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州一战,天下震动。其时天子驻跸于徐泗,虎视江南,分遣诸将向南攻略,连战连捷,克城数十,直抵淮河北岸。司马长风闻知消息,顿生戒意,当即将众将招回南京,共商对策。
诸葛桢向司马长风献计:“江南虽然殷富,却非久居之地。不入中原,不足以争霸天下。今朝廷发兵征讨龙在天,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此正本盟入主中原之良机也。况龙在天势孤,若为朝廷所灭,唇亡齿寒,亦非本盟之福。乘朝廷分兵西顾,龙首应速下决断,兴师北上,即解龙在天之危,又取中原之地,则王霸之业可成矣!”
司马长风深以为然,众将也无异议。是年初冬,司马长风令长子司马玉麒守南京,他自己亲统大军五十万,征用舟车民夫亦有数十万,共计百万余众,浩浩荡荡,向北进发。一路之上,所遇小股官军皆望风而走,不出数rì便过了淮河,直逼徐州。
得前敌急报,天赐心惊不已,连夜招陆鸿儒问计。陆鸿儒不慌不忙,摊开一张地图,中原山川尽在图中。陆鸿儒指点其间,说道:“我军在大河,敌军在大江。这一江一河相距千里之遥,其间河港纵横,入冬之后,舟船难行。司马长风劳师远征,跋涉千里,势必师老兵疲,所谓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也。虽有百万之众,亦不难破之。”天赐欣然点头。
陆鸿儒又道:“司马长风若龟缩江南不出,凭大江之险固守,一时也难以攻取。如今他倾巢北犯,我便有千条妙计,让他有来无回。江淮一带不适合骑兵驰骋,于我军不利。徐泗一带却是一马平川,南人弃舟船而就步战,岂是燕赵铁骑之敌。示敌以弱,诱之来攻,此战必胜,司马长风必死。”天赐jīng神大振,连道妙计。
这时有一侍卫飞奔入内,禀道:“启奏陛下,神机营宓大人有信使赶到,送来密函一封。”天赐大喜,接过信函却不拆看,抚掌笑道;“这封信函无疑是司马长风的催命符,朕更无忧矣。”
有外人在侧,陆鸿儒便改变称呼,说道:“陛下之意,臣实不解。”天赐笑道:“我等在此与贼人拼命,他宓rì华却在京里养肥了。前番他推说骡马不敷使用,只送来些许大炮,却又误了时rì。这次朕从太仆寺拨了五千好马给他,他便无法推托了。既有书信送到,神机营大队人马必然不远。我军有火器助战,如虎添翼,司马长风焉有幸理。”
两人一番运筹,商定下破敌之策。天赐在地图上指指点点,一路向北,最后落在九里山的位置上,笑道:“这便是司马长风葬身之地。”
司马长风分大军为三路,东路曹国梁走淮安,西路钟云翱出颍上,他自己亲统大军直取徐州。中路无甚战事,官军坚壁清野,不与交锋,司马长风连取空城十余座。而东西两路却接连遭到官军袭扰,行动甚缓,司马长风不得不压住中路等候东西两路。
这一rì刚刚扎下营寨,探马飞报入内,禀道:“敌将萧若男在营前邀战,指名道姓要与龙首一决,言语十分无礼。”司马长风大怒,喝道:“好泼妇,如此嚣张,欺我江南无人吗?哪位将军愿请令出战,擒此泼妇。”
帐下闪出骁将郝大鹏骆邦正,叫道:“末将愿往!”司马长风将令未下,他身旁的司马玉雁却闪到帅案前,将郝大鹏骆邦正挡在身后,说道;“爹,让女儿去。”
司马长风道;“为父帐下jīng兵猛将如云,遣一女子出战,岂不惹人耻笑。”司马玉雁道;“萧若男也是女子,为何女儿便不能出战?请爹爹给女儿一枝人马,女儿定将萧若男擒下,让天下人知道,江南司马家的儿女并不弱于他人。”司马长风大喜,拍案叫道:“好!为父给你铁骑一万,郝将军骆将军为辅,只许胜,不许败。”
司马玉雁领令出帐,点齐一万人马,鼓角齐鸣,杀出营寨。两阵对圆,司马玉雁纵马而出,娇喝道:“姑nǎinǎi司马玉雁在此,哪一个是萧泼妇?快来马前受死。”
对面旗门开处,闪出一员女将。只见她坐下龙驹纯白似雪,身上宝铠银亮生辉,火红的战袍映衬出桃花似的脸庞,好一个英姿飒爽的巾帼英雄,正是前军主将萧若男。她一横手中长枪,笑道:“你不是本将军对手,换司马长风来。”
司马玉雁大怒,舞动长剑,挥军杀出。对面的萧若男也督军迎战,两枝铁骑搅杀在一起。司马玉雁专找萧若男拼命,两员女将斗了个旗鼓相当。司马玉雁所率领的江南子弟却不是北地健儿的对手,虽然人数占优,却无法抢到上风,反而吃了大亏。
萧若男见好就收,并不恋战,传令退兵。官军都是骑兵,来的猛去的也快,转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司马玉雁气愤难平,率军紧追不舍,赶下十几里路,仍不见官军踪迹。郝大鹏骆邦正怕中埋伏,劝说司马玉雁收兵。司马玉雁却不理会,继续督军前进。想到来时夸下海口,就此收兵,实无颜回营去见父亲。
又追出不远,道路渐绝,前面是一片低矮的山丘,林木丛生。贼众接近到一箭之地,官军伏兵齐出,箭如飞蝗,贼众接连中箭落马,乱成一团。萧若男乘势率军杀回,又是一场混战。待司马玉雁奋力杀退萧若男,冲入树林,官军弓弩手却已经尽数退走。
司马玉雁折了三四千人马,懊丧地返回大营,向父亲交令。司马长风并不生气,安慰道;“这一仗虽吃了点小亏,却探明了敌军虚实。他们不敢与我军正面交锋,只管行jiān使诈,占些小便宜,济得甚事。”嘴上这样说,心里却着实不安。初战不利,官军并不如他相象中容易对付。
当天夜里,官军复至,东边放火,西边鼓噪,吵得司马长风一夜未眠。第二天依旧如此,司马长风一扎下营寨,官军即来邀战,一击即走,入夜之后便不停地sāo扰。一连数rì,司马长风寝食难安,头痛不已。
司马长风不是庸碌之辈,双方强弱之势他看得清清楚楚。他这次起兵五十万,数倍于官军,利于速战速决,却不利于相持。无奈各路官军忽东忽西,一时摸不清底细,不能轻举妄动。这一rì探马来报:皇帝亲统大军屯扎于九里山。司马长风闻讯大喜,当即传令各营加速前进,直取九里山,寻机与官军一决雌雄。
接连渡过浍河沱河唐河汴河,众军长途跋涉,皆疲惫不堪。司马长风却不许休息,生怕官军遁去。诸葛桢等劝谏不可轻兵冒进,司马长风全当成耳旁风。据九里山一rì近似一rì,各路探马回报,官军不但没有退兵,反而rì渐增多。司马长风求战之心更切,催得也更加紧了。
兵至濉河,终于遇到官军的抵抗。这一次不是小股游骑,而是大队人马,足有三四万众。两军隔水相持,官军阵中一将挺枪而出,大叫道:“某乃后军大将韦应麟。司马长风鼠辈,你已经落入圣上布下的天罗地网,何不早早下马归降,以免一死。”
司马长风大怒,马鞭前指,贼众大举渡河。官军沿河一字排开,万箭齐发,密集如雨。贼众中箭者无算,顺河漂流而去,水sè皆赤。无奈贼众势大,人人奋勇,前赴后继,官军抵抗不住,才一接战便四散而去。司马长风四顾满山遍野黑压压的人马,志得意满,仰天狂笑道:“昏君,今rì必取尔狗头。”众军士欢声雷动,连rì疲劳顿消。司马长风传令鸣鼓而进,数十万大军直取九里山。
一路北行,四望皆是无边无际的大平原,远处隐隐可见一带连绵的山影。左右禀道:“龙首请看,那就是九里山。”渐行渐近,山上景物一览无余,光秃秃的山坡上哪有官军的踪影。众将十分懊恼,诸葛桢进言道:“龙首,官军不战而走,其中必有jiān谋,不可不防。”
司马长风大笑道:“昏君畏惧我军声威,狼狈遁去,有甚jiān谋?今rì便在九里山上扎营,明rì一鼓作气攻下徐州,略取山东,直捣京师,看这昏君还往哪里逃?”众将哄然称是,各催本部人马向山上拥去。
忽然,山背后鼓炮齐鸣,伏兵四起,无数官军象是从地里冒出来的,转眼间满山皆是,杀声震天,看旗号当是皇帝亲统的中军。众将皆惊,司马长风却大笑道:“昏君不来尚能逃得xìng命,他这一来便走不掉了。众将士,给我杀上山去,取下昏君狗头。”这一声大笑以绝顶内力送出,声传十里,几十万贼众听得清清楚楚,无不为之振奋。也不等主将号令,一窝蜂似地向山上冲去。
山顶的官军不慌不忙,弓弩手shè住阵脚,神机营将士抬出各sè火炮,有数百尊之多,在山顶上一字排开。中军令旗一出,炮手点燃引信,只听一声声巨响震天动地,一道道火龙腾空而起,落入贼阵,卷起团团烈火浓烟。贼众阵形密集,顿时死伤无数,乱成一团。
司马长风大叫道:“不要自乱阵脚,大炮没什么可怕,只要杀上山去,火器便无用武之地。弟兄们,杀呀!临阵退缩者立斩不赦,杀敌立功者重加升赏。”贼众惊魂稍定,重整队伍,以藤牌手开路,再次向山上冲去。
官军弓弩手退后,换上手持火铳和神机箭铳的神机营将士。火铳也就罢了,神机剑铳却十分厉害,上装数十枝弩箭,借火药之力发出,胜过寻常强弩十倍,贼众藤牌手也抵挡不住。战不多时,火铳喷出的道道烈焰将山坡上的杂草树木尽数点燃,贼众冲得过密集的箭雨却越不过这一片熊熊火海,山脚下躺满了焦黑灼臭胸穿腹裂的尸体。
山上的大炮越打越凶,一颗颗铁弹呼啸而至,在贼阵中炸响。贼众狼奔豕突,抱头鼠窜。司马长风大叫大嚷,可是就算他内功再强十倍,也盖不过震耳yù聋的雷霆之声,任他喉咙喊破也无人理会。眼睁睁看着多年苦心经营毁于一旦,司马长风痛断肝肠,仰天悲呼道:“中计了,中计了!”话音未落,一道火龙从天而降,司马长风中炮落马。
众将大惊,待硝烟散尽,只见司马长风仰躺于地,人事不醒,下半身血肉模糊,坐下马已经化为一团黑炭。司马玉雁惨叫一声,扑到父亲身上,放声大哭。诸葛桢劝慰道:“小姐切莫悲伤,救龙首要紧。官军火器厉害,不可恋战,快快退走,从长计议。”
事已至此,想退去谈何容易。官军早有安排,神机营停止放炮,中军数万铁骑从山坡上直冲下来。左右两军从侧翼包抄,韦应麟统军从后面杀到,四面夹攻,贼众大败。诸葛桢等知大势已去,收集残部,护着六神无主的司马玉雁,抱着浑身浴血的司马长风,向南突围。
官军铁骑从四面八方拥到,同声大叫:“休要走了司马老贼!”贼众军心大乱,抵挡不住,纷纷败退下来。诸葛桢等不敢恋战,拼死冲杀,夺路而走。官军乘势掩杀,追亡逐北,斩获甚众。
贼众残部狼狈逃过濉河,钟云翱曹国梁两军前来接应,总算稳住阵脚。几位长老一番计议:“龙首伤重,中路军败没,强弱之势已经逆转,不可再战。”当夜贼众悄然退走,收兵返回江南。
徐州一战以官军大获全胜告终,开封洛阳很快也传来捷报。驻扎潼关的韦老王爷得天赐密旨,当夜便选轻骑三万,出武关沿伏牛山隐蔽行进,直扑南阳。
南阳的守将是龙在天的长子龙在潜,三兄弟中数他最庸碌无能。南阳城虽然坚固,守军却少,防御也十分松懈。龙在潜在城中rìrì饮酒作乐,不知死期将至。官军赶到南阳城下,乘夜偷袭,一鼓作气攻破城门。龙在潜闻知jǐng讯,惊得手足无措。贼众失去统御,不明敌情,军心大乱,或逃或降,南阳城一夜之间易手。龙在潜走脱不得,便将妻妾儿女尽数杀死,而后自杀身亡。
南阳一得,河北的严梦熊便不再观望,数万大军渡过大河,攻破荥阳,折向东行,与贺震天王致远两军合攻开封。开封守将是龙在渊,其部众不过三万。且开封历经大战,城池残破。龙在渊武功虽高,却非大将之材,守不数rì,各城皆被攻破。龙在渊收罗千余残兵败将,杀出重围。回洛阳之路已绝,没奈何只能向南遁走,逃入深山。
龙在天只余数万残兵,死守孤城洛阳,抵抗严梦熊等数路官军的围攻。勉强守了十rì,官军调来大炮助战,轰塌城墙,一拥而入。贼众战心早失,尽数归降。龙在天成了孤家寡人,想起陆鸿儒之言,悔恨无及,万念俱灰。返回后宫,点起一把大火,**于火海之中。数百间华丽的宫殿也随之化为灰烬。龙在渊闻知父亲死讯,大哭一场,率众渡江投武林盟去了。
中原即定,众将于洛阳城中置酒庆功。韦老王爷枭了龙在天首级,连同龙在潜之头一并盛于匣中,命段云鹏程万里呈送天子报捷。首级送到徐州,众将无不欣喜,只有萧若男自念未能手刃亲仇,怅然不已。
当头夜里,天赐招陆鸿儒议事。陆鸿儒神情惨淡,叹息不止。天赐询问缘故,他道:“闻知龙老死讯,想起昔年相待的恩义,我陆鸿儒厚颜偷生,不能相随于地下,难免心中有愧。”两人相对唏嘘,黯然无语。
沉默良久,天赐道:“经此一战,中原大定。只可惜走脱了龙在渊,放虎归山,必生后患。”陆鸿儒道:“龙在渊其人yīn险多变,恐难久事新主。他这一去江南,江南从此多事矣!司马长风若在尚能制之,司马长风一死,龙在渊必生异心,江南必生内乱。”
天赐道:“陆兄高见。司马长风带伤而走,jīng锐丧失大半,江南之敌,不足为患。只有湖广教匪未经大挫,实力尚在。若能全力击破之,则天下可定矣。”陆鸿儒道:“湖广教匪不过一群乌合之众,取之不难。只恐彼依大江之险固守,我军又无水师,一时难以攻取。贤弟应即刻挥军南下,驻扎于洪泽高邮二胡,cāo练水军,以备来rì大举。”
天赐道;“小弟正有此意。贺震天一军多为旧rì大河帮帮众,jīng通水xìng,cāo练水军之事交给他最为适宜。湖广之事可交与严梦熊,有他出马,教匪指rì可平。”
第二天,天赐将段云鹏程万里传来,命他们再辛苦一趟,去洛阳传旨。同时交给他们一个火漆封口的纸袋,叮嘱道:“这里有密函三封,你们要亲手交给严将军,让他出兵之后依次拆看,破敌之策尽在其中。”段云鹏程万里领令而去,马不停蹄赶往洛阳。
严梦熊接到圣旨,统大军十余万浩荡南下,走襄阳直逼武昌府。王致远一军走东路,进逼九江,威胁敌军,与严梦熊遥相呼应。
严梦熊军至襄阳,未经大战,一举攻克。襄阳乃湖广门户,襄阳一失,湖广震动。龙虎天师急调尚君义引大军二十万北上迎击。又命蓝俊卿携亲笔书信去武昌见匡文尧,命他出兵接应。匡文尧嘴上答应,却找出种种理由拖延时rì,将蓝俊卿安排在馆驿中殷勤款待,他却称病不见。
尚君义过江之后,久等匡文尧不至,便知他有心作壁上观,保存实力。尚君义慑于官军声势,严梦熊威名,极不愿独自出兵。无奈龙虎天师催得太紧,只得壮着胆子督军北进,每rì只行十余里,比乌龟爬也快不了多少。可是走的再慢也总会有走到的一天,两军一南一北终于在云梦相遇。尚君义依山扎营,隔水设障,任凭严梦熊如何邀战,只管坚守不出。
双方相持数rì,严梦熊想到圣上交给他的三封密函。拆开第一封,只见上面写道:将军南征必遇尚君义。尚君义乃将军手下败将,取之不难。唯须纵其逃去,不可擒之杀之。自教匪作乱,大权尽落尚君义之手,何绣凤与之不睦,久有侵夺之心。尚君义大败而归,必为何绣凤所杀。教匪内乱,将军即可坐收渔人之利。
严梦熊深服圣上之策。既然只须赶尚君义逃走,不必擒之杀之,这一仗就容易多了。当天严梦熊派遣几位偏裨将佐,率领小队游骑绕到敌营之后,虚插旌旗,以为疑兵。又挑选几百名大嗓门军士,每天到敌营前叫骂,一如往rì。
尚君义许久不见官军有什么异动,反而生出满腹狐疑。难道严梦熊是在耍花招,诱他在此坚守,却分兵抄他的后路不成?尚君义当年惨败于严梦熊之手,至今心有余悸,越想越是害怕。派出侦骑一打探,果然不出所料。退路已被官军切断。尚君义这一惊非同小可,此时不走,待严梦熊大军杀到,便是想走也走不掉了。当天夜里,他草草收拾人马,丢弃大寨,悄然遁走。
尚君义自以为逃走及时,庆幸没有中严梦熊之计,却不知恰恰落入了严梦熊的圈套。官军大举追击,不迎头拦截,却从两侧袭扰,背后掩杀。尚君义无心恋战,尽弃辎重,狼狈逃窜。一路逃过大江,检点人马,只余下三五万人。尚君义十分懊丧,没奈何硬着头皮回岳州向龙虎天师请罪。
尚君义万万没有想到,教中已生大变,此时的岳州对他而言无异于龙潭虎**。就在尚君义出兵后不久,何绣凤暗算了龙虎天师,秘密送回君山,软禁起来,夺了教中大权。又将尚君义的亲信尽数屠戮,专等尚君义自投罗网。尚君义返回岳州,见到的不是龙虎天师,而是笑脸相迎的何绣凤。何绣凤设盛宴接风,席间师兄长师兄短,将一场惨败说成大胜。尚君义灌足了迷汤,一时不察,中酒中剧毒,功力尽散。何绣凤立刻换了脸sè,叫上一群如狼似虎的执法弟子,宣布尚君义大罪十桩,当场处斩。可怜尚君义一世英雄,到头来死于妇人之手。
何绣凤仍不肯罢休,密而不宣尚君义死讯,暗中派人前往武昌,假传龙虎天师令谕,命匡文尧杀掉蓝俊卿。匡文尧老jiān巨滑,不敢得罪何绣凤,也不愿与蓝俊卿结仇。留住何绣凤的信使,暗中向蓝俊卿透出风声。蓝俊卿闻讯大惊,大骂何绣凤歹毒,叹息闻香教从此没落,当夜便溜出武昌,远走蛮荒,从此不知所终。
不提何绣凤独揽大权,如何志得意满。只说严梦熊闻知教匪之变,大喜过望,更服圣上料事之神。迫不及待拆开第二封密函,只见上面只有八个字: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严梦熊略加思索,顿悟圣上深意。下一战便是攻打武昌府。武昌为叛臣匡文尧盘踞,其部众原本是官兵,为匡文尧胁迫从匪,实非出于本愿。如今朝廷大军南向,势如破竹,这些叛军必有降意,只不过畏惧朝廷追究其罪责而已。待之以宽,布朝廷仁德,则叛军斗志尽失,武昌不战可定。
严梦熊招集众将商议破敌之计。自此凡遇战事,一概不多杀伤,所擒叛军士卒尽数释放。严梦熊又jīng心挑选得力军校假扮叛军一并逃归。这些士卒逃回武昌,大肆宣扬,叛军果然人人动心,严梦熊之策收效奇佳。
这一rì官军兵临汉阳城下,白天严梦熊按兵不动,到了夜里全军出动,在城下呐喊鼓噪。城内的细作乘机活动起来,各处放火,扰乱军心。有人大叫:“城破了,官军杀进来了!”又有人大叫:“大家原是同袍兄弟,何必自相残杀。快快归降,严将军仁厚,必不亏待我等。”城中大乱,叛军人心浮动,皆大叫投降。
汉阳守将是匡文尧的胞弟匡文禹,此时尚在府中抱着爱妾寻欢作乐。得知jǐng讯,他慌忙跳出香喷喷的被窝,匆匆披上衣甲,飞马赶往城头弹压。这匡文禹本是大饭桶,别的本事没有,专会作威作福,克扣军饷,中饱私囊,滥施刑戮,苛待士卒。部下早已恨之入骨,他这一来无疑是火上加油。细作混在人群中大叫:“这厮便是罪魁祸首,擒下他献给严将军。”几百名叛军一拥而上,匡文禹身边的卫士皆被砍为肉泥。匡文禹拔刀抗拒,众叛军一通拳脚,将他打翻在地,绳捆索绑。
众叛军大叫道:“投降了,献城了!”汉阳城四门大开,放严梦熊入城。官军杀入城中,一路无阻,守军尽数归降,偌大一座汉阳城不战而下。严梦熊直入帅府坐镇,分遣众将安排纳降事宜。将匡文禹打入囚车,派一小队官军解送天子报捷。
汉阳一下,严梦熊威名远震。翌rì天明,散布四乡的小股叛军陆续前来请降,应接不暇。时至正午,军校引一叛将入见。那叛将伏地叩拜到:“末将杜永年,偕汉阳水营八千官兵向严大人请罪。”严梦熊大喜。他这次南征没带水军,没有舟船如何渡江攻打武昌。这杜永年率水营来降,可以说降得十分及时。当下严梦熊将杜永年请入座中,待如上宾。命他仍为水营提督,戴罪图功。杜永年欢喜无限,感激不尽。
有了水军,面前这条浩瀚的大江便无法再挡住严梦熊。十几万官军乘船渡江,直取武昌。一路上并未遇到抵抗,大军开到武昌城下。只见城上匪教旗帜已经尽数换掉,城门大开,十几位叛军官佐赤手空拳,披发解甲,出城跪迎于道边。那为首者道:“我等皆为朝廷武臣,蒙圣上洪恩,不敢有负。只因受匡文禹胁迫,无奈降于匪教。今闻严大人军至,特诛逆臣匡文尧,献与将军麾下。”
城中推出数十辆栅车,里面是匡文尧的家小,一军士用木盘托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疾行至严梦熊马前跪倒,将木盘高高擎起。严梦熊仔细一看,只见那人头面白须长,赫然是匡文尧。严梦熊本以为兵至武昌势必有一场恶战,不想没费一兵一卒首恶已然伏诛。圣上的策略果然神妙,只八个字便换来汉阳武昌两座坚城,不知第三封密函中又有什么妙计。
大军入城,严梦熊设帅府于旧rì的总督衙门。取出第三封密函观看,却是信中套信。一个上写:字付严梦熊将军。另一个上写:何仙子亲启。严梦熊十分诧异,拆开第一封信,只见上面寥寥数语:先取何绣凤,后取韩玉郎。军至岳州,shè信入城,将军即可坐观其变,彼若不降再攻城不迟。何绣凤有一女徒韩小静,城破之后,请将军务必寻到,着人护送返回家乡单县,切记!莫忘!
严梦熊如堕五里雾中。这头一句尚可理解,何绣凤韩玉郎本是一对恩爱夫妻,擒下岳州的何绣凤,九江的韩玉郎自然归降。第二句便有些匪夷所思了。难道区区一封劝降书就能迫使何绣凤投降不成?第三句更加令人费解。这位韩小静姑娘不过是何绣凤的一个女徒,圣上为何这般关心?严梦熊琢磨了大半rì也琢磨不透其中关节,既然前两封密函皆有效验,这第三封密函也不妨照之而行。军至岳州,严梦熊下令将城池团团围住,并不急于攻打,先将劝降书shè入城中。
城中匪众拾到书信,不敢怠慢,飞报何绣凤。何绣凤虽夺了教中大权,却自知用兵之道不及尚君义,自然更加不及严梦熊。严梦熊大军一到,她便将教众全部退入城中,龟缩不出。得到这封书信,何绣凤亦喜亦忧。喜的是官军不来强攻,多半是因顾忌岳州城坚壕深。忧的是众将多有惧意,官军来书劝降,只怕众将会动心。拆开书信观看,只见信中写道:
后学李天赐致书何仙子驾前;
窃闻为友之道,所以患难相扶,同舟共济也。昔年与仙子相偕东归,共历生死大劫。复蒙尊夫不弃,千金一诺,击掌为盟。此情此义,余珍如珙璧。方今天下之势,兴衰之数,人所共知。天命之所归,非人力所能移也。仙子以数万蝼蚁之众,凭岳州尺寸之城,图抗百万天兵之威,何异于螳臂当车,蚍蜉撼树。一意孤行,诚恐身死之期不远。贤伉俪情爱弥笃,尊夫势难独生。余忝为挚交,敢不尽一言相救也。望仙子明达时势,顺天命应人心,献城归降。余愿凭微躯保仙子无恙。沥血为誓,天地共鉴之。
何绣凤读罢书信,气得脸sè煞白,双手乱颤,大骂道;“放屁放屁!老娘是蝼蚁,是蚍蜉,你李天赐又是什么?不过是昏君的走狗罢了。老娘哪里及不上严狗官,明rì便开城决一死战,看看究竟谁厉害。”
一旁的小静姑娘低声劝道:“师父请息怒。我看李公子并非大言欺人。严梦熊乃当世名将,尚师伯匡文尧都不是他的对手,大江之险也拦他不住,这小小的岳州城只怕也守不了多久。李公子劝师父归顺朝廷,我看也不失为一策,师父不妨再斟酌斟酌。”
何绣凤对这个小徒儿最为钟爱,她一开口何绣凤的怒气便消了大半,叹道:“徒儿,师父何尝不知严梦熊的厉害,更可虑的是其军中有李天赐这等高手。师父用兵不及严梦熊,武功不及李天赐,困守孤城,唯有一死。同样是死,不如死的轰轰烈烈,不负我何绣凤一世英名。”
小静眼圈一红,急道:“师父,请三思啊!徒儿……,徒儿听人说过,李公子是一位至诚君子,他说能救师父就一定能救。”何绣凤笑道:“傻丫头,皇帝要杀人就是严梦熊也违抗不得,他李天赐不过是严梦熊军中一将,凭什么担保师父无恙。师父现在有兵有将,何必要求助于他人。生死要cāo在自己手里,不能寄希望于狗皇帝大发慈悲。师父不会投降的,岳州城城坚粮足,严梦熊能奈我何。”
何绣凤初掌大权,chūn风得意,岂肯轻易认败。小静不劝也就罢了,这一劝反而使她更坚定了信念,决心一战。何绣凤去前厅招集众将布置守城事宜,小静独自留下,手捧着天赐的书信怔怔出神。前厅传来何绣凤尖锐的呵斥声,想来是与众将意见不一,发生了争执。小静猛然醒悟,收好书信,匆匆入内室忙碌起来。
过不多久,何绣凤气冲冲地返回,将桌子拍得震天响。破口大骂:“一群胆小鬼,一群忘恩负义的畜生。老娘提拔了你们,给你们名利权势,给你们子女玉帛。事到临头,全成了缩头乌龟,屁也不会放一个。你们怕严梦熊就去投降好了,这岳州城老娘一个人守,天塌下来老娘一个人顶着。”
小静手捧一盏清茶盈盈而出,甜甜笑道:“师父请息怒。这些坛主护法都是酒囊饭袋,能有什么好计策,您生气也是白搭。他们被严梦熊的威名吓得手足无措,一点信心也没有,上阵打仗必败无疑。您应该给大家鼓鼓劲。”何绣凤喜道:“乖徒儿,您有什么好主意?”小静道:“您可以向大家宣布,已经派人前往九江搬兵,前往江南向武林盟求援,救兵指rì可到。大家有了指望,信心也就足了。”
何绣凤赞道:“乖徒儿,你真聪明。这主意不坏。”一口饮尽杯中茶水,说道:“师父收过不少徒弟,到现在死的死逃的逃,只剩下你一个人了。难得你知道上进,能为师父分忧。不象小素小雅,只会卖弄风sāo勾引男人。师父无儿无女,百年之后,这教主之位非你莫属。你可不要令师父失望。”
小静神情忽变,禁不住泪水涌出眼眶。跪倒在何绣凤膝前,黯然道:“徒儿不想做教主,只盼着师父平安渡过这道难关,只希望师父能原谅徒儿的冒犯。”何绣凤十分诧异,想扶小静起来,却发觉手脚已经不听使唤,浑身无力。何绣凤顿时醒悟,又惊又怒,厉声道:“死丫头,你在茶水里下了软筋散?你为什么要害我?”
小静泣道:“师父待徒儿恩重如山,徒儿粉身碎骨也难报答。如今官军兵临城下,众将皆yù归降,城池早晚必失。师父一意孤行,势难幸免。只有李公子能救师父,徒儿深知李公子为人,没有万全的把握决不会轻许诺言。恕徒儿擅自作主,事后师父要打要杀,徒儿绝无怨言。”何绣凤怒道:“死丫头,原来你与李天赐早有勾结。你喜欢他就去找他好了,为什么要暗算师父?”小静道:“徒儿一片真心,师父总有一天会明白。待徒儿去传师父令谕,让众将开城归降,请李公子来保护师父。”
何绣凤换了一付脸sè,柔声道:“好徒儿,师父知道你是一片真心。快给师父解毒,师父不怪你,一切都听你的。”小静道:“您不用欺骗徒儿。徒儿给您解毒,您会杀了徒儿,您会驱使教众与官军一拼生死,害了自己也害了几万教众。徒儿一死事小,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师父走上绝路。”
何绣凤苦笑道:“我的傻徒儿,你会害死师父的。我何绣凤一生算计人,不想最后却死在自己徒弟手里。罢了,罢了,你去吧!生死有命,谁让我收了你这么个死心眼的傻徒弟。”小静戚然一笑,说道:“师父,徒儿会为您尽力的。您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徒儿誓不独生。”擦去脸上的泪水,从何绣凤怀中摸出金龙令,直奔前厅。
众将尚未散去,正在焦急地等候何绣凤出来。小静一到,众将立刻停止交头接耳,大厅肃静下来。小静高高托起金龙令,肃然道:“众将听令!”金龙令是闻香教级别最高的令符,见令如见教主亲临。众将诚惶诚恐,跪地听令。小静道:“令主有令,官军势大,城池早晚必失。为众将士安危计,不可再战,即刻开城迎接官军。诸位请各回本部,约束士卒,静候官军接防。”
众将各怀机心,有的欢喜,有的不安。一人问道:“韩姑娘,事关重大,为何令主不亲来传谕。”话一出口,立刻招来几十道怨恨的目光。众将均想:“他妈的没事找事。投降就投降好了,死里逃生,何乐而不为。何令主最爱面子,开城投降这种尴尬事,她自然不愿出面。”
小静喝道:“金龙令在此,谁敢抗命?这厮藐视教主,罪大恶极,给我拿下!”此言正合众将心意,当下便有三四名护法一跃而起,将那多嘴多舌的倒霉鬼点倒在地。小静神sè平静如故,冷然道:“再有抗命者,这厮就是前车之鉴。快去开城迎接官军,见到严梦熊将军,请他来见令主。”
众将心想:“令主好大的架子。投降的是咱们,可不是官军。惹恼严梦熊,大家都没好rì子过了。”无奈小静有言在先,无人敢再多嘴。众将分头而出,打开城门,换下旗号,派出使者到官军营中请降。
严梦熊得知教匪投降的消息,当即传令大军开入岳州城。一纸书信便取下一座坚城,圣上见事之准,策略之妙,严梦熊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却不知天赐也是误打误撞,城中的变故实非始料所及。
小静在大厅里焦急地等待着,恨不能插翅飞去,见一见阔别多年的李大哥,问一问他是否真的能救师父。听着外面传来的人喊马嘶之声,一阵阵不安之情袭来,着实难熬。忽听厅外一个大嗓门叫道:“何绣凤在哪里?快来拜见本将军。”一壮年军官腆着草包肚子,昂首而入。
小静闪身拦住,问道:“将军可是严梦熊吗?”那军官大笑道;“我乃严大帅麾下副将**是也。你就是何绣凤吗?不象,不象。”小静道:“何绣凤是我师父,不是严将军就不许进去。快去请李天赐李公子,我要见他。”**喜道:“你要见李兄弟?你知道李兄弟的下落?快快告诉我,我**正要找他。”小静十分诧异,说道:“我只在几年前见过李公子一面,难道李公子不是在严将军麾下效力吗?见不到李公子,请严将军来也行。”
**怒道:“你这小丫头真是难缠。严大帅岂是说见就见的,快快闪开,休得罗嗦。”这**是个愣头青,伸出大手就向小静前胸推去。小静灵巧地闪开,去而复回,依然拦住**,仿佛没有动过。**更怒,拉出腰刀就要动手。
正在此时,就听有人喝道;“**,不许无礼!”十几名甲士簇拥着严梦熊进入厅中。**慌忙收起腰刀,上前见礼。严梦熊挥手令他退下,向小静一抱拳,说道:“下官严梦熊,特来拜会何仙子。烦请姑娘入内通禀。”
严梦熊言辞客气,小静略略放心,问道:“你就是严将军吗?你不会为难我师父吧?”小静问得太天真也太直率,严梦熊不禁莞耳,说道:“圣上仁厚,从不妄杀一人。但有降者无不待如上宾,厚加封赠。何仙子举众来归,便是下官同袍,岂有加害之理。”
小静大喜,返身就向内室跑去。一打开房门,迎头正撞上何绣凤。小静惊道:“师父,你怎么出来了?”何绣凤神情惨淡,毒xìng初解,行动仍有些不便。吃力地扶住徒儿的肩头,强笑道:“傻丫头,只怪你心肠太软,药没下足,师父还能撑得住。”
小静搀扶着师父来到前厅。严梦熊不以胜者自居,抱拳相迎,谦逊有礼,说道:“仙子不计自身荣辱毁誉,率众弃暗投明,使岳州城免受兵祸,保全了双方无数将士的xìng命。下官代全城百姓,麾下将士,谢过仙子高义。”
何绣凤冷笑道:“我原本是要决一死战的,都是我这个傻徒儿擅作主张坏了大事,否则你严大将军尚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进入这座岳州城。如今我功力难聚,只有听凭摆布。你不用捧我也不用谢我,有什么话尽管直说。是不是要我写信劝拙夫归降?”
严梦熊不以为忤,笑道;“仙子高明,省去了下官一番唇舌。下官早年曾在九江府任职,深知九江之险。尊夫现有水军五万步军八万,强攻伤折必重。实不相瞒,下官也没有把握。仙子若能劝尊夫来降,下官感激不尽。”
何绣凤道;“不必多言,我答应你就是。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严梦熊道:“仙子千万不要误解,下官绝没有强迫的意思。尊夫归降,使贤伉俪早rì团聚,岂不是一件美事。另外,下官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下面的话就有些难于出口了。讨取人家的女弟子,又不好说明理由,何绣凤也许会误解他有什么用心,可是圣上交待的事又不能不办。踌躇再三,严梦熊委婉地说道:“有人想见令徒韩小静,托下官代为转达,万望仙子成全。”
何绣凤果然误解了,柳眉一竖,说道;“我身边只剩下这一个亲人,你们还要算计她?要见可以,让他来好了。”严梦熊为难道:“那人的意思是让下官将韩姑娘送往单县,下官……,下官实在无法推托。”
单县是小静的故乡,知者甚少。小静先是一奇,即而是一喜,问道:“是李公子要见我吗?他现在在哪里?”严梦熊为之语塞。**凑上来低声耳语,严梦熊恍然大悟,笑道:“原来韩姑娘是李贤弟的朋友,咱们不是外人。托我送姑娘去单县之人并非李贤弟。我与李贤弟已有两年多不通音信,不知他的去向。”
小静急道:“你骗人!李公子shè信入城,劝我师父归降,难道你会不知道,鬼才相信。”严梦熊又惊又喜,问道:“那封书信是李贤弟写的?你没有看错?”小静道:“黑纸白字,不信我拿给你看。”从怀中摸出天赐的书信,交给严梦熊。严梦熊匆匆读罢,久悬心中的许多疑问迎刃而解,抚掌笑道;“妙哉!李贤弟诚不欺我,除jiān臣,清君侧,举贤能,用良将,当年许下的诺言如今一一兑现。三条锦囊妙计一定是出自李贤弟之手,传言圣上一箭shè杀龙在田一定也是李贤弟所为。”
**脑筋不太灵光,参不透其中关节,问道:“大帅是说李兄弟如今在圣上身边办事,代圣上出谋划策?”严梦熊道:“十有**错不了。圣上在密旨中叮嘱我照应韩姑娘,多半是出自李贤弟之请。以此观之,圣上对李贤弟必是言听计从,君臣之间必然无话不谈,亲密无间。”又向小静道:“李贤弟的意思姑娘不会有异议吧?”
小静悬念家中老母幼弟,恨不能插翅飞回单县。却又舍不得离开师父,左右为难。何绣凤安慰道:“傻丫头,放心去吧!有李天赐在皇帝身边,师父这条命算是保住了。过些rì子师父再去单县看你。”俯在小静耳畔,低声说些悄悄话。小静又羞又喜,俏脸涨得通红。
闻香教败亡,何绣凤韩玉郎降于朝廷,大江天险不复存在。官军在鄱阳湖cāo练水师,虎视江南。这些坏消息传到南京,缠绵病塌的司马长风惊急交加,伤势更加沉重。自从江北败归,广延名医,多方求治,无奈司马长风下体尽毁,内腑糜烂,再高明的医者也无回天之术。派人前往太湖敦请华神医,得到的消息却是华神医已经举家迁走,不知去向。众长老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司马长风伤势一天天加剧。若非他内力深湛,只怕早已死去多时了。
这一rì司马长风终于到了油尽灯枯之境,司马玉雁与诸葛桢钟云翱远在瓜州,只有司马玉麒和曹国梁守候在病榻旁。床外是深沉的夜sè,室内是一盏摇曳的孤灯,静寂而又凄凉。司马长风神智迷乱,握着司马玉麒的手,喃喃道:“麟儿,麟儿,我有话与你说。”司马玉麒yù哭无泪,轻声道;“父亲,我是麟儿,您老请吩咐。”
司马长风忽然摔脱司马玉麒的手,睁开眼睛,吃力地叫道:“你不是麟儿,快去把麟儿叫来,我要见他。”司马玉麒道;“二弟年幼不懂事,孩儿怕他惊扰了父亲,所以没让他上来。父亲有什么事就交给孩儿好了。”司马长风怒道:“不能交给你,快去把麟儿叫来,快去!”怒气牵动了伤处,下体传来阵阵剧痛,司马长风浑身抽搐,痛苦万状,神智又趋迷乱。
司马玉麒又是焦急又是悲伤,痛哭失声,不知所措。一旁却急坏了曹国梁,连连向司马玉麒递眼sè打手势,立起手掌向下一劈,示意司马玉麒早早下手,莫要迟延。司马玉麒骇然变sè,脱口叫道;“不行,不行!”
司马长风被叫声惊醒,怒道:“什么不行?我命你去叫麟儿,你敢不听!”曹国梁急得两眼冒火,惊得两腿打战。司马玉麒优柔寡断,所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一旦惊动楼下卫士,只怕要走露风声,坏了大事。曹国梁想清其中利害,杀机陡生,也不管司马玉麒是否同意,一手捂住司马长风的嘴巴,一手并指如戟,正点在司马长风的气海**上。司马长风闷哼一声,气绝身亡。
司马玉麒不及阻拦,惊叫道:“舅舅,你杀了我爹!这便如何是好,如何是好?”曹国梁道:“大公子噤声!我不动手龙首也支撑不了多久,早些归天便少受些痛苦,这也是大公子的一番孝心。龙首临终时不停地呼唤二公子,必是要将大位传给他。咱们不早做决断,让二公子继承大位,大公子悔之晚矣。”
司马玉麒叹道:“为夺位杀害亲生父亲,今后我如何面对盟中兄弟。况且父亲早已将老二立为世子,我无故夺之,大家必有异议。二娘也不会甘休。”曹国梁道:“此处只有你我二人,龙首临终之言还不是由得咱们说吗。恨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索xìng把那老贱人和二公子一并杀掉,永绝后患。”
司马玉麒惊道:“不可,不可!玉雁尚在江北,我若杀了二娘二弟,玉雁岂肯甘休。她手下有jīng兵十几万,更有诸葛桢钟云翱为辅,一旦回来寻仇,咱们如何应付?”曹国梁冷笑道:“yù成大事,便不能瞻前顾后,缩手缩脚。大公子不忍心下手,我来代劳好了。大小姐如果回来寻仇,我自有妙计让她来得去不得。”曹国梁丢下司马玉麒自去后宅杀人,司马玉麒呆坐室内,又是兴奋,又是担忧。
曹国梁以为行事机密,却万万没有想到此时正有一人在花园假山后小解。那假山隔着院墙与小楼遥遥相对,曹国梁弑主的一幕尽数落入那人眼中,吓得他浑身发僵,尿水淋了一裤子。曹国梁走下小楼,穿过花园,刚好从假山旁走过。那人屏住呼吸,直到曹国梁出了花园,他方长长出了一口气,提上裤子,蹑足潜踪向花园外溜去。
刚出月洞门,迎面正撞上一人,树木遮住了月光,入目所见只有森森白牙和寒光四shè的双目。那人只当是曹国梁去而复回,惊呼出声,裤子又掉落在地。对面那人笑道;“你是何人?为何吓成这样子?本公子很可怕吗?”
掉裤子这位惊魂稍定,看清对面之人不是曹国梁而是龙在渊,悬起的心又放回肚中,结结巴巴答道:“小人范德隆,匪号无影神抓。今夜该小人轮值,一时内急,到花园里小解,冲撞了龙公子,该死,该死!”
龙在渊忽然闻到一股sāo臭味,连忙捂住鼻子,问道:“为什么裤子也忘了系?是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怕本公子撞见。”范德隆惊得面如土sè,慌忙分辩道:“没有,没有,小人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什么也没有看见。”龙在渊笑意更浓,问道:“你看到了什么?快告诉本公子,本公子代你守密。”范德隆惊叫道;“不,不!小人真的什么也没看见。小人可以对天起誓,如果欺骗龙公子,今生不得好死。”
龙在渊yīn森森道:“一个人如果心里有了秘密,就算不说本公子也看得出。你如果怕酒后失言夜里说梦话,不小心泄露了秘密,最好割掉舌头敲掉牙齿,捏断喉咙自然更加保险。你怕痛是不是?不要紧,本公子可以代劳,包你不受半点痛苦。”范德隆吓得直打冷战,哀求道;“龙公子,您就饶了小人吧!此事干系重大,小人如果说出去,这条小命就保不住了。”
听说事关重大,龙在渊更加感兴趣。将范德隆拉到僻静处,压低声音道:“傻小子,这秘密如果只有你一个人知道,那当事人一旦察觉,一定会杀你灭口。本公子看你可怜,给你指点一条生路。快把此事宣扬出去,让全盟兄弟都知道,那当事人便不敢再动你半根寒毛,反而会全力保护你。”范德隆迟疑道:“这法子管用吗?”龙在渊笑道:“百试百灵。你如果怕担上干系,可以先告诉本公子,本公子代你宣扬。”
范德隆感激涕零,把龙在渊当成了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俯在他耳边悄声道:“方才小人在假山后解手,看到曹长老杀了龙首。大公子就在旁边,居然不加阻拦。后来他们两个嘀嘀咕咕,不知商量什么,曹长老便下楼向后宅去了,只怕是……。”龙在渊心中狂喜,假作发怒道:“只怕是去杀害二公子。这两个衣冠禽兽,弑父弑主,毫无人xìng。范老兄,你是盟中剑士,岂能任其妄为。眼前便有一桩天大的功劳,不知你有没有这个胆量?”
范德隆喜道:“当年的兄弟如今一个个贵为将军,坐镇一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只有小人不争气,仍旧在总堂跑腿,供人驱策,他娘的太不公平。小人时时都想立大功升大官,就算冒点风险也敢干。只是小人与曹长老大公子地位相差悬殊,与他们作对,岂不是拿鸡蛋往石头上碰吗?”
龙在渊笑道:“范老兄,我可不是让你真刀真枪明着干,你有这胆量也没这本事。本盟有谁能同曹长老大公子抗衡,范老兄久在盟中,应该比我更清楚。”范德隆道:“大小姐!”龙在渊笑道:“范兄高明,闻一知十,不必我再饶舌。范兄只须跑一趟瓜州,将此事一一禀明大小姐,大小姐一定青眼相加。范兄从此平步青云,岂不美哉!”
范德隆喜得抓耳挠腮,却仍有几分踌躇,说道:“如果大小姐斗不过大公子,小人可就惨了。况且我姐夫是大公子的人,我去向大小姐告密,岂不是连姐夫也害了。”龙在渊道:“这年头亲生父亲都可以杀害,姐夫又算得了什么。听我的没错,大公子弑父篡位,天理难容,盟中兄弟一定不服,大小姐一回来他就完蛋了。”
范德隆大喜,趴在地上重重叩了三个响头,说道:“承蒙龙公子指点迷津,小人但有寸进,必不忘公子大德。”这范德隆利令智昏,鬼迷心窍,入人圈套而不自觉。不等天明他便匆匆启程赶往瓜州,去做他平步青云的美梦。
龙在渊jiān计得遂,乐不可支。回到住所,一凹目鹰鼻的jīng壮汉子出门迎接。龙在渊挽起他的手臂,说道:“天大的喜讯,飞鹰兄,咱们入内详说。”这位被龙在渊称为飞鹰兄的jīng壮汉子是卧龙山庄八大金刚之一,狂狮猛虎等或死或逃,现在只余下他一人。
两人进入密室,仆人送上酒馔。龙在渊斟满一杯酒,郑重地敬与飞鹰,说道:“自中原兵败,父兄皆亡,部属星散。唯有飞鹰兄矢志如一,始终相随左右。云天高义,小弟无言以谢,水酒一杯,略表寸心。”
飞鹰道:“属下蒙主上大恩,自当追随公子,终生不渝。胜败乃兵家常事,公子不必耿耿于怀。当年刘玄德飘泊半生,雄心不减,终能成就霸业。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二十年方雪国耻。公子乃当世豪杰,必能胜过这两位古人。”
龙在渊道:“你我兄弟齐心协力,何愁不能再开创一番局面。如今正有一个绝好的机会。飞鹰兄,你可知道武林盟已生大变,就在刚才司马玉麒与曹国梁合谋杀掉了司马长风,司马玉麟那小鬼只怕也难保全xìng命。你我终于有了出头之rì。”
飞鹰惊道:“我的老天,武林盟内乱,咱们只怕无法在江南立足了。”龙在渊大笑道:“飞鹰兄何出此言。咱们何止要在江南立足,还要夺取武林盟大权,重整旧rì气象,北向以争天下。寄人篱下的rì子我早就过够了。司马玉麒杀父杀弟,司马玉雁必来报仇。他们兄妹相争,咱们便可从中渔利。我已经派人去瓜州报讯,咱们等着看好戏吧!”
飞鹰忧心忡忡,说道:“武林盟内讧,从中渔利的只怕不是咱们而是朝廷。官军一入江南,武林盟势败,咱们何处可以容身?”龙在渊道:“飞鹰兄大可放心,官军连rì征战,元气大伤,顿兵于江北,无力再举。天赐良机,稍纵即逝,不乘此机会力图进取,让司马玉麒坐稳龙首之位,咱们再想复兴旧业,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了。”飞鹰道:“属下唯三公子马首是瞻。司马大小姐与公子有旧,于情于理咱们都该帮她。”
龙在渊道:“咱们即要帮司马玉雁,又不能与司马玉麒翻脸。明天我便找他套套交情,这小子初登大位,一定也想拉拢我为他卖命。你去瓜州走一趟,一有动静马上回报。他们兄妹不论谁胜谁败,总有咱们的好处。”飞鹰迟疑道:“朝秦暮楚,恐非长久之计。”龙在渊大笑道:“我龙在渊堂堂七尺男儿,岂能久居人下。大权在握,叱咤一方,方为长久之计。飞鹰兄只管听我的,将来自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飞鹰不喜反忧,默然无语。龙在渊得意忘形,眉为之飞,sè为之舞。心中想的是即将夺取武林盟大权,顺手牵羊将司马玉雁也弄上手,江山美人兼而得之,却没有留意到飞鹰神sè的微妙变化。
司马玉雁统帅大军十五万屯驻瓜州,扼守要津与官军对峙。官军也不急于进攻,连rì平静无事。司马玉雁身在军营,心却飞回了江南,时时牵挂着父亲的伤势,更担心父亲一旦不治,她那野心勃勃的哥哥会有什么异动。
rì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一rì司马玉雁在帐中小憩,恍忽间父亲从帐外进来,身上鲜血淋漓,面目扭曲,痛苦万状。她从梦中惊起,禁不住泪流满面,心中生出一丝不祥的预兆。她越想越是害怕,睡意全消,披衣出帐,想去请诸葛桢占上一卦,梦中所见是主吉还是主凶。
刚出帐口,就见诸葛桢引着无影神抓范德隆匆匆而来。范德隆只叫了一声“小姐”,便扑倒在司马玉雁脚边,放声大哭。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司马玉雁仿佛冷水浇头,五雷轰顶,头脑一片混乱,两行清泪顺腮边流下。刺骨的夜风吹去了披在她身上的长衣,吹散了她满头长发,她却毫无所觉。
诸葛桢拉起范德隆,说道:“不要哭了!把你所看到的告诉小姐。”范德隆把强挤出来的几滴眼泪擦去,说道:“大小姐,龙首死的好惨。属下亲眼看到大公子与曹长老合谋杀害了龙首。曹长老好不狠毒,又往后宅去杀夫人和二公子。属下怕小姐一时不察,为大公子所害,冒死前来报讯。天可怜见,终于让属下见到了小姐。”
司马玉雁痛呼道:“爹!娘!小弟!”父亲之死她早有预感,尚能自制。但母亲兄弟同时遇害,世上最亲的亲人全都失去了,这巨大的打击,噬心的剧痛,让她一个年轻的姑娘如何承受。
诸葛桢范德隆将司马玉雁扶回帐中,一阵忙乱,司马玉雁悠悠醒来,放声大哭。诸葛桢劝慰道:“小姐,万望节哀。大公子犯上作乱,本盟危在旦夕。千斤重担如今就落在小姐一人肩上,稍有不慎,大祸立至。小姐一定要冷静。”他这一劝司马玉雁哭得更凶了,叫道:“冷静,冷静,爹娘小弟都给人害死了,你还要我冷静。我要杀回南京,将我那丧尽天良的哥哥碎尸万段,将曹国梁那些无耻jiān贼刀刀斩绝,为爹娘小弟报仇。”
诸葛桢道:“龙首之仇要报,但不能鲁莽从事。小姐一旦杀回南京,势必有一场恶战,盟中兄弟自相残杀,官军乘机发难,江南危矣!”司马玉雁意识到事态严重,神智渐清,哭声渐止,问道:“你说该怎么办?”诸葛桢道:“小姐应速回镇江坐镇,传檄江南州县,声讨弑主逆贼,让盟中兄弟明了内情。大家拥立小姐为主,先正名位,名正则言顺,而后兴师讨伐。镇江现有殷氏昆仲把守,他二人耿直忠义,可以信赖。”
司马玉雁道:“就依大叔之策,明rì便去镇江。瓜州扼守大江卫河水路,是江南屏障,也须留人把守,不能丢给官军。”诸葛桢道:“我与小姐去镇江,此处就留给老钟。命他严守城池,紧闭水寨,不可与官军交战。”
翌rì,司马玉雁起大军八万,尽数以白巾缠头,为司马长风挂孝。乘战船数百艘,浩浩荡荡,直放镇江。镇江与瓜州仅有一江之隔,不过数十里水路,清晨启程,薄暮便至,战船驶入卫河直抵城下。
大江弃舟登岸,诸葛桢策马至城门外,只见城上静悄悄不见一兵一卒。诸葛桢十分惊讶,大叫道:“大小姐回来了,快快开城迎接。”话音刚落,城上传来一阵密集的梆子声,女墙后忽然立起数千名弓箭手,万箭齐发。城下众军慌忙后退,却已伤折了不少人马。诸葛桢怒火填膺,大叫道:“我是诸葛桢,尔等要造反不成?”
城头并肩走出两位披甲按剑的中年武将,不是殷氏昆仲,而是司马玉麒的死党九天云鹏郝大鹏长空飞雁骆邦正。那郝大鹏面有得sè,大笑道:“诸葛桢,你未奉将令,擅离职守,无故返回镇江。是咱们要造反还是你要造反?”
诸葛桢暗叫不妙,大喝道:“殷正元殷正亨何在?”郝大鹏一挥手,两名军士持长竿挑出两颗血淋淋的人头,赫然是殷氏兄弟。郝大鹏狞笑道:“龙首殡天,大公子承位。殷正元殷正亨勾结叛逆司马玉雁,图谋不轨。郝某人奉大公子令谕,依盟规将其处斩。你诸葛桢若识时务,快快下马投降,念你身为长老,曾有大功于本盟,大公子尚能饶你一命。如果你执迷不悟,殷氏兄弟就是前车之鉴。”
好兄弟惨遭横死,诸葛桢肝肠寸断,怒喝道:“司马玉麒弑父篡位,尔等蒙龙首大恩,不思报效,反助纣为虐,杀害同袍兄弟,天良何在!众将士,随本长老杀上城去,擒下这两个反贼,为龙首报仇,为死难的弟兄报仇。”
军令传下,城外众军擂鼓呐喊,蜂拥到城下,竖起云梯爬城。守军早有准备,滚木擂石象雨点般打下来,云梯多被打断,爬城的军士死伤枕藉,护城河中漂满了尸体,河水被鲜血染红,惨不忍睹。
目睹一个个跟随多年的老部下倒在城下,诸葛桢心如刀割,暗叫苍天:“我武林盟究竟做了什么孽,要遭受你如此残酷的惩罚,让这许多曾经生死与共的好兄弟反目成仇,兵戎相见。”强攻无效,不能再让众将士白白送死,诸葛桢下令停止攻城。城上传来郝大鹏骆邦正得意的狂笑,诸葛桢气得脸sè铁青。他以再世孔明自居,从来算无遗策,何曾经历过这等大挫折。
前队遇阻,司马玉雁闻知飞马赶来,与诸葛桢相见。诸葛桢万分羞愧,说道:“大小姐,镇江已被叛贼占据,殷氏昆仲遇害。属下无能,久攻不下,反伤折了许多兄弟。看情势我军在江南已无处立足,不如返回瓜州,再做计议。”司马玉雁道:“父仇不报枉为人。不除掉弑父逆贼我誓不回瓜州。”不理会诸葛桢的劝阻,驱马直驰到城门下。
这时已是三更天,夜sè深沉,数百名随从各持火把,城门前亮如白昼。城上弓弩手见是大小姐,皆不敢放箭。司马玉雁叫道:“城上的弟兄们听着,叛贼司马玉麒丧尽天良,杀害父亲兄弟,谋夺大位。我兴师讨逆,誓为先父报仇。尔等皆是盟中兄弟,何故背主忘义,助纣为虐?快快打开城门,我不追究尔等附逆之罪。”
郝大鹏从垛口探出头,大骂道:“你这妖妇颠倒黑白,满口胡言。大公子奉龙首遗命继承大位,司马玉麟图谋篡逆,大公子依盟规诛之,天经地义。大家不要受她蛊惑,快给我放箭,shè死这叛盟妖妇。”
城上弓弩手不知真情如何,交头接耳,面面相觑,无人动手。郝大鹏喝道:“快快放箭,尔等想造反不成?”弓弩手仍不肯动手。郝大鹏大怒,拔剑砍倒两人,大叫道:“违令者死!”夺过弓箭向城下shè去。军令如山,众军士不敢违抗,来开弓胡乱shè去,箭枝满天乱飞,毫无准头可言。
司马玉雁大喜,守军已经动摇,不乘机攻城更待何时。当下她传令出击,亲自擂鼓助威。众军抖擞jīng神,抬着重新扎就的云梯,再次向城下拥去。这一次守军的抵抗明显减弱,打下的滚木擂石稀稀落落,有气无力。
眼看城池将破,忽听背后喊杀声起,有大队人马席卷而至,火光映红了半边夜空。城上乐坏了郝大鹏,他扯开嗓子大叫道:“大公子到了!弟兄们,加把劲啊!”城下急坏了司马玉雁,慌忙鸣金停止攻城,回军迎战。
司马玉麒这枝生力军一到,战局立刻改观。司马玉雁一军远道而来,交战大半rì未得休息,更兼军中同情司马玉麒者大有人在,临阵逡巡不前,才一交锋便纷纷败退下来。司马玉麒挥军掩杀,来势如cháo。司马玉雁亲自统军上阵,直杀得汗透重衣,血染征袍,依然抵挡不住。
诸葛桢紧随在司马玉雁身后,神情木然,双目泪光莹莹。敌军上来他只是随手遮拦,不曾杀伤一人,剑上滴血未沾。司马玉雁回身看去,不禁又气又急,叫道:“诸葛长老,你为何不动手?”诸葛桢悲呼道:“杀来杀去,死的都是自家兄弟,于心何忍。大小姐,咱们走吧!”司马玉雁心中一软,想到这些人原本都是父亲的老部下,如今为她兄妹之争自相残杀,横尸沙场,她再也下不了辣手,长叹道:“罢了,罢了,我听大叔的。咱们暂回瓜州,让那弑父逆贼多活几rì。”
司马玉雁诸葛桢收集败军,登上战船,扯起帆篷,顺卫河撤走。曹国梁早已安排下毒计,追兵蜂拥到岸边,密集的火矢shè向战船。其时正值冬季,风高物燥,着火便燃,战船多被火矢shè中,燃起熊熊大火,船上军卒纷纷弃船跳入河中逃命。司马玉雁冒火冲出,随行船只仅剩下几十艘。
追兵没有舟船,沿卫河追赶了一段路,却赶不上顺风满帆的战船。杀声渐渐远去,司马玉雁略略放心。不料船行至卫河河口再次遇阻,水道已被几条凿沉的大船封死,这又是曹国梁的一条毒计。司马玉雁出不了卫河,无奈只能放弃船只,上岸逃命。伏兵四面杀出,又是一场恶战。司马玉雁拼死冲开一条血路,落荒而走。
天明时分,逃到丹阳县界,检点随行人马,只剩下三千余众。西去是南京镇江,敌军众多,司马玉雁不敢涉险。沿江东行,准备寻觅船只返回瓜州。从早至晚,奔波了整整一天,不但没寻到大船,连渔舟也见不到一只。沿途各城皆闭门不纳,众军卒饮食无着,饥疲交加,又走散了大半。
司马玉雁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事到如今,诸葛桢就算真是诸葛孔明再世,也只能束手待毙。司马玉麒一旦追来,凭这千余残兵万万抵挡不住。偏偏天公不作美,淅淅沥沥下起小雨。众军未携带雨具,衣甲均被淋透,冷风一吹,通体生寒,苦不堪言。傍晚时分,一行人马在一出荒村安歇下来。连年战乱,村中住户早已逃散,寻不到粮米,司马玉雁下令屠杀马匹充饥。一千多人拥挤在几十间茅舍中勉强遮挡寒风,挨过这漫长的冬夜。
翌rì清晨,众人尚未起身,忽听村东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司马玉雁只当是追兵杀到,慌忙集合人马,冲出村口。只见村外来了数百健骑,为首者是一个削瘦的中年汉子。见到司马玉雁,他飞身下马,疾步上前施礼道:“属下欧振岳参见大小姐。”
欧振岳几年前随庄主吕道玄加入武林盟,任职蓝衣剑士,现奉命镇守江yīn。吕道玄入盟是由司马玉麒曹国梁引荐的,双方一直走得很近,依理欧振岳应该是司马玉麒的党羽。司马玉雁深怀戒心,问道:“欧将军不在江yīn坐镇,来此做甚?”
欧振岳道:“启禀小姐,数rì前龙首殡天,大公子飞骑传书,指称小姐反叛。严令沿江各城封锁江面,船只一律扣留,以防小姐过江。直到昨rì龙公子驾临,属下方知真情。特率本部人马前来救援,请小姐往江yīn暂避。”
司马玉雁亦喜亦疑,她与龙在渊早已反目成仇,为何龙在渊反要助她?这欧振岳来的突兀,也不能不令人生疑。她一时拿不定主意,回身向诸葛桢投去询问的目光。诸葛桢耳语道:“欧振岳为人耿介,名声不恶,应该没有问题。至于龙老三的来意,小姐何不请他来探探口风。”司马玉雁也有此意,展颜笑道:“久闻欧将军义薄云天,嫉恶如仇,今rì一见,果然不虚。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若非将军仗义来援,我与众兄弟势必困死江南。龙公子现在何处?传讯之德,理应当面致谢。”
龙在渊此时正在人丛之中,被司马玉雁这一笑勾去了三魂六魄,被她的一声龙公子叫得心痒难搔。也不等欧振岳招呼,排众而出,走到司马玉雁马前,长揖到地,说道:“贤妹别来无恙。一别数年,贤妹音容小兄无rì或忘。当年小兄一时糊涂,失礼冒犯,悔之无及,望贤妹海涵。”
司马玉雁想起当年的羞辱,恨不能一剑杀掉这衣冠禽兽。勉强抑制住冲动,巧笑如故,说道:“龙公子既已加入本盟,彼此就是同道,旧事不必再提。”
龙在渊暗喜,说道:“小兄于走投无路之际,蒙龙首大度收容,此恩此德,结草衔环也难报答。惊闻龙首遇害,小兄痛断肝肠,恨不能生食逆贼之肉,以慰龙首在天之灵。rì前贤妹发兵镇江,逆贼设下jiān谋,妄图加害。小兄无意中探听到风声,急急赶来相助。不想一步之差,铸下大错。”他这一席话说的慷慨激昂,声泪俱下,如果不知底细一定会受骗上当。
司马玉雁不是三尺童子,龙在渊心xìng如何她比谁都清楚,闻言只觉得恶心。诸葛桢极富心机,立刻揣摩透龙在渊的意图,暗想:“你这是不甘寂寞,想乘本盟内乱兴风作浪。这样也好,你能利用咱们,咱们也未尝不能利用你,看看究竟谁道行高。”说道:“龙公子仗义于危难之间,足见高义。本盟雄踞江南垂三十年,盟中兄弟皆是侠肝义胆的热血男儿,势不容弑主逆贼横行。哪个无知狂徒胆敢冒大不韪图谋作乱,终必难逃公道。”
诸葛桢话中有刺,龙在渊心怀鬼胎,禁不住打了个冷战。论武功他比诸葛桢司马玉雁高出不少,但如今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强挤出一脸的笑容,连声称是,心中却想:“我龙在渊若有出头之rì,第一个便杀掉你这匹夫。”
是非之地,不可久留。一行人上马登程。正午时分赶到江yīn,饥肠辘辘的军卒终于能添饱肚皮,睡上一个安稳觉了。司马玉雁等人却寝食难安,坏消息接连不断,令人心惊。驻防江南各处的军马被司马玉麒所惑,纷纷起兵来攻。司马玉麒的大队人马距江yīn只有几十里,指rì便可杀到。江yīn守军不过两三千人,众寡悬殊,难以抵挡。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大家经过一夜计议,最终采纳了诸葛桢的主张,先回瓜州再说。
第二天司马玉雁放弃江yīn城,率领部众三千乘船西去。江yīn也是大江要隘,原驻有水师,大小战船不下百余艘。自瓜州吃紧,大半已调往江北,余者不敷使用,只得征用民船充数,胡乱拼凑了各sè船只几十艘,好歹将能带的人都带走了。
来时浩浩荡荡,归是凄凄惨惨,数万大军指rì间烟消云散。司马玉雁dúlì船头,远眺浩瀚的江水,仿佛自己就是江中的一叶小舟,在激流险滩中搏击,永远也无法靠岸。父仇几时能报,内乱几时能平,武林盟的前途又将如何?一丝茫然无助之情蓦然涌上心头。
龙在渊悄悄走出船舱,来到司马玉雁身旁,轻声道:“玉雁,别太难过,一时胜败不必放在心上。令尊之仇小兄责无旁贷,大家齐心合力,何虑jiān贼不除。”司马玉雁嫣然笑道:“谢谢你,龙公子。”龙在渊sè心大动,讨取美人欢心,此时正是好机会。他堆起一脸的假笑,柔声道:“你我本是故交,说谢不就见外了吗。小兄助你一则是感于令尊厚遇,二则是冲着你我之间的交情。小兄自知无法求得贤妹谅解,可是痴念难断。但愿贤妹能知我苦心,小兄不敢再有它求。”口中甜言蜜语,身子越靠越近,伸臂去揽司马玉雁的纤腰。
司马玉雁轻巧地脱出,正sè道:“龙公子,我不讳言当年曾对你十分迷恋。你在危难之际赶来相助,我衷心感激。可是我的心早已交给另外一个人,今生今世再不会移情别恋,希望龙公子万万不要再存幻想。”
龙在渊妒火中烧,大声道:“他是何人?”司马玉雁笑道:“他是公子的老朋友,公子应该知道。”龙在渊顿时醒悟,心凉半截,说道:“原来是他。江湖传言他已被狂道击落深涧而亡,贤妹的情意只怕要落空了。”
司马玉雁道:“江湖传言岂能尽信。当时我也曾信以为真,伤心yù绝。可是就在一年前,他的小侍女秀雅被人接走了,也带走了他的神弓神剑。秀雅留书向我道别,虽然语焉不详,我也能猜出大概。秀雅一定是他接走的,他一定还活着。”
一年前在开封城,龙在渊曾被手持风雷剑落rì弓的假神箭天王吓得狼狈逃窜,当然认定天赐没有死,这种丢脸事却不能告诉司马玉雁。他道:“如果他没有死,现在一定在官军中效力。你们已是生死仇敌,今生无缘再聚了。”司马玉雁道:“敌也罢友也罢,只要他心里有我,我心里有他,今生总会相聚。”她回想起一幕幕往事,目光充满难以言喻的神采,如醉如痴。
龙在渊恨得牙痒痒的,暗骂:“该死的李天赐。”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回到舱中独自生闷气。心想:“这死丫头还不信任我,想个什么法子打动她才好?”
就在他挖空心思盘算计策之时,忽听舱门口有人道:“龙公子,小人范德隆求见。”范德隆进入舱内,脸上yīn云密布,未语先叹,说道:“真没想到,大小姐败得这么惨。咱们算是走错了门路,不早打主意只怕xìng命难保。”
龙在渊立刻有了毒计,yīn笑道:“打什么主意?咱们既然走上这条路,只能一条路走到黑。范老兄不是说过,为了升官发财就算冒点风险也敢干吗?丢了xìng命只能怪自己时运不济,怨不得旁人。”
范德隆叫苦连天,一付可怜相,说道:“他娘得倒霉透顶,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连xìng命也要赔进去了。龙公子,我来投奔大小姐是你出的主意,事到临头你可不能撒手不管。”龙在渊笑道:“本公子自有妙计助你解脱大难,只要你答应本公子一个条件。”龙在渊笑得太邪,范德隆心里一阵阵发怵,问道:“公子有什么条件?只要力所能及,小人决不敢推托。”
龙在渊狞笑道:“借你的项上人头一用!”忽然发难,腰间闪电刀腾跃而出,直取范德隆伸长的脖子。只见寒光闪过,鲜血飞溅,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已经落入掌中。龙在渊大笑道;“用你的项上人头,换取美人的芳心。你这蠢材泉下有知,可别怪本公子心狠手辣,谁让你利yù熏心,瞎了眼睛。”
闪电刀削铁如泥,划颈而过,浑不着力,范德隆无头尸体许久方摔倒在舱板上。响声惊动了隔舱的飞鹰,他飞跑入舱,惊道:“三公子,出了什么事?啊!您杀了范德隆,这可如何是好。”龙在渊道:“这厮妄图劝说我去投奔司马玉麒,故而杀之。见到司马玉雁我自有说辞。”龙在渊提着人头去向司马玉雁邀功献媚,飞鹰独自留在舱内,盯着舱板上的无头尸体发怔。
司马玉雁与诸葛桢正在舱中相对发愁,龙在渊大步闯入,掷头于地,说道:“玉雁,这范德隆是jiān细,我把他宰了。”司马玉雁惊道:“龙公子,你杀错了人。先父遇害,全仗他冒死传讯,怎么可能是jiān细。”龙在渊道:“错不了,这厮瞎了狗眼,刚才溜到我的舱里,百般游说,许以权势名利,劝我去投靠令兄。小兄虽不敢以君子自居,却也不是见利忘义的无耻小人,一气之下把他杀了。这厮是郝大鹏的内弟,所谓冒死传讯,只怕也是曹国梁的jiān谋,贤妹万万不要为他所欺骗。”
在龙在渊想来,此举一定能赢得司马玉雁的信任,对他另眼相看。谁知司马玉雁并没有他预料的反应,反而紧缩双眉,一语不发。诸葛桢也有几分不乐,说道:“范德隆既然是jiān细,理应交由小姐发落,也许可以探听到一些内情。龙公子擅自杀之,置小姐于何地?”
龙在渊弄巧成拙,反惹了一场不是,心中万分懊恼。分辩道:“是我太鲁莽,盛怒之下出手没有分寸。他只是一个跑腿送信的小脚sè,留下来也探不出什么内情。”
正在此时,就听有人叫道:“小姐,大事不好了!”欧振岳推开舱门冲进来,气急败坏地叫道:“小姐快去看看,瓜州,瓜州……。”大家冲到舱外,凭舷远望。只见西边瓜州的方向火光冲天,映红了江面,隐隐传来沉闷的雷声。
“是炮声,是官军的大炮!瓜州出事了!”大家皆大惊失sè。瓜州和钟云翱的几万人马是最后一点本钱,瓜州一旦有失,大家就无家可归了。司马玉雁下令加速行驶,战船乘风破浪,箭一般快。距瓜州越来越近,炮声却渐渐稀落下来。水天相接处驶来几条快船,借着火光可见是武林盟的旗号。钟云翱立在船头,虬髯被炮火烧去了大半,其状十分狼狈。大家心向下沉,瓜州果然丢了。
行到近处,钟云翱飞身跃上司马玉雁的坐船,伏地大呼道:“大小姐,老钟对不起你。瓜州失守,几万兄弟全完了。”司马玉雁扶起钟云翱,安慰道:“钟大叔,这不怨你。若非逆贼作乱,本盟岂能落到如此地步。瓜州是如何失守的?几万jīng兵,依坚城固守,难道一夜之间便土崩瓦解了?”
钟云翱道:“小姐走后,咱们严守营寨不与官军交战,接连数rì官军也没有举动。今天傍晚一小队战船来到水寨外,自称是奉小姐之命回来求援。咱们信以为真,打开水门放他们进来。谁想他娘得居然是官军,一入水寨便抬出大炮四面乱轰,后面埋伏的大队战船一拥而入。咱们措手不及,船只大多中炮起火。官军水陆夹攻,不知来了多少人马。众寡悬殊,弟兄们都被冲散了,死的死降的降。我老钟孤掌难鸣,拼死杀出重围来见小姐。请小姐再给我几万人马,乘官军立足未稳,我一定能夺回瓜州。”
司马玉雁凄然道:“我身边也只剩下几千残兵,逃命尚且不及,哪有能力夺回瓜州。”大家皆默然无语。江南无法立足,瓜州又丢了,十几万大军只剩下三千,还能有什么指望。难道要浮海东去,寻找海外仙山避祸不成。
最懊恼的莫过于龙在渊。他垂头丧气返回舱中,心想:“这丫头快完蛋了,可叹我一番心血付诸东流。我可不能陪他一起完蛋,去投靠司马玉麒方为上计。”心念一转,他又生出毒计,唤来飞鹰,问道:“后舱掌厨的老王是你的同乡对不对?”飞鹰道:“是同村的,小时候还一道玩过泥巴。一别二十年,不想在此巧遇。您问这个干什么?”
龙在渊道:“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你不找他叙叙旧?”飞鹰道:“彼此身份不同,他只会炒菜,我只会杀人,没什么好谈的。”龙在渊道:“没什么好谈的也要谈。这里有一包蒙汗药,你拿去找老王拉家常,乘机把蒙汗药下在饭食里。”飞鹰惊道:“三公子,你要暗算司马小姐?这如何使得。”龙在渊冷笑道:“这丫头现在是树倒猢狲散,没什么利用价值了,跟着她只有死路一条。不如趁早去投司马玉麒,拿这丫头做个见面礼。听我的没错,司马玉麒这小子没什么才干,江南早晚是咱们兄弟的。”
飞鹰唯诺称是,揣起蒙汗药出舱去了。龙在渊在舱中焦急地等候消息,坐卧不宁。起来兜几个圈子再坐下,坐下不多久又起来兜圈子,折腾了半个时辰,仍不见飞鹰返回。一名送茶的小童叩开舱门,将茶水放在案上,悄然退出。龙在渊端起茶盏,忖道:“飞鹰这蠢材办事拖沓,拉起家常便没完没了。早餐的时间就要到了,不要误了事才好。”
忽然,龙在渊心中闪过一丝jǐng兆:“无缘无故送什么茶水?莫非有诈。”提起鼻子一闻,茶水中果然有异味,而且这味道他非常熟悉,正是他交给飞鹰的蒙汗药。“我被飞鹰出卖了!”龙在渊大惊失sè,飞身向舱门抢去。
咣当!舱门被撞开,司马玉雁诸葛桢钟云翱当门而立,怒目而视,背后是神情木然的飞鹰。司马玉雁切齿道:“姓龙的,你好狠毒!若不是飞鹰及时揭破jiān谋,咱们几乎被你害死了。你一生只会坑害他人,出卖他人。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今天让你也尝尝被出卖的滋味。”
龙在渊手按刀柄,蓄势待发。怒喝道:“飞鹰,你这卖主求荣的无耻小人。龙某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背叛我?”飞鹰冷笑道;“你才是卖主求荣的无耻小人,为了一己私yù什么狗屁事都做得出。你待我不薄,只不过是因为我还能为你卖命。似你这等天xìng凉薄,反复无常之辈,我飞鹰羞于为伍。”
司马玉雁抚掌笑道:“说的好!说的妙!姓龙的,当年在无为州李大哥饶你一条狗命,就是为让你尝尝霸业成空,众叛亲离的滋味。这滋味如何?很惬意是不是?”
龙在渊脸sè铁青,怒喝道:“臭丫头,休要卖狂。鹿死谁手,尚未可知。”闪电刀出鞘寸余,一道寒光迸shè而出,夺人双目。司马玉雁却不畏惧,冷笑道:“你虽自称神龙,却不通飞腾变化,落入江中尚不及鱼鳖虾蟹。此距江岸有数里之遥,你自忖能逃得掉吗?”
龙在渊不识水xìng,惊得汗流浃背,说道:“放我一马,我也不为已甚。否则凭闪电刀之利,咱们拼个你死我活,谁也没便宜。”司马玉雁笑道:“当年李大哥骂你是懦夫,专会向仇敌摇尾乞怜,果然没有说错。杀你污我的宝剑。诸葛大叔,给他准备一条船,放他走。”
诸葛桢道:“纵虎归山,后患无穷。请小姐三思。”司马玉雁道;“毒蛇总是要噬人的,放他回南京,让他去害那弑父逆贼,狗咬狗斗他个天翻地覆,咱们等着看好戏吧。”诸葛桢深以为然,命军士划来一条快船。龙在渊跃到船上,回身叫骂道:“臭丫头,你死期将至,恕龙某不能奉陪。”独自摇船远去,消失在夜幕之中。
司马玉雁伫立良久,忽然回过身向众人道;“龙在渊说的不错,我死期将至,诸位皆是当世英才,不可因我一人毁了大好前程。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大家就此分手吧!诸位回江南也罢,去投官军也罢,悉听尊便。”
钟云翱叫道:“小姐这是什么话?咱们生是武林盟的人,死是武林盟的鬼,贪生忘义,猪狗不如。死就死了,绝不能弃小姐而去。”诸葛桢却道:“咱们如果死了,谁为龙首报仇?小姐,恕属下说句不该说的话,以咱们现在的实力,自保尚且不及,谈报仇不啻痴人说梦。事到如今,我看不如,不如……。”飞鹰接口道:“不如去投奔官军,借官军之力报仇。”
钟云翱大怒,将一双板斧磕得叮当作响,火花四溅。喝道:“飞鹰,若不念你有通风报信之功,老子一斧劈死你。”飞鹰面无惧sè,说道:“就算你劈死我,该说的我还是要说。我飞鹰不是贪生怕死的懦夫,所以救诸位是因为诸位有肝胆,有义气,值得我以xìng命相托,值得我冒死进言。大势所趋,岂是人力所能相抗。闻香教卧龙山庄都曾显赫一时,现在如何?武林盟早晚要步其后尘。诸位为一己荣辱,拿众兄弟的xìng命当儿戏,算什么侠义?”
钟云翱道:“话虽不错,可是龙首伤在官军手里,此仇不共戴天,咱们万万不能去投靠仇人。”诸葛桢叹道:“当年李兄弟去时曾向我言:龙首外似宽厚而内实多疑,驭下有方而理家无术,致使兄弟失和父子想嫉,武林盟虽鼎盛一时终必败亡。当时我不以为然,今rì方信此言不虚。当初咱们歃血为盟,立誓以天下为己任,济世救民,行侠仗义,可如今谁还记得这些誓言?大家为争权夺利自相残杀,多少好兄弟命丧沙场。如果说本盟的宗旨是为公不为私,如何会有权利之争?如何会有如此惨败?小姐,我说句话你可不要多心。龙首逆天而行,方有今rì之祸,实不能迁怒于他人。”
众皆默然。司马玉雁神情凄楚,叹道:“我明白大叔的意思。两军交战,死伤在所难免。先父不幸,实出天意。如果大家皆yù投奔官军,我也没有异议。”
大家沉默不语,显然是默认了,钟云翱也没有反对。目睹此情地景,司马玉雁争胜之心尽灰,下令船队转舵,一片降帆直驶瓜州。
此时天sè放亮,一轮红rì喷薄而出。司马玉雁dúlì船头,迎着劲急的江风,眺望瓜州的方向,心中有几分失落,更有几分急切。暗想:“但愿龙在渊没有说错,李大哥是在官军中效力。此去我就能见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