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大智细心询问的结果,原来这两个妇人,是巫家的一对婆媳。
那个婆婆本身姓“章”,名叫“阿幸”;当媳妇的,未嫁入巫家以前,叫做“葛彩云”。
在大前天,章阿幸的丈夫,即是葛彩云的公公,忽然去世。
听章阿幸的口供,巫三泰素来健壮,五十多岁,还可以挑起百多斤的东西,日来连伤风咳嗽也没患过。
当金大智盘查这对婆媳之时,就发现巫三泰平时与媳妇不和。
有时为了芝麻绿豆大的小事,都会吵上半天。
可想而知,章阿幸这个当婆婆的,从中煽风点火是免不了的。
据章阿幸的口供:“当事发日的大清早,我正在厨房里洗米下锅,忽然听到丈夫与媳妇,在院子内吵了起来。不久。突然听到传来一声惨叫,是我丈夫的叫声,接就沉寂了下来。我当时就知道事情不对劲,所以连手也没有擦,匆匆就赶了出去。
当我来到院子,就发现自己的丈夫倒在地上,而媳妇的手上,却握着一根挑担的扁担。在我扶起地上的丈夫时,就发现他的右边的太阳穴,穿了个大洞。而且,呼吸已经停止了。所以,杀死我丈夫的人就是她。”
至于葛彩云的口供,却又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据葛彩云的口供:“自从我嫁到巫家,丈夫到京城经商之后,我就成了公婆折磨的对象。
从早到晚,家务是永远做不完的。同时,公公婆婆为些小小的事情就挑剔我。
事发的那一天,我在大清早,我准备挑起半夜割下来的菜,拿到街上去卖。还没跨出院门,公公就在背后向我吆喝,数落我昨儿没把他的内裤洗干净。“我当时就放下菜担,站在院里,跟公公理论。
公公对我的反驳,十分气愤,就冲上前,举手就要打我。
也不知他究竟踩着了什么?
还没冲到我的面前,就栽了个倒葱,额头上穿了个洞,再也站不起来。当金大智听了这两个妇人的口供,凭着他以前听来的经验,他已经知道该怎么办了。
开棺验尸,对本镇来说,可还是第一次。‘所以,当巫三泰的棺木刨起时,全镇有大半的人,都涌到黄土坡去看热闹。
金大智踉真的似的,一声令下,用着杆了,将巫三泰的棺盖掀起来。
棺材盖子才被瓣开,扑鼻而来,是闻之欲吐的尸臭,围观的人,纷纷的掩住自己的鼻子。
吵杂的声音,登时静下来。
而章阿幸忍不住的低泣。
金大智十分从容的,强忍着那阵尸臭,稳步向棺材走过去。
他仔细观察里面的尸首。
而黑面蔡呢?
皱着头站在他身后。
当他第一眼接触到巫三泰的尸体时,就是钉闭塞人的他,也忍不住的“呀”的发出一声惊呼,巫三泰已经死去大约三天左右,尸体开始浮肿。
可是,金大智第一眼见他的容貌,他立刻认出来了。
这巫三泰就是当他走进镇上时,经过小巷的那人皮双手扶着墙壁的独脚老头。
奇怪?
听这两个妇人的口哄,巫三泰明明已死去三天,而我在小巷碰到这入,只是的事情,莫非他们是兄弟?
或只是很像而已。
金大智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说。
当他看清楚巫三泰的尸体,果然,在他右边的太阳穴上,穿了个洞。
不过,凭着多年来累积的经验,只这么看了一眼,整件案子就豁然明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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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硬物打破的伤口,以及摔在地上碰穿的伤口,是截然不同的。
而一眼望上去,巫三泰太阳穴上的伤口,却是摔破的伤口。
显然,章阿幸对媳妇一向有成见,加上事发当时,见到媳妇手持扁担,才会产生这个误会。
案子是轻而易举的解决了。
可是,金大智却想起了昨天在小巷,碰到他的情形,不禁回间向仵作道:“把尸体从棺材里搬出来。”
黑面蔡说:“老弟,你还想干什么”
“哇操,我只是在奇怪罢了。”
“奇怪什么?”
“等会你在会宰羊。”
件作们听了他的吩咐,马上就将巫三泰的尸体,由棺材内移到地上来。
“哎呀,老爷,你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金大智还未开口,章阿幸就抢先大声的叫起来。
金大智兴宙观的每个人一样,要吧看得清清楚楚,巫三泰的尸身,只有一只完整的脚。
而另外一只脚,是齐膝而断,只剩下一个大腿而已。
目睹巫三泰的尸体,金大智刹那间完全明白了。
何以昨日在巷子里见到他时,只觉得巫三泰的股上吊着个袋子似的东西。
那个东西,随着他的跳动而晃,原来不是大卵葩,却是那齐膝而断的大腿。
然而,目睹巫三泰这边腐腿,金大智就起了更深的怀疑。
他厉声喝道:“哇操,你们两个口供不尽诚实,巫三泰原是个跛脚,又怎么能挑过百斤重的东西?又怎么能提出来打人……”
金大智的厉喝还未完之时,章阿幸已呼天抢地哭了起来,“天呀,我的老爷,你好端端的一个全尸,是谁这么残忍狠毒?居然将你的腿割下来了,咆呜……是这么天寿……”
“哇操。”
金大智听她如此的说,心头一颤,本来以为可以解决的案子,竟然越变越复杂了。
这时,葛彩去也抢着说:“官爷。我公公一直是个四肢健全的人,直到他大殓入棺,还是四肢完整无缺的,况且左领右舍,当日去送葬的亲友,都可以作证。”
金大智明白,此宗案件变成了非常棘手,故此马上向仵作道:“你们再将尸体从头至脚检查一次,看看还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此刻,围观的人议论纷纷。
黑面蔡嘀咕:“操,他还玩真的哩。”
金大智根本不需要任何盘查,单凭众人的反应,以及他们的言语,他就明白,章阿幸婆娘并没有讲白贼。
巫三泰生前,绝对不是个残废。
半响——仵作们忽然高声叫起来:“咦,他的腿果真是死了之后,才被人砍下来的,捕头,你过来看看,没有任何的血渍。”
呀,还有更奇怪的,他大腿里的股骨都已不见影踪。
闻言,不止金大智一个人好奇。
连黑面蔡赶上去看。
当他们见到巫三泰齐膝而断的伤口,连半贴血渍也没有的,他就知道仵作并没有说错。
只有从死人身上再切割的伤害,才不会有血流出来,这内行人都知道的事。
忍受着尸体发出来的臭味,金大智蹲卜身子去,端详起那条奇特的腿。
若是如仵作所说,那断腿中间空了两个洞,显然是被人折去了两条股骨。
当金大智站起来的时候,蓦地想起那在小巷中,遇见巫以魂的那一幕,又从新回到眼前。
他清清楚楚的记得,当时他见到巫三泰鬼魂,扶着墙壁而跳时候。
他感到巫三泰的那边断腿左右的晃动,十分的奇怪。
而且,当时的感觉,完全不觉得那是一条断腿,只以为是一个袋子或是垂下来的一个大卵葩。
软绵绵的呢?
然而,如今详细检查了巫三泰的尸体,这个疑团,就完全解了开来。
本来,一件婆媳间误会而产生的案子,很容易就可以解决了,自己和黑面蔡便可安然脱身。
但是,他做梦也想不到,当开棺验尸之后,巫三泰之死真相大白,偏又牵涉到另外—宗更棘手的案子。
一个已经死去下葬的人,尸体竟被人自坟里掘出来,砍掉小腿不说,又抽了两希股骨,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金大智没当过官,也不会查案子,所以这件案子就扰得他一头雾水。
黑面蔡则建议他“溜,怎奈地保跟前跟后,无微不致的款待,实在令二人无法脱身。
再加上金大智的好奇心驱使之下,他居然卯足劲去查。
最初,金大智怀疑这件案子,八成是巫三泰过不去的人干的。
所以,他就着手向这方面去查。
然而,所盘查出来,无论是章阿幸婆媳二人,或巫三泰生前的亲友、街坊,都表示他生前个性虽然有点暴燥,可是,也不过是挑剔自己的媳妇。
除此之外,巫三泰再没有任何的仇人。
案子不由此变得越刺手了。
它悬疑得连半点线索也没有。
在此案揭发后,金大智又见过巫三泰的鬼魂两次,仍然与第一次遇见的情形一样。
巫三泰的鬼魄用允辛的步行方法,出现在金大智的眼前。
可是,当他要开口询问时,鬼魂在刹那之间,就消失无形了。
巫三泰鬼魂的出现,给予金大智很大的压力。
地保告诉他,巫三泰鬼魂频频出现在眼前,就是鬼魂要求他们代自己伸冤,找出那残害他尸身的人,为他报仇。
但是,金大智依然毫无头绪,不知如何着手。
这天。
金大智独个儿在街上踯躅时,忽然被前面两个汉于的谈话吸引住了。
“喂,你信不信,地里最好的肥料,就是将人骨灰洒在泥里,稻子长出来特别的肥大。”
“别胡扯了,牛骨、猪骨烧成了灰,还一样使庄稼长得肥壮。而且,上那儿去取人骨?”
这偶然的谈话,使伤透脑筋的金大智,顿时像找到了一条康庄大道。
他心理兴奋万分,忖道:“哇操,我怎么没有到这方面来,真是天助我也呀。”
当正,他不再犹豫,紧紧的跟着两上汉子,生怕他们飞了似的。
他知道要破巫三泰这宗疑案,眼前的两人叔子就是线索。
奇怪的是,前面的两个汉子,只聊了这两句刚刚触及案子边沿的话之后,就不再提有人骨的事,东扯西拉的说些全是无关痛痒的家常话。
从来,金大智看着这两个汉子,走进了—幢住宅去,他在街上站了许久,都没有见他们出来。
显然,那两个汉子就是住在屋里。
“哇操,等的尿都要拉出来了。”
金大智敢按捺不住,就上前叩门。
应门的正是首先提起人骨做肥料的汉字,当他见到金大智身着捕快服,就知道了金大智的身份,不由面露出惊讶。
“官爷,什么事?”
“哇操,叫什么名字?”
原来,这两个汉子乃是两兄弟,他们复姓“欧阳”,大的叫“欧阳木”;另一个叫做“欧阳火”。
金大智问出两人姓名后,先把脸色一沉,然后厉声喝道:“哇操,你两个好大的胆子,居然盗了巫三泰的骨头去做肥料,我现在要拘捕你们两个。”
欧阳兄弟被他一喝,神色是惊讶又惘然。
欧阳木叫了起来:“官爷,你这不是冤枉好人吗?我们根本就不认得巫三泰,而且,我们规矩的生意人,要人骨有什么用?”
欧阳火接口说:“可不是吗?官爷、你有什么证据这样诬陷我们?”
金大智立即喝道:“畦操,不用狡辩,你们若不是盗了别人的骨头,何以无缘无故会谈起人骨作肥料?”
欧阳木被他一喝,又气又急,答说:“这事我小时候听庄稼汉说过,这阵子巫三泰的事,全镇的人都知道,我偶然想起来了跟我弟弟聊起来,难道说说也犯法吗?”
欧阳兄弟你一言,我一句的,直把金牛大智驳得说不出话来。
而且三人的高声急辩,引来一大群街坊邻里的观看,事实又证明,欧阳兄弟世代、贩布的生意人,他们着实没有要人骨作肥料。
这事令金大智气坏了。
他被欧阳兄弟和群众,嘲笑得脸也一阵青,一阵白的。
“哈哈。好逊哩。”
“原来是个乌龙捕快,三脚猫捕快,逊死了。”
金大智只好怏快不快离去。
是夜。
寂静无声。
金大智在欧阳家的屋角下,已经宁立了两个时辰了,也没有动。
白天,他一阵急躁,投有任何真凭实据,贸然地闯进了欧阳家,落得丢尽脸的下场。
他返回地保家后,越想越不对劲,而且始终觉得,欧阳不应该无缘无故,谈起人骨的事情来。
因此,不顾黑面蔡的劝道,决定在人储备后、悄悄的掩到欧阳家,去偷听欧阳兄弟的动静、只有在暗中窥视下,才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岂料,在这两个时辰里,金大智真的有不少的收获。
因为,他听到欧甲兄弟在这段时间里,设有停过口。
他两全是在咒骂着自己。
“好个糊涂蛋,我看那个捕快,是给上头逼得捉狂了,他以为我去偷巫三泰的骨头,见他娘的大头鬼。我们兄弟要死人骨间采干嘛,图吉利吗?简直在放屁。”
“他妈的,衰得落检,怎会遇上这么逊的捕快,我自从生目以来,就没见过这样又蠢又笨的东西,真叫我开了眼界。”
就是金大智再湖涂,听到欧阳兄弟这样大在的数落自己,也明白自己的怀疑,完全没有半点道理。
他们若真的犯上案,又怎么会这样大胆的咒骂自己呢?
当然,听到被人咒骂的滋味是不好受的。
但他对欧阳兄弟却完全消除了嫌疑,正当他准备离去。
偏偏在这个时候,他见到一个人。
这个人从屋顶上探下来,与金大智的目光,好死不死对个正着。
金大智的第一反应,此叫“倒挂金刚”,探头下来的人,必是储备百户的小偷。
所以,他立即向那人喝道:“鼠辈下来,你家官爷在此,已经整整等了你一夜了。”
那人梁上君子,冷不妨屋詹下一个有,刚才与金大智四目交投下,已经吓了一跳。
此刻再给金大智这么一喝,惊惶之下,竟已忘记自己是倒垂在屋詹下,脚下一松,人就从屋詹掉下来了。
“卟咚。”
“哎哟,我的腰好痛,哎……”当金大智见到躺在地上的人,发出呻吟之时,不知是好笑,还是好气。
原本以为捱了整夜的冷风,多少对巫三泰的案查出一点眉目。
岂料,听了欧阳弟兄的一夜的咒骂,到头来抓到这个倒楣的小偷。
金大智满肚子的气,一古脑的全发泄出来。
怎知,那小偷直挺挺的躺在地上,不住呻吟:“捕快老爷,我看我的腰骨断了……哎哟,要死了……我起不来了。”
哇操。
金大智真是倒了八辈子的楣。
第一次冒充捕快,就抓住了一个摔断腰骨站不起来的小偷。
更惨的,偏又在半夜,金大智又不能不将小偷抓回去;在无可奈何时,只有自己弯下身子,将那个痛得脸无人色的小偷,背回到地保家中落案。
小偷“阿久”是落了案。
可是,他因为从屋詹上掉下来,断了腰骨,也不能押上衙门,终日关在柴房里,“哼哼哈哈”的呻吟着吵死人。
他犯了盗窃罪,金大智虽不能释放他,但也不能任他这样活活的痛死,自认倒楣,只有找个大夫来给他治断腰。
金大智听到镇上,有一个叫“潘加”的大夫。对治跌打刀伤特别高明,又见阿久也是可怜。突然发了善心,就叫地保把潘如请采给他看病。
潘如的医术真是高明。他只替阿久摸了两下,就立刻说:“官爷,他的腰骨断了第七节。”
“哇操,还有办法治吗?”金大智顺口问道。
只见潘如面有难色,想了大半天,才迟疑的,有点口吃的回答:“哦,我想是可以治的,但要等……”
金大智叫道:“哇操,他快要痛死了,你还要等什么?”
潘如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呆呆的望着金大智,半晌,都答不出话来。
“究竟等什么?你就别磨菇了”,黑面蔡也催道。
潘如勉强答道:“我……我就试试给他治。”
当下,潘如找来两块木板,将阿久的腰骨夹住,再用布将他紧紧的捆起来。
“哎哟,痛死了……”阿久痛得大叫。
金大智喝道:“哇操,别叫,再叫我就让他别医了。”
闻言,阿久只有咬住牙忍住痛楚。
金大智边说边看潘如,也不作声,但却产生了几分的怀疑。
如果,这样敢能治好断了的腰骨的话,任何人都可以当大夫了。
在潘如离开地保家后,黑面蔡突然对金大智使了下眼色,示意他跟踪。
因此,金大智就在暗中跟着他。
潘如没有立刻回家,他走到一间棺材店内时,金大智的疑团,已升到了极点。
他有了上次欧阳兄弟的经验,这次决定不动声息,追查到底。
潘如与棺材铺的人闲聊几句,就径自回家。
翌日。
潘如大清早就跑来,兴高彩烈的说,等到明天,他就可以久治那断骨。
“真的?”
金大智感到非常怀疑。
当日,他就寸步不离的监视潘如,潘如整日的行动也都十分正常,以致金大智几乎怀疑自己估汁错误。
可是,入夜之后,一切又变了。
潘如竟然鬼鬼崇崇的,拿了一包物件,向基地那边走去。
金大智那里还敢犹豫,亦步亦趋的、赶到基地去看个究竟。
只见潘如来到一座新坟前,张望了一下。就在那包东西里拿出一把铁铲,开始掘那座坟。
“哇操,他在摘舍米碗糕”
金大智心里忍不住发出一声怪叫,实在是做梦也没想到,潘如竟是个卑污的盗墓者。
也难得金大智有这份耐性。
他躲在一角。继续窥视潘如的行动。
但见他掀开棺材的盖,将棺材里的尸体拖出来,随即又往身边的工具包内;拿出一把森寒的利刀,就向尸体砍下去。
是可忍。
孰不可忍?
金大智此时再也按撩不住。身形倏起,口里大喝:“哇操,住手,你这是干什么?”
潘如乍见金大智出现,手上的刀掉落在地,口里结结巴巴的说:“我……我替队久治腰骨。”
“哇操,治断有跟这有什么关系?”
潘如战战兢兢回答:“我……捕快,只有人骨才可以取代断骨,只有用人骨接上,才可以接筋生肌,这是唯一的办法。”
金大智听了他的解释,一连串解不并的谜,顿时都明朗了。
他便忍不住问道:“哇操,巫三泰的股骨也是你下的手?”
“是的,那一回,令孤老爷跌断厂股骨,弄了个好几月,都无法可施,所以我只得……”
潘如懊丧着脸回答,金大智却呆了。
这宗案子虽然已解决了,但潘如这咱做法,是救人于苦难,到底该不该抓呢?
何况人已经死去,一副残骸迟早腐朽,用以救人是件好事。
但是,那些死者的家人,却有不同的想法。
月夜下。
金大智连毕点办法也想不出。
“老弟,老弟……”
忽然,传来黑面蔡的叫声,声音允满了仓惶。
“蔡前辈,我在这儿呢。”
有顷。黑面蔡已循声找来,一见潘如在场,忙把全大智拉到一旁,低声说:
“赶快闪脱吧”
“哇操,案子真相大白,我要宣判了厂。”
“天呀,你还真以自己是捕头啊?卖憨啦,人家真正的捕头来了,咱们不走,就跑不了啦。”‘“嗄”金大智吃了一惊:“脚底抹油,溜。”
两人掉头迅速溜走了。
“官爷,你要去那里呀?官爷……”
潘如见状,感到莫名其妙。
朱玲的姑妈在表舅家如何?何不顺路去探一探。
当下便把一切,跟黑面蔡说了。
黑面蔡一听之下,立即着急起来了,道:“玲儿真不懂事,怎么把她姑妈寄住在你表舅家里?万一被和坤之间宰了,这悠扬事可不,你表舅是个有家来的人呀,卖屎,俺一定要把她送回山东去。”
金大智想不到他这么坚持,只有随黑面蔡的意思做。
两人并马来到王宅门前。
仆人看见金大智去复返,还带了一个老头回来,立即入府报告。
王大柱迎了出来,把二人请进府内。
金大智介绍黑面蔡给表舅,黑面蔡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寒喧几句,便向王天柱道:“王员外,俺的干女儿和你外甥联了婚,大家都是—家人了,所以不用哈拉哈拉说客气话。”
王天柱笑着说:“对对对,我就喜欢阿莎力(豪爽)的人。”
“哈哈,那咱们就对盘啦。”
黑面蔡哈哈又笑道:“俺干女儿的生父朱御史,和金大智的老子金参将,全是死在和坤手里,如今大家共结秦晋,志同道合,为冤死的人报仇。俺黑面蔡虽然散赤,却还穷得骨头硬,不像阿不拉花那些人,为了个臭钱,便给奸相和坤利用。玲儿她姑妈在府上已经打扰多日,俺很不安,俺想要送她回山东去。”
“蔡大侠,你说话就太见外……”
王天柱还要挽留,金大智却向他连使眼色,王天柱立会意,只得点头允诺。
“蔡大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旋即就请朱氏出来和他们相见。
“唉,我正要连庄,就叫我出来见客,我那来人客……”
朱氏一面嘀咕,一面走了出来,一见是黑面蔡安然出狱,不由喜极而泣。
突然又听黑面蔡要带她离开这里,又不禁不舍说:“多住几天,何必这么急嘛,我正要连庄呢……”
黑面蔡道:“别连了,再连就要连累王员外了,现在就走吧。”
“啊,说走就走呀。”
“对。越快越好。”
“真扫兴。”
百家庄。
它是直到南省一个镇,镇并不大,并不大,但位处要地。是自古兵家必争。
黑面蔡找了一间小客栈,就住下了。
“哒……”
金大智等三人吃过晚饭,正要各自安眠,忽然听见大街上,传来一片急骚的马蹄声,由远而近。
金大智立时感到不对。拔刀在手,正要赶出去看看。
店门外一阵喧哗声。向个粗暴的口音喝道:“住店人客免惊(不用害怕),我们奉命拿越狱要犯,你们老老实实的在房内坐好,别黑白走,我们只要捉—个人。”
跟着,一阵疾行的脚步声,朝金大智直奔过来,朱氏听了,吓得全身发抖。
金大智也是脸上变色,只有黑面蔡十分镇定。
他仰天哈哈大笑,说:“和坤这个老奸贼,他真的对俺纠缠不休,哼,就算他有千军万马,俺也不怕他。”
活犹未了,屋外已经有人大喝:“姓蔡的,快快出来说话,躲在屋子里面。算什么英雄好汉,还有那个姓金的小子,你也一块滚出来。”
“滚你妈的蛋。”
黑面禁取下买的大烟杆。金大智拔出扑刀,猛地从扑了出去。
小院中挤满了官差。少说也有二、三十个。
为首的两个武师,正是什刹海畔遇着的蝴蝶刀吉少申和人熊于昌。
他们两人一见了黑面蔡,立即齐声大喝:“姓蔡的,你和我们帅父阿不拉花本来是一家人,我们也不能叫你过不去,蔡大侠,我们要抓的就是那姓金的小于。这是和中堂的旨意。
如果你肯动手捉住这小子,中堂不但不治你越狱之罪,反而要重用你。还有你的于女儿,若是她肯进中堂府,服侍大人,一定叫她安享荣华,一生衣食无缺。“黑面蔡破口大骂:“放你妈的狗臭屁,俺黑面蔡虽然散赤,也还分得出黑白来,不做好相的走狗,俺的干女儿也不嫁奸相做细姨,你们也有牵手(老婆),干嘛不送给和坤做细姨?”
骂声未了,人声中一声大吼,跳出一个人来。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阿不拉花。
阿不拉花面色铁青,眼神凶恶,一言不发,手执莲花铲,就要向屋内冲。
黑面蔡大叫:“纸老虎,你别进来了,这里地方狭窄,施展不开,咱们到外面比个你死我活。”
他口中说着话飞身向前一扑,举手中大烟杆,向阿不拉花的头顶,狠狠的打下来。
“轰”。
阿不拉花用莲花铲一架,巨声惊人。
金火相撞,喷了出一蓬火星,两人的手腕,也被震得麻了。
阿不拉花跳出客房外,黑面蔡也舞着大烟杆,跟了出来。
他举头向下一望,一条长街上,真是热闹极了。
官府人马真的来子不少,在灯笼火把的照耀下,映出许多人顶上的红缨帽子,紧张严肃,真可谓弓己上弦,刀已出鞘。
院中的金大智,已经抡动扑刀,和蝴蝶刀吉少申,人熊于昌大战起来。
“乖乖隆地咚,这怎么能搞吗?”
黑面蔡见官差来得太多,他便调头过来,向着院中叫:“老弟,你不必动手,卡紧溜吧,他们人来得太多了,不能搞呀,由俺来断后。”
话虽是这样说,金大智那里肯听,道:“哇操,受拚才会赢。”
他抖动着寒光,一口紫金扑刀猛似虎。
“卖屎拚……”
“哎……”
黑面蔡才叫,金大智一刀扎中吉少申的胸膛,他惨叫了一声,双刀脱手,当场送了性命。
黑面蔡听了,心中又升起一股希望,叫道:“嘻嘻,好像有点搞头。”
此时,于晶舞着哨子棍,“哗”的平扫过来。
金大智拔身一跳,腾起六尺多高,于昌的哨子棍,竟然贴着他的鞋底扫了空。
金大智就在半空中,连人带刀,一个“老膺捉小鸡”之势,由半空中飞掠下来,竟把于昌的头,一刀劈做两半。
官差见他一连伤了两个护院,不由大惊。
“哇操,你们这几个蠢蛋,不跑还要来送命。”
金大智左窜右跳,刀光到处,官差纷纷受伤倒地。
其余之人见来势刁不妙,抱头向院子外便跑,刀枪棍棒丢了—地。
黑面蔡却在客店门外。挥动大烟杆,跟阿不拉花的莲花铲,“叮叮叮叮。”
一时之间,山摇地动,谁也不肯留情,谁也不肯饶让。
良乡县本来是个小地方,比不上保定等大城市,短街窄道,地上崎岖不平,那里容许他们当作恶门场所?
多数官差骑着马,金大智猛如飞虎的,由屋内扑出来,几个官差吓得失蓖落魄,把灯笼抛在地下,顿时燃起火来。
那些坐骑,一见地下滚着好几团火,立即害怕,撒开四蹄,没命飞跑,一会儿跑得不知去向。
一时之间乱糟糟的。
有的由马背上摔下来,有的连缨帽也丢了,惨叫哀声连成一团。
金大智横冲直撞,所向无敌正要返身帮助黑面蔡,夹攻阿不拉花。
黑面蔡却向他连声大叫:“老弟呀,你别再理俺,俺打算把这条老命跟他拼了,你趁早栓吧,将来和阿玲结成夫妻,再找和坤报仇,还有阿玲姑妈,她是个歹命人,无辜受到牵连,快带她作阵拴吧。”
“蔡前辈,你不用说了。”
金大智一个箭步窜过来,可是阿不拉花的莲花铲。挥动开来,如一条漆黑怪蟒。
越斗越凶,是越杀就越勇。
黑面蔡毕竟老了。
他虽然叫声是那么大,手中一支大烟杆,渐渐有些架不住。
“哇操,阿不拉花,你去死吧。”
金大智怒气冲天。
他跨步扎刀,猛向阿不拉花肋下刺去。
阿不拉花只一偏身,立即让过。
“臭小于,爱凸风(吹牛)。”
黑面蔡乖机回过大烟杆来,向他面便敲。
阿不拉花将铲一拦,“轰”的一声,把大烟杆格开。
“哗朗朗。”
莲花铲向黑面蔡脚丫子扫来。
黑面蔡纵身一跳,挪身躲开了,口中不住喘着气。
“哎哟,好佳在,差一些些。”
金大智的紫金扑刀,力透中锋,向阿不拉花腰际砍到。
阿不拉花霍地旋身,回过铲来,宛似神龙摆尾,“轰”的一声,竟把金大智的扑刀一下磕飞,抛出丈外,连虎口也震裂了。
可是,金大智仍然不气妥,飞身—纵,又在地上把刀抬回,转身直扑阿不拉花。
“哇操,跟你设完。”
阿不拉花“呵叮‘冷笑着:”丑小子,你要跟太爷动手,还得练五年。“”铛“的一声。
“铲、刀二次交击。
金大智这回虽然没去刀,却被震退后四、五步。
阿不拉花这莲花铲,真是江湖亡罕见的沉重的利器。
但黑面蔡仍是食老不认输。
他正舞动大烟杆上前。
那知,阿不拉花霍地掉头,莲花铲“哗朗朗”扫了回来。
黑面蔡发现已晚,正要抽身后退,谁知他只是虚招,跟着手腕绕处,莲花铲直打下来。
黑面蔡还来不及出声,已被打得脑花四溢,鲜血狂喷,高大的尸身和大烟杆,一齐倒在地上。
“蔡前辈。”
金大智见状,不由大骇。
他的心仿佛全碎了。
“啊。”
他虎吼一声,再展疯魔绝刀,刀光如电,“呼呼”如狂风般逼来。
阿不拉花无悔意,又舞动莲花铲,更是勇悍绝伦,连连激战,不停的叫喊:
“臭小子,我如果连你一个后生小辈,也打不过的话,也枉费在扛湖横行三十年了,你省省快快束手投降吧。”
那些饭桶官役,官人,看见阿不拉花大逞神威,把金大智逼至下风,胆顿壮,又呐喊了—声,四面八方攻了过来。
金大智见状,知道再搞下去,必定凶多吉吵,只好逃命要紧。
只要留得青山在、还怕报不了仇吧?
金大智主意既定,不肯恋战,虚晃一刀,长身上了店墙。
“别叫他跑了。”
官差一声呐喊,乱箭似飞蝗般射去。
“拜拜,”
金大智回头叫了一声,双腿一点,连人带刀。又跳落店门内。
只见店老板大妇,向他跪地求道:“大爷别走,大爷别走,你要是一走,就害了我们。”
金大智也没有回答,只一腾身,掠过店主夫妇头顶,奔入一门。
“喀”的一声。
他把二门闩上了,手持扑刀,一阵风般奔回自己房内,只见朱氏坐在地上,呜呜哭着。
“我歹命哟……呜,你们这些少年囝仔,夭寿……”
朱氏哭叫到这里,忽见金大智进来,止住哭声,忙问:“金少爷,外面的情形舍款?”
“没事。”
金大智答了一声,便把朱氏兜在背后,飞身一晃,穿了窗外,跳上屋瓦,如飞走了。
“快,别叫他溜了。”
阿不拉花指挥官差,把二门撞破,直冲了进来。
可惜,金大智早已溜走了。
这班人又乱哄哄的,如一群虎头蜂涌出,到处去搜索。
金大智背着朱氏,越过一座一座的土屋,一直奔出石家庄。
等到后面没有追兵,方才跳落平地。
金大智抬头一看,四野茫茫,夜色迷离,天上的乌云掩住黯月。
他的心里更觉得凄惨。
想到黑面蔡的惨死,他的心又更加凄惨。
这老头手虽然有些鲁莽,还不失一个有血性的好汉,结果落得这般惨死,金大智心中好像刀割,不禁落下一把伤心泪。
他一只手背着朱氏,一只手持刀,不住拭泪,可是越擦越多,他心一横,‘时道:“哇操,不哭也罢,死的人暂时不管了,和坤及阿不拉花,咱们是远不了了,这笔仇只有日后非加利息不可。”
现在,还是安置朱氏要紧,他回头一看,朱氏被他兜在背后,飞屋走瓦的跑了—阵已经吓呆子。
她昏沉沉的伏在金大智的背后,等到把她放下时,才缓过一口气来。
“这里是什么地方,黑画蔡呢?”
金大智不敢告诉她真相,只含糊地应道:“哇操,大概酒瘾又发了,到那个小酒铺喝酒去了。”
说完,背着她继绩向前走了四、五里路。前面突然出现—片疏林,巯林后面,隐隐约约露出灯光。
有灯光所在,必有人。
他也不顾脚下崎岖不平,路途坎坷难走,—口气奔到那片疏林前。
林后现出两幢茅舍,泥巴绕着,灯光就山茅舍窗内透出来。
金大智把朱氏放下来,走到竹门外。用手叩了门几下。
茅屋中的人问:“是哪个呀?三更半夜,想要干什么?”
余大智高声应道:“老兄,真歹势(真不好意思),我们是赶路的,想到山东去投亲,错过了行头,老妈年纪大了,不能露宿,又怕狼,所以找到这里来,老兄方便一下,我们住一夜,天亮立即赶路。”
为了让对方相信,他只有认朱氏做妈,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北方风俗淳厚,旅客走迷了路,向人借宿求餐,本来是—件平常的事。
但是这户人家,恐怕金大智是坏人,假意求,乖机打劫就惨了。
于是,他把窗户开厂半扇,灯光由里面射出来,只见金大智身边,还站着一个老妇人。
屋主才放心开门。
这户人家是种田的,兄弟三人,大哥讨了老婆,生下孩子,所以一家之中,有男有女,又有波折,非常的热闹。
他们持来木棍,由屋内走出来。
看见金大暂斯斯文文,才放心,让他入内并询问姓名来历。
金大智随便捏了一个假名,佯称自己母子两人,是到山东德州去投亲的。
由于他言词得体,这三兄弟相信了。就在后面柴房,收拾两张竹榻,让他们母子睡觉。
朱氏因为十分疲倦,功夫不大。便呼呼睡着了。
而金大智呢?
他的心乱如麻,一时间哪里睡得着?
他在竹榻上翻来覆去,到了四更,依然不能入睡。
他忽然想起黑面蔡的尸体,还在石家庄店内,这黑面蔡是为了自己,抛爱弃业,惨死在客栈里。
这件事朱玲不知道,自己生不能护他,难道连死了,—个尸首也弄不回来吗?
“哇操,那就逊死了。”.他霍地坐起来,打算盗回黑面蔡的尸体,给他好好安葬。
日后见了朱玲,自己也有话说。
金大智立即穿起衣衫,插好扑刀,一个飞身穿出柴房,又朝石家庄回来。
三星入户。
斗柄东秽。
天上的浮云堆在一起,倒把月光露出一些些,照得地面和田地,郊原树林,都显出一种凄惨的颜色。
金大智施展轻功,显顺着大路,向石家庄奔去。
他的思绪乱透了,心中暗暗地盘逢,除了盗回黑面蔡的尸首外,还要打阿不拉花,痛痛快快的大打一场。
他想起黑面蔡的豪爽、热心、勇气,不禁又落下泪来。
不知不觉间,他又返回了石家庄。
金大智怕阿不拉花那些人还在,不敢贸然前入,跳下一间民房,几东南方凝神一看。
两个更次以前刀飞铲起,马嘶人叫激战的地方,现在又是一片清冷了。
惨白月华照着羊肠一样的窄街短巷。
一座一座的泥墙土房,万籁俱寂,什么声息也没有了。
金大智才赫凸跳到小巷内,鹤然蛇行,回到投宿的那家小店前。
只见店门紧团,大概开店的人,被官差抓去了。
店墙下面斑斑点点,还有不少黑紫色的血迹,便顺着血迹走去。
走没几步,看见下躺着一个人,上面盖着一床席,两只大脚丫露出外面。
他看看四下,见没有人守着,强忍着心间的悲痛,走上前去,掀开草席,把惨死的黑面蔡,由地上包起来。
黑面蔡的鲜血,大概没有凝结,点点滴滴流在他的臂弯里。
他很快的离开短街,把尸体背在背上。
“哇操,好重。”
他一边窜走,心中禁不住又想。
“蔡前辈,咱们相交的日子虽然很短,但是你的确是反懈当作兄弟,甚至在大牢里,也念念不忘把朱玲许配给我,你是真他妈的够意思。”
想到这里,金大智心中难安。
本来,他与和坤无冤无仇,跟阿不拉花也不过时赌气,可是他竟为了道义而死,太令人感动了。
金大智背着黑面蔡的尸体,直往西走,又支离开了石家庄。
金大智在这时,真的觉得疲倦极了。
半夜苦战,两次来回,铁打的身子也会受不了。
夜色更沉,暗云又掩住了冷月,夜风有些寒意。
金大智喘着气,走了—个多时辰,才想到不能把黑面蔡的尸体,搬到借宿人的家里去。
他来到树林前,忽然有了一个主意,就是把尸体放下。
然后,跑到那借宿的门前,偷了—把锄头,返回林内。刨了个土坑,便把黑面蔡草草埋了,搬一块大石压在上面做个记号。
当他做完这一切,差不多过了五更,天也更亮了,他忙回屋倒头便睡。
经过石家庄的苦战后,他所有的包袱,衣衫和银两,全都掉光了。
身上除了一点零钱,一把扑刀之外,可是什么也没有了。
他深恐阿不拉花再追来,自己就要吃不消了,于是把仅剩的银子,雇了车子,载着朱氏向南瞳。
他自有生以来,还没有为钱发过愁。
可是今天,真的是钱囊羞涩了——
双鱼梦幻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