗自沉吟:“这个人我在哪儿见过?”

    这头,空空玩得腻了,一把抄起西门惊飞的流星锤,往自己的脑门砸落,结果空空的脑门丝毫无损,那支流星锤反倒断成两截。

    吓得西门惊飞张大了嘴巴,再也合不拢了,看着手中另外那根狼牙棒,心想:“难道他们放的是假兵器,用来唬弄人的?”遂将狼牙棒往自己的脑门轻轻一抠,试它一试。

    这一抠可不得了,搞得西门惊飞满头是包、满脸是血,痛得哇哇大叫。

    天一楼主喝道:“空空,你还不把这家伙结果掉?想要玩到什么时候?小心我叫仙姑来罚你!”

    空空似乎很怕“仙姑”,颤栗道:“好嘛好嘛。”随手一抓,顺手一抛,便将西门惊飞从“西”边的“窗扉”扔了下楼,“惊”叫“飞”出。

    陈近南看得心想:“谁是仙姑呀?空空什么时候怕了这位仙姑的?”

    旋即空空走近了史料,拍拍史料的头,柔声笑笑:“夜壶呀夜壶,原来你在这里,害我昨晚尿急找不到,真是调皮。”却将人家当成了夜壶。

    史料害怕得“屎尿”齐出,裤底好大一包,双腿发软,竟无法拔腿奔逃。

    空空嗅到臭味,掐着鼻子,拎着史料,将他猛往窗外倒:“怪了,我明明倒乾净了呀,怎么又有人偷偷屙在里面。”一不小心,竟把史料连着屎尿一起“倒”到了楼下。

    “妈呀……”

    天一楼前,围观群众望着二人先后飞出,满心等待陈近南成为第三个。

    顷而空空转身走回,撞见了陈近南在此,又惊又喜又跳又叫道:“刘农!刘农!”抱住陈近南又吻又搂,好不欢喜。

    陈近南苦笑:“师父,咱们又见面啦。”心底则说:“干!真正衰哩。”

    空空拉着陈近南走往后进,喜道:“来来来,我带你去见仙姑,带你见她,仙姑一定欢喜得不得了哟。”

    “且慢!”天一楼主拦在空空与陈近南之前,冷哼道:“天色还没暗,仙姑还不能见他。”

    陈近南一怔,指道:“你的嗓音好熟呀,这位仁兄,我们照过面么?”

    正说间,忽闻楼梯声响,五楼走下了三个人来,说也奇怪,这三人全是陈近南认识的人。

    领头的是名长相丑怪的老头子,其后是名长发白袍的俊帅剑客,剑客身边,搀着一名大腹便便的美貌孕妇,不消说,这三人正是李四十七、常无赦与音音。

    天一楼主抢先过去接住音音,状甚亲昵。

    瞧得陈近南颇不自在,质问:“你究竟是谁呀?”

    李四十七怪笑道:“陈三,你还没看出来?‘他’就是骚贱货啊。”

    陈近南愣道:“嘎!他就是她?”上下打量了那位天一楼主,但见其人束发蓄胡、短褂长裤,分明是个男子汉,浑不似先前婀娜多姿的性感佳丽,“唐姐,你怎么把奶子割掉了呢?”

    “你才把老二割了哩!”唐赛儿抽出腰际长鞭,一鞭子打到,打得陈近南上纵下窜,躲到常无赦身后。

    音音掩嘴笑道:“南哥你别乱说,夫君是用丝巾缠紧胸前的啦,才好佯装男生嘛。”

    唐赛儿收了长鞭,气得吹胡子瞪眼。

    自从音音怀孕之后,唐赛儿渐将孩子当成是她跟音音的,为了方便将来面对孩子,遂开始女扮男装。

    李四十七一旁叹气道:“好好的一双大奶子,没事干嘛把它们压扁呢,真是可惜了,给我含上一口多好。”

    啪!唐赛儿倒转鞭头,又是一鞭子打到:“含你个头啦!老色胚!给我滚远一点!”打得李四十七左避右躲,逃到了空空身旁。

    陈近南怪道:“没事你干嘛黏两撇胡子装男人,咦?”不知看到了什么,“唐姐,你的头发是蓝色的,怎么黏的胡子却是黑的?”

    李四十七那头答道:“笨!她呀,一定是剪下面的毛黏在嘴边,看看清楚,那两撇假胡子是卷的。”

    唐赛儿是远西异域人士,发色深蓝,倘使剪下蓝发黏做胡子,容易引人注意,於是她便剪了音音一搓发稍代替,而音音天生卷发,是以唐赛儿的假胡子也就略为发卷,像是……

    “阴毛?”陈近南大吃一惊:“啧!唐姐,你也太不卫生啦!”

    唐赛儿被陈、李二人搞得火冒三丈,偏又制服不了他二人,扶着音音走回楼上,气道:“我们走!这里太臭啦,全是些下三滥的贱男人。”

    音音嘟着嘴道:“可是人家好久没跟南哥见面了耶……”

    陈近南也忙向音音招招手:“是啊,我也想看看我的孩子。”

    唐赛儿瞪得陈近南为之退怯,冷冷说道:“以后你们见面的时间多得很!”

    说不得,音音只好跟着上去,一面还向陈近南指着自己的大肚子,点头笑笑,暗示腹中胎儿很好。

    目送音音离去后,陈近南忙问:“常兄,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你们全来啦?”

    常无赦神秘兮兮道:“等到今晚,一切你就会明白。”

    陈近南转向李四十七徵询,却见他跪在空空跟前,任由空空手持短棒,敲木鱼般地敲他的脑袋。

    纳闷道:“李四十七,你在干嘛?这样被他玩,也太没有尊严了吧?”

    李四十七哽咽道:“自从在西安被这疯僧缠上,他就把我当成木鱼,每晚敲打,我都已经习惯啦……”说得如泣如诉,哀怨极了。

    李四十七何尝不想反抗?他可是人称“鬼面佛手”的武林高手,然而空空的武功更高,反抗的结果,只会被“玩”得更惨,几次下来,李四十七也就认了命。

    陈近南沉吟:“这样好了,我把你变成某件东西,让你好过一点。”

    李四十七喜道:“当真?那你快变、快变呀!把我变成风呀鸟的,让我逃离这里。”

    陈近南手摸变身符、口念变身咒,呼地声响——将李四十七变成一颗真的木鱼。

    空空和尚也就敲得愈加卖力,而且开始诵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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