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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胡醉从一棵巨树后转出,见愁苦二煞呆若木鸡,不由心头微奇。略作思忖,又沉声道:“你二人劣性难改,又做下何等恶事了?”二煞宛若大梦初醒,听言语觉出胡醉尚未知晓他二人在羊头村的所作所为,当下连忙同声道:“没有没有。”胡醉“哼”了一声。愁煞裴文韶又连忙道:“自从得胡大侠放我二人一条生路,在下与胡涂兄便发誓要悔过自新,至于胡大侠的教诲,在下二人更是时刻铭记于心,决无半刻敢以忘怀……”愁煞说话的同时,苦煞似鸡啄米般将头点个不停。胡醉打断裴文韶话头,淡然道:“泰山顶上,我胡醉与武当灭性道长以及拜弟童超当着天下英雄的面发誓非杀任空行、铁镜、冷风月和辛冰四妖贼,故数月来,你们还当我胡醉对江湖中事一无所知么?”苦煞胡涂骇然道:“胡大侠,这却怪小的们不得,任……任空行自知敌不过胡大侠至少侠盖世神功,便广收喽罗以求自保,小的们是迫于无奈,才被他强行拉入伙的。”胡醉道:“任老贼广收喽罗,此事我自也知晓,此时铁镜和冷风月已成了他的左膀右臂……”愁煞连忙讨好道:“胡大侠有所不知,任……任老贼始终信不过冷风月,从未将他体内的毒药除尽,就在不久之前,冷风月突然不知去向,据飞天神龙说,是他一掌将冷风月打死了。”胡醉奇道:“此事当真?”胡涂抢着道:“是铁……铁镜训斥小的们时亲口说的,他还说咱们决不会给冷风月报仇,因为冷风月对任……任空行不忠,那便是自取灭亡。”胡醉“哦”了一声。裴文韶又道:“铁镜死心踏地跟定了任空行,所以他身中的‘笑魂散’剧毒已被解了,此时任空行的左膀右臂,却是铁镜和玉蝴蝶金一氓。”胡醉诧异道:“金一氓?!那采花魔头竟会甘愿追随任老魔?”胡涂道:“胡大侠有所不知,金一氓是为图毒蝎子辛冰才肯与任空行联盟的。对了,任空行已将辛冰收为义女了。”胡醉微煞眉头,道:“方才你说到‘联盟’二字,莫非——?”裴文韶道:“任空行打着昔日太阳叟东方圣的招牌,已然成立了个叫‘复圣盟’的组织,他自任盟主,铁镜和金一氓分任副盟主之职,其实此盟并非象东方圣那样图霸武林,只是为了对付胡大侠你们。”胡醉淡然一笑道:“目前此盟实力如何?总部设置何处?”裴文韶与胡涂对视一眼,惶然道:“据小的看来,眼下此盟的实力足可与江湖各大门派抗衡,至于其总部嘛,小的实在不敢……”胡醉道:“我也不会逼你们非说不可的。但望你们勿要再为虎作怅!”稍顿又道:“你们去转告任老魔一句话,无论他藏身何处,我胡醉终有一天会杀了他以谢天下英雄的!”裴文韶连忙道:“那是肯定的。”胡醉一挥手:“现在你们可以走了。”二煞口中谢字不断,转身步出七、八步,苦煞胡涂收住脚步,又对胡醉道:“胡大侠不杀之恩,我二人没齿不忘,若胡大侠不嫌小的多嘴,有一句话还空胡大侠留意,此时‘病诸葛’欧阳钊已成了任空行的座上客。”胡醉剑眉微跳,道:“欧阳钊?此人本是早隐居海外了么?”裴文韶连忙道:“自泰山一别,任空行自知凭实力不敌胡大侠童少侠和武当派,便远赴东海南海,以太阳叟东方圣作招牌,招得许多奇人异士,病诸葛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胡醉低头沉思不语。二煞见状连忙道声“告辞”,更不敢再打独孤樵之意,径自飞遁而去。少顷,毒手观音从树后转出,低声道:“师弟,你在想什么?”胡醉淡然道:“没什么。”稍停又道:“江湖中奇人异士甚多,但有一点却是令人百思而不得其解,昔日东方圣虽身为白道武林盟主,却为何连堂堂少林武当前辈,也会对他俯首称臣,甚至任空行一打出东方圣招牌,竟连早不过问江湖是非的欧阳钊也会回归中原。”毒手观音侯玉音道:“那号称‘病诸葛’的欧阳钊却是何人?”胡醉道:“此人武功平平,但若论机关造设之术,倒足可以睥睨天下了。我甚至怀疑昔日东方圣的‘武帝宫’也出自此人手笔。有他相助,咱们杀任空行倒颇有些麻烦了。”侯玉音闻言黯然无语。良久。侯玉音道:“邪不胜正,自古便有此说,不知童少侠和青青他们打探到些什么了。”胡醉道:“据姚鹏那老叫化说,独孤弟不知因何武功尽失,却又与飞天神龙万人乐搅在一起,万人乐之邪乎天下无人不知,倒是凶险得紧,咱们还是先找到独孤弟,再去捣任老魔老巢不迟。”侯玉音点头称是。当下二人展开轻功,径往西北而行。他们自是不知,若投东南,立时便可见到独孤樵了。独孤樵坐在何家小院门前,虽默然无声,泪水却是早打湿了衣襟。愁苦二煞刚离开不久,独孤樵便回来了。自然,他很快就看到了何氏父女的尸身。但他唯一所做的,便是将那块破毡盖在阿香裸露的尸体上,然后就坐在门前,正象他初到时倚门而坐那样。唯一不同的是当时他脑中茫然一片,此时却禁不住泪水汩汩流出。所有村民对此只能报以一声长叹。天黑之后,独孤樵的泪流干了,他便侧身而卧。次日也是一般,他对好心的村民们端来放在面前的食物恍若未见。第三天,屋内何氏父女的尸体己发出臭味,但独孤樵依旧未有觉察。第四天午时,人们发现连日来未曾进过一点儿饮食的独孤樵昏过去了,一个姓蔡的老者将他抱回家中,让老伴喂他进食,自己则去邀约了全村乡邻,将何氏父女安葬了。独孤樵完全清醒,是第五日凌晨。但当日傍晚蔡姓老者夫妇下地归来时,却发现虽已清醒却面色茫然的独孤樵已不知去向。数日之后,在离羊头村百里之遥的一所小破庙中,古灯和尚替一个除了会回答自己姓名,除此之外一问三不知的人剃度皈依。这人唯一能回答的一句话是:“我叫独孤樵。”古灯和尚并不认为此人是个白痴,甚至认为他大有佛缘,于是古灯和尚为独孤樵取了个法名:道悟!至少在十数日之内,古灯和尚对这个法号道悟的小沙弥满怀信心,他坚信道悟能承袭自己的衣钵。因为这个小沙弥已达到了这样的境界:对一副臭皮囊满不在乎!甚至他还能达到物我两忘:连自己叫道悟也浑然无知。这正印证了佛家真言:无名无我,无色无相。但古灯和尚错了。他不敢说是佛祖错了,只能喟叹自己错了。因为独孤樵心甘情愿地跟人离开了这地处荒山野岭、香火不旺的小庙。是在傍晚,酉牌时分。独孤樵茫然坐在小庙门口,突然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年近七旬的老尼,一个却是年约十四、五岁的娇美少女。少女面上是一派茫然之色,而身为出家之人,那老尼本该早知不嗔不怒之道,但他们陡见剃光了头的独孤樵,竟同时惊咦了一声!古灯和尚闻声而出,见状合什道:“阿弥陀佛,师太和这位女施主竟识得贫僧这小徒么?”那老尼也合什低宣佛号道:“贫尼绝因……”古灯连忙道:“阿弥陀佛,敢问师太可是当今峨嵋派掌门么?”绝因师太颔道称是,随即道:“这是贫尼俗家弟子瞿腊娜。”瞿腊娜似未听见师父之言,却突然道:“你是独孤樵。”独孤樵竟然微微一笑,道:“我叫独孤樵。”瞿腊娜又道:“你知道鬼灵子陆小歪的。”独孤樵想了想,道:“我知道的。”瞿腊娜飞跃进去,拉住独孤樵的袈裟,连声道:“走走走,咱们找陆小歪去!”独孤樵道:“好。”立起身来,真不再管绝因师太和古灯和尚,径自离去。古灯连宣佛号。绝因师太则轻叹一声,也不问古灯法号,只合什道:“贫尼告辞了。”待她起身离去之后,古灯和尚微微一笑,回入庙内,很认真地架好木柴,点燃之后,盘膝合什坐入火堆之中,面朝西边,也不知他口中喃喃咕哝了些什么,不到半个时辰,已是庙毁人亡了。如此圆寂,颇有些莫名其妙,古灯和尚能否魂归极乐,那就不得而知了。只是一个老尼姑带着一个年轻和尚及一名娇美少女,端的不伦不类,幸得绝因师太虽为出家之人,却是性烈如火,更兼身怀绝技,倒使行人只敢暗笑而已。尽管如此,她还是给独孤樵购置了一袭青衫和一顶文士巾,若非双目无神,乍看,独孤樵倒象是个青衣秀士了。这一日,独孤樵和绝因师太到达竹山镇,正欲寻一客栈歇息,瞿腊娜突然木愣愣地站在街边,看着一幢规模挺大的建筑。绝因师太抬头一看,只见那大门上方书着四个大字:镇西赌坊。不禁眉头一皱,道:“腊娜,你怎么啦?”瞿腊娜晃若未闻,自顾喃喃道:“就是这儿,对,就是这儿了。”绝因师太一愣,随即已明就里,当下率独孤樵和瞿腊娜步入赌坊。正如当日鬼灵子及金童一干人进入这家赌坊时一样,绝因师太三人一入赌坊,大厅里顿即鸦雀无声。尼姑进入赌场,端的令人觉得匪夷所思。但最为惊讶莫名的,恐怕还是赌场的老板边七筒。这三人中,他认识两个。其中一个还是“死人”。或者说,独孤樵应该是个必死之人!因为鬼灵子以独孤樵性命与金童掷骰相赌时,边老板被请为公证,并且鬼灵子输了。鬼灵子已经替独孤樵输了性命。但此时独孤樵却偏偏活生生地站在面前!而当日凶露的那个小姑娘,此时却再无凶态,只茫然迷离地看着他。边七筒焉得不惊。一惊之后,边七筒心头又暗暗叫苦。“遇见尼姑,逢赌必输”,这是赌客们的口头禅。甚至有些赌客已不打招呼便离去了。偏直瞪着他的那老尼姑双目精光似电,又是腰悬长剑,一看便是身怀绝技之辈。边七筒惹她不起,甚至在她的目光下,边老板竟觉得自己比平时矮了半截!瞿腊娜似是突然清醒,指着边七筒道:“你还记得本姑娘么?”边七筒连忙道:“记得记得。”瞿腊娜道:“走,到咱们当日赌命的那间屋子去。”边七筒此时哪还敢有半点老板气派,当下点头哈腰地率了三人上楼。方一进屋,边七筒就连忙从怀中掏出当日金童给他的三片金叶子,道:“小的虽身为敝赌场老板,却决不是贪得无厌之徒,还请姑娘将此重金还给那位公子爷。”瞿腊娜挥手道:“本姑娘不是为了这个来的,我只问你,陆小歪后来他到过此处没有?”边七筒道:“陆小歪?他是……”瞿腊娜道:“便是当日未曾掷骰子的那个。”边七筒恍然大悟“哦”了一声,道:“姑娘说的原来是陆小少爷,但自当日姑娘和公子爷你们离去之后,便未再有你们中的任何一人光临敝坊了。”瞿腊娜轻叹一声,失望之色溢于言表。绝因师太当下道:“边老板,还望你将当日之状细细道出,决不许漏下任何一个细节。”她言语虽不重,却有一种令人无法抗拒之力,边七筒连连点头称是,遂将当日鬼灵子等五人如何入赌场,又怎样赌命,然后离去之情一字不差地叙述了一遍,言语中自然“公子小姐”不断,末了道:“至于三位公子爷和两位小姐离开敝店到了何处,小的就不得而知了。”绝因师太沉吟良久,忽闻瞿腊娜道:“师父,徒儿带你老人家到当日我们去的那地方。”见她面上再无茫然之色,绝因师太心头暗喜,当下与边七筒别过,随瞿腊娜和独孤樵离开了镇西赌坊。到得当日鬼灵子自戕之所,瞿腊娜面上时怒时喜,将鬼灵子如何作弄金童之事连比带划地演述了一遍。最后竟将师父拉到鬼灵子倒身之处,面上又呈一副迷茫之色,将师父横抱起来,慢慢地朝当日她抱起鬼灵子所行路径走去,绝因师太既觉啼笑皆非又心头恻然,任由瞿腊娜抱着走出老大一截。忽觉瞿腊娜浑身一震,随即侧倒于地。绝因师太大惊,一跃而起,却见爱徒竟满目茫然地喃喃道:“就是这样的,我醒来时,陆小歪他……他就不见了。我问独孤樵,他说只看到……看到一点灰影。”绝因师太闻言一惊,转向独孤樵,道:“独孤公子,当日你果然看见过一团灰影么?”独孤樵点点头,道:“那灰影一闪就不见了,我见瞿姑娘睡得很香,叫她不醒,我便也睡了。”绝因师太面上微现喜色,尚未开口,却见瞿腊娜满目忧伤地站起来,缓缓沿原路折回,坐到鬼灵子倒身之所,嘤嘤哭泣起来。知劝其无用,绝因师太干脆也端坐于侧,细细思忖那将鬼灵子带走的“灰影”究竟是谁?是敌?是友?将鬼灵子带走又是何意?思忖再三,终是不得要领,正自惑然,忽闻一声阴恻恻的冷笑,一个面若鹰隼,目露凶光的高瘦汉子,也自五丈开外缓缓踱了过来。绝因师太骇然一惊,弹地而起,手握剑柄怒喝道:“铁镜!你这奸贼……”却被铁镜哈哈一笑打断话头,只听他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哈哈,绝因老尼,今日本人到此,并无它意,只想将独孤樵带走。”绝因师太怒极反笑道:“好说!好说!也算是上天有眼,让贫尼遇上了你这奸贼,敝派与阁下的血海深仇中今日也该清算清算了!”铁镜闻言不惊不怒,淡淡道:“帐嘛,终归是要算的,只是今日恐怕你这老尼姑难以如愿了。”言罢干笑一声,双手轻拍数下,便见愁苦二煞自十丈开外如飞赶至,冲铁镜一齐恭声道:“复圣盟紫衣堂属下弟子裴文韶胡涂恭听副盟主令谕。”绝因师太一愣:什么“复圣盟和紫衣堂”?愁苦二煞又怎成了什么“属下弟子”!正疑惑间,便听铁镜道:“这老尼姑有个名号叫绝因,收得几个淫尼贱女在峨嵋山,自充一派掌门……”如此出言无状,绝因师太哪能不怒气冲天,当下“呛”的拔出三尺青锋,暴喝道:“铁镜!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辰了,亮兵刃吧!”铁镜似是未有所闻,只对愁苦二煞道:“你们将这独孤樵带回圣盟,不许出半点差错,否则……哼!”绝因师太骇然色变,独孤樵神功尽失,她自是深知了的。平心而论,要独胜铁镜她也殊无把握,甚至落败的可能性还要大些,但她身为峨嵋派掌门,岂能不报本派与铁镜的血海深仇,是故当愁苦二煞现身时,早存了拼死之心,她倒也并不如何惊骇。俗话说一夫拼命万夫难敌,纵是铁镜与二煞联手,绝因师太数十年功力端得非同小可,除非两败俱伤,否则要在千招之内取她性命那是万难。但陡闻铁镜竟令二煞带走独孤樵,绝因师太心头之震骇可想而知。就在电光石火之间,未等愁苦二煞肃然受命,早闻绝因师太暴喝一声:“看招!”剑随声出,竟是峨嵋剑法中最为凌厉的一招“佛光普照”。据说当年峨嵋派创派祖师郭襄因观金顶佛光数月,心有所悟,方才创下此招。绝因师太浸淫本派剑法数十年,是故此招一出,剑气剑影竟笼罩了方圆二丈之地!铁镜自忖武功略胜绝因师太,故一直未亮出他的判官笔来,也怪他太过托大,决未料到绝因师太堂堂峨嵋派掌门,竟会连句场面话也不相呼,猝然间便施辣手,大惊之下,对方的剑尖已刺到了期门穴。他怎知绝因师太竟是如此思忖:今日纵是两败惧亡倒也并不算什么,但独孤樵若被对方掠去,他的两个拜兄胡醉和童超俱是侠骨丹心之辈,定会因拜弟受人所挟而束手束脚,甚至为救拜弟而不惜自身性命,若真如此,江湖魔焰嚣张,从此再无宁日了。反正今日之局只有以生死方能了断,实在顾不得什么武林的辈份和一派掌门之尊的虚名了,只有先制住铁镜,方能救独孤樵并且自救。但绝因师太那运足平生修为的凌厉剑气只将愁苦二煞迫追四丈,却未能如愿以偿地制住铁镜。差了一线。仅仅只差一线!绝因师太的剑尖,已将铁镜的额头划破了一道长约二寸的血槽,却未能直贯而入。血槽也并不深,只划破了皮肉。不愧是一枭雄,铁镜虽未料到绝因师太以一派掌门之尊会猝施暗算,但方觉剑尖及面,他竟快逾闪电的往右侧倒下!普天之下,只怕还从未有人见过此招。因为这根本不是招。如果硬要给它定个名目,肯定只有四个字适用:自杀之招!偏偏这“自杀之招”竟使铁镜只是自额头至左颊添了一道永远无法抹去的剑痕,却救了他一条性命!连绝因师太也为之一愣。但就在这一愣之间,躺倒在她面前的铁镜已弹身而起。绝因师太冷哼一声,又“喇”的一剑刺出。她似是忘了昔日敦敦告诫本派弟子之言:“若非身处绝境,且对方又是大奸大恶之辈时,万万不可使出‘点眉落明’一招!”但此时身为掌门的绝因师太,竟自己犯戒了。她使的正是这一招“点眉落明”!虽铁镜完全不负“大奸大恶”四字,但绝因师太此时并未身处绝境,甚至因抢得先机而占尽了上风。严格地说,在整套峨嵋剑法中,并无“点眉落明”这一招,此招虽也含峨嵋剑法轻灵快捷变幻万端之意,却多了全套峨嵋剑法中均没有的阴损、歹毒和霸道!因为此招一出,并非为取敌手性命,而是专为刺瞎对方双目。对于武林中人来说,双目失明实在比死更痛苦。据说此招系绝因师太的前辈祖师晦光上人所创,并因此而闭关忏悔了三年,然待其圆寂西归之前,还是忍不住将它传给了继任掌门,但也立下严规:凡本派弟子,断不可轻易使出此招!因而此时铁镜心头之震惊,端的非同小可。未等他立稳足跟,双目前的点点寒星,已幻化出一张巨网袭来!大惊之下,铁镜飞速朝后弹出五丈有余。但他快,绝因师太却也不怪,更不换招,只如影附形迫进。此时铁镜已提起真力,但见他突然凌空腾起,足有一丈有余,险之又险地避过了双目失珠之厄。绝因师太功败垂成,但闻她清啸一声,急速换招,一招“万佛观日”,三尺青锋已然织成剑网,封住了铁镜下落之势!好个盖世奸雄,虽惊不乱,身在空中,电光石火间已抽出腰间精钢判官笔,并不扭腰挪移,反冲剑网直落而一下!绝因师太大喜:只要落入剑网之中,铁镜非被绞成碎尸不可!但绝因师太错了,她太低估了铁镜。铁镜并非不知身下那剑网的凌厉,但他必须直落而下。他也深知绝因师太的功力仅略逊于己,若再运力凌空挪移,无论能移开多远,绝因师太的剑网都绝对会在下面等着他。更重要的是,此时他手中已经有了一支精钢铸就的判官笔!写来话长,其实这一切都是刹那间之事。但闻“叮”的一声,剑网蓦然间消失了。绝因师太虽已运足全身内力,但她的手中长剑已渐渐弯曲!铁镜仍然身在空中,但他的判官笔尖正不偏不斜地顶在绝因师太的剑尖上。这又是险之又险的一招,若稍有一丝差迟,铁镜此时已成碎尸无疑了。但这种差迟并未发生,因此他已冒险扳回了劣势。绝因师太的脸渐渐发白了。铁镜却好整以暇地腾出左手抹去面上正汩汩流出的鲜血。独孤樵、瞿腊娜以及愁苦二煞,恰似四段枯木,或站或坐,俱是茫然无声。便听铁镜冷冷道:“臭贼尼!今日你死期到了!”话音甫落,忽见绝因师太面色倏然间由白转红,铁镜陡然一惊,百忙中借力一弹,已凌空横飞出七、八丈之远安然落地,看着绝因师太沉声道:“老贼尼,铁某还想多活几年,犯不着与你同归于尽,但今日你却死定了!”原来绝因师太方才突然面色由白转红,正是运足了十二分真力,意欲撤剑换招,拚着被判官笔贯顶殒命,自己手中长剑,也决不会不洞穿敌人胸腹!这正是两败俱亡的打法,铁镜焉有不知,是故有这番说话。绝因师太并不回话,只暗自调息真元。却闻“吡”的一声,铁镜撕下半幅衣袖。绝因师太一观之下,早知究里,当下海啸一声,复又仗剑攻上!铁镜大怒,暴喝一声,挥笔接招,观其笔势,竟是将“草圣”张旭的《肚痛帖》化为武功招式,端的若惊电激雷,倏忽郭荡,又似悬崖坠石,轰然有声!绝因师太却剑走轻灵,虽姿肆而不逾法度,如有急雨绝风之势!二人以快打快,瞬息间竟分不清谁是铁镜谁是绝因师太。数十招之后,铁镜陡然而惊:方才绝因师太急切抢攻,不让他有包扎伤口之机,一怒之下竟使“狂草”笔势以快打快,而快却正是峨嵋剑法之所长,如此岂能奏攻!心念电转,铁镜突然笔势一转,信手缓缓一挥,隐劲于圆,藏巧于拙,竟“书”起了“书圣”王羲之的《东方朔画赞》小楷法帖,看似黯然有余,锋颖不露,却将绝因师太的所有精妙招式一一封住,再也快将不起来了!所幸此时铁镜额头血槽内鲜血汩汩涌出,一只左眼早被血液弄得难以现物,半边衣襟也是血迹斑斑,内力大弱平时,数次本该得手之机,均被绝因师太避过。饶是如此,铁镜以慢制快,仍是占尽上风。又过近百招,绝因师太已呈不支之象,铁镜忽见愁煞裴文韶和苦煞胡涂似是呆了一般,竟痴痴地立于数丈开外观斗,不禁大怒道:“裴文韶!胡涂!你们竟敢不过本座令谕么?!”愁苦二煞恍若大梦初醒,闻言面色倏变,一齐恭声道:“小的该死!”“啪啪”各自掌了两记耳光,跑过去架起独孤樵,径往东奔——武侠吧扫描风云潜龙OC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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