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醉醉了。胡醉号称千杯不醉,但他此时是真的醉了。并非不胜酒力,而是他自己想醉。很多时候,一个人是否会醉与他的酒量并无多大关联。昔日在泰山绝顶,当若数千群豪之面,胡醉连饮数十碗酒。非但没醉,而且豪气倍尊,令人心折!因为那时他不想醉。此时他只饮了十数碗,却真的醉了。古人云:何以解优,唯有杜康。此言之真正含义在于:酒能使你忘掉许多事情。至少是暂时忘记。此时此刻。在鄂川边境一家毫不起眼的小酒店里,胡醉显然做到这一点了。他双眼迷朦,舌头似比往日大了数倍。口齿不清地道:“再……再拿酒……酒来!”紧靠邻桌而坐的是武当掌教灭性道长及七名门下弟子。他们是三日之前遇上胡醉和毒手观音的。灭性子见状立起身来,道:“胡大侠,你不能再喝了。”胡醉也迷眼看着他,道:“你……你是谁?我为什么不……不能再喝了?你可知道我叫什么吗?告……诉你,我叫千杯不……不醉!哈哈,我看……看清了,你是个老道……道人,我自不会怪……怪你,你们道家是不……不许饮酒的,可我可不……不是道家是人,所以嘛,我……嗯……怎么还不拿酒来?”灭性道长看了看坐在胡醉对面的毒手观音,示意她劝胡醉别再喝了。毒手观音幽然道:“不,道长,让他喝。”言罢示意酒保过来上酒。灭性道长惑然不解地看着她。毒手观音道:“快一年了。”她似是自言自语,又象是在对灭性道长说话。灭性子神色一黯,只道了声“无量寿佛”,便又坐下不语。酒保不停地大碗上酒,胡醉不停地喝,不仅用口喝,连他的衣襟也“喝”。过不多时,胡醉便已伏桌酣睡。毒手观音从包袱中取出一件长衫,连同一绽银子一起递给酒保,道:“还烦店家将敝师弟送去更衣歇息,银两不用找了,除酒资之外。便算是为敝师弟过去歉意吧。”一锭银十两。似这等村野小店,一月能赚这许多已是菩萨保佑了,店家乐不可支,奔过来与酒保一起抱头抱脚,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将醉如烂泥的胡醉抱上楼安置停当。毒手观音道:“敢问道长,当日泰山顶上,究竟是怎么回事?”灭性子奇道:“你还不知道?”毒手观音道:“年余来我与师弟东奔西走,他只说为找寻拜弟独孤樵,问及当日之事,他总是闪烁其词。向他与黄少侠是如何叙出我与青青师徒俩的,他也只说是正巧碰上,可我总觉得事情并非如此,敝师弟似总是心事重重,却又不愿吐露,是故有此一问。”灭性道长道:“胡大侠不愿细说,自是……唉!”神色一黯,又道:“此事与敝派也大有关联,待贫道说出之后,还望施主别告知胡大侠才好。”毒手观音点头道:“道长但说无妨,我决不让敝师弟知晓便是。”当下灭性子缓缓将年前在泰山玉皇顶发生之事细细道了出来,说道鬼灵子陆小歪指使天山二怪胡搅蛮缠时,饶是他修行有道,也不禁微微含笑,补充道:“若非陆小施主那般拖延时间,直到悟明大师和丐帮卢长老带了冒充胡大侠的黄世通施主上去,铁镜便……便得逞了。”想像当日的凶险之局,毒手观音也不禁出了身冷汗。却听灭性子又道:“胡大侠得以洗清冤情,本正是铲奸锄魔的大好良机,无奈任空行诡计多端……”稍作停顿,轻叹一声,当下又将他和胡醉、童超当着天下英雄的面与本是走投无路的任空行、铁镜、冷风月及辛冰四獠所做的交易道了出来。毒手观音沉默良久,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是如此……”灭性子见状道:“也怪贫道无能,年余来竟未探听到一丁点儿任空行等人踪迹。”毒手观音忙道:“这却怪退长不树,任空行明知以硬碰硬他们尚非敌手,自然是隐匿起来了,敝师姐弟两年余来踏进大江南北,也未探得一丝音讯。”灭性子道:“贫道甚觉奇异,凭千佛手任空行之魔性,决不会是那种甘愿隐循山林之辈,却为何在江湖上打探不到一丁点儿风声。”毒手观音心头一凛,突然道:“月前敝师姐弟两曾在鄂西遇见愁苦二煞,据说任空行组建了一个什么复圣盟,任空行自任盟主,铁镜和金一氓行副盟主……”“金一氓?”灭性子奇道:“他怎会又与任空行搅到一块儿去了?”毒手观音面色微红,道:“个中原委倒是不知,不过此盟广收江湖奇人异士,定然是为对付咱们的了。”灭性子又是一惊:“奇人异士?”毒手观音道:“道长可曾听到过早中江湖上有个叫‘病诸葛’欧阳钊的么?听说此人已被收罗在任老贼麾下了。”灭性子凛然道:“此人也数十年不在江湖现身了,他尚有位师兄,叫‘赛诸葛’欧阳明,他师兄弟俩武功倒是平平,但于机关阵式设置之术,倒确可称满绝天下了。有他相助,咱们要除掉任空行倒是颇有些麻烦了。”毒手观音道:“然则他师兄——?”灭性子道:“‘赛诸葛’论技艺大约比‘病诸葛’略强,但隐退得更早,据有传言说,他师兄弟间索来不合,赛诸葛隐退之后,病诸篇还曾助过东方圣来着,虽只是传言,但观当日‘武帝宫’之设置,倒也并非全无道理。东方圣虽动参天地,却也并非圣人,于机关设置之道并不精通,偏偏仅有一息尚存的任空行能从被炸毁的‘武帝宫’死里逃生,其中的机关之妙,却是常人难以度之的了。”毒手观音鞋眉道:“如此说来,咱们倒须在他们机关尚未完全设置好之前先特其捣毁才是了。”灭性子道:“只怕已经晚了,愁苦二煞既入此盟,而二煞武功平平,他放心让他们出来作恶,难道就不怕咱们逼二煞道出他秘密总部的位置么?”“道长之意是任老魔故意将二煞当作诱饵?”“有此可能。”“哼!俗话说得好: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咱们既已言明务杀任老虎以谢天下英雄,纵是鬼门关,也得去闯它一闯了。”“好气魄!候女……不傀是女中豪杰!事不宜迟,贫道这便告辞了,待探查出任空行老巢之后,贫道自会差人告知胡大侠和至少侠你们的。”他本想说“候女侠”三字,但早年侯玉音杀人如麻,被列入江湖四大魔头之一,更有个“毒手观音”之名号,这“侠”字却有些不便出口,当下只好顾左右而言它。毒手观音只淡然一笑,道:“那道长先行一步,待明日敝师弟酒醒,咱们随后赶来。”灭性道长率弟子拜别之后,毒手观音心潮起伏。灭性子的一番话,使她明白了师弟为何一年来总是忧心仲仲。为了救她和青青,胡醉和童超给自己套上了一会沉重的枷锁。论武功,他们并不怕任空行,但任空行名列江湖四大魔头之首,一代枭雄,岂能不知此理,他是断然不会以硬碰硬的。他能忍,会等待时机。事实上他也正是这样做的。而胡醉他们则不能等待。此时的等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失信于天下英雄。……毒手观音忽然微微笑了:今生今世,她已被一条看不见的绳索与师弟挂在一起了!次日日上三竿,胡醉才从楼上下来,见毒手观音等在门口,大觉过意不去,干咳了一声,才道:“师姐,昨夜我……”毒手观音连忙止住他,笑道:“师弟号称千杯不醉,看起来只怕是浪得虚名了。”胡醉也笑道:“彼此彼此,师姐号称毒手观音,不也是早有一半浪得虚名了么?”毒手观音奇道:“什么叫一半浪得虚名了?”胡醉故意淡然道:“观音不假,毒手却未见得。”毒手观者笑骂了一声:“贫嘴”。随即又道:“灭性道长大约探听到了什么讯息,连夜急匆匆投鄂西去了,并嘱咱们随后赶去,师弟你看——?”胡醉忙道:“那咱们这便赶去吧!”当下二人折向东南,径奔鄂西。奔出十里许,胡醉忽觉此事有些突兀,缓下脚步道:“师姐。”毒手观音也缓下来,道:“怎么?”胡醉盯着她双眼,肃然道:“昨夜灭性道长都与你讲些什么?”毒手观音故做惊异状道:“没讲什么呀?”胡醉摇头道:“师姐,你瞒不了我。”毒手观音垂首不语。胡醉又道:“师姐都知道了?”犹豫良久,毒手观音才轻轻点了点头。胡醉长叹一声,却未再说什么。毒手观音缓缓道:“师弟,寻找拜弟独孤樵之事固然紧要,但丐帮数千弟子正为此事奔忙,有姚大侠主持,想必迟早定会找到的,咱们倒可暂时搁在一边。而当日为救师姐,你们当着天下英雄许的愿,却再耽误不得了。昨夜,师姐与灭性道长惴摸,任空行的老巢大约会建在鄂西大峪山一带,是故……师弟不会怪罪我吧。”胡醉轻叹道:“师姐是为师弟的名声着想,我怎会怪于你。”话音未落,忽有一年近六旬的叫化“咦”了一声。飞奔过来,伏地便拜,口中道:“丐帮川陕分舵副舵主蒋昌扬参见……”未等他将话说完,胡醉早连忙将他扶起,肃然道,“在下已久不是丐帮中人,‘参见’二字,还望蒋副舵主休要提及。”蒋昌扬一愣,恭声道:“是,胡大侠。”胡醉道:“蒋副舵主到此地来,可是老——”他与布袋和尚关系笃厚,素以“老叫化”和“胡醉鬼”称,此时姚鹏身为丐帮帮主,在其属下面前直呼老叫化,倒是有些不妥,当下改口道:“可是奉姚帮主之命来寻独孤樵的么?”蒋昌扬道:“先前是的,此叶却是为传帮主令谕,凡置身川陕鄂境内的本帮弟子,一律暂停找寻独孤公子,而以找回峨嵋派瞿腊娜姑娘为己任。”胡醉奇道:“这却为何?”蒋昌扬道:“这在下倒是不知,只是帮主令谕甚是严厉,不得损伤瞿姑娘一丝一毫,违者格杀匆论!”胡醉大觉蹊跷:此时任空行等魔头隐匿不出,丐帮经泰山之变后,不到半年便已被整顿得秩序井然——布袋和尚接任帮主兼巡察长老;冷面菩萨卢振豪任执法长老,原川陕分舵舵主李仁森升任护帮长老并兼原职,蒋昌扬担副职;洛阳分舵正副舵主郑雄烈宇文虎原职于作自动,胶东、江南、预皖晋鲁四大分舵原舵主郑士武、周温、王伯基和郑启龙葬身泰山,分别升原副舵主于健、王柏、王栋及徐鲁棚为正职,并挑各舵弟子中武功人品出众者龙以刚、毕明轩、冯熙宏和叶缠四人为副,至此。丐帮六大分舵又得以恢复元气,端的不愧江湖第一大帮之名号了——对于姚鹏来说,此时不全力找寻独孤樵,倒确是大悖常理之事。见胡醉默然不语,蒋昌扬道:“若胡大侠和侯前辈无甚吩咐,我——”胡醉被他一言惊醒,忙道:“蒋副舵主有要务在身,咱们这便告辞,若遇见姚帮主,请代我师姐弟俩问好。”蒋昌扬拜别后,胡醉奇道:“为寻峨嵋派一小弟子,老叫化叫此大动干戈,倒是有些古怪。”毒手观音笑道:“大约他是想将那瞿姑娘收为鬼灵子的小媳妇儿。”胡醉也笑道:“一个歪邪掌门,一个稚气未脱,倒也算是地造天设的一对了。”他口上虽这么说,心头却不这么想。早已授首的千面狐智桐那魔头易容成独孤樵,使迷朦茫然的柳玮云失身,此事天下所知之人仅玮云之父母、白马书生柳逸仙夫妇和玮云之师布袋和尚?以及他胡醉而已,连柳玮云自己也不知孩子的身生之父并非独孤樵,此事胡醉当然不能告知毒手观音——总之知晓之人越少越好。唯一能解此结的,便是找到独孤樵,并劝说于他,让他娶了以全付身心爱他的柳玮云,方可遮掩过去,否则以玮云心性,若知内情,后果便不可设想了。姚鹏身为玮云师父,于此节岂有不知,却偏偏不找独孤樵而严令属下寻一个与此事毫无关系的翟腊娜,个中原委令人费解。胡醉忽然心头一动:莫非瞿姑娘与独孤樵大有干系,找到瞿腊娜便能找到独孤樵么?正思忖间,忽闻毒手观音道:“师弟,你怎么啦?”胡醉恍然一惊,遮掩道:“没怎么。”毒手观音道:“为何师弟总将心头所想闷在心里,对师姐说出来莫非……”一语未了,忽闻救丈开外传来一声幽怨凄凉的长叹,随即传来一少女娇柔哀婉的自言自语:“秦楼不见吹箫女,空余上苑风光,粉英含蕊自低昂。东风恼我,才发一衿香。琼窗楚醒留残日,当年得恨何长!碧阑干外映垂杨。暂时相见,如梦懒思量。”吟的竟是一阕南唐李后主的悼亡之词《谢新恩》。胡醉和毒手观音皆是一愣,对视一眼,均暗道:不知此女是谁,因何自吟如此惆怅酸楚之词,她借词所悼的亡者又是何人。词中那聚日短暂而长恨绵绵之意,端的令人愁肠百转。胡醉猛然一愣:“莫非是法云?”当即一拉毒手观音衣袖,道:“师姐,咱们过去看看。”二人奔过去,却见一年约十三、四岁的少女倚着一颗老树,娇美的面容上布满怅茫懵然之色。毒手观音不知这娇美少女是谁,胡醉则大吃一惊,瞿腊娜!见师弟面色有异,毒手观音奇道,“师弟认识她?”胡醉点点头,道:“她正是老叫化严令丐帮弟子必须找到的瞿腊娜瞿姑娘。”瞿腊娜“咦”了一声,道:“你们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胡醉大惑,当日在泰山顶上,瞿腊娜是早见过他的了,怎的还会如此问话?却听瞿腊娜又道:“你们既知道我的名字,那一定也认识陆小歪,对了还有金童和玉女,你们也一定是认识的一对吗?”胡醉奇道:“我自是认识他们的,瞿姑娘如此向括,不知是何意思?”瞿腊娜茫然道:“什么意思?嗯,我想想,对了,陆小歪。说我们打不过金童玉女,救不了独孤樵……”胡醉和毒手观音同时失声道:“独孤樵?”瞿腊娜道:“对,就是独孤樵,所以陆小歪便与金童打赌,然后,陆小歪就不管我,自己到那儿去了……”胡醉急道:“瞿姑娘,他们往哪儿去了?”瞿腊娜往西边一指,道:“那儿,对,就是那儿,我也要去的。”她的意思是鬼灵子魂归西天了,偏胡醉却会意错了,以为鬼灵子是与独孤樵一起被金童玉女劫到西面的风凰山去了。心头不由一凛,暗道:“玉女当时答应我只须救得金童性命,便劝他在二十年内不得杀独孤樵,却没料到这小贼如此奸诈,他若将独孤樵秘密囚禁二十年后再行杀却,倒也不负玉女对我的承诺。”当下胡醉冷哼一声,转向毒手观音,道:“师姐,咱们只怕得暂且分手了。”毒手观音道:“师弟要去凤凰山?”胡醉道:“义弟有难,我这做义兄的却不能不管,还烦师姐将瞿姑娘好生送给丐帮。”毒手观音略作思付:此地离陕南风凰山并不远,凭胡醉功力,要制服金童玉女也并非不可能之事。况且附近丐帮弟子甚多,要将瞿姑娘送给丐帮也不难,之后再追上灭性老道,助他一臂之力,探出任空行老巢,再会齐已救出独狐樵的胡醉和眼下不知置身何处的童超,直捣任老魔巢穴,与他作拼死一搏,也未尝不是两全其美之事。忖罢道:“好,还望师弟一切小心在意为好。”胡醉点点头,拔腿朝西便奔。良久,毒手观音才道:“瞿妨娘,咱们走。”瞿腊娜懵然道:“走?去哪儿?”毒手观音一愣,却听瞿腊娜又道:“哦,我知道了,你要带我去见陆小歪,对吗?”言语间满怀期待之意。毒手观音早年也是因情失意而心性大变,始得如此“雅号”。怎不知情窦初开的少女情怀,当下微笑道:“正是,咱们这便上路吧,当心晚到鬼灵子又跑了。”瞿腊娜惊喜交加,不择路径,拉住毒手观音衣袂便跑。毒手观音见所奔方向正是东南,倒是与她意欲现往之方位不谋而合,便任由瞿腊娜拉着飞奔。不一日,胡醉已抵达凤凰山下的紫阳城。入城时已是日落时分。数日奔波,昼夜兼程,虽满面风尘,胡醉却不觉得有倦怠之感。随意找了家酒肆,吩咐酒保快快上酒上菜。少顷酒足饭饱,便出城直上凤凰山。年前胡醉曾到过金童玉女所居的那个山洞,并在玉女恳求下曾救过金童,倒是轻车熟路,不到子夜时分,便已抵达洞口,正欲高声喝叫金童出来问个究竟,忽闻洞内传来一少女的嘤嘤哭泣之声。胡醉眉头微皱:怎的这些时来尽碰上些莫名其妙的少女,不是懵懵茫然便是哭哭泣泣!却听另一少女宛若莺啼之声传来:“阮姐姐,你不要再哭了,你一哭我心里就……好难受。”一听这声音,胡醉便知洞内那哭泣之人是昔日“紫鲸帮”帮主阮蚊之女阮灵素,而那劝她之人,正是玉女。胡醉怒气陡生,心道:好你个玉女,明明答应过我劝金童二十年之内勿得伤害独孤樵,却又助他将独孤樵和鬼灵子一齐掳来,我胡醉今日倒要找你评评这个理!但他方朝洞口迈进一步,却听阮灵素泣声道:“姐姐又没招他惹他,只一心想……想好好服侍他,可他自回来之后,每日对姐姐不是打便是骂。姐姐给他送茶送饭,也每每被他没来由的将杯盘摔碎,玉妹,你说这……这究竟是昨啦?”玉女幽然道:“御兄心情不好,唉……!”阮灵素道:“姐姐自知金童弟心情不好,却不知究竟因何至此,玉妹,此番你们下山回山,历时三个多月,是不是在江湖中遇上了什么不顺心的事,能告诉姐姐么?”玉女道:“先陛下曾有遗命,令御兄和我相互督促,并创下了套武功,非得御兄与我二人合练才能发挥威力。”阮灵素道:“这些姐姐都知道了。”玉女又道:“凭御兄此时的功力,若独自下山,若遇上象任空行那等绝顶高手,难免又要受制于人。”“你是说左护法?”“什么左护法,哼!自陛下驾崩之后,他哪还将御兄和我这昔日的御前侍女看在眼里,年前御兄中他奇毒而险些亡命之事,你也是亲眼看见了的。”“幸得胡大侠相救,否则金童弟他……后果真不堪设想。”“正是因此,妹妹才劝阻了他半年多不离开此地,但御兄非得要独自到江湖上去,我又怎能放心,只好陪他下山。一是因我与御兄练成的那招‘旭日东升’,江湖中倒没几人能抵挡得住,这样便安全些;二因我曾答应过胡大侠,劝阻御兄在二十年内不许伤害独孤樵,有我在那,也好约束他一些,否则凭御兄心性,他会瞒着我杀了独孤樵的。”“玉妹柔慈心肠,姐姐自然知晓。若金童弟真的那般做了,咱们和有何面目向胡大侠交待。”“自下山之后,我一路提心吊胆,怕的便是与独孤信樵见面,不料一月之前,在陕鄂交界附近,偏偏让咱们给遇上了。”阮灵素“啊”了一声。洞外的胡醉也骇然一惊。便听玉女又道:“当时独孤樵是和鬼灵子陆小歪,还有一个叫瞿腊娜的小妹妹走在一起的。不知怎的,独孤樵武功尽失,若凭武功拼斗,他三人皆必死无疑。”洞外的胡醉心道:这就对了,说到点子上了,玉女姑娘讲的倒也是实话,若凭武功,鬼灵子和瞿腊娜断不是你金童玉女的对手。当下并不弄出声响,只侧耳细听。阮灵素却骇然道:“你们将他们杀了?!”玉女道:“没有。”阮灵素喜道:“那不就好了,咱们并未愧对胡大侠,金童弟为何要心情不好?”玉女轻叹一声之后,才道:“妹妹正是搬出胡大侠对御兄有樵这一点,御兄才没动手的。但御兄却说,咱们只答应二十年内不亲手杀死独孤樵,并未答应假手他人杀独孤樵,这倒使妹妹难以再说什么了。”稍顿又道:“那鬼灵子也真不愧是姚大侠高足,端的古怪无比,他自知若御兄凶性发作,他们便得丧命当场,便提出与御兄打赌。”阮灵素急道:“打什么赌?”“赌命。”“赌命?!”“御兄首愿以一己之命赌独孤樵一命,就是说,若御兄输了,他便自绝当场,若鬼灵子输了,便得将独孤樵杀掉。”“那鬼灵子不是输赢皆与他无关了?”“正是。”“结果金童弟赢了?”“是的。”“鬼灵子就杀了独孤樵?”“没有。”“为什么?姚大侠的高足竟耍赖皮了么?”“也没有。”“那——?”“御兄中了鬼灵子的计谋,结果一无所获,因而连日来心绪很坏,倒让姐姐受委屈了。”阮灵素叹道:“唉,玉妹,再屈再苦,姐姐这一生终是不会离开金童弟的了。”玉女道:“姐姐的一片苦心,妹妹自无不知之理,但……唉!”“唉。”阮灵素道:“妹妹恍若仙女下凡,殊非人间绝色,若妹妹……唉,姐姐本是苦命之人,只要妹妹不赚弃,姐姐给你们当牛作马也愿意,为的只求每日能看到金童弟一面。”玉女道:“姐姐你想到哪儿去了,我与御兄从小跟先陛下学艺,只有兄妹之情,更无别的……别的……还望姐姐千万不要误会。”阮灵素喜极而泣。却闻一声轻叹,从石洞左侧的侧洞里传出,随即便听金童道:“御妹,灵素,你们都去睡吧。”阮灵素失声道:“金弟弟,你……你方才叫我什么?”石洞内金童的声音突然严厉起来:“阮姑娘,叫你睡你便回屋去睡,还大唬什么!”阮灵素却不管这些,只一个劲儿地道:“玉妹,玉妹,你听到了么,方才他……他叫我什么了?你快说啊!”玉女道:“御兄叫姐姐闺名了。”阮灵素竟又嘤嘤哭泣起来。良久,才听阮灵素道:“玉妹,今晚我……我好高兴,外面月光甚好,妹妹愿陪姐姐出去走走么。”听说二人要出洞来,胡醉连忙闪身到十丈开外的一块巨石后隐好身形。无巧不巧,玉女和阮灵素出得洞来,竟也缓缓踱到胡醉隐身的那块巨石前。阮灵素道:“此地宽敞些,玉妹,咱们便在这儿赏月可好?”玉女应了,二人当即倚石而坐。胡醉暗暗叫苦,一代大侠,竟连大气也不敢出。先是饱听阮灵素大诉身世之苦,其中大部分关于阮家之事胡醉早已知晓,倒也并不觉得怎样,但随后阮灵素却娓娓诉说起对金童的爱恋之情,玉女不时插上一两句安慰的话,终归是女儿家闺房之语,直把个躲在石后的胡醉弄得好不尴尬。末了,阮灵素总算道出了一句胡醉早就想知晓的话:“玉妹,方才你说金童弟与鬼灵子赌命,金童弟赢了反着了鬼灵子道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玉女道:“鬼灵子明明赌输了,可他偏偏说御兄没赢。”阮灵素道:“这不是耍赖皮么?”玉女道:“不是。”稍顿又道:“当时御兄也着实恼怒了,但鬼灵子却了笑嘻嘻地掏出一把匕首来,指着自己的心窝问御兄道:‘咱们赌的可是阁下认为在下一定会杀独孤樵,是么?’御兄道:‘不错,因为咱们都是言而有信之人,而阁下又确实输了。’鬼灵子笑道:‘可没人说在下输了这句话,并且阁下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那就是忽略了死人是不会杀人的。’当时我们都是一愣,鬼灵子却笑嘻嘻地将匕首刺入了自己心脏!”阮灵素失声道:“鬼灵子自杀了?”胡醉也听得大觉骇异。玉女幽然道:“若是诈死,他瞒不过御兄的眼睛,鬼灵子确实是气绝当场了。”静默良久,阮灵素才道:“果然是姚大侠高足,竟如此……如此……”玉女道:“因事先有约,我与御兄也只好任由瞿姑娘抱了鬼灵子尸身,带着独孤樵走了,回山后御兄情绪不好,便是因为此事。”阮灵素轻叹一声,忽然道:“玉妹,姐姐觉得有些冷了,咱们回屋歇息吧。”玉女点点头,与阮灵素一齐起身,回洞内小屋各自息歇。月已西垂,胡醉茫然下山。鬼灵子的“死讯”,他是此时才得知的。鬼灵子的“死法”,已令一代大侠感慨万端。鬼灵子的音容笑貌和他那刁钻奇怪的脾性,不停地在胡醉心头翻涌。但他也只象布袋和尚姚鹏一样,喃喃自语道:“好个臭小叫化!好个臭小叫化……!”他总算明白了姚鹏因何严令本帮弟子四处找寻瞿腊娜。因为玉女方才曾说,是瞿腊娜将独孤樵带走了。他也明白了瞿腊娜因何满面迷茫凄苦并遥指西边。因为鬼灵子陆小歪已魂归西方极乐了!蓦然,胡醉心头一凛:在与师姐分手到这凤凰山来这前,不是曾见到瞿姑娘了?为何独孤樵不在?——武侠吧扫描风云潜龙OC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