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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绝因师太大骇,运足平生修为,又是一招“佛光普照”,意欲迫退铁镜,从二煞手中将独孤樵救下。铁镜何等样人,怎会轻易着了道儿,当下冷笑一声,但闻“叮叮”之声不绝,一一将绝因师太剑式化解。毕竟铁镜功力略胜一筹,绝因师太反被迫退三步,当下高声道:“腊娜,快追愁苦二煞!”瞿腊娜却只木愣愣的呆坐原地,对师父之当头棒喝恍若未闻。脑海中茫然一片,甚至不知爱她胜过亲生之母的师父转眼便有性命之忧,只自顾想陆小歪为何如此不守信用。绝因师太见状黯然忖道:“罢了罢了,今日贫尼以一条性命换铁镜这奸贼一命,也不算愧对江湖同道了!”忖罢剑招忽变,竟是招招辣手,自家空门大露,更不顾铁镜能一笔取她性命!铁镜惊道:“老贼尼!玩命么?本座可不愿陪小尼姑同归于尽!”口中说着话,脚下却是不乱,一边拆式应招,一边连连后退。如此过得三十余招,铁镜渐渐火起,当下也运足全身功力,左手一笔架开对方长剑,左掌倏然迫出。百忙之中,绝因师太也只得运掌相抗。一时间,笔对笔,掌对掌,竟成了个拚比内力之局!不到半盏茶时光,绝因师太头顶上已盘旋出一团白雾,面容呈猪肝之色。铁镜见对手已显不支之象,不由露出一丝儿狞笑,正欲再摧动真力将绝因师太毁于掌下,忽闻不远处有人“咦”了一声。虽只一个“咦”字,早已把铁镜吓了个魂飞魄散!他对那声音是再熟悉不过了。当下运足十二成真力,暴喝一声,将绝因师太震飞一丈开外,也不管对方是死是活,铁镜转身便逃。总算他见机得快,否则丧命当场,那是毫无疑问的。因为那发出惊咦之声的,便是当今天下第一大帮帮主,侠名卓著的布袋和尚姚鹏!布袋和尚飞身过来,早看清眼前一幕,凭其功力自可追上铁镜并取了那厮性命,但对名震寰宇的一代大侠来说,当务之急却是救人。当下只对腊娜道了一声:“瞿姑娘,请替老叫化护法。”便将面色惨白如纸、嘴角上兀自挂着血丝的绝因师太扶起,双掌顶住她背心,缓缓输入内力。绝因师太虽尚未丧命,但五腑已被震离原位,布袋和尚内力之强,已算是武林绝顶之辈,还兀自须臾间便满头满面大汗淋漓。瞿腊娜似对眼前发生的事一无所知,更不知护法为何物,呆愣愣的坐于原地。她自是不知鬼灵子此时已得以脱身了。就是说,鬼灵子没有死。确切他说,鬼灵子已死过一次,但却被人给救活了。就连他自己也感到大惑不解,睁开眼后的第一句话便是:“阎罗殿原来是这个样子,你们在殿里担负何职?”他得到的回答,是三个老者的哈哈大笑。鬼灵子奇道:“我陆小歪活着时虽顽皮捣蛋,却从未干过愧对良心的事,你们可……”未等他将话说完,早有一老者截口道:“我敢肯定这小子疯了!”另一老者马上道:“我说他没疯,欧阳明,你敢赌一上赌么?”先前发话那老者道:“赌就赌,吴输赢,这回你可输定了。”转头对一瘦小老者又道:“时穷富,你来给咱们做个公证如何?”名叫时穷富的瘦小老者淡然道:“赌注?”欧阳明看看吴输赢,道:“那间八卦屋我已住了三十年,倒有些不想住了。”吴输赢道:“咱们散人谷只有三个人,那付纯金麻将倒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了。”时穷富道:“你们或得八卦屋或得金麻将,那老朽这做公证的得什么?”欧阳明大笑道:“得罚!得罚!”吴输赢和时穷富同时一愣,随即时穷富面露黯然之色,吴输赢则喜道:“不错,是得罚。”欧阳明道:“罚他什么了”吴输赢道:“咱们毗邻而居了这数十年,也不忍心罚他太重,依我之见,便罚他替咱们做公证罢了。”欧阳明道:“就这样吧,不过也太便宜他了。”鬼灵子却听得直若坠入十里雾中。观年纪,三位老者都至少在八旬开外了,除瘦小老者不善言语外,另二人均属多嘴多舌之辈,同样的蓝布长苍,使人觉得格外神秘。鬼灵子人本聪颖过人,当下撕开衣衫,见左胸上只有淡红色一道小小刀痕,便知自己已捡回一条性命。见吴输赢已欲朝他问话,便抢先道:“是三位前辈救了在下么?”吴输赢大喜道:“不是不是,但你如此问话,足见你这小鬼头没疯,是也不是?”未等鬼灵子开口,欧阳明早抢先道:“先前你说阎罗殿原来是这般样子,而此时你已知自己依然活着,那便证明你疯了,你承不承认?”鬼灵子虽不知八卦屋为何物,却知一副纯金麻将可算是价值连城,当下淡然一笑,道:“在下也不知自己是否疯了,只有在问三位的辈几个问题后方好断定,不知——”他故意不将话说完,欧阳明和吴输赢早连声道:“你问你问!”鬼灵子道:“方才这位姓吴的老前辈已言明并非救了在下性命,敢问救我陆小歪性命的却是何人?”三名老者面面相觑,过得半晌,欧阳明才道:“说不得的,我等三人已发下重誓,决不告诉你救你之人的姓名。”鬼灵子“哦”了一声,又道:“那方才各位前辈中的‘散人谷’,却不知又是……”吴输赢截口道:“便是此间了。此间与世外隔绝,三十年前,咱三人同时看中了这个地方,便造了小屋隐居于此,不再过问江湖是非,对数十年来江湖中发生之事,自是一无所知,但那个……那个救你性命之人却是大有来头,况且咱们三人都曾欠过他的情,所以他将你救活之后,就送你到咱们散人谷来了。”鬼灵子暗忖道,以这三人年纪尚欠人情,救我性命那人定然是前辈高人,倒是不便问其姓名了。忖罢道:“然则那位前辈救了在下性命,为何要将我送到这散人谷来?”吴输赢道:“你不是与人打错输了才自己将刀插入左胸的么?”鬼灵子奇道:“那又如何?”欧阳明大笑道:“什么叫‘那又如何’?哈哈,你可知这吴输赢隐居于此之前有个绰号叫什么吗?”见鬼灵子茫然摇头,欧阳明又道:“叫赌王,也就是普天下大小赌棍的祖宗。不过这回事,他只怕要将名字中间那‘输’字去掉了,哈哈。”鬼灵子道:“是那位前辈要是前辈教我赌技?”吴输赢道:“不许叫我前辈,那是咱们散人谷的规矩,你没见方才时穷富只说了‘老’和……嗯……后面又加了一个‘木’字旁和吃亏的亏手少一横那个字便受罚了么?”鬼灵子一愣,随即明白了方才时穷富所说的是“老朽”二字,不禁心头暗笑这散人谷规矩真怪,口上却恭恭敬敬地道:“是。”吴输赢又道:“救你性命那位的……那人不仅要我教你赌技,还要时穷富教你偷盗绝技和欧阳明的机关造设之术。”鬼灵子奇道:“偷盗绝技?哼!我小叫化虽穷,却从不干如此下流勾当!”那老者闻言面色陡变,却被欧阳明抢过话头道:“时兄,这小子疯了,不知时兄早年‘贼王’的名头,却也怪他不得。”吴输赢连忙道:“陆小歪不知时兄当年‘贼王’的名头,那倒是一丝儿也不错。但若说他疯了,那却大不为然,只因他年纪尚幼,不知偷盗有上流下流之分,方才口出此言,时兄大人大量,自不会与他计较的,哈哈。”时穷富被他二人一吹一拍,面色方转和善,只“哼”了一声,不复多言。鬼灵子心头暗惊:这姓时的老者貌不惊人,早年却是“贼王”,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了。既然他三人毗邻而居数十年,其中二人一是“赌王”、一是“贼王”那快嘴多语的欧阳明定然也是非凡之辈……正思忖间,却听吴输赢又道:“欧阳兄早年也有个绰号,叫做‘赛诸葛’,他的机关造设之术,可算是冠绝天下的了。”欧阳明笑道:“你别吹捧我,咱们打赌还不算完呢。”转向时穷富,续道:“时兄,你看陆小歪这小子疯了么?”时穷富毫不犹豫地道:“既然他连学会俺盗绝技后大可劫富济贫之理也不懂,那自然是……”吴输赢连忙打断话头,道:“没疯!”鬼灵子见三人如此慎重,当下道:“在下疯与不疯,只有在下自己最明白,别人之言,那是作不得准的。”“你疯了么?快说!”“你没疯,对吗?”欧阳明和吴输赢同时出声。鬼灵子淡然一笑,缓缓道:“我陆小歪连救命之人是谁也不知晓,方才对时前辈……不对!对时‘贼王’又是如此不恭从这方面来说,在下确实疯了。”欧阳明面露大喜之色,正欲冲吴输赢奚落几句,却听鬼灵子紧接着道:“但在下此时已知此间名叫散人谷,站在在下面前的竟是当年声名赫赫的‘赌王’、‘贼王’和‘赛诸葛’,已算是在下三生有幸了,从这方面来说来,在下倒还未疯。”欧阳明急道:“那你倒底疯了没有?”鬼灵子道:“疯了一半,另一半却不疯。”吴输赢也急道:“凭你这么说,我与欧阳兄到底谁输谁赢?”鬼灵子道:“谁也没输,谁也没赢。”相赌二人同时转向时穷富,又同声道:“你说。”时穷富看了三人一眼,才缓缓道:“没输,也没赢,你们。”吴输赢闻言叹道:“如此赌法其没意思!”欧阳明也道:“简直窝囊之极!”时穷富一指一丈开外的一块石壁,对鬼灵子道:“那间,你的。”鬼灵子奇道:“我的什么?”时穷富道:“居所。”鬼灵子一愣,忽觉手腕一紧,已被欧阳明拖将过去,到那石壁前。欧阳明伸手轻轻一摁右首边一小块略微凸起的石块,那石壁竟然自动缓缓侧移,露出一道门来。欧阳明道:“救你那人偶尔来住此屋,是我替他造的。”将鬼灵子带进屋内,轻轻一摁左首一处微凸石块,石壁又缓缓合上,竟似天造地设一般,丝帝看不出曾有雕琢痕迹。石屋内空荡荡的,甚至连张床都没有,鬼灵子刚欲开口寻问,却又闻石壁移动的轧轧之声,欧阳明闪身出屋,在石壁复将合拢的瞬间飞快地道:“左首有间卧事,右首有间练功室,若不能开启,你便只有睡地上了,哈哈。”鬼灵子甫一进屋便隐隐觉得有些古怪,但究竟古怪在何处却说不上来。呆立良久,方自恍然:石壁合拢之后,屋内本该漆黑一片,目不能视物才对,但两颗夜明珠将室内照亮得有如白昼!石屋并不宽敞,也就是长宽各八尺左右,但那两粒夜明珠,却足有婴儿头颅般大小!若非亲见,更无人会相信天下竟会有如此巨大的夜明珠。心头既已释然,鬼灵子少年心性,便急欲一睹欧阳明所说的卧室和练功室究竟是何模样。但将四周石塾细观一遍之后,鬼灵子失望了。四壁光滑如镜,更无一处微凸!又用双手一丝不漏地摸过一遍,仍未发现石壁有何处稍有异状。鬼灵子黯然盘膝坐地,心道:“看来我陆小歪今夜只有启开大门,到外面寻些草叶来合衣而卧了。”随即又忖道:“陆小歪呀陆小歪,亏你还自命堂堂一派掌门,竟如此不中用么?!呸!我偏偏不信无法开启两边侧屋!”忖罢一跃而起,复将四周石壁视探了一遍。依旧是一无所获。鬼灵子背靠大门石壁,看着那两粒硕大无比的夜明珠发呆。那两粒夜明珠熠熠生光,似在嘲笑鬼灵子无可奈何。良久,鬼灵子心头忽地一动:为何一粒嵌了一半在右边石壁中,另一粒却以钢丝悬系于屋顶,若仅为照明之用,自以两粒皆为悬挂为好,此时两粒夜明珠所处的位置大不协调,其中定有古怪。鬼灵子微微一笑,扬掌击向屋顶。但闻一声空洞的闷响。鬼灵子闻声大喜:屋顶上果然有夹层机关!但见他一跃而起,握住悬吊着的那粒夜明珠轻轻一拉,便闻左边石壁轧轧之声不绝,少顷便露出一道门来。鬼灵子窜入屋内,见这卧室中央虽只悬挂着一颗与外间所挂同样大小的夜明珠,却比外间宽了足足一倍有余,凡吃穿用具无所不有,虽光线因而暗了许多,却也能看清屋内华丽堂皇的设置了。鬼灵子直乐得哈哈大笑,心道:“早先到师姐家时,还以为天下华丽莫过于此,眼前此屋之所摆设,却比师姐家阔气了何止十倍,仅这一颗夜明珠,便可换得下一座陆地了,哈哈!没想到我小叫化也能住上此等屋子,只怕当今皇帝老儿也有所不及了!”大喜之下,伸手又去拉那悬于屋顶中央的夜明珠,但闻轧轧之声又起,石门又缓缓合拢了。鬼灵子咯咯一笑,自言自语道:“这倒好玩。”又去拉那夜明珠,却再无石门开启的轧轧之声。心头微奇,又连拉了十余下,石壁仍是纹丝不动!奔到石壁合拢处细细视探,却是一无所获,不由暗惊,忖道,莫非此屋只能从外面开启而从里面关闭么?若那三个老头忘了抑或故意不来,我陆小歪岂不要在此屋被关一辈子?此屋虽陈设华丽,被关一辈子倒也没啥乐趣可言。好在鬼灵子早养成随遇而安之性,苦思其想一番之后,竟盘膝而坐,练起功来。行功一周天之后,鬼灵子觉得通体舒泰,一跃上床,少顷便已呼呼入睡。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光,鬼灵子美美地打了个呵欠,醒来后却赖在床上不起,只等着欧阳明等三人来从外面将石门拉开。不料这一等至少等了十二个时辰,却依旧无人来开门。鬼灵子暗怒道:“他妈的,想将我陆小歪困死于此间,却没法般容易。”当下一跃而起,运足八成功力,一掌拍向石门。但闻“砰”的一声,石门纹丝不动,只不多了一淡淡的一道掌印,鬼灵子自己倒觉得手掌被反震得生疼。知凭掌力万难将石壁击开,鬼灵子开始在屋内搜寻利器。但待他将全屋寻过一遍之后,不由大觉失望。别说刀枪剑戟,屋内连根像样的铁棍皆是一无所有。唯一的铁器,是一个座高约三寸的罗汉造型,那罗汉双手合什,盘膝而坐,鬼灵子拿起一看,禁不住“咦”了一声。铁罗汉的面部,竟与独孤樵依稀有几分相似!尽管如此,合什盘膝的铁罗汉终是不能当作兵刃使用。鬼灵子将它放归原处,坐在静视,一时间思绪如涌。难道救我性命之人,竟是独孤樵自己?否则此屋里怎会有照他面容所铸的罗汉了……当年以胡醉、童超和布袋和尚三大绝顶高手联手,也敌不过太阳叟东方圣十招,而独孤樵仅凭一把木剑,便轻易将东方圣杀却,凭他那身莫测高深的神功,要将我陆小歪救活倒也不无可能,但他为何——不!不可能是独孤樵,鬼灵子马上否定了方才的想法。——据丐帮川陕分舵的弟子说,初见独孤樵时,他正被一帮不会丝豪武功的小叫化欺负。随后独孤樵的诸般际遇也清楚证明,独孤樵确实全身神功尽失了。莫非是独孤樵的师父救了我?鬼灵子又忖道,他见我舍命救独孤樵,便将我救下了……嗯,这倒不无可能,独孤樵自言其师父名叫道悟,他自己也不知武功为何物,据此观之,独孤樵的师父是个和尚无疑了。虽江湖中从未有人听到过道悟这个名号,然江湖中藏龙卧虎,高人隐士无数,若不到这散人谷来,我陆小歪怎又知道江湖中竟有贼王、赌王和赛诸葛这三号人物呢。对,救我性命之人,定是个和尚无疑了。不,应该叫前辈神僧,因为此人数十年前便曾施惠于欧阳明等人。既是前辈神僧,总算是得道高人了,却为何尘缘不断,竟将徒弟铸成罗汉置于卧室之内,天下哪有如此怪诞之理!更何况独孤樵并非和尚,由此观之,救我性命的断然不会是独孤樵的师父。思来想去,只有两点可以肯定:一,救活我陆小歪的是个前辈神僧;二,这位神僧识得独孤樵。饶是鬼灵子聪颖过人,除此二点之外,也更难理出别的头绪来。一丝困意袭来,鬼灵子自言自语道:“且由它去,万事待明日再说。”也不起身,双掌猛往地上一拍,人早弹地而起,直往床上飞落。那床置于屋子右侧,两面倚墙,倒象是开凿此屋时故意留下的一般,本甚是宽敞,不料鬼灵子无意之间用力过猛,身子直往床边石壁撞去。一惊之下,鬼灵于连忙使出铁板桥功夫,在堪堪要撞上石墙的刹那间,硬生生端坠于石床里侧。方一落入,鬼灵子便觉臀部被一微凸之物咯得生疼,正欲出声骂当初凿床之人缺德,因何不将床面削平,忽闻一轧轧之声传来,定睛看时,方才开启处的石壁已缓缓移动,渐渐又露出那道石门来!鬼灵子又惊又喜,早忘了臀部生疼,掀开床垫,便看见了紧靠床缘内侧的开门机关:是一粒一半嵌入石床的铜珠。伸手一揭那铜珠,只听咔嚓一声,本才移开一半的石门刹那间便全打开了。鬼灵子得意非凡,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未绝,忽闻时穷富淡然道了一声:“你输了。”鬼灵子骇然转身,但看见了散人谷的三老者一排地立于石门前。时穷富面无表情。吴输赢则满面得色。欧阳明却是目瞪口呆地看着鬼灵子,满面皆是绝不相信的表情。鬼灵子奇道:“你们怎么啦?”吴输赢喜道:“我与欧阳明打赌,三日之内你能否自出此屋,此时是你入此屋的第二日午时,所以我赢了。对不对,时穷富?”时穷富尚未开口,欧阳明抢先道:“不对不对,此间石屋共有两个套间,鬼灵子陆小歪虽从其中一间内自入自出了,可另有一间他还未曾进去过呢,所以我只其输了一半。”时穷富想了想,点头道:“有理。”吴输赢大笑道:“那敢由得你,欧阳明你不是对这一间的机关造设大觉得意么,陆小歪他既能自己出入,那间练功密室开合之法至为简单,要让他自由出入,那简直是易若反掌之事。哈哈,陆小歪,你赶快出来,到练功密室走一遭给他们看看。”鬼灵子淡然一笑,下床踱出屋来,对三人道:“若在下既不能进也不能出那练功密室,该算谁输谁赢?”时穷富道:“没输,也没赢。”鬼灵子又道:“若在下能进能出呢?”时穷富道:“吴输赢赢。”“能进而不能出呢?”“也没输没赢。”“没时限么?”“有的,明日酉时。”“就是说,若在下在明日酉时之后才能破解了机关而出,那便算吴……吴输赢输了?”“不,已破一间,吴老儿赢了一步,另一间超时才破,吴老儿输了一半,两相抵消,依旧是无输无赢。”鬼灵子见欧阳明一副颓然之色,便知练功密屋开启之法定然简易,当下笑道:“可在下却觉得有些饿了。”话音方落,吴输赢早已飞出,少顷便拎了一只烤得焦黄喷香的山鸡回来,递给鬼灵子道:“快吃快吃,吃了便进出练功密室一遭。”鬼灵子心中已有计较,当下毫不客气地接过烤山鸡大咬大嚼起来。吴输赢面露大喜之色,却见鬼灵子吃得一半,忽然开始细嚼慢咽,不禁急道:“你倒是快些呀!”鬼灵子故意皱眉道:“在下有个习惯,越急脑袋越乱,你若再催,在下是定然想不出密室石门开合之法的了。”言罢干脆不再吞咽,低头故作沉思之状。吴输赢连忙嗽声,欧阳明则连声道:“你快吃快吃,也好让我尽快输个心眼口服。”鬼灵子心头暗笑,自忖道:要让你尽快输个心服口服,那对我歪邪掌门来说只怕不是难事,只不过我陆小歪不想让你输给赌王罢了。正思忖间,便听吴输赢道:“欧阳老儿,你若故意扰乱陆小歪思绪,那便也算输了。时老儿你说,照咱们的赌约是也不是?”时穷富道:“是。”欧阳明咕哝道:“我不过想输得快些罢了。”一言出口之后,果然不敢再吭声。鬼灵子计较早定,当下席地而坐,宛若老僧入定一般。三个八旬高龄的老者,围在其身侧,倒象是三名侍卫,更不敢口出多言。如此一连过了四个时辰,时穷富轻叹一声,率先原地坐下。吴输赢与欧阳明对视一眼,也一齐席地而坐。又过两个时辰,已是子夜时分,鬼灵子依旧皱眉沉思,并又开始撕那剩余的烤山鸡细嚼慢咽。距次日酉时尚差九个时辰之多。欧阳明心头虽无喜意,却希望鬼灵子一直思绪茫然才好,因而面露淡然之色。吴输赢则是面色时阴时晴。对鬼灵子如此“笨”感到大惑不解:他既能破卧室中如此巧妙的机关,因何会对并不十分巧妙的密室这般百思而不得其解?到底是这陆小歪机缘巧合,误打误撞弄开了卧室机关,还是他聪颖过人,这倒一时难以肯定了。时穷富早已面露不耐之色。他这公证人端的做得窝囊,只因无意间道出了“老朽”二字,被罚为陆小歪是否疯了作证,偏巧陆小歪自己证明恰好一半疯一半不疯,致使时穷富不得不再次做这毫无彩头的公证人,又偏巧这陆小歪又似聪明绝顶又似笨蛋之极,使这场赌博无始无终。尽管住在这散人谷的三人中数他这贼王言语最少,也几乎恐不住要骂出声来了。三老者表情心态各异,却无一人敢擅自离开片刻。只鬼灵子最为自在,吃饱了便自行练功,练完功又吃些儿烤山鸡,如此周而复始,愣是将时光自午时拖到次间未申交泰时分!距酉时只剩下一个多时辰了,吴输赢愣愣地看着鬼灵子,鼻尖上已沁出细密的汗珠,欧阳明脸上渐渐有了几许喜意,时穷富则是一付大惑不解之色。鬼灵子见自己一早把三名老者拆腾够呛,心头大是得意,他原本想将时间拖到酉时,让吴输赢和欧阳明赌成平局作罢。此时却突然发作少年心性,想作弄作弄言话最勤的欧阳明。但见他眉头舒展,微微一笑,立起身来,径直走向嵌入石壁一半的右边那颗夜明珠,握住左右轻旋数下,便闻轧轧之声传来,练功密窒的石门果然启开。吴输赢哈哈大笑道:“欧阳老儿,这回你对输定了!”欧阳明红着脸道:“输便输了,吴老儿你得意个什么劲儿!”鬼灵子步入密室,见此室内也悬褂着一颗同样硕大的夜明珠,另有一个座佛堂,供的不是释迦佛祖,而是阿弥陀佛,佛前有一蒲团,尚有七八成新,此外便空空荡荡了。鬼灵子心头一动,暗道:观此练功室,救我陆小歪性命的当是前辈神僧无疑了,却不知那位恩公是何法号,也不知我陆小歪有无报恩之日,当真是……唉!屋外三老者怎知鬼灵子心头所想,只见他一进屋便面色茫然一派,俱是面面相觑,惑然无声。直过了一盏茶时光,才见鬼灵子伸手握住那夜明珠一拉,石门又缓缓合上了。屋外的欧阳明见状长叹一声,吴输赢则长舒了一口气。屋内的陆小歪则依葫芦画瓢,先将四周石壁视探一遍,确信壁上未有机关抠钮之后,便将目光转向室内仅有的那座小佛堂和佛堂前的蒲团。阿弥陀佛像除小了许多外,与外面任何寺庙所供奉的别无二致。鬼灵子立即便断定从屋内打开石门的枢钮绝不会在佛像身上——救他的前辈神僧断不会与自己所供秦的阿弥陀佛开玩笑的。移开蒲团,鬼灵子马上就笑了。蒲团下有一小块石砖是松动的。将那石砖揭开,露出一个小方孔,孔底果然有一粒一半嵌入地底的小铜珠,与卧室床上那粒铜珠一般无二。鬼灵子翻过那块小石砖,便见它底部有一凹陷半圆,正与那半粒铜珠一般大小。此时鬼灵子若伸手轻轻一摁钢珠,欧阳明便已输定了。但鬼灵子没去摁。淡然一笑之后,他反倒将石砖依原样放好,又将蒲团拉回原位,端坐其上,半真半假原地拜起佛来。说他真,是因为已断定救他性命的乃是前辈高僧,他在替恩人求佛保佑。说他假,是因为他故意拖延时间,只要一过酉时,吴输赢和欧阳明便告平局,再无胜负之分了。可惜他一介歪邪掌门,胡搅蛮缠倒是拿手好戏,对念经拜佛却是一无所知,请得十来个包括太上老君的“佛祖”来保佑他的救命恩公万寿无疆外,早已口中无词了,搜索枯肠,最后竟冒出一句“所有索命无常小鬼阎王,我恩公他老人家法力无边,如果胆敢去找麻烦,倒霉的只会是你们自己!”厉声喝罢再无下文,干脆闭目自行练起功来。堪堪行功一周天,忽闻石壁传来轧轧移动之声,鬼灵子猝然一惊,只道是自己不小心触动了座下铜珠,正自后悔,欧阳明早大喜若狂地率先跑进来,高声嚎道:“酉时过了!酉时过了,哈哈,吴老儿,此番咱们又赌了个平手,那间八卦屋嘛,我欧阳明可还得住下去罗!”吴输赢和时穷富一前一后跟进来,昔日赌王开口便道:“陆小歪,你怎的这般笨,那铜珠明明就在……”鬼灵子连忙打断赌王话头,问贼王道:“果然已过酉时了么?”时穷富道:“对了。”鬼灵子又道:“他们又赌了个没输没赢?”时穷富道:“是。”鬼灵子突然叹了口气。赌王愤愤道:“你叹个鸟气,明明欧阳老儿已输定了,你却忙着求经拜佛,害得老……害得我落个不输不赢。”他硬生生将“老”后面的“朽”字咽了回去,直把张老脸憋得通红,言罢竟不打声招呼,“腾腾腾”几步便愤愤然竟自离去了。贼王白做了一回公证,陪着熬了一日一夜,总算是受罚过了,当下也不言不语地转身离去了。欧阳明哈哈大笑,得意之色溢于言表,高声道:“陆小歪,毕竟你还年幼,对机关造设之术嘛,依旧是一窍不通……”鬼灵子突然也大笑道:“虽然在下对机关造设之术一窍不通,开启卧室石门也确是误打误撞所为,但依葫芦画瓢嘛,在下却也是会的。”欧阳明惑然道:“你说什么?”鬼灵子道:“若在下要让前辈输的话,早在一个时辰前前辈便已输了。”欧阳明一愣,但见鬼灵子弹起身来,一拉夜明珠,待石壁合拢之后,又掀开蒲团,取下那块小石块,伸手边摁方格内的铜珠两下,石壁便只“咔嚓”两声又打开了。鬼灵子将石砖蒲团重照原位放好之后,才笑眯眯地道:“这下前辈明白了么?”欧阳明又愣得一愣,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忽然抱起鬼灵子,大笑道:“是你救了我的八卦屋,哈哈!”鬼灵子“嘘”了一声,道:“此事还望前辈勿让吴前辈知晓才好。”欧阳明放下鬼灵子,连声道:“不对不对。”鬼灵子奇道:“却是为何?”欧阳明道:“此事万万不能让吴老儿时老儿知晓,那是一丁点儿也不错的,但似你这般说话,是要受罚的。”鬼灵子一时摸头不着脑,正欲寻问,只听欧阳明又道:“时老儿不慎自称老朽,便被甘愿受罚,那你也是亲眼见的了?”“是。”“你可知这是为何?”“不知。”“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我便将此中奥妙告知于你,免得往后受了罚你还兀自不知。”“……”“依咱们散人谷的规矩,只能以‘我、你、他’或‘某某老儿’相答,当然,直呼其名那是最好的,或者叫咱们‘赌王、贼王、赛诸葛’也行,却千万不能一口一声前辈前辈的,从此刻起你也算是散人谷的人了,这一节却不可不牢决于心。”“那晚辈如何自称?”“就自报姓名或以‘我’相称皆可,‘晚辈’二字别再挂在口上了,否则吴老儿和时老儿皆会不高兴的。”“我记住便是了。对了,方才你说我此刻已算是散人谷中人,却是——?”“这也是咱们谷中的规矩,除救你那……那人外,我和吴老儿时老儿还各有一处居所,我的叫八卦屋,吴老儿的叫五行屋,时名儿的叫三才屋,此间叫天罡北斗屋,俱是各有其妙,实不瞒你说,这五处居所其机关设置皆出自我赛诸葛的手笔,因而我对各屋均是了若指掌,他们对我的八卦屋却始终摸其不透,吴老儿便攻心想赢了去一探究竟,他虽是一代赌王,却总还是未曾赢得了去。哈哈,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咱三人毗邻而居数十年,自是相互皆学会了对方不少绝活儿,若非今日你不帮忙,我相信不出半年吴老儿便能将八卦屋机关奥妙尽数识得了。不离开此谷,饶是我赛诸葛本事再大,想再修一间比八卦屋更玄妙的石屋那是万万不能了……”鬼灵子插言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欧阳明“哦”了一声,道:“是这样的,自从咱三人发誓不离开此谷那天起,就约定只要有人能开启任何一处居所,便算是咱们散人谷中的人了,只有救你性命那人例外,因为他对我和吴时三位老儿都曾有恩。”鬼灵子道:“救我那人是前辈高僧,这……”欧阳明惊道:“你怎……怎知道?”鬼灵子道:“是我猜出来的,却不知他老人家法号如何称呼,你能告诉……”欧阳明面色倏变,连声道:“说不得的!说不得的!”鬼灵子怅然道:“你们向他老人家发过誓了?”“是的。”“然则你因何要替我开启第一道石门,若非如此,我连这石壁内竟有三间屋子也不知晓。”“那也是救你那人吩咐的,并言能否开启另外两间,就要看你的造化了。”“数十年来就没人能破过其中任何一间?”“哈哈,你是第一个。”“是没人来破还是没人能破?”“没人能破。”“哦?”“先是有官府捕头来捉拿时老儿和吴老儿,但他们连咱们的石屋门在何处也没摸到,后又有为数不少武林中人前来找岔,大部分皆一入谷便迷路了,只有一次……唉,若非救你性命那位神僧相助,我和吴老儿时老儿只怕早已死无葬身之地了,是故咱们发誓永不离开此谷,也不再过问江湖是非,并以散人自称。”鬼灵子道:“官府捕头前来捉拿赌王贼王又是为何?”欧阳明道:“吴老儿既被称为赌王,其赌搏手段可想而知,但他自己并不开设赌场,只专挑大赌坊豪赌,日积月累,已是腰缠数百万贯之人了,几家赌坊老板惊觉不妙,便买通官府,胡乱安个罪名,急欲将其所赢银两一半充公一半归还赌坊,吴老儿惊闻音讯而逃,正巧遇上我赛诸葛,便由他投资我设计建造八卦屋和五行屋,也是机缘巧合,这两屋刚欲峻工,我正为屋内照明发愁时,时老儿胆大包天,潜入皇宫之内将西域不知哪国进贡的三十颗巨大而价值连城的夜明珠给偷了出来,事发后皇帝老儿派宫中最顶尖儿的十数名捕头四处追查夜明珠下落,也算那些捕头手段不弱,竟探知了是贼王时穷富所为,便不惜代价追捕,时老儿逃至此间,我和吴老儿将他藏匿了起来,待他道出情由之后,咱们便又建了一间三才屋,一共用去二十六粒夜明珠。之后的事,我不便再细说了,反正数年之后。救你性命之人也救了我和吴老儿时老儿,咱们为感其恩,又建了此套天罡北斗屋给他,用掉了最后四粒夜明珠,但他却性喜游戏风尘,数十年了,大约连皇帝老儿都换了好几个,可他前后只到这散人谷中来过两次。”言罢仰首看着屋顶,一付悠然神往之色。鬼灵子见状倒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却听欧阳明又道:“我们三位老儿虽各有绝艺,武功却是平平,大约与你相比也有所不及,此间飞禽走兽不少,你尽可自己料理饮食,我这便去与吴老儿时老儿商议,看谁先教你。”鬼灵子道:“教我?”欧阳明肃然道:“这是咱们的救命恩人吩咐的。”鬼灵子凛然道:“那我也终生不得离开此谷了么?”欧阳明道:“不,只要学会了赌、偷和机关暗器三般绝技之后,便随时均可离开了。”“必须学会才能走么?”“是的,否则你也走不了。”“这也是救我性命那位神僧的吩咐?”“是的。”鬼灵子喃喃道:“这可就古怪了。”欧阳明并不睬他,只道了一声:“时辰不早,我得走了。”便径自走出石屋。待他脚步声即将消失之际,鬼灵子忽然心头一动,随即微微一笑,运足全身修为施展轻功尾随而去。前后不到一个时辰,鬼灵子便摸清了三位老者居所石壁的位置,并得知明日起先由欧阳明教他机关暗器之术和设阵之法。果如欧阳明所言,赌王贼王和赛诸葛虽各自身怀绝技,武艺却是平常得很,竟未发觉鬼灵子躲在离他们不到七丈远的树上偷听——武侠吧扫描风云潜龙OC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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