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未到,南京下游,施琅率領船隊掩燈錨泊,悄悄列陣。
不多時,探哨回報道:“稟大人,南京北門一帶,除了有些工人搬運白米之外,不見有戰船永兵。”
施琅頷首道:“唔,知道了,再探。”
不多時,又來探哨回報:“稟大人,陳永華親率船隊、載滿火炮,於南京上游十里處佈陣。”
施琅再頷首道:“唔,知道了,再探。”
不多時,又來探哨回報:“稟大人,南京西門與北門的城防火炮,不知何故,現只剩十門左右。”
施琅終於忍不住笑了:“你們想知道緣故麼?陳永華今晚想要偷襲我的水寨,與鄭經的戰船會師,所以盡撤城防火炮,裝在漁船上備戰啦。”
左右有人質疑:“他若想偷襲我方,為何還與我方約好以米換人,不怕打草驚蛇麼?”
施琅道:“正因今晚他要偷襲,所以才與我約定,如此一來,我必然多所顧慮,固守不出,他們好來上下夾攻。”得意笑笑:“我偏要先下手為強,殺他一個措手不及!”
有人又質疑道:“倘使陳永華聞訊趕來,如之奈何?”
施琅大笑道:“我還要他聞訊趕來呢!哪,這便是我要偽裝成台灣水師的用意,教他以為我們是友非敵,待他船隊靠近,一舉將他盡殲!”
正説之際,又來探哨回報:“稟大人,浦口的穆佔佩將軍傳來信息,您看。”遞出一隻綁在箭矢上的小紙條。
施琅打開一看,紙條寫道:
適才探知爾軍準備反攻,已將多數大炮移往南城,待你發動攻勢,我這裏全力支援。
穆字
左右有人疑道:“穆佔佩怎麼曉得我們到了?怕是有詐。”
“對呀,咱們又不識他的筆跡。”
施琅遂問探哨:“浦口方面,可有動靜?”
探哨答道:“浦口城南確實佈滿火炮,燈火通明。”
施琅擊掌道:“太好啦!天助我也。”旋即喝命左右:“傳令!全速前進!直抵南京!”
滿清水師於焉出發。
南京城防最為脆弱的地方,恰是西北臨江一段,攻城者若用戰船正面轟擊,勝算相當的大,尤其是在南京城防火炮空虛,而攻城者,又得到浦口的火炮支援的當下。
這也是最初陳永華主張水陸並進、攻打南京的原因。
然而施琅的船隊開至南京城下,還沒來得及開炮,浦口城南忽然炮聲大作,炮火齊射,將施琅的戰船轟得處處煙硝、紛紛沉沒。
施琅回顧驚道:“浦口的守軍怎麼轟擊我們呢?莫非浦口早就落在漢軍的手中?”
一名副將手持望遠鏡,望着浦口城頭説道:“不會吧,”將望遠鏡遞給施琅,“大人您看,城頭上那個穿滿洲鐵甲的將領,不就是穆佔佩麼。”
施琅接過望遠鏡去看……“是啊,是他沒錯,可他怎麼向咱們開炮呢?”陡地頓悟道:“哎呀呀!我怎忘啦!咱們的旗幟與服裝,這會全是台灣水師,穆佔佩一定以為我們是偷襲的敵軍,所以向我們轟擊。”
副將愣道:“可他不是曉得我們來了?”
施琅跺腳道:“那紙條是假的!”
的確。
陳永華先是故意照會穆佔佩,偽稱台灣水師今夜將至,要穆佔佩自行投降(其實是激怒穆佔佩準備城防),接着又偽造紙條,傳到施琅手中,教施琅不疑有他,揮軍深入城下,騙得這兩路清軍自己打自己,陳永華則在一旁瞧熱鬧。
這當口,炮聲震天,箭如雨下,施琅根本無法向對岸的穆佔佩解釋,又不願下令還擊,眼看損失了數十艘戰船,就快全軍覆沒了,只得掉轉回航,順着江水東下。
等到清軍殘部回到下游水寨門前,水寨已成一片火海,包括那艘搭架而起的西洋鉅艦,也都燒成了水面灰燼。
施琅瞧得目瞪口呆:“完了,咱們不但無家可歸,而且還無處可逃。”
除非火勢立刻歇息,施琅的船隊才能通行,倘若追兵這時殺到,後果不堪設想。
偏在這一會,岸邊塵頭大起,吳六奇又領兵來了,勒馬大笑:“老施!你的水寨變成火寨啦,哈哈哈哈。”
施琅恨恨問道:“是你燒的?”
吳六奇點了點頭:“我派人沿岸放箭縱火,輕鬆得手。套用你的一句話,你以為水寨關了門,就能當城牆了麼?呸!你既傾巢而出,撤下火炮,我就能萬箭齊發,縱火焚燒。”
施琅怒道:“看看是水軍的炮火厲害,還是你漢軍的弓箭強勁,來呀,開炮轟擊——”
炮聲轟隆隆地響……
不過卻不是施琅船隊的炮火,而是漢軍船隊的。
陳永華那支由漁船組成的船隊,船上皆載火炮,在丹多義律的號令下,輪番地轟擊清軍戰船。
稍早陳永華前來水寨談判以米換人,回航時分兵兩路,一路由他帶到南京上游,佯裝備戰,另外一路則由丹多義律率領,藏身於幕府山前的沙洲,靜候施琅船隊今夜開過,現下再突然現身,殺他一個措手不及。
此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丹多義律雖不如施琅擅長水戰,卻比施琅更擅炮戰,一輪猛轟下來,施琅根本沒有還手的餘地,戰船又是處處煙硝、紛紛沉沒。
施琅眼見大勢已去,衝入船艙底下,將陳近南押上甲板,拔刀扣住。
喊道:“陳永華的義子在此,你們再不停火,休怪我將他殺了!”
施琅卻不知道自己犯了一個大錯,他所扣住的這個人,乃是武林高手,單打獨鬥,陳近南的武功遠遠在施琅之上。
陳近南倏地翻身倒縱,搶到施琅身後,起腳踢落施琅的鋼刀,再用雙腕上的鐵鐐圈住施琅的脖子,兔起鶻落之間,便將施琅制服。
喊道:“海霹靂施琅在此,你們再不投降,休怪我將他殺了!”
施琅麾下的水兵全是漢人,對於清廷的效忠有限,眼見敵強我弱、主帥被俘,哪裏還肯拚死再戰?
且看他們高舉長槍水槳,參差不齊地喊道:“我們降了!降了!”、“願向漢軍投降!”
丹多義律於是下令停火。
這一戰,漢軍擊沉了清軍水師上百艘戰船,更從施琅水寨與沉船中,打撈起了三、四百門大小火炮,統統撥給了陳近南調度。也算是圓了陳近南的心願。
回到南京,來到府衙,大堂上,陳永華自是論功行賞一番,首功給了包力士。
包力士頂着他那一顆豬頭,委屈説道:“我差點被打死了呢,”看看陳近南,“你們中途改變了計劃,也不跟我明説。”
陳近南笑笑:“好,好,算我對不起你。哪,你不一直想要升官?我呢,剛剛當上總兵,麾下還缺兩名副將,一名給了丹多義律,另一名,就給你羅。”
包力士大喜,頻頻做揖:“多謝陳總兵,多謝陳大將軍(指陳永華),多謝,多謝。”
兩名衞士這時將施琅押了上來。
包力士看見施琅人到,氣得衝近要打——陳永華趕忙喝止:“包力士!你要幹嘛?”
包力士一手揪住施琅的衣領,回頭答道:“稟大人,這廝打得我好苦,現下該我討回來啦。”
陳永華道:“給我退下!施琅是我的舊識,豈能任你毆辱?”
包力士只得悻悻然鬆手退下。
隨即,陳永華命人解開施琅的手鐐腳銬,並賜其座。
施琅大剌剌地就座,冷笑道:“復甫,你對我這樣客氣,是想要我為你所用吧?”
陳永華亦笑:“唉,應該説是為國所用才對,你願意麼?”
施琅搖了搖頭:“你跟我都是信奉玄天上帝的,如果為你所用,我還願意,可是‘為國所用’嘛,就是為鄭經效命羅,哼!那我甘願去死,也不答應。”
陳永華道:“你跟延平王的恩怨,我是無力化解的,可你也得為天下蒼生着想呀,豈能因私怨而棄公義?”
施琅大笑:“這些話你得講給延平王聽,他現在正把公義拋倒腦後,跟耿精忠自相殘殺呢。”
陳永華無言以對,嘆了口氣:“無論如何你是不肯為台灣效力的羅?”
施琅慨然應道:“沒錯!殺了我吧!”
陳永華再嘆:“你我相識一場,我怎忍心殺你……但你深習水戰,斷不能再為清軍利用,等到推翻滿清之後,我才能放你出獄。”
施琅改以閩南語哽咽説道:“好兄弟,算我施琅欠你一條命,這世人倘無機會報答,來生我嘛會記住還你。”
陳永華再嘆,當真是三聲無奈,擺了擺手,示意衞士們將人押下。
南京城池被破、水師被滅,對岸的浦口已是孤城。
穆佔佩盼不到援軍,又得不到補給,就連來自長江的飲水,這下子也被漢軍切斷,驚惶之下,竟然趁夜爬出了城牆,拋棄部隊,逃之夭夭。
翌日,一覺睡醒的清軍發現主帥逃了,亂得就像被踢翻螞蟻窩的螞蟻,爭相攀城逃命。城裏的百姓更羣起襲殺不及逃出的清兵。
陳永華聞訊,命令陳近南率領炮兵渡河,來到浦口城前,連續炮轟了一個時辰,總算將封死的城門轟開,迎入吳六奇隨後而至的大軍。
這座教線國城久圍不破、為之喪命的小城池,陳永華不費一兵一卒,便即拿下。
南京城素以炎熱着稱,是中國的“四大火爐”之一,好在時值秋、冬交替之際,天氣倒還乾爽宜人。
陳近南麾下徵募的新兵已然足額,總數約有一萬,分做左右兩部,一部交給丹多義律訓練,操練火炮,擁有火炮將近五百門。
另一部交給包力士訓練,操練騎射,由於清軍留下的馬匹、盔甲、鐵弩與箭矢甚多,加以蒐集修整,倒也夠裝配包力士那四、五千士兵。
丹多義律與包力士初得重用,鍾勤任事,因此陳近南也就閒來無事了,這一日,他帶着幾名隨從,到了市井逛大街。
南京畢竟是座大城,人口眾多,經過連番戰事,稍息幾天,市井竟恢復人潮洶湧的熱鬧。
陳近南邊逛邊嘆道:“還是江南好,我在西安住了那麼久,也沒看過這裏許多玩意。”
隨從們有心巴結,紛道:“大人想不想看看更多好玩的玩意?”、“是呀,老是逛這些商鋪、地攤的,沒什麼意思嘛。”
陳近南愣道:“好玩的玩意?是什麼?”
隨從們曉得這位“娃娃總兵”年紀甚輕,又是個不學無術的痞子,一陣面面相覷後,也就不跟他“裝正經”了。
其中一名隨從神情猥褻道:“大人,這附近有個地方,叫做‘十八通’,裏頭到處是青樓跟窯子,您,想不想去看看呀?”
陳近南道:“去就去嘛,你幹嘛笑得那麼色?”
那名隨從搔了搔頭,打了哈哈。
一行人於是大搖大擺地光臨十八通,準備大玩十八招。
陳近南自從受了陳永華的開導(雖説陳永華根本不是想開導他‘那個’),對於男女性事,大為開竅,男人嘛,對那碼子事開了竅,很快便會上了癮。
這段征戰殺伐的日子,陳近南時常想起音音,想起二人歡愉的性愛,老實講,他都快憋不住啦,來到十八通,就是一副“性”沖沖的模樣。
隨從們看了無不竊笑。
孰料陳近南東張西望了一圈,頻頻搖頭,高昂的“性”致與性具同時萎縮。
為什麼?因為音音是個大美女,即使她身邊的那個女魔頭唐賽兒,也是人間絕色,陳近南看慣了美女,自然不將十八通裏的歌女、妓女瞧在眼裏了。
隨從們相視納悶,其中一人問道:“怎麼?大人看了那麼多家,竟沒一個喜歡的?”
陳近南嘆道:“如果你吃過鱔魚意麪,還會想吃擔仔麪麼?”
隨從們大致瞭解他的比喻,不過鱔魚意麪與擔仔麪都是漳州小吃,這些隨從都是南京人,並不曉得那是什麼。
其中一人又問:“難道剛剛翠仙樓、館娃宮裏的那幾位紅牌,您也看不上?”
陳近南又搖了頭:“太俗。”
其中一人又問:“那麼先前在三條通、八仙院裏的兩位頭牌,您也不要啦?”
陳近南又搖了頭:“太豔。”
眾人於焉啞然,不知如何是好,心裏均想:你這個臭小子,當自己是什麼東西,這麼挑剔。
這時節,巷尾的大街口傳來騷動,聚集了許多衣着光鮮的尋花、問柳、大嫖客——俗稱公子哥兒。
陳近南好奇地湊近,隨從們旋即跟上。
原來十八通的街口開了一家新酒樓,名曰“天一樓”,似有自許天下第一的意味。
幾名小廝打從五樓頂樓,垂掛下一幅絲帛長畫,那幅畫有四層樓那麼長,寬三尺,堪堪垂到“天一樓”門匾上緣。
畫上畫的乃是一名美人兒,但見她梳了一頭高聳入雲的髮髻,別緻且精緻,穿了一襲白紗曳地的長衫,美麗又秀麗,黑髮下的那張鵝蛋小臉,五官彷如是瑭瓷上寫下的一首短詩,白衫裏的那副纖弱嬌軀,線條彷佛是微風中飄蕩的一縷清香。
“脱俗似神仙!”陳近南看得痴了。
比起耿雨呢的高傲清秀,唐賽兒的潑辣豔麗,音音的率真性感,畫中的這位美女顯得格外纖細,有種病厭厭的美。
天一樓的樓主亦是位俊秀公子,出門問道:“今天是第二天了,還有哪位想要登樓挑戰的?儘管報上名來。”
陳近南一愣,轉問身旁羣眾:“他這是什麾意思?”
旁人説道:“這位天一樓主宣稱,誰要能打敗他的手下,誰就能跟畫中的美人見面,甚至……嘿嘿,春宵一度呢。”
陳近南喜道:“當真!”他啥也不會,就會打架,倘使真是如此,這塊天鵝肉豈不是白白掉下的?
另有人道:“軍爺呀,您不明白,昨天登樓挑戰的人,十個有九個是給抬出來的,根本沒人挑戰成功,不容易啊。”
陳近南問道:“你説十個有九個是給抬出來的,剩下的那一個哩?”
那人答道:“剩下的都來不及抬了,是給‘飛’出來的,從樓上的窗户……”
陳近南不憂反喜,心想:“太好啦,那就表示她還沒被人碰過,那就看我的羅。”迫不及待地撥開人羣,朗聲呼道:“我來!”
天一樓主打量了陳近南一眼,似笑非笑道:“先請這位軍爺報上姓名。”
陳近南的一名隨從搶上答道:“瞎了你的狗眼啦!連陳大人的義子、火炮大營的總兵都不認識。”
圍觀羣眾竊竊私語了起來,爭相來看,都想瞧瞧當今南京城的第一紅人、全天下最年少的總兵官,長得是何模樣。
天一樓主冷笑道:“我就是不認識他,不行麼?”
那名隨從還要再説,陳近南已自攔下,抱拳説道:“在下陳近南,想要登樓挑戰,”引手道:“還請帶路。”
天一樓主點點頭:“嗯,這樣還差不多。”環視眾人,又問:“沒有其他人了麼?”
羣眾既知陳永華的義子在此,誰敢跟他爭風吃醋?一片默然。
倒是有兩個後來的傢伙,不知情又不識相,竟然出列應道:“還有我!”“在下也來試試。”
二人其中一個生得虎背熊腰,壞就壞在長得也是虎臉熊嘴,從他華麗的服飾來看,應該是個練過武功的富家子。
另一個則是位弱不禁風的斯文書生,邊走,還邊搖着一把摺扇。
天一樓主抱拳道:“兩位高姓大名?”
虎臉熊嘴的那個説道:“我叫西門驚飛。”
弱不禁風的那個説道:“在下姓史,單名一個料字。”
天一樓主道:“行了,隨我來吧。”轉身走進樓裏,逕往二樓登上。
陳近南、西門驚飛與史料隨即亦步亦趨。
三人的隨從與圍觀的羣眾捨不得走,均在門外守候。
來到四樓花廳,三人發現,廳上擺滿了刀槍劍戟、軟鞭長棍,充滿肅殺之氣。
史料愣道:“怎麼?所謂的挑戰,是指這個?不是吟詩做詞、對句猜謎?”
當時的青樓若有比試,泰半多是詩詞對謎之類,史料是個中老手,因此這樣詢問。
天一樓主笑笑:“你想吟詩做詞、對句猜謎?”
史料道:“倘是如此,在下願意一試,”環指那些個刀槍劍戟、軟鞭長棍,苦笑道:“倘非如此,在下可就不成了。”
西門驚飛一旁嚷道:“不成就滾吧!羅唆什麼?”走近那排置放武器的械架,挑了一支流星錘與一根狼牙棒,吼道:“讓我先上!”
天一樓主笑笑:“好,就你先羅。”雙手一拍,“有請大師出場。”
“大師?”陳近南三人面面相覷。
一名兔牙驢面的老和尚,突然從花廳後進應聲冒出,瞅着虎臉熊嘴的西門驚飛蠢笑。
西門驚飛心底也笑:“莫非是跟這老禿驢對打?哈!老子三兩下就能把他打飛出去。”
史料亦笑,心想:“青樓之內,竟有和尚幫着妓女出頭,與嫖客比試?嘖嘖,真是千古奇聞了。”
唯有陳近南沒笑,差點還哭了出來。
因為那名老和尚恰是空空。
空空側頭看着西門驚飛問道:“熊熊,你什麼時候跑出來的?籠子沒關好麼?”
西門驚飛回頭四顧,搔頭道:“誰他媽的是‘熊熊’呀?”
空空身形一變,搶到西門驚飛跟前,擺出一副逗弄嬰兒的神色,拍拍對方的肥臉。
輕聲哄道:“熊熊乖,熊熊壞,熊熊、熊熊最可愛,熊爸爸,熊媽媽——”
“我操你奶奶個熊!”西門驚飛惱羞成怒,手中流星錘憤然夯下!
空空左閃一閃,右閃一閃,輕輕鬆鬆地連閃連過。
陳近南一旁搖頭嘆道:“我看,這個‘熊熊’今天是死定啦。”轉眼間,瞥見角落裏的天一樓主,愈發覺得對方面熟,暗自沉吟:“這個人我在哪兒見過?”
這頭,空空玩得膩了,一把抄起西門驚飛的流星錘,往自己的腦門砸落,結果空空的腦門絲毫無損,那支流星錘反倒斷成兩截。
嚇得西門驚飛張大了嘴巴,再也合不攏了,看着手中另外那根狼牙棒,心想:“難道他們放的是假兵器,用來唬弄人的?”遂將狼牙棒往自己的腦門輕輕一摳,試它一試。
這一摳可不得了,搞得西門驚飛滿頭是包、滿臉是血,痛得哇哇大叫。
天一樓主喝道:“空空,你還不把這傢伙結果掉?想要玩到什麼時候?小心我叫仙姑來罰你!”
空空似乎很怕“仙姑”,顫慄道:“好嘛好嘛。”隨手一抓,順手一拋,便將西門驚飛從“西”邊的“窗扉”扔了下樓,“驚”叫“飛”出。
陳近南看得心想:“誰是仙姑呀?空空什麼時候怕了這位仙姑的?”
旋即空空走近了史料,拍拍史料的頭,柔聲笑笑:“夜壺呀夜壺,原來你在這裏,害我昨晚尿急找不到,真是調皮。”卻將人家當成了夜壺。
史料害怕得“屎尿”齊出,褲底好大一包,雙腿發軟,竟無法拔腿奔逃。
空空嗅到臭味,掐着鼻子,拎着史料,將他猛往窗外倒:“怪了,我明明倒乾淨了呀,怎麼又有人偷偷屙在裏面。”一不小心,竟把史料連着屎尿一起“倒”到了樓下。
“媽呀……”
天一樓前,圍觀羣眾望着二人先後飛出,滿心等待陳近南成為第三個。
頃而空空轉身走回,撞見了陳近南在此,又驚又喜又跳又叫道:“劉農!劉農!”抱住陳近南又吻又摟,好不歡喜。
陳近南苦笑:“師父,咱們又見面啦。”心底則説:“幹!真正衰哩。”
空空拉着陳近南走往後進,喜道:“來來來,我帶你去見仙姑,帶你見她,仙姑一定歡喜得不得了喲。”
“且慢!”天一樓主攔在空空與陳近南之前,冷哼道:“天色還沒暗,仙姑還不能見他。”
陳近南一怔,指道:“你的嗓音好熟呀,這位仁兄,我們照過面麼?”
正説間,忽聞樓梯聲響,五樓走下了三個人來,説也奇怪,這三人全是陳近南認識的人。
領頭的是名長相醜怪的老頭子,其後是名長髮白袍的俊帥劍客,劍客身邊,攙着一名大腹便便的美貌孕婦,不消説,這三人正是李四十七、常無赦與音音。
天一樓主搶先過去接住音音,狀甚親暱。
瞧得陳近南頗不自在,質問:“你究竟是誰呀?”
李四十七怪笑道:“陳三,你還沒看出來?‘他’就是騷賤貨啊。”
陳近南愣道:“嘎!他就是她?”上下打量了那位天一樓主,但見其人束髮蓄鬍、短褂長褲,分明是個男子漢,渾不似先前婀娜多姿的性感佳麗,“唐姐,你怎麼把奶子割掉了呢?”
“你才把老二割了哩!”唐賽兒抽出腰際長鞭,一鞭子打到,打得陳近南上縱下竄,躲到常無赦身後。
音音掩嘴笑道:“南哥你別亂説,夫君是用絲巾纏緊胸前的啦,才好佯裝男生嘛。”
唐賽兒收了長鞭,氣得吹鬍子瞪眼。
自從音音懷孕之後,唐賽兒漸將孩子當成是她跟音音的,為了方便將來面對孩子,遂開始女扮男裝。
李四十七一旁嘆氣道:“好好的一雙大奶子,沒事幹嘛把它們壓扁呢,真是可惜了,給我含上一口多好。”
啪!唐賽兒倒轉鞭頭,又是一鞭子打到:“含你個頭啦!老色胚!給我滾遠一點!”打得李四十七左避右躲,逃到了空空身旁。
陳近南怪道:“沒事你幹嘛黏兩撇鬍子裝男人,咦?”不知看到了什麼,“唐姐,你的頭髮是藍色的,怎麼黏的鬍子卻是黑的?”
李四十七那頭答道:“笨!她呀,一定是剪下面的毛黏在嘴邊,看看清楚,那兩撇假鬍子是卷的。”
唐賽兒是遠西異域人士,髮色深藍,倘使剪下藍髮黏做鬍子,容易引人注意,於是她便剪了音音一搓發稍代替,而音音天生捲髮,是以唐賽兒的假鬍子也就略為髮捲,像是……
“陰毛?”陳近南大吃一驚:“嘖!唐姐,你也太不衞生啦!”
唐賽兒被陳、李二人搞得火冒三丈,偏又制服不了他二人,扶着音音走回樓上,氣道:“我們走!這裏太臭啦,全是些下三濫的賤男人。”
音音嘟着嘴道:“可是人家好久沒跟南哥見面了耶……”
陳近南也忙向音音招招手:“是啊,我也想看看我的孩子。”
唐賽兒瞪得陳近南為之退怯,冷冷説道:“以後你們見面的時間多得很!”
説不得,音音只好跟着上去,一面還向陳近南指着自己的大肚子,點頭笑笑,暗示腹中胎兒很好。
目送音音離去後,陳近南忙問:“常兄,這是怎麼回事?怎麼你們全來啦?”
常無赦神秘兮兮道:“等到今晚,一切你就會明白。”
陳近南轉向李四十七徵詢,卻見他跪在空空跟前,任由空空手持短棒,敲木魚般地敲他的腦袋。
納悶道:“李四十七,你在幹嘛?這樣被他玩,也太沒有尊嚴了吧?”
李四十七哽咽道:“自從在西安被這瘋僧纏上,他就把我當成木魚,每晚敲打,我都已經習慣啦……”説得如泣如訴,哀怨極了。
李四十七何嘗不想反抗?他可是人稱“鬼面佛手”的武林高手,然而空空的武功更高,反抗的結果,只會被“玩”得更慘,幾次下來,李四十七也就認了命。
陳近南沉吟:“這樣好了,我把你變成某件東西,讓你好過一點。”
李四十七喜道:“當真?那你快變、快變呀!把我變成風呀鳥的,讓我逃離這裏。”
陳近南手摸變身符、口唸變身咒,呼地聲響——將李四十七變成一顆真的木魚。
空空和尚也就敲得愈加賣力,而且開始誦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