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姐姐这么说,只要动以感情,她确是可以帮忙的,有她暗助,自然更易成功,就是她不肯或不能相助,我也一样会把你娘和弟弟救得出来!姐姐,你别以为我年纪小,口轻轻,打起架来,不是我夸口,只怕你那几个伯伯叔叔也不是我的对手呢!”
“真的?如果真是就好了!”她笑着说,看得出,她的心情已经渐渐好转了。同时,走了一段不短的路,她的湿衣也渐渐变干了。
“你干什么!”她发觉手臂被摸,吃惊地一缩,横眉望向凌起石。凌起石若无其事说:“我用手摸一下就知道了,你原来有这么深厚的内功,运用自身功力,把衣服都烘干了!”
“我不信!你骗人!”她自己用手一摸,不由的“咦”了一声,道:“真是呀,怎么衣服全干了?”她觉得身上的衣服都干了,不过象大热天时流了汗,再不似由水里爬出来的人。
“怎么样?我没骗你?”
“你没骗我,倒可以不用买衣服了!”
“不买怎行?你不要衣服换了?在路上,总是得换衣服呀!”
“胡说,怎会在路上换衣服?”
“这个,是我说错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不用说了,我知道,我是跟你说笑,闹着玩的,你别介意!”
这一对异姓姐弟倒相处得很好,走了几天,凌起石也传了几天武功给华锦屏,那一天他们距华家已经不远了,怕给华家的人发觉,先找个地方歇下,凌起石便叫华锦屏把华家的情形绘了出来,他也化了装,带了她写的一封书便到华家去。
夜已深,二更打响了。华家的狗不吠凌起石,华家的人也不发觉凌起石。他按图索骥,找到要找的房子了,那里还有灯光,他悄悄地走过去,听到有人声,是个男人的声音:“三嫂,我希望你要以华家为重,玉峰只有一个孩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明白!可是玉峰,他连自己也保护不了,你做大伯的,也保护不了玉峰,你叫我一个女流,怎能保得了孩子?我当然会尽力!必要时,我唯有一死,到地下与玉峰去相见了!他保不了自己,谅也会原谅我!”
“三嫂,这么说,你是决定不肯合作,不把锦屏的去处告诉大家了?”
“大伯,你已经派人把要搜的地方都搜过了,也是搜不到,我怎么知道她去了哪里?锦屏也是我的孩子,如果她真能活着,我就谢天谢地了,就是知道,也不能告诉你们!我无力保护孩子,但也决不会害孩子!大伯,你还是自己去搜吧!”
“好,敬酒不喝,且看你喝罚酒就知味道了!”
凌起石不由的暗赞锦屏的娘,正考虑着去追华云峰还是去见锦屏的娘,另一个女人的声音传出了,她说:“三嫂,我不知对你怎么说行,我无力救得你们,但也决不会加害你们!不过,你必须想个办法离开,若果不走,大哥他们迟早会对你不利的!锦屏,她比我有志气多了,当年如果我肯听三哥的话,就不会害了他,我也不会受这个苦!我是佩服锦屏,你将来见到她,就叫她走得越远越好!我大约没机会见到她了!”
锦屏的娘轻轻叹息,向姑姑致谢,并送她出门。
“伯母!你还没睡,好极了!”凌起石在华玉芳离去之后才敲门求见,吓了华三娘一大惊。她反应极快,已抓住一把暗器了。
“你是谁?谁是你的伯母?”
凌起石一点也不紧张,说道:“我是代锦屏姐姐送信来的,你先看了就明白了!”
华三娘读过书,识字,看信,果然是锦屏的字,便问她在哪里,他怎会是她弟弟!凌起石也不瞒她,实说了。她一再向凌起石致谢。
凌起石道:“伯母,我想知道玉峰伯父当时是怎么遇害的?经过怎样?你能把知道的都告诉我吗?”
“这已经是多年前的事了,我知道一点,并不详细!”华三娘说。“嗯,对了,你是怎么入来的?没有人发觉?”
“他们全是没用的家伙,怎会发觉!”
“我家养有许多狗,怎么听不到它们吠?”
“你们的狗,只会吠别人,怎会吠我!”
“我不明白!狗怎会不吠你?”
“这个,将来再慢慢说,伯母,你与姐姐要不要马上离开?我可以带你们走的!”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凌起石!你叫我小石子也可以!华伯父是怎么给害死的?你还没说呢!”
“凌起石,你真能带我们母子走吗?”
“当然可以,你不信?”
“我不是不信,是怕你办不到,这只可以有一次机会,一次不成,第二次就难了,所以,必须有绝对把握!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明白!这么说,我看今晚不行!”
“刚才你说可以?”
“现在我仍有把握。但经伯母一说,我改变主意了!”
“为什么?”
“我救你们出去容易,但出去之后又如何?明天天亮必被发觉,那就有问题了!”
“那么,你打算怎样?”
“这样吧,我明天先去安排,晚上再来!”
“你快走吧,明天再说,你小心!”
“我会小心的!”凌起石出去了,果然没有传出狗吠之声,华三娘大感奇怪。
华锦屏得知母亲与弟弟没事,放下心头石了。只等第二天天黑,便可以见到母亲了。这一夜,她做了好多个梦。
第二无晚上,凌起石果然把华三娘两母子救出了华家,上了船。母女相见,恍如隔世,免不了是抱头痛哭一场。后来,华锦屏问她娘,爹爹是怎么被害的。过去她问过多次,娘都不肯说,这时情形不同,娘肯说了。
她回忆地说:“我也记不清是哪一天的了,你爹出门在外,许久都没有消息,我问你大伯他们,都说不知道。”
“那时候,江湖上很乱,也有不少人来指名要找你爹,却不肯说明来意,我们说他出门未返,他们都似信不信的悻然离去。我真替你爹爹担心,怕他在外边碰上这些人,会有什么不幸,因为,那时候我也听到一个消息,是对你爹十分不利的,我猜想那些来找你爹的人,都是为这消息而来的,要不,他们不会指名要找你爹!”
“那是什么消息?”
“那时我也只是听说,并不相信!”
“到底是什么消息,怎会对爹不利?”
“你别忙着问,先听我说下去。”
“那一天,下雨,雨势很大,怎也想不到有朋友到,更想不到你爹会来。”
“那时候,江湖上传说着一件大事,据说,在洛阳出土了三件古物,一是玉,二是剑,三是练功秘笈。这三件古物才出土,就给人夺走了,挖出古物的五个人,被杀了四个,第五个也受了伤,但没有死,他不怕危险,把夺宝者的面貌说得十分详细,因此大家怀疑是黑杀手彭沛。追到彭家,已经迟了,彭沛父子都死了。不过,也证实了一件事,那三件古物确是彭沛夺的,因为在彭家发现了盛古物的半边木盒。”
“是谁杀了彭沛的,却就无人知道了。因此,各人分头去追查这三件古物。可是,天下这么大,三件古物又是那么小,得到了手的,谁还肯吹擂?所以,要找到,真不容易。不找吗?谁肯放弃?结果是江湖朋友大兜乱,连一些早己归隐泉林的名宿也都现身江湖,参加寻宝,更增加气氛。”
“后来,不知道由谁传出去,说那柄龙形剑落在华家玉峰手中。这个传说传得真快,不几天时光,便传遍江湖。”
“当时有人问我是真是假,我说我没听过,大约不会是真。我告诉他们,如果是真的,你爹不会不知道,你爹知道了,不会不告诉我的,既然华玉峰不曾提起过,就不会是真的。”
“朋友对我这样解释并不满意,也不同意,他们有两个反应,一个是认为这是大事,华玉峰不会随便告诉我,另一个是,我可能已知道,故意替华家隐瞒。朋友既然对我有怀疑,我还有什么好说?只好不说了。”
“那一天,你爹冒雨回来,衣履尽湿。但这不是重要的事,使我吃惊的是他的脸色实在是太坏了。我问他是不是有病,他一怔,随即会意地摇了摇头,问我是不是他的脸色很坏。我没有理由骗他。于是他说这是他来找我的原因。”
“他问我知不知道外问关于宝剑的传说,我说知道,但不相信,正要彻查这消息的来源。他说不用查了,他已知道了。我问消息来自何处?他叹着气说:‘我不说,你做梦也想不到,消息的起源,竟然出自华家,你说奇也不奇!’我当时觉得奇怪,消息怎会出自华家?难道真有此事?我正这么想,你爹已经开口了。他说:‘别想了,告诉你吧!消息是我大哥叫人传出去的,你想不到吧?’他这话太奇怪了,大家都在找寻这宝剑,大家也都怕别人怀疑在自己处,因为那是十分危险的,你大伯父不会不知道,何以会自掘陷井?为什么?”
“我以此询问你爹,他忿然说:‘谁知道?’他似乎是疯了,要炫耀我们华家的武功,要炫耀我们华家兄弟的威武,我不懂,我曾和他吵,但没有用,二哥四弟都帮他说话,蹑峰又不敢出声,我变得孤掌难鸣,所以跑到你这里,你说,我该怎办?”
“我细想想他的话,再分析他们兄弟问平日的感情,各人的性格,心中暗暗吃惊,觉得你大伯父此举蕴有极大的阴谋,便问他知不知道外间的动静,有什么人要同他们夺取龙形剑?他说出几个人,我更相信自己没有猜错,你大伯父这样做,实在具有极大阴谋,因此,我对地说:‘玉峰,你真想不出你大哥的用意?他是要借刀杀人,把你除掉!’他瞪着我问:‘我大哥要除掉我?为什么?’我说:‘我还不知道为什么,但我深信我这想法不会错,你自己要小心!’他沉思好一会,没有出声。”
华三娘轻轻叹一口气,再说:“你爹说:‘大哥他们没有理由除去我的,我死了,对他们没有好处!’”
“他这想法,很快就得到事实证明,一个老家人私下通知你爹,说不出三日将有几个黑道头子联手前来要找你爹,索取宝剑,所以劝你爹快走。你爹不信,但老家人却在当天晚上暴毙死了!”
“那老家人说得不假,第二天午间,那几个江湖上名头颇劲的黑道头子果然来了。但是,他们却不是主角,真正杀害你爹的却是武功更强,预先埋伏在斗场的人。”
“你爹是个武功很高,也自视很高的人,他答应了对方的约会,你的伯伯、叔叔都去了,姑姑也跟了去,这一场打斗,后来是你姑姑对我说的,你爹非常勇猛,先后毙伤了几个敌人,以华家五峰之力,再加上你姑姑,应该是可以取胜的,但是,你的伯伯叔叔都是没有尽力,反而你姑姑看不过眼,助了你爹一臂,你爹万料不到你的伯伯叔叔会如此,伤心透了,但他没有畏怯,打得更勇猛,可惜寡不敌众,终于还是死在敌人手中。”
“你姑姑后来对我说起,对她的哥哥弟弟还咒骂不已。这就是你爹遇害的经过了。”
“你的脾性跟你爹一样,不听人劝,我怕你出言不慎,反招杀身之祸,所以不敢对你说,现在你已经长大,我应该让你知道了。”
“娘,我不怨你今天才说,经过这几天与凌弟弟相处,我已明白许多事情,不会鲁莽行事了。你放心,我不会去找他们算账的!”
“不,姐姐,仇我们可以暂时不报,但却不能不去找他们算账!天亮以后,我就陪你去找他们!非要他们损失一大笔不可!”
“你要找她们要钱?”华锦屏诧然。
“不错,你们今后要钱过活,你弟弟还要读书,你想,没钱怎行?华家有许多钱,你们应该有一份的!为什么就不要?我们先安顿了伯母,就去找他们,不怕他们不给!”
“凌小侠,我看算了吧!他们的武功虽然不及锦屏的爹爹,也相去不大远,人又多,诡计也多,我看还是不要去的好!”
“伯母,你叫我起石好了,你放心,他们武功再高,也奈何不了我的,要是没有把握,我也不敢邀姐姐同去!我现在只是考虑要他们多少银子!要得多,他们未必有!要的少了,又吃亏,伯母,我要他们五千两银子,你看怎样?”
“你如果真要去,还是要金子为好,他们前天才收了一批金子,大约有好几百两,金子比较容易收藏,也很容易携带。”
“对!我要他五百两金子,五百两银子,不怕他不给!”
凌起石说定之后,三日后才安顿好华三娘,再和华锦屏去找她的伯叔们。
华家失去了华锦屏,再失去了华三娘母子,正在大感烦恼,不知如何向人家解释,忽听得家人报告,华锦屏和一个丑怪的小伙子回来,便升起了一线希望,只要抓住她,不让她逃去,就有新娘过门,有交代了。因此,听得侄女回来,无不愁容顿消,高兴起来。
凌起石陪华锦屏入了华家,并不求见伯叔,急急去找娘。她自然找不到,于是,惊急地去找大伯父,大伯父自然无法回答。于是,她就一口咬定是大伯父他们害死了她娘与她弟弟!要伯伯叔叔他们赔命。
凌起石当然帮姐姐,他在旁助威,火上加油。
凌起石的话尖刻异常,他们愧对侄女,却不必买凌起石的帐,因此大多呵斥凌起石,还叫人抓起他,好好教训他。凌起石一点不惊,转头问:“姐姐,他们平时待你怎样?是好是坏?你说吧,我会替你出一口气,报这个仇。”
华锦屏早与他有默契,便不客气的告诉凌起石,于是,凌起石使将攻击他的一一击翻在地,有轻伤,有重伤,更有死亡的。华家的家丁都会武功,不料败得一塌糊涂,这可使几个老人家惊惶了。华云峰喝道:“小子,你是什么人,敢来华家捣乱?”
“我是陪姐姐找她娘与弟弟的,你们杀了人,毁了尸,又想杀我灭口,没这么容易!”
“好,你一定要死,我就了你的心愿吧,庄化,你去把这小子抓起来,我要好好教训他!”
“是!”一个三十六七岁的壮汉,神神气气的走向凌起石,华锦屏急急细声通知凌起石:这人力气极大,要小心应付。凌起石一笑,反问:“他平日为人如何?”
“忠心憨直,本身倒不算坏!”
“我知道了!”
他们只说了几句,庄化已经来到凌起石面前,瞪着他,喝道:“臭小子,你敢来这里捣蛋,不想活了。”
“庄化,我知道你气力很大,我的气力也不小,我们来打个赌你敢不敢?”
“打赌?怎么打赌?”
“庄化,你不要跟他打赌,这小子诡计多端,你不要上当!”华云峰大声说。
“姓华的,你别门缝里看人,把庄化看扁了,庄化并不蠢,你怎能瞧不起他,打不打赌,他自己会决定,用不着你来呼喝!庄化是人,不是畜生,你不该对他呼呼喝喝,哼,他呼喝过你没有?他尊重你,你却不尊重他,你是混蛋,有胆你自己过来,何必叫庄化来?既然叫了他,又不尊重他,不信任他,姓华的,你这算什么?”
“好小子,你敢胡说八道,挑拨离间!”
“我为什么不敢说?难道我说错了?你平日就是不尊重他们,不把他们当人,任意呼喝,责罚,他们错了,你们打他,你们错了,同样打他……”
“住口,我们错了,怎会打他?”
“好,我问你,难道你处罚他们,每一次都对?你们不曾错过?未曾冤枉过他们?你们冤枉了他们,可曾向他们道歉?可曾向他们认错?哼,我真为你们害羞!”
“你胡说!庄化,你还不动手,想作反了!”
“不,姓华的,作反的不是他,是你!是你们这几个混蛋!你们对不起祖宗,先害死了华三爷,现在,又害了他的妻儿,要不是锦屏姐姐早几天出了门,今天也不能活了!”
“华三爷平日为人怎样,你们明白,我未见过三爷,倒不清楚,他是个好人,待庄化他们一定比你们好,你们害死兄弟,就对不起祖宗,是作反!你们害死好人,是向好人作反!你说没有害三爷吧?当日你们五兄弟迎战敌人,你们的衫连血也没沾上一点,三爷却死在人家联攻中!三爷的武功比你们都高,你们怎能毫无伤损,三爷却死了?敌人也死伤多人,你说,你们杀的还是三爷杀的?当日,除了你们兄弟之外,还有敌人,还有外人,还有你们华家的人!外人都说你们存心要害,袖手旁观,敌人也尊敬三爷;蔑视你们,难道这都是假的?”
“你们见三爷武功高,名声好,就妒嫉他,恨他,要害死他,你们都不是人,是猪,是蠢猪,三爷是你们兄弟,不是敌人,你们现在该明白了,三爷在生之时,谁敢到这里胡闹?没有,三爷死了之后,你们都变成了缩头乌龟,不敢见人,更不敢到江湖上走动,你说,这难道不是事实?”
“你们本应好好照顾三爷妻儿,作为赎罪,但你们知怕三爷的孩子长大了报仇,要斩草除根,你们又要迫害锦屏姐姐,要迫她嫁给一个快要死去的老头,你说,这难道也是假的!今天,我来这里是陪锦屏姐姐回来的。你们不多谢我,却要害我,难道不是又要杀人灭口,掩天下人耳目?可惜,姓华的,你办不到!我要是怕你们,也不敢来,既然敢来,就不把你们看在眼内。在我眼中,你们都不是人,是禽兽,是蠢猪!”
凌起石越说越是大声,强劲的声浪淹没了华氏兄弟的声音,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起了极大的挑拨作用。
庄化终于与凌起石打赌,互相以三拳为限,移动脚步的算输,庄化失发招,第一招未尽全力,但再发两招时用尽全力了,亦无法使凌起石脚步移动,凌起石却一拳就把他震出了几步,他认输了,气得华氏兄弟哇哇叫。
凌起石道:“鬼叫什么?有胆就自己动手,别只叫别人出来受苦了,我找的不是他们,是你们,你迟早也是要出来的,何必害人!”
华氏兄弟郡出来了,连华玉芳也出来了,摆下华氏的五行阵。但是,这阵法如何困得了凌起石?他施展开老公公教的步法,在五柄剑的飞闪纵横中游滑过去,轻松得很。他说道:“你们就只有这点伎俩了?再不使出点绝活儿,我一反击,你们就没机会再使了!”
凌起石到这时还是两手空空,突然发出一声劲啸,同时动手,在几声惊叫中,华氏兄弟的剑全都不在手里,人也退了几步,各人都看到了,他们的剑全握在凌起石手中,左右手各两柄,只有华玉芳那一柄剑没有被夺去。她自己明白,这是凌起石故意给她留下面子,并非她自己有能力保得住手中剑。
“姓华的,我现在想跟你们谈一宗买卖,你们可是有兴趣?”
“我想,人死不能复生,生人却要活下去!你们每人要拿出一百两黄金和一百两白银来赎命,另外,这是华家的财产,三爷也应该有他一份,他虽然死了,锦屏姐姐却要过活的,因此,你们得给我们五百两金子五百两银子,而且是立即就要!”
“没有,你要杀就杀,我们哪来这许多金子?”
“这话是你们说的!我就把你们杀了,这儿的一切全是我们的!我向你要,是有心放你一条生路,你们却想以死要胁我,该是你们自己倒霉了!”他反手一抖,三柄剑脱手飞出,“拆”一声火花与碎石飞溅,三柄剑都穿透了厅中的石柱,一面留下剑柄,一面突出剑尖,手中剑随手一圈,已经剑光闪闪,寒气迫人,华氏兄弟都是骇极惊叫,华玉芳也叫道:“且慢!我们华家虽然富有,要一下子拿出五百两金子也不可能,你可不可以把期限放宽?”
“不,刚才听锦屏姐姐叫你姑姑,你大约是华玉芳吧,你给他们骗了!你信不信,我把他们其中三个杀了,第四个就有办法拿出金子了!”
“他们瞒得了你,却瞒不了我,他们才刚刚收下了几百两金子,再加上过去存着的,决不止五百两之数,我不再多要,已经是十分客气了!”
后来,华氏兄弟只好照办,送出五百两金子、五百两银子。
河边已经有船相候,他们落船之后,船便逆流而上,有风,扯起帆,走得倒是不慢。及至入黑,他们却换了船,顺流而下,原船则继续逆流而上,后来,华家的线人才知道上当,因为船停泊了,却不见有凌起石他们,船家说他们只乘了二天船,已经上岸了,去了哪里,他没有理由查问客人,不知道!
凌起石在离开华三娘母女之前道:“伯母,现在我要请你们告诉我另一件事了,当晚加害华伯伯的到底有一些什么人?他们的主脑是什么人?我想再去侦查个明白!”
凌起石这话,早先也曾问过,华三娘怕他年少妄为,恐怕有危险,不曾告诉他,他也不曾再问,这时在华家显过威风,他的要求,三娘也不再隐瞒,把自己所知,尽说出来。
原来事后她才查清楚,当晚那一批黑道人物是与华云峰他们早有默契,他们只是对付华玉峰,夺得龙形剑归他们所有,华云峰他们则以不出手相助为交换条件。
但是,出乎那班人意料之外,华玉峰所用的只是一柄锋利的普通古剑,连宝剑也算不上,更不用说是龙形宝剑了。因此,有人使发话:“华玉峰,你已经被困了,就是用龙形剑也未必逃得出去,用这柄剑,史加是死定了!我劝你还是改用龙形剑吧,何必为了一柄剑,白白送死!”
“是呀!何必为了一柄宝剑自白送死。”华玉峰说:“我知道,不管我怎么说,你们都不会相信,但如果我用上龙形宝剑,你们便拦我不住。可是我不用,却要冒险一拼!你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这都是事实!你不要再妄想了,动手吧!”华玉峰横剑胸前,正气凛然,全无惧色。
对方几个黑头子窃窃私议了,他们都明白,这是一场生死搏斗,如果手上有好剑,哪有利不用来防身之理?这样看起来,说龙形剑在他手中的真实性,值得怀疑了。
但是,此时已经如箭在弦上,骑上虎背,要后悔也来不及了。因此,费伯欣催促大家动手,他自己也动上手了。
华玉峰无疑是强悍异常,但到底孤立无援,在一连毙伤了多名敌人之后,又得妹妹相助,亦无法逃出生天。
在敌人的当中,一个叫范雄的夺下了华玉峰的剑,诅咒道:“这就是龙形剑了?他妈的,骗人!”他把华玉峰那柄剑丢了,人也散去了。
这都是华三娘事后调查出来的,华玉芳当时虽然在场,却所知有限,除了看到的表面之外,对其他是不甚了解的。
凌起石问,除了范雄和费伯欣之外,还有什么人?华三娘说其他肯定还有人,因为并无实据,怕冤枉了人,所以不说了。
凌起石后来离开华三娘之后,就去找费伯欣与范雄,范雄这时已经称霸一方,俨然富豪了。凌起石找到他时,正是他强迫一个女子嫁给他的时候。凌起石予以破坏,使他无法拜堂。
天地拜不成,礼也行不成。这当然是个坏兆头,气氛之坏,无以复加。范雄一掌把桌子打成十多块,跌了一地,在他盛怒之下,谁也不敢随便开声。发生故事之后,第一个开声的还是他自己。他说:“今晚我一定要成亲,我们江湖人物,从来就不管这一套!继续奏乐,马上开席,各位不要客气,可以尽情饮,多饮几杯,我准备了许多酒,够大家饮的了!”
范雄的话刚刚说完,便有一个声音接着说:“吉凶祸福有阴阳,三煞五王守当场,天地有灵烛火灭,今晚成亲命不长!”这声音尖锐刺耳,各人都听到。说他是存心警告,不如说他有意挖苦,立心诅咒更为真实。不过,范雄已犯了牛脾气,决心一意孤行,不理阴阳三煞了。
这一顿酒,各人的心情都不好,只是为了讨好主人,谁也不敢表露出来,及至酒过三巡,不少人有了酒气,是比较兴奋了,猜掌斗酒,此起彼落,渐渐变得热闹,似乎忘记早先发生过的不愉快事情了。也有人猜想,各人并未真忘怀早先,只是用来麻醉自己,想借此壮胆而已。至于是真是假,各人自己才会知道。
各人都在渐醉中,范雄向大家敬酒,便告退,刚转过了身,突然听得背后传出一声惨叫,回头一望,一位客人已经倒地不起了。各人都吃了一大惊,不约而同的急问道:“霍兄,你怎么啦?”辈份比较低和不认识的则站在一旁看。
姓霍的四十六七年纪,是出名的使毒高手,他的化血毒针,堪称江湖一绝,十分歹毒!他也是接受范雄委托,进行暗中侦查奸细者之一,可惜未查到奸细,已先不明不白的死去了。这对于答允替范雄侦查奸细者,是一个极大的打击。他们都怀疑霍展才之死,与此有极大关系。至于事实是否如此,就难以说不清楚。
范雄恨极了,大声说:“谁躲在暗处象耗子般暗算人?这算什么英雄好汉,有种的就浮出头来!冤有头,债有主,要是你冲着我范某来的,我范某人也愿意接待你!快站出来吧!”
“你要接待我?我才不信呢!姓范的,你心里明白,费伯欣这老贼已经死了,他老婆也死了,该轮到你啦!你说我不是英雄好汉,说得一点不错!我不是英雄,你却是狗熊!你们十几个人围攻华玉蜂一个人,这是英雄,还是狗熊?我说,连狗熊也是*不上呢!你躲在这里享福,这就是光明正大?就是英雄?你别骂,我还没说完呢!你回答我,你这样躲算不算耗子?你这样做,是不是英雄所为?你告诉大家,让大家评评理吧!”
“臭小子,你是谁?”
“你别管我是谁,我是来替师父报仇的!费伯欣已经先回老家了,你还能躲得了?”
范雄骇然了。他本来就怀疑有奸细杂在人群,所以才请霍展才他们代为侦查,想不到奸细如此大胆,公然就出面说话,恐吓于他,可见奸细必然站在有利的地位,这一来,敌在暗,己在明,敌人看得见他,他看不见敌人,敌人随时可以偷袭他,他却无法还击敌人,这样的对比,实在是吃亏太大了。
这一顿晚宴本来一开始就欠缺气氛,中途各人故意制造热闹,但昙花一现,瞬间又使大家心胆俱寒了。范雄用激将法无效,再说:“你师父是谁?你总可以说说吧?”
“你还好意思问,就是给你们十几个人围攻致死的华家柱石!”
“你这么说,我明白了,你师父是华玉峰,你的年纪不大,口气可大呢!可惜你太蠢,自己揭出了面目,你师父在等着你吧!站出来!你站出来!”范雄向凌起石一指。
凌起石愕然回顾背后,范雄喝道:“臭小子,你别装蒜了,你露出尾巴啦!”
凌起石不是楞着,似回答,又似自语:“我露了尾巴?什么尾巴!”
另一个声音道:“小子,你这是活该!你跟姓范的大约没什么交情吧?人家连你的姓名也不知道,只叫你小子,可知你们并不相熟,你却要高攀,贪小便宜来喝酒,这不是活该!小子,你认命吧!”
“我认命?我认什么命!”
凌起石用另一个声音说话,大家都听得出,凌起石说的是河南口音,另一个却是四川口音,显然是两个不同的人,一个在明,一个在暗,范雄也觉得自己看走了眼,那个神秘人不是凌起石了。
范雄并没有向凌起石道谦,但也没有再怀疑凌起石,不再向他迫供。反而那个神秘声音却挖苦范雄,粗言讽刺,还指责范雄仗势欺人,强夺良家女子为妻,范雄自然否认,于是互相提出道理争论,争得十分激烈。
这是没有结果的争论,使范雄气得要疯了,各人都替他难过,纷纷告辞回房歇息。客人散去,他自然也要离开了。他深深感谢鲁森,因为这个提议是他提出的,有了开头,使有人跟随了。这是各人向主人告辞,当然不能责怪主人重色轻友。
这时已经过了二更天,夜静更深了,想起早先的一场争辨,范雄恨气难消,他真希望有人能指出谁是神秘人,一铁胆把他击杀。但是,他没有办法判断出谁是神秘人。
新娘已经被安置在新房里了,她呆呆木木的闭口不出一声,任伴娘如何说话她总是不说,范雄入房之后,挥退了伴娘,掩上房门,很快就把自己的外衣脱掉,同时对新娘说:“你怎么啦,二更了,还不上床睡觉,我自己会回来,何必等呢!快换衫上床吧!”
新娘慑于其威,不敢反抗,只好含泪解衣,背转身上了床。
范雄笑说:“我们是夫妻了,还怕什么羞,来,转过身来,让我亲一亲。”他扳着她的肩头,强迫把她扭转身来,俯下头去亲她。可是,还没亲到嘴,一声惨呼由外传来,凄厉万分,撼人心魄,新娘听得“哇”一声,双手掩耳,第二声又传进来了,范雄无法再耐,急急穿衣,刚出门就见娄七来报:“庄主,鲁森,被人杀了!”
“还有呢?是谁?”
“不知道!我在来报时,才听到叫声!”
“好象有四次叫声!”
“快去查明,我先去看看鲁森。”
经过调查之后,证实死了五个,都是后脑中镖,都是只中一镖,都是曾受范雄委托查究神秘捣乱者的那几个人,当时,范雄只约了六个人,已经先死了一个,此再死五个,全死光了。这还不明显吗?神秘人对范雄的行动十分了解,而且要杀就杀,如探囊取物,根本不把范雄及他的朋友当一回事。
范雄心寒了,胆丧了,他似乎变了一个人,觉得四边八面全是敌人隐藏之所,四边八面都似乎隐伏着敌人,因此,他非常紧张,无法透一口气。
许多人都由房中走出来,得悉结果,悲伤者有之,震栗者有之,凌起石更是牙齿打战,腿也发抖了。有人笑他,他说:“你想想,死的都是前辈高手,我再练十年也未必及得上他们,可是他们刚才还是好端端的,吃得喝得说得笑得,现在呢,他们却不知不觉中镖死去,我算得什么?如果他找上我,那么一镖,我还有命?如果朝你的脑袋这么一镖,嘿嘿!你包保也躲不了!”
被他一指,那个人变色了。他怒瞪凌起石一眼,似乎在骂他不该说此不吉利之言。但又不能不承认,假如神秘人真个出手,他实在是毫无办法躲闪。
范雄叫人办理丧事,正和大家说着如何预防神秘人的时候,连续又传来两声惨叫。原来死的是山庄两名武功甚高的护庄教师,他们恃宠骄傲,早已引起公愤,只因他武功高,又得庄主宠爱,便无人向他们多说半句,此刻突然死去,可谓大快人心,但以他俩的武艺如此,亦难免受袭,却叫人吃惊,半夜时光,弄得枫林山庄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吓得各人便急时也一个人也不敢去,要找人做伴,有胆小的连忙告辞,立即就离开枫林山庄了。
枫林山庄变成了地狱,变成了可怕的地方,范雄至此已无法再去洞房,也无时间再去洞房了。他一直忙到天亮,在天亮前,由枫林山庄抬出了七具棺材,天亮之后告辞的人更多了。
范雄本来请了许多客人,但人去如潮退,很快便走光。范雄想到这一班朋友,平日说得口响如何如何,一到自己有难,尽都拍拍屁股走人,感触在所不免。后来,凌起石正面找上他,还赞他有眼光,只是没胆,不敢坚持是己见。范雄自料难免,使拟自刎,却给凌起石救了,迫他说谋害华王峰的始末,才送他回老家。
凌起石解决了范雄,也解救了那个少女,又独自上路去了。他只有一个小包袱,要停就停,要走就走,十分方便。那一天,他听到一个有趣的消息,觉得自己应该参予其事,凑凑热闹,主意想定,便按想法进行。
且说,较早时在另一个地方,有一间武威镖局,局主扬武威也正在与朋友严肃合谋一件事,觉得这件事他应该做,便一口答应了朋友。之后,他故作神秘地引人注意,煞有介事,让人家知道他有大计,他不但要瞒过外边的人,也要瞒住自己镖局的人。他觉得他应该如此去做,就做了。
杨武威看出镖局的人是不同心情的,他在暗暗好笑,自己的瞒天过海计居然连自己人也给瞒住了,他希望也能瞒住其他人。他想,总镖头尚青,这时也该出门了吧?但愿他一路平安,这样,他自己这两辆镖车就是损失了也不重要了。
杨武威原来打的是这样的主意。他所以透出消息,故意让人知道他接下了一支巨镖,要亲自押运,原因在此。
那么,尚青方面又如何?尚青不仅是杨武威的得力的助手,更是他志同道合的心腹之交,他们名义是宾主,感情却远在宾主之上。当有人夜找杨武威,杨武威就把他也一起找来,三个人在一起合计了。
那一晚,尚青是永远不会忘记的。已经是四更了,几下轻轻的叩门声使尚青惊醒,静耳一听,叩门声再响,那是先三下,再两下,共是五下的叩门声是他和杨武威早已熟悉的叩门暗号。
“局主,有什么事吗?”尚青一边开门一边问。开门之后,看到再有一个人在局主背后,一种不吉的预兆拥上了心头,以为是局主被人威胁住,一闪身便向那个人猛发一掌。杨武威料不到他会有此一招,竟然拦挡不及,那个人也不回避,左胸中了尚青一掌。
“尚青,住手!”杨威武在尚青一怔之际,立即插身其间,把二人隔开。
“不要紧,尚师父一定以为你是受我所制才会如此,小误会,没事!”那人气定神闲,挨了一掌竟如未觉,连哼也没哼一下。
“局主,我以为……”他没有再说下去,向那人深深一揖,道:“刚才实在鲁莽,请多多原谅!”
“尚青,你刚才那一掌,用上七成功力吧?幸而是打在严大侠身上,如果打在别的人身上,可能已经弄出人命了,我给你引见,这位是河北的严肃大侠,这位是敝局的总镖头尚青。”
“原来是铁面天王严大侠,失敬!失敬!刚才实在……”
“尚师父客气,刚才的误会不必再提了,我今晚来,有一件事要请你们帮忙,刚才我已与杨局主说过了,杨局主认为这件事必须由尚师父出马才能妥善,所以,我来请你帮个忙,尚请不要推辞。”说完,向尚青深深一揖,行了一个大礼,弄得尚青还礼谦逊不迭。
三个人都入了尚青的睡房,杨武威把门关上,三个人就在房中商量。严肃道:“事情是这样的,有一位忠臣之后,为奸臣追杀,要斩草除根,这个孩子只有五岁,人长得很是精明,我已经着人把他救了出来,但却无法把他送到安全的地方。”
“严大侠,以你的武功声誉,难道还保送不了?”尚青说。
“我就是办不到,如果可以做到,就不用找你们了。”
“我不明白,严大侠还有困难,我们怎能做到?我们不是更难?”
“尚青,你只其一,却不知其二。严大侠就因为声誉太隆,一举一动都受人注意,我们是镖局,替客人保镖的,自然少人留心,我已经想过了,我从水路走,引开敌人注意,你抱了孩子由陆路走,严大侠再在暗中保护。我先走几天,你再出门。”
这都是当晚三个人商量定的,此时尚青怀抱孩子,纵马疾驰,不禁又想起那一晚共商大计的情形了。他越想越感到责任重大,心情一直都在紧张中。
尚青不是一个人独负全责的,还有三个人协助,一个走在他的前头,一个跟在他的后面,表面上是各不相识,实则互相以暗号暗通消息。上路的第二天,跟在尚青后面的一个就暗中通知尚青,说他发现了一个可疑的人物在跟踪他们,叫尚青要提高警惕了!
据跟在后面的丁虎说,他发现了一个年青小伙子,不快不慢的老是跟在他的后面盯着他,是什么路道,实在是不清楚。
尚青这时是扮演一个富有客人,他的派头很够,出手颇为阔绰,身边那个家人一样的汉子事事都替他打点得十分适意。他与小孩子就以叔侄相称,身份与岁数都相配。这一晚入了客店之后,丁虎的暗号也到了。
尚青早就料到此行虽然秘密,难免仍会被人发觉,此刻果然。因此,他投店之后,马上就做好一切准备,以防万一。他的一个老家人在他暗示之下,也提高了警惕,防备着。
这一夜,除了那个小孩子之外,尚青等几个人都无法安睡。不过,事情大出他们意外,这一夜十分平安。
但是,久历江湖,惯经风浪的尚青却不以为人家就此放人,只当人家发觉他们早有准备,没有必胜把握,不想打草惊蛇,所以不曾动手,对方的未来行动,更要加意提防。
翌日,走了半天,在半道上发现了先行者留下的暗号,说是前面有人埋伏,要他最好是改道,否则要加倍小心。
尚青没有改道。他继续向前,走出五里左右,便转入小道,是山路了。这山路只是小一点,斜一点,还不算难走。因为山西太原一带本来就多山路,平日已经走惯,所以走起来并不困难。
这小孩子姓吕,叫兆熊,虽然只有五岁,却长得壮实,胆子也大,他在马上,一点也不惊骇。尚青问他过去骑过马没有,他说偷偷骑过,不让爹爹知道。
“不让爹爹知道,谁这么大胆,带你去骑马?”
“姐姐!”
“你姐姐会骑马?你爹知不知道?”
“不知道,娘也不知道。”
“那你怎会知道?”
“有一晚,我睡醒了,不见姐姐,很惊,我要叫,又怕姐姐骂,只好不出来。后来,我看到姐姐由窗口跳入来,我叫了一声姐姐,吓了她一跳!”
“以后呢,怎样?”
“我好几次都看到她半夜出去,过了好一会才回来,有一回快天亮了才回来,有一回,我还看到姐姐手臂流血,我要姐姐带我去,姐姐不肯,但答应带我骑马,姐姐待我是很好,我也怕她,她叫我不要告知爹和娘,我便不敢说!”
“你不怕爹,不怕娘,怕姐姐?”
“嗯!我只怕姐姐!”
“她很凶?”
“不,姐姐长得很好看,娘常赞她长得好看,但我们都怕她!”
“你们?你爹和娘都怕她?”
“不,是大连、玉簪、小翠、茂叔、六姑她们,她们什么事都瞒不过姐姐!”
“你姐姐常打她们?骂她们?”
“不,姐姐不打人,也不会骂人,但大家却都怕她,都听她的话!其实,她待大家很好,做错了事,还帮她们说话呢!”
“现在你姐姐呢?她在哪里?”
“姐姐跟娘在一起!”
尚青对兆熊的姐姐十分注意,追问得很详细,他认为一个官宦人家有这样一个女儿,实在不简单。因此,他问知她叫玉娘,只有十二岁,白天跟娘念书,晚上则经常外出,什么时候开始不知,但到最近还是未停止,可见其之毅力与胆色。她手臂受过伤,身上却从不带刀剑,她是去哪里?去干什么?尚青想知道,却不能知道,因为连兆熊也不知道,他又如何得知。
“兆熊,你姐姐长得很肥还是很瘦?她有说过跟谁学功夫吗?”
“姐姐长得不肥也不瘦,很好看,她跟赵师父学功夫,可是学得不好。”
“怎么不好?”
“赵师父说她学得不象,没气力。”
“嗯!赵师父是谁?你家的武师?”
“是!我家的武师。”
“兆熊,你小心了,上山坡啦!”
“叔叔,我知道。”
马上山坡上,转了几个弯又下山了,突然,在路边躺着三具尸体,都是刚死去未久的,尚青一看就可以看出来。他让兆熊在马上,自己下马查看死者的死因,都是脑后中了一掌,脑骨碎裂致死的,此人掌力之雄,实在惊人。他想起早先受到的警告,再看死者的服饰,肯定是敌人,但是,谁替他铲除这几个人?为的是什么?
“叔叔!叔叔!”兆熊发出了惊叫声,打断了尚青的思潮。他一看,原来那匹马自己走了,兆熊控制不住,所以惊叫。
尚青快快追上去,喝住了马,问兆熊:“你怎么啦?受惊了?”
“没有。”
“奇怪,这马很听话,怎会自己走的?”
“叔叔,刚才,有个人,可能是鬼,没有头的,在那一边!”
“一个无头的人在那边?没有呀!”尚青朝兆熊所指的地方望去。
“跑了,跑得根快。”
“跑了?一个没头的人会跑!”尚青怔怔他望着兆熊,“你真看到?没说谎?”
“真看到,是这样的。”他把上衣扯起,往头上一蒙,果然看不见头。
“不要紧,可能是熟识的试试你怕不怕,见你不怕,所以就跑了。”
“是这样吗?”
“是这样。”尚青肯定地说,但心中却涌起团团疑云,对这个蒙头的人十分注意。
这一天的下半天没有再发生什么事情,晚上住在一家农家。午夜过后,村中的狗吠得十分厉害,村人多被叫醒,尚青当然更不例外。他抱着睡眼惺松的兆熊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可是过了好一会,除了听到一阵急骤的马蹄声之外,再无其他事发生,这一晚总算是有惊无险,平安渡过。
但是,第二天,坏消息终于传来了,原来奸臣买通了朝中大臣,要押兆熊父母进京受审,但这只是表面,暗中已决定在途中下手杀害兆熊一家,奸臣得到消息,先把兆熊一家围捕,就是少了一个兆熊。初时,奸臣还只是暗中追捕,现在则可以公开追捕了,通缉令已经传到各地,尚青要护送兆熊到湖北,可不容易了。
早间消息还说,奸臣巳派出有名高手追踪,可能很快就到,叫尚青要倍加小心。尚青感到心头更沉重了。
镖局交游甚广,消息也最灵通,官府中有哪几位高手都瞒不过他们。尚青听说官府派出高手追踪,首先就想到鹰爪派的铁爪孙英和青城派的陈顺。在太原,这两个是官府中顶尖的人物了,平日虽无往来,但亦互不侵犯,此刻官府可能就派他们前来,若所料不差,倒是个值得注意的人物。
但是,他又想,局主出发在先,又带了许多人,应该可以瞒得过的,他们没有不注意局主,却来找他的道理,所说的高手,未必是真有本领,亦可能是虚张声势,故作惊人而已。
午前,严肃托人给尚青传来消息:官兵确实已经加强注意。但他已邀得一些朋友沿途照应,只要尚青胆大心细,谨慎行藏,谅不会出事。尚青得严肃这通知,放心许多了。
路经一道山问小木桥,尚青对老家人说:“查查桥板是否坚固,小心,别掉下去。”
老家人去查看了,回报没事,尚青叫他先走,他过了桥,没事,可是,人过得桥,马却无法过桥,怎办?总不能丢了马走路啊!尚青在沉思,木桥果然竟自动断了,连人也难过去了。
老家人被隔在对岸,大家都吃了一惊,尚青知道将会有事发生,急忙四望,找寻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立即就抢了过去,至于坐骑,却难以兼顾,叫它自己回避。
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传来:“姓尚的,你敢拐带孩子,胆子可真不小呢!”
这个人真厉害,还未现身,先就给尚青加上了罪名,指他拐带人口,这一来,再出手就师出有名了。
“你是什么人,如此胡说八道,你想打劫我叔侄俩,尽管动手好了,何必多找借口。这世道,是强者生存,你想打劫,可得要拿出点功夫来。”
尚青也十分精明,他避开拐带人口这个问题,只说是叔侄,表露了身份,假如有第三者在场,会知道他的身份,未必就动手对付他。
双方先说了话,人还是没有碰头,山上突然滚下几块巨石,滚地之声隆隆,声势十分吓人。尚青护着兆能向石隙一躲,暂避滚石。
滚石数量不多,只有六七块,但有的却大如磨盘,十分可怕。那冲击之力,连石块本身也碎裂了,何况是人?看到两石相击的情形,尚青不由的心头狂跳,轻轻的搂紧了兆熊。
突然,滚石停了,山上传下连声惨叫,叫声凄厉恐怖,感人心魄。尚青虽然久经战阵,对此也为之骇然。
惨叫声有五六声之多,一声连续一声,其中有连叠得几乎在一起的,这到底是什么道理?是两帮人打起来?但也不至于一方惨败得这么快呀。
尚青默默地沉思,离开石隙,仰望山巅并不甚高,心念一决,抱了兆熊上去看个究竟。
尚青看到六具尸休横直不一的躺在地上,他查看了,每个都是脑后碎裂致死的,似出自一人之手。而且,和早日所见路上死者的死法一样,可见同为一人所为。这个人是谁?尚青怀疑是严肃所为,因为他说过在途中暗里保护的。经过两次化险为夷,想到严肃暗中保护,他稍微心安了。
山的一边既然桥断无法通,只好走远一些,另由其他地方走了。还好伏击者这时尽被歼灭,可以毋须为此担忧,所以虽然路走得稍远,倒也不在乎。
转过山头,渐入平路,再走一程,已经是官道了。尚青仰望天际,红云满天,似将有风雨,从经验看只怕应在一二日内,就是午夜来临也绝不出奇。
这一晚,尚青投店之后不久,有个年青人骑匹高瘦黑马投店,向掌柜的要了一间上房,就往在尚青右邻第二间房,与尚青只隔了一间房间。
这个年青人长得十分幼嫩,虽然外型已很粗壮,但在尚青眼中,只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大孩子,属于少年,连青年也*不上。
尚青是意外地看到他的,相互问还点了点头,可是,过后就心头一凛了。他想:莫非就是此人跟踪我?他急急籍口到马房去查看,果然看到一匹又高又瘦,四肢长长的马。尚青肯定是这个年轻人跟踪他了。
他对这个年青人有了戒心,但也有点奇怪,这个年青人的外表不象坏人,似乎很纯,神情带点忧郁,相当大方,假如他真是对自己不利,怎会如此自然和自己打招呼?似他这年龄,不可能有此定力,若无其事的。尚青在这方而又打消对年青人的怀疑。认为他即使同行,也只是同路,不会有什么企图。
“掌柜的,有点事想麻烦你,真不好意思。”尚青向掌柜打听年青人的姓名,理由是他觉得年轻人很象他的一个朋友,刚才人家向他打招呼,他只好支吾以对,没法叫出人家姓名,又不好意思问,所以请教掌柜。掌柜的自己也有这样经验,所以绝不怀疑,拿出登记簿,上面写的是凌起石。
“哦,他真是我朋友的孩子小石子,几年不见,长得这么高大,我也认不得了。”尚青谢过掌柜回房,证实这凌起石正是连日来跟踪他的人。
不过,又多了一个证据证明这凌起石不是坏人,因为他的装束,姓名一直不改,对于一个有经验的跟踪者是不应该这样的,这样做,很容易引起被跟踪者的注意。但凌起石绝无此担心,可见他不似不利于自己的人。但虽有此想法,这一夜还是睡得十分惊醒,生怕出事。
这一夜没有事,也没有风雨。翌日起尘,凌起石也跟着走了。他虽然不曾提起过结伴同行,却实在是同行,若即若离的跟在尚青后面,尚青并不讨厌凌起石,但对他这种跟踪法却颇有反感。后来,他想起客店掌柜曾经说过近来路道不靖,最好是多几个人结伴前行的话,恍然自解道:“是了,一定是他也听到了老板的劝告,心有怯意,又是不好意思开口,便采用这个方法了。”尚青替凌起石找到理由,反而同情凌起石,给以和善脸色了。
尚青怀疑凌起石要托庇于他,激起他的侠义心肠,对凌起石便和善许多,路到三忿路口,凌起石已朝当中的大路走去,尚青急急把他叫住道:“这一条走不得,我们该向右边一条走。”
“为什么?不走大路,走小路?”
“你没看到?大路的石碑上有个骷髅头?”
“这又怎样?”
“你未听说过,最近骷髅教的凶残行径?”
“没有!我也不知道什么叫骷髅教。”
“这就难怪你要走大路了。”
“他们占了大路,不许通过?”
“不!据石碑显示,他们似乎在前边有所等待,可能是约了仇家决斗,也可能是自己人讨论什么,大约是两三天才走,我们有事在身,最好是避开他。”
“既然这样,就走右边吧,可是我就看不出来,还有,右边,嗯,右边的石碑也有符号。”
右边不是石碑有符号,是路中心有符号,那是三根木柱一排在路上,上而还扎了黑纱,下边有几滴红色。因为木柱很矮,又在二三十丈外,尚青注意了眼前石碑,还没有看到它。
这自然又是一个什么教什么帮的符号了,尚青一看,皱了眉头道:“不错,这儿也不能走,只好走左边了!”
“大叔,三根木柱又是什么?”
“这黑纱代表死亡,三木是路栅,红色是血,意思是说:有黑道人物在前边,不容外人干扰,已经设下路棚,不许通过,若果有人跨棚而过,势必流血,甚至死亡。那等于引起一场恶斗,我们实在犯不着!”
“假如左边仍有阻碍,我们定无路可走?”
“不!根据江湖规矩,事有先后,既然两条路都给别人先占用了,第三条路就不能再占,否则,变成无路可走,会迫虎跳墙,势必引起打斗,这是不会有的!”
“大叔!我还是主张走中间这一条路!”
“为什么?”尚青对凌起石的话引起兴趣,耐心的听他解释。
“大叔!你年纪大,经验多,说的当然有道理!但你说是正常的道理,我却想到反常的道理。如果真有骷髅教,黑木或黑纱党之类的人在占了两条路,我们当然就要走第三条,路,若果有人故布疑阵,阻止我们走这两条路,却在第三条路设下埋伏,我们不是上当?正中他们诡计?”
尚青心头一凛,注目多看凌起石几眼,心中则是十五十六,对自己早先的信念动摇了。他想:自己此行确是荆棘满途,什么事都可能发生,若果真如凌起石所说,那是十分危险的。但他又想:右边的黑道人物是什么人虽然未知,中间是骷髅教却是十分清楚的,稍有江湖经验的人都知道,近几年来骷髅教高手辈,手段惨忍,黑白两道的人都对他们让了三分,谁敢如此好胆假冒骷髅教设伏,和骷髅教作对?
尚青再三考虑之后,还是主张走左边这一条路,因为他担心自己会看错,假如凌起石是骷髅教的人,那就太危险了。
凌起石没有再坚持,跟着尚青走,才通过第一道树林,尚青就知道自己的决定是错了!因为他在树林的出口处发现了自己的前驱者,给人吊死在树上,上面写着:“不留下孩子,这便是例子!”
尚青看得刷的变了脸色,一刀割断吊绳,就地挖坑埋葬了,凌起石也下马相助。
“你快先走吧,这儿十分危险!”尚青挥手叫凌起石急走。
“大叔,我走了,你和孩子怎样?”
“保护兆熊是我的责任!”
“你保护得了吗?我看敌人不会少,你大叔拼了性命也未必保护得了!”
尚青知道这是真话,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他沉吟末答。凌起石突然说:“大叔!你骑我的马先走,我挡他们一阵!要不就你把孩子交给我,你挡住他们!再不就让孩子自走,我们一起对付敌人,然后再去找回孩子!”
尚青再一次注目细看凌赵石,觉得他一下子似乎成熟了许多,那一脸刚毅的神气,使人对他产生信任,尚青陡然决定,“好!我把兆熊交给你,希望你不负我所托!”随对兆熊道:“你跟哥哥先走!在前边等我,若不见我赶来,你再告诉哥哥,请他送你到伯伯处!”他把兆熊推向凌起石。
“叔叔,你不去伯伯处?”
“去!我迟一点再去!我……”
“尚师父,这坑最少要埋上三个人,你挖得宽一点好不好?我可以等你的,不用急!”有个人打断了尚青的话头,说出充满威胁性的话。
尚青知道形势已急,便催凌起石快走。对方却说:“你们还想走?走不掉了!你们,只有小孩子可以活,其他的就休想得活!”
“大叔!我的主意改变,不走了!”凌起石断然地说,吓了尚青一跳。
“怎么?你不走?你怕他们?”
“你们已经中计了,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谁叫你们不走大路走小路?哈哈!你们中了老子的妙计,别再想走了!”
“你是谁?你别高兴,你们冒充骷髅教,骷髅教的人不会放过你们的!”
“姓尚的,你放心吧!第一、我敢做,自然就不怕,第二、只要一会儿我们得手之后,远走高飞,谁知道是我们冒充骷髅教?你们全死了,谁知道是我们所为?再说就是给他们知道,我们也不怕!”
“你别说的口响,连个姓名也不敢说出来!”尚青使用激将法。
“他怎么敢说?人家骷髅教耳目众多,消息灵通,什么事都会知道!说不定人家已经赶来了,他却吹自己的气!”
“什么骷髅教,不过一具死人头骨,才不在我阴阳剑眼中呢!”
“你是黑星帮时副帮主明阳剑林通海?”
“你也知道我这个人?”
“我跟你们黑星帮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阻我行程?”
“不错,我们跟你们是无冤无仇,但你却根铁爪孙英有仇有怨……”
“原来您是跟鹰爪孙同一鼻孔出气的,这么说,我不再出声了,你放马过来吧!”
“别忙,你挖好了坑再说吧!”
“姓林的,我好心通知你,你快走吧,骷髅教的就快来了!”凌起石煞有介事的说。
“哈哈!好小子,你倒会说谎话,可惜你找错对象了,我早说过不怕骷髅教的人,我阴阳剑天不怕地不怕,会怕一个骷髅头!”
“你别乱吹牛皮,人家骷髅教是新兴起的大教,威名远播,黑白两道都敬畏他们……”
“住口,终有一天,我阴阳剑要把这个骷髅头一劈成……”
“真的?你有这本事?”
“当然真的!别人怕什么骷髅教,我阴阳剑可是不怕!嗯,你是什么人?也来送死?”
“你不是要把骷髅教劈碎吗?我就是骷髅教的香主季少鹤!你就先来劈我吧!”季少鹤亮相亮名,倒吓了林通海一跳了。他后悔了,后悔刚才的话说的太满,再无转圆余地,只好硬着头皮充好汉道:“你来干什么?这不关你骷髅教的事,要找我,可以另选时日,只要你画出道来,我阴阳剑一准奉陪!”
“林副帮主,你太不了解我们骷髅教了!我们骷髅教行事,都是就地解决,不择时日的!我们既然碰上了,便得解决,何必再别选时日?你来吧,我们就在此了决,省得再找时间,麻烦!”
季少鹤挺立在树林外平地,等待阴阳剑动手。阴阳剑外强中干,色厉内荏,话说得漂亮,做起来可没那么漂亮,反之,他的同伴舒柏却看不过眼,抢前对季少鹤说:“杀鸡不用牛刀,你少发狂,先过得我这一关再讲吧!”话声未完,身形未变,手中刀才一扬,三枚钢镖先发了出去,然后才随之进攻,用心十分狠险,不愧是毒辣高手。
舒柏发出狠毒的攻势,以为必可捡到便宜的,怎知季少鹤根本不放在心上,一挥袖,接去了三枚暗器,一弹指,震斜了来刀,然后冷然说道:“你还不配跟我动手!”回袖一扬,三枚暗器反掷回头,舒柏竟挡接不住,中了两枚,痛得倒他呼号,恐怖无比。
阴阳剑目睹双方交手,舒柏主动进攻,似已用了全力,当然是有备而攻,对方处守势,是被动,是起猝然,看似轻描淡写,轻轻一两个手势便击倒了对方,这样的结果,强弱太悬殊了,大出阴阳剑意外,因此使他特别吃惊,不寒而粟了。
季少鹤对倒滚在地的舒柏再不多看一眼,直视阴阳剑说道:“你还有什么人?都叫他们出来吧!”
“季少鹤,你也不止一个人来吧?怎么不叫他们出来见见面?”
“你的听觉倒很灵,我们有三个人,这不用担心,他们只负责阻止你逃跑,不会出手夹攻的。”
“那么你动手吧,我等着!”
“你等着?好呀,让你知道我骷髅教的厉害,看你还敢轻视我骷髅教!”
“副帮主!前面来了两个不明来历的人!”
副帮主阴阳剑以为是是骷髅教的人,脱口埂说:“干掉算啦!”
“是!”
季少鹤也以为是自己骷髅教的手下,心头一动,扬声叫道:“黄蜂,白蚁,都坚守岗位,别给敌人通过!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一定办到!”
双方都对手下发出命令,两个主将开始交手了,一个是副帮主,一个是香主,都是身份极高的人,武功自然高强,一动上手,使大家都战战兢兢,十分小心。双方都不敢招用尽,打过二十招,陡闻一声惨叫由林外传来,叫声未断,第二下惨叫又传出来了。两下惨叫起在两个不同的方向,季少鹤与阴阳剑都凛然胆怯,高声向自己的人查问。回答是公平的,双方各死了一个。可是阴阳剑这边人多,死了一个不打紧,不影响战斗力,骷髅教方面只有三个人,死了一个就少了三分之一力量了。
阴阳剑真个厉害,他认为有机可乘,立即对自己人说:“你们听着了,马上把另一个消灭,活的死的都好!不能给他溜掉!”
“是!我们知道!”黑星帮的人齐声回答,大约六七个人。
“阴阳剑,你好狠啊!”季少鹤的鹤嘴钩一吞一吐,陡然啄向阴阳剑的肩头,劲风甚锐,吓得阴阳剑急用十字剑一式封挡,总算化解了这一恶招。但季少鹤一招走空,忽地转身,鹤嘴一沉沉到极低,手腕一翻,鹤嘴向上,反啄而上,由下阴直上咽喉,威胁阴阳剑前半身各处大穴,再一次把阴阳剑吓到汉流,慌忙后退。
“哪里走!”季少鹤衔尾疾追,鹤嘴吐出的寒风劲锐无比,威胁着阴阳剑,镇慑着阴阳剑,使他怯于拼斗。
突然一声惨叫又传来,黄蜂也随白蚁于地下,骷髅教只留下季少鹤一人了。阴阳剑叫所有的人都来助阵,把季少鹤团团围困在当中,实行以多求胜,要把眼前这三位骷髅教人完全消灭,免留活口,这样,骷髅教教主就无法知道是什么人冒充骷髅教的人,也无法知道是什么人杀季少鹤等三个人了,有此企图,所以半点也不肯放松,拼命鼓励与催促各人尽力。
阴阳剑的用心甚为毒辣,他要杀人灭口,尚青都看出了他的阴谋诡计,扬声叫道:“好一把阴阳剑,果然是名不虚传,可惜你找错对象,你要杀人灭口,嫁祸他人,人家未必看不出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以为人家非拼不可吗?只怕人家不肯上当。”
尚青这话虽然是刘阴阳剑说,但季少鹤一样听得到,而且,会给提醒。心头一凛,不由的目光远飘,望了尚青他们一眼。虽然未看得清楚,却也有了一个轮廓,若有机会再碰头,自信可以认得出来。
季少鹤既然发醒,知道久斗无益,便决心夺路奔逃了。但不甘就此离开,也怕对方会小看,苦苦追踪,所以想了一下,便不惜损耗一点真气,使出骷髅功。在对方的围攻之下,择弱避强,鹤嘴钩守护的圈子越缩越窄,似乎已失去还手之力,阴阳剑以为有机可乘,更催各人奋攻。怎知各人见此正在争先夺功,尽力拼击之际,陡然发现眼前一亮,一缕电光石火的强光闪入眼前,还来不及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有的已觉冷风侵肤,刺痛无比,有的更惨呼狂号倒了下去,也有倒地之后再爬起,身上染了血污,急急爬起逃走,也有倒下去之后,无力再爬得起身,只躺在他上打滚、哀号、抽搐呻吟。
季少鹤这一招十分厉害,果然吓煞了对方,给了他一个逃走机会,可是阴阳剑实在了得,他一下子就看出对方的用意,急忙狂攻阻截,迫使季少鹤又留下来,失去一个逃走的机会。
凌起石他们都看到这情形,兆熊是个小孩子,当然看不懂,但尚青是老江湖,他一看就看出来了。对凌起石说道:“我们应该趁机会走了。”
“不错!大叔,你和兆熊先走,容我断后。”
“这怎么行!不!你和兆熊先走。”
“不行!我只能照顾自己,不能保护多一个人。”
“你早先不是说过……”
“大叔,机不可失,别婆婆妈妈了,你们走吧,不必替我担心,我老实告诉你,我要看他们有了结果才走,假如他们两败俱伤了,我会把他们一一收拾了才走呢!你和兆熊先走吧!”
“凌兄弟,我劝你不要看了,这两个人都凶得很,他们是不会高兴被你看着如何下场的!”
“那是他们的事,我不管。”
“你真这样想?”
“真的,我不骗你。”
“那好吧,为了兆熊,我只好走了,不过,我还是希望你改变主意,快点离开。”
“大叔放心,我会的。”
“前头见,凌兄弟!”尚青抱起兆熊一蹬上马,飞快地冲了出去。
阴阳剑林通样目送尚青逃了出来,无法截击,大急,也大恨,他叫人追截,却是已无可用之人,有两三个仍然健全的,也给吓破了胆,不敢追击了。
尚青和兆熊逃出去了。
“你们这一仗打得不错呀!到底谁败谁胜?打了半天,还分不出胜负,多么丢人!”
不分胜负是旗鼓相当,功力悉敌的结果,根本不是个耻辱,凌起石这么说,真是小孩子的说法,切合他的身份,因为他还是一个大孩子,但听得季林两人耳中,可就不平常的了。他们素来自负,除了上司谦让几分之外,便视天下英雄如无物,想不到却被人打成平手,还受凌起石这祥嘲讽,如何不气?本来想住手的,也改了主意,要拼老命了。
凌起石此时已经走近了斗场,坐在一块石上观战,似乎不知道这样做对自身有什么危险。
季少鹤与阴阳剑两个都不自禁的瞥了他一眼,怨毒与愤怒的目光射向凌起石。照理凌起石是会吃惊的,但他却似不懂事,无动于衷,安坐如故,绝未因他们的注意而有丝毫改变。
“臭小子,你看什么?找死!”阴阳剑想赶走凌起石,解除心理负担。
但是,凌起石知报以颜色,道:“你还是自己小心吧,你死了我还活着呢!你凶什么?”凌起石又一次气坏阴阳剑了。季少鹤微微一笑,道:“对!他活不成了!”
“你别高兴,他是不甘心死的,说不定以剑宰鹤,剑折鹤亡,同归于尽呢?”
凌起石这次连季少鹤也刺了一下,刺得他大叫起来,声声要找凌起石算帐。凌起石道:“你们都是釜底游魂,家中枯骨了,还想吓人,你们这一仗打下去,自身也难保了,还逞什么凶?我才不怕!”他看穿了对方的底,无情的抖了出来,叫两个打斗的人都气愤难禁。
突然,阴阳剑撤剑向后跃开,道:“姓季的,你听我说句话行不行?”
“好,你说!”
“这小子太可恨了,我们这一仗,他全看到,不管谁死谁活,他必然出去传说,我们先毙了他,怎样?”
“毙了他又如何?”
“先毙了他,我们再决胜负。”
“好!上!”季少鹤一个上字才出口,自己抢先了,阴阳剑也跟着上。双剑夹一钩,都朝凌起石身上进攻。凌起石倒不敢大意,但他不惧,他一闪,随即叫道:“精者出口,笨人出手,力气用尽,就要跌倒!”
凌起石这么一说,季少鹤心眼一亮,暗道:对呀,阴阳剑,你太狠毒了,自己打不过我,却想借刀杀人,利用这小子消耗我的体力,然后再对付我。哼!没有这么便宜,这小子倒是聪明,一下子就看了出来,我可不上当了。
季少鹤有此想法,再打的时候自然不会用尽全力,甚至不用真劲。凌起石可以不必分心对付季少鹤,自然有更多精神气力对付阴阳剑了。因此,才交上手,阴阳剑便觉得是独力作战,气忿极了。
阴阳剑自然不是个愚笨的人,他开始时不发觉,片刻之后发觉了。他看到季少鹤的鹤嘴钩只在外围挥舞,并非真个进攻,这自然无法威胁得了凌起石,凌起石就有余力对付自己,这一发现,阴阳剑可气坏了,他大骂:“姓季的,你怎么啦,不动手?”
“谁说我不动手?我在进攻呀!”
“你在做戏,存心留力以待,想捡我的便宜。”
“你这么疑心,我也没有办法。”
“好!我先毙了这小子,再找你算帐!”
“那好吧,我就索性不动手,等你来算帐就是,帮了忙还挨骂,何苦呢!”
季少鹤真个退了出去了。阴阳剑给气得“哇哇”大叫,又惊又恨,再打了几招,突然惨叫,掩着左耳急退,鲜血由手掌渗流出来。
凌起石冷冷地笑,似乎忘了背后还有季少鹤,尽用话向阴阳剑挖苦,阴阳剑见他并未追赶,急急掏出一包药粉向耳朵按下去,至于是否恰巧按在伤处,就不大清楚了。但他的目光仍然射向凌起石,见季少鹤由他后心暗袭一钩,跟着便听到惨叫。
阴阳剑看得真切,听得清楚,不敢再停留片刻了。他发足狂奔,逃出了十丈过外才通知他的人逃走,至于伤的与死的,就不理会了。
阴阳剑看到什么呢?如此震骇?原来他看到凌起石不知怎的受暗袭时竟然会向旁闪出了几尺,一个转身,未见他动手进招,季少鹤已经惨呼,用手掩着左耳,不用说,季少鹤的右耳也给削掉了。
凌起石的身形,手法如此怪异诡邪,他阴阳剑出道江湖日子不浅,见得多,听得更多,就不曾见过,不曾听过似凌起石这样邪门的武功。刚才他本来约了季少鹤一起对付凌起石的,现在,他还敢再逗留?三十六着,当然是走为上着的了。
这边厢,阴阳剑逃了,那边厢,季少鹤也逃了,但他逃出十多丈又停下来,道:“你留下个名吧,大恩大德,我们骷髅教不会忘记的!”
“多谢了施恩不忘报,我不在乎!你如果想报嘛,自己去打探就是!”
凌起石不说姓名,也不再追击,只叫他快走,季少鹤碰了一鼻子灰,骂了一声臭小子而去。凌起石目睹两个狼狈逃窜,不由的哈哈大笑,在笑声中坐上他的瘦马,追赶尚青去了。
尚青和兆熊两个逃出了树林,还不敢停下来,怕的是对方会追来。如果只有尚青一个人,他曾经风浪,绝不会害怕的,但是,多了一个兆熊要他保护,他就不冒险了。他懂得自己责任重大,决不是自己一拼生死就可以抵消得了的。
兆熊却不懂这些,他见凌起石没有跟来便问:“叔叔,哥哥呢?怎不见哥哥?”
“哥哥就来了!他埋葬那位大叔,就会来了!”
“我们怎不等他?他认识路吗?”
“他认识路的,你不用担心!”
“那哥哥真好!我真喜欢他!”
“我也喜欢他!”尚青随口应着,心中却泛起了乱丝,他开始时是怀疑凌起石是敌人,此刻是不怀疑了,真有点喜欢他了,对他的身份更产生了浓厚兴趣,但此刻却着实为他担心。
“叔叔,哥哥跟我们一起吗?他不会去了别处,不同我们一起吧?”
“不会!不会!他一定会同我们一起的!”尚青听得心头一怯,认为是不吉的预兆,感到对不起凌起石了,他真想把兆熊留下来,自己回过头去看看。他想:假如这是我的孩子,我就把他留下来!可是,兆熊不是他的孩子,是要他保护的人。
他不能冒这个险,他不能丢下兆熊自己走开的。他不但不能丢下兆熊,他不能停下来等候凌起石呢。
尚青走了一程又一程,离开树林大约有五七十里了,这才算是安定了一些,把马放慢了行。
突然,有一阵非常悦耳的山歌传来,兆能一听就说道:“叔叔你听,哥哥唱歌!”
“嗯,大约是吧!”但是,话声才落,男声沉了,接着的是女子的歌声,也十分悦耳。
“叔叔,姐姐唱歌了,哥哥同姐姐唱歌!”
“嗯,是姐姐唱歌!”
“不唱了,都不唱了!”兆熊自语。尚青没有回答,却听到轻快的马蹄声。他凛然一怯,急忙回望,他眼利,看出是凌起石,心头重压顿告轻松,笑对兆熊说:“你不是要等哥哥吗?你看,哥哥不是来了?”
“哥哥!哥哥!哥哥!”兆熊连声叫唤。
凌起石来近了,他扬起手中的一小包,道:“兆熊,你猜是什么?猜得中,送给你!”
兆熊听凌起石叫他猜他手中的是什么东西,想也不想就说:“是烧鸡!”
“烧鸡,你怎么会想到是烧鸡的?”
“你看,有油。”
“好象伙,你倒机灵,虽然你猜不中,也差不多了,就送给你和叔叔吧!”
兆熊把东西接过去,拆开了,原来是半包馒头,一只烘鸭,还有卤牛肉。
“凌兄弟,你真行,打哪儿弄来这东西?我沿途走来,就没见过店铺。”
“我也没见过店铺呀,是经过有人家的地方,人家大约是拜寿什么的,我跟着去,吃了一顿,我想到你们可能还没吃东西,就把这些拿回来了。”
“人家肯?这么阔气?”
“谁管他肯还是不肯?我又不会告诉他。”
“这么说,你是偷的?”
“不,这本就是我们的?怎叫偷?”
“不,这本来就是我们的?这是什么意思?”
“我记得师父说,穷人的东西不能取,富人的东西不妨拿,因为穷人的东西都是辛辛苦苦用血用汗挣回来的,不能取,他们只有很少的一点点,取了他们就要饿肚子了。至于富人的东西嘛,都是由穷人身上榨出来的,东西很多,拿他一点点并不妨事,他们是不会因为少了一点点就饿死的。所以,我见到那家人大摆筵席,便不跟他客气了。”
“你师父原来是这样教你的,你师父这样说法倒十分新鲜,我过去就未听过。”
“新鲜的还多着呢,就以你们做镖师的吧,人家有钱,就可以请你们保镖了,他们不过花一点钱,你们却要卖命,若果给劫了镖,丢了人命,还要赔偿,多么不合理?我师父说,他们那些钱,十个有九个半是用不正当手段取得的,实在不值得为他们卖命,相反,要拿他们的银子,才叫人感到痛快。这道理,你也没听过吧?若果你细心去想,就会想出道理。所以,我只会说,还无法想得出道理!”
“你师父懂得真多!”
“他读的书才多呢,记性又好,什么都懂!”
“他是个读书人?”
“是!他是个屡试不第,后来心灰意冷,不考了,便弃文就武,自修自练,结果,给他想出了许多道理。”
“你的武艺就是跟他练的?”
“是!”
“你也跟他读书?”
“是!”
“你读的什么书?”
“什么书都读。”
“什么书都读?天文、地理、行军、布阵的你也读是不是?”
“是!”
“那是说,你懂得天文、地理、行军、布阵了?”
“读过不等于懂得,我只识皮毛还不能算得懂呢!”
“你且说说,你师父叫你怎样对待好人坏人?”
“师父说得十分简单,好人就是好人,坏人就是坏人,好人转坏,便是坏人,坏人向好,就是好人。是好是坏,由其本人行径判断,他们的师门、先辈或后辈,全都不必理会。”
“这不是说,就是大乱?武林最重视门派,甲派的人,是不能干涉乙派的,否则就会引起误会,难免一场恶战,死人无数了,这怎么可以?”
“这有什么不可以呀!”
“凌兄弟,说真心话,我不能同意你师父这么说法,我认为我们应该遵守规矩,不容各人破坏,更不能自己破坏,引起内讧!”
“大叔,不仅你不同意,许多人都不同意吧!”凌起石说:“我留心看,年纪过了三十岁,又成双的,都不同意,二十来岁,刚出道未久,同意与不同意参半,越是年轻的就越是同意,因为他们根本不重视,也不知道江湖上有什么规矩,他们不怕乱,更不怕死。大叔,我不怪你不同意,但我会照师父的意思做,我是同意师父的主张的。”
“这个自然,你不应该也不可能因为我的不同意而改变了你的主意的。”
“正如我不可能一下子使你同意我师父的意思一样,是不是?”
“一点不错!凌兄弟,你聪明,有胆量,又有一身的武艺,好好干吧,只要好好干,是必然会有前途的,我们这一辈,毕竟老了,未来的日子,是属于你们这一辈的了。”
“大叔,你未老,但我们这一辈肯定是你们的好帮手,我们时后一辈又是我们的帮手。我想,世事总是这样的。”
“不错,世事就是这样,难得你这么年轻就懂得这许多了。”
“我年轻,我师父可不年轻呀!”
“你师父不年轻?这是什么意思?”
“我年轻,不懂,师父不年轻,师父懂啊!师父教给了我,我自然就懂了。”
“嗯,有道理,有道理。”
“现在,你大叔教了我,将来我又懂得了。”
“怎样?兆熊,你要向哥哥学习呀!”
“我一定向哥哥学。”兆熊非常神气的说。
三个人有说有笑,一点不寂寞,又填饱了肚子,更是跑得开心。后来因为发现了一个患病的人,在救与不救这问题上,尚凌二人发生意见,虽然没有吵架,却争辫得很厉害。最后,还是尚青让了步,因为他到底是一位讲义气的人,有正义感,被凌越石一句:“既然他不是坏人,我们怎能见死不救?”打动了,同意先救人,将来有事再说。
这是怎样一个病人?何以凌起石说要救他,尚青又反对救他?说明了,内里是另有文章的。原来这个病者的名声不甚好,是侠义道的人所非议甚至是不齿的。他复姓司马,名端,原是青城派高手,是青城派后一辈中的佼佼者,一手青城剑法造诣甚深,即使在老一辈中,也只有极少数能比得上他,因此,他是一个被羡慕与妒嫉的人。本来这对他的处境已经十分不利,随时会招惹上麻烦。但他却不理会,我行我素,不大遵守江湖规矩,被好些珞守者所不满。消息传到青城派,更增加了他的罪状,对他不利。
他出道两年之后,师父过世了,同门中人对他白眼,使他暗生反感,但师门恩重,他仍然忍受了,并未与任何人争执。和他要好的则劝他今后行事要小心,不至再象过去那样引起侠义道所不满,他口中唯唯,出门之后便忘了。后来他与一位守活寡的表姐发生感情,不理别人反对,和表姐结为夫妇,这是对礼教莫大挑畔,引起多方面反感,掀起轩然大波。青城派中一些心存妒念者与卫道者发起开除司马端出青城的大会,昭告武林同道,并警告司马端此后不能以青城派弟子自居,否则便不客气。因有此关系,尚青不敢得罪青城派,免得结怨,所以不主张救司马端。但凌起石不同意他的想法,坚持要救司马端,因为凌起石自己就是一位不理世俗规矩的人。
尚青虽然曾经反对援救司马端,但他到底是个吃镖行饭的人,交游较为复杂,不如名门正派那么严格,想到司马端只是在个人品德方面有亏,行事却还正大,不是坏人,所以他终于同意了救他。
司马端的病倒是不轻,体内郁气积聚己久,强加遏抑,不使发作,最近又积劳过度,休力不支,再加上天气晴雨不常,风寒所侵,外感使他抵抗力减弱,积压已久的种种病患便乘时爆发,引起多种疾病并发,于是,司马端病倒了。
小市镇的大夫多是只熟读汤头歌谣,欠缺脉理支持的,碰上伤风、头痛之类的小病,他们会手到病除,十分灵验。但遇上司马端这样复杂来势凶恶的并发症,就把附近的大夫都考起了。
小客店的老板替司马端作主,先后请了好几位大夫给他治病,怎知钱花了去,病情却越医越重,到了这一天,司马端已经失去知觉,眼看活不成了,老板才要把他搬出客店,没料到恰巧遇到凌起石经过,看到了,问了内情,恻隐之心油然而生,他停下来替他把脉,查看他的病势。结果认为仍然有救,老板虽然不甚相信,也愿意一试,不立即把司马端搬离客店。
老扳见凌起石只有十三四岁年纪,还是稚气未除,黄毛未退,怎能相信?加以十多个大夫都束手无策,认为无救,这一个大小孩难道有起死回生之术?可是老板为人心慈,还是希望于万一。
凌起石替他把手脉,开了方,叫老板找人去配药,然后施行手术,推血过宫,助长血脉畅通,之后使用火灸,最后才以银针刺穴。老板与尚青都是抱着瞧热闹的心情在一旁观看,并未真个以为有效的,因此,他们并不紧张。
但是,当凌起石做过第一步手术之后,司马端的气息粗了,经过火灸之后,胸部有起伏了,眼皮会动了,嘴唇也会动,连手指也能动了。
这一切,在尚青看来还不觉得怎样,因为他不知道司马端这几日来的病情,无法比较,可是看在老板眼中,却如看玩魔术,为之色变了。
他怎也想不到这个大小孩有此本领,居然在转眼时光就将这一个“死人”救活,他记得十分清楚,司马端已经一夜两日不曾活动过,连药也无法灌入口的,所以大夫才断定他无救了。
经过最后一道针刺手术之后,“死”了一夜两日的司马端不但会动,而且还十分清醒,可以说话了。自然,他说得十分细声,但各人还能听到,连老板亦能听到,所以他才连称为奇迹。
凌起石安慰司马端道:“现在,你想死也死不了啦!我已请老板替你配了药,你等会吃一服,明天,后天再吃一服之后,你什么事也没有了。钱,你放心,我这位尚大叔有的是,他自会替你安排,现在,你好好睡一觉,醒来之后,再吃药,然后吃粥,明天这个时候,你就可以起床了。”
“谢谢你!小兄弟,你贵姓?”
“我叫凌起石,也叫小石头,或者小石子,你叫什么都行,我知道你叫司马端,如果你不反对,我就叫你端哥,怎样?”
“我怎会反对?我只是觉得惭愧,我这个做哥哥的,没有什么值得做哥哥。”
“你不要后悔就行了,以后,给你的麻烦可不会少的,你先歇会儿吧,等一会我们再谈。”凌起石把他的手放在胸前,他果然闭上眼皮,很快就睡着了。
老板看得眼都张大了,因为他看不出凌起石已经在司马端身上做了手脚,迫着他睡觉了。
老板有个老母已经快八十岁了,十年前跌了一跤,之后就感到半边身子时常作痛、麻木,特别在风雨前夕,更难忍受。老扳也曾请过不少大夫看过,都无效,连道士、和尚拜过鬼神,一样无效。半年前,他的女儿又给旋风一卷,嘴歪了,话也说不清了,本来已经定了亲,男家也退了亲,不要了。老板为此感到无限痛苦,此刻见凌起石有此本领,便求他看看母亲和女儿。凌起石说:“那有什么要紧,你带我去看看就是。”
老太太躺在床上,凌起石把过脉,摇摇头说:“很难,时间太久了。”
“凌相公,你行行好吧!真个没救了?”
“不是没救,我是说很难,恐怕非十天半月不能好,但我却没工夫呆这十天半月,这怎办?”
老板听说十天半月可以医好,真是喜从天降,如何还肯放过?当下跪下去请求。凌起石说:“我实在没有时间,你求也没用!不过,我可以想想办法,你先起来,你先起来,我替她先下针,看看情形再说。”
动过手术之后,凌起石说反应甚好,十日可以复原了,又叫他把女儿叫来。
老板的女儿叫玉姑,长的很美,就是嘴唇歪了,话说不清,但轮廓还是美的,所以凌起石一见,就冲口赞道:“姐姐长得真美啊!”她报以感激的一瞥,脸上现出笑意。
“凌相公,你看小女怎样?可能医?”
“当然能医,就是不好动手。”
“为什么?”
“因为她是一位姐姐。”
玉姑脸红了,似乎很着急,老板也是。但为了女儿的一生,不得不问个明白,如何不方便。凌起石说,要在她脸上下针,还要在她肩膀上下针。
“还有什么呢?”
“其他地方没有了,腰部不用针,我可以教会你如何按摩,不用除衣服的,隔着衣就可以了。”
“玉姑,你听到了,你以为怎样?这关系你终身,我也不便作主。”老板对女儿说。
玉姑问,不知要多少天?凌起石说一会儿就行了,用不到半个时辰。玉姑听了,不待爹爹再问,连连点头,并问什么时候动手,凌起石说马上开始。于是,老板使为他准备了油灯与艾绒,就在她祖母面前疗治。
玉姑是黄花闺女,卸去肩头衣服,露出肩膊,还得让凌起石抚摩,自然是心如鹿撞,脸若涂丹,但为了一生幸福,可顾不得害羞了。
凌起石针过肩膊之后,再加上火灸,然后又在她脸上进行针刺,轻轻抚摩她的嘴唇。前后大约过有顿饭时光,凌起石双手捧着她的脸揉了一次又一次,不断称赞她长得美,她听了又是开心,又是害躁,真不知如何开口。
“好了,姐姐,你自己拿块镜子照照,看看你是不是很美!”凌起石稍为用力搓了一下她双颊,便站起来。
“啊,我没有事啦!我没有事啦!”她用手自己摸着嘴唇,高兴得大叫。老祖母也为她高兴。
“姐姐,你别把嘴张得太大,还有腰部未加按摩,小心又会歪了。”
玉姑照过镜,果然和以前一样,很美。她不知爹爹会不会按摩,又想到早先肩头也已给凌起石见过了,便不在乎腰部,何况还隔了衣服,于是,索性请凌起石动手,以便一了百了,可免歪嘴复发之患。凌起石还是个大孩子,没有情欲之念,很快就把手术做完了。
凌起石拒受老板一切恩报,因为赶路,连睡一夜也不肯,但他在司马端清醒之后,把救治老板老母的方法告诉了他,叫他病好之后,再替她依法治疗。司马端怕自己办不到,凌起石说他一定可以办到,不必担心,要是他真办不到,也不会叫他去害人。司马端在凌起石鼓励之下,终于答允了。
老板当然不希望这样,但凌起石要赶路,无论如何不能留下,明知司马端决比不上凌起石,在没有更好办法之下,也只好冒一次险,请司马端帮忙了。他想,凌起石既然放心得下,论理不会错,即使好得慢,总比不医好,就是退一步说,即使无效,最多也只是如目前这样,决不会变坏。有此打算,老板也放心请司马端代替凌起石给老母治病了。
玉姑最高兴了。他这半年来不知哭了多少次,流了多少眼泪。她原定四个月前结婚的,婚期也早定了,就差未发喜谏,未通知亲友,不料一阵旋风卷歪了她的嘴,使一个美女变成丑女。男家于是提出退婚,女家托人再三说情,均未成功。于是,婚期过去了,没有结婚。后来通过媒人,再由双方父母出头作证,此后男婚女嫁,各不干涉。在表面看来,似乎十分公平,事实却是因为女方的身体有了缺憾才有此决定,男方另选女子较为容易,女方再选佳婿,可就难了,所以,实际上是不公平的。为此,退婚对男方没有多大影响,但对玉姑可就影响大了,连定了婚的夫婿也要退婚,谁再愿娶这样一个歪嘴的妻子?
半年来的痛苦,哭诉无从,今后的日子更不知是如何渡过。可是,玉姑于无意中脱离了苦海,这一份高兴,确不是容易形容的。他不知用什么去表达自己对凌起石的感激,当她知道凌起石马上就要走了,更是急得不知如何才好。
玉姑再成为美女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那是有人看到之后传开的,有人为证,不容人不信。
玉姑的闺房已经许久没有姐妹到访了,因为人们传说着那是邪风所造成的,只要运气差的人才会着邪。大家都怕邪气,怕鬼,怕传染,所以避开玉姑如避蛇蝎,连最好的姐妹也不去探访,怕受了影响,此后找不到婆家。可是玉姑再成为美女之后,显然是邪气已退,旺气来临,谁还怕她?再者大家都觉得奇怪,希望由玉姑口中听到真实的情形。
玉姑已退婚的未婚夫后悔了,不但失去了一个美丽的妻子,亦损失了一批财物。玉姑的美艳是附近一带有名的,她在歪嘴之前,遣媒求亲者甚众,没料到已经得到手了,又轻轻抛掉。此刻后悔已不及了,徒自痛苦。他曾托人向女家暗示希望再续未了缘,被老板婉拒了。理由是目前虽然医好,难保将来不会复发,假如不幸真个再发,又将引起麻烦,为防患于未然,所以不敢答允。
老板这理由是十足的,但谁都感觉得出男有涵义。男家碰了软钉子,也不敢再作第二次请求了。
玉姑是念念不忘凌起石的。他稚气的脸,调皮的笑,都给她留下极其深的印象。她甚至觉得他搓她的脸,捏她的嘴唇,揉她的腰和抚摩她的肩膊,都是调皮好闹的表现。但他极有分寸,绝不过份,因此,她一点也不反感,甚至希望他再给她按摩一次呢。
凌起石并未忘记玉姑,更未忘怀他的老祖母。尚青佩服凌起石之余,又抱怨他过于相信司马端,把一个老人的生死安危交给一个没有医学知识,又是大病初愈的人,实在是不该。凌起石本来觉得没有什么不妥的,经尚青一提,果然感到不妥了。
不过,事情已经做了出来,后悔也来不及了,他把马缰一松,道:“大叔,我先走一步,到前边等你们。”不等尚青回答,马已经跑出二十丈过外,转转眼,走得远了。
尚青不知他是好意还是坏意,因为同行以来,他的作为与谈吐都是神神怪怪,与常人有异的。他到底是怎样的人,尚青仍然无法肯定,为防不测,也是打马追上。他的马是千中选一的上等好马,虽然驮了两个人,一样应付得来,但与凌起石那匹瘦马比,显然差了很远,所以追了一程,不但追不上,反而相距越来越大,终于失了凌起石的影子,尚青不由的骇然,原来他一直瞧不起凌起石那匹瘦马,不把它看在眼内,正如不把凌起石看在眼内一样,怎知跑起路来,自己这一匹马远远不如那匹瘦马,由此他更感到凌起石的可疑之处了。
这一带都是崎岖小路,弯多树木多,数十丈外就被挡了视线,无法看得远,尚青预感到有点不妥了,把马略为拉慢一点,小心地走着,真是耳听八方,眼观六路,尽量注意周围的变化。
尚青走得十分小心,可以说是吊胆提心。但虽然如此,要来的敌人还是要来的,当尚青经过一排枫树时,陡然由树上跃下两男一女三个人来,一字形的排站在路心,阻住尚青的去路。其中一个说:“朋友,*山吃山,*水饮水,你是明白人,当然懂得我们的意思,不必我们赘言。”
“你们是要收买路钱是不是?怎么收法,说好了,我听着。”
“我们的要求十分简单,你如果要人,就把钱全放下,要是不肯把钱留下,就要把人留下,两者任择其一,你自己决定好了。”
“这样的收买路钱法,我还是第一次碰到,倒真是新鲜呢!”尚青轻轻地说,旋即脸色一端,道:“朋友,山不转路转,出门*朋友,山水有相逢,你这做法,不觉得太过一点?”
“不!这是祖师爷定下的规矩,谁也不容改变,走哪一条路,你自己决定好了,我们不会勉强你的。”
“但你要快点决定,我们不耐烦久等你!”另一穿灰衣的插嘴说。
“不用考虑了,这样的路我不会走,所以用不着选择,要钱,要命,请动手好了,我等着。”尚青一派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气,竟然吓了对方一怔。
穿黑衣的一个微微的闪出一丝冷笑,说道:“这是你说的,别后悔。”
“多谢了,我不会后悔。”
“你以为你能保证得了这孩子?他也不后悔?”
“这是我的事,用不着你来操心!”
“可是,我们是为这孩子而来的,怎能不为他操心?你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姓尚的,你别装蒜了,我们知道你的诡计,你们想声东击西,瞒天过海,没有这么容易!”四边八面一下子出现了好几个敌人,尚青被困在中间,要逃,真是谈何容易,他四顾之下,为之惶然,没主意了。四周的敌人越迫越近,尚青惶然无计之际,陡然自天空中传来一声爆炸,各人都不约而同的受到吸引,循声仰望,看到一蓬白烟在天空中四散。有人脱口惊时:“小心,阴魂不散谷老鬼来了。”
“大家不要怕,用五行阵挡他一阵,我们先把这孩子夺到手,再跟他讨债还债,不怕他不屈服。”
“是!快动手!”
“不许动手!谁敢动姓尚的和孩子半根毫毛,我就要他好看,惹有不信的,不妨一试。”
场中各人都不约而同的以诧异的目光望向红面老人。
红面老人不客气地说:“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场中各人似是惊诧未过,并无人答话,依然怔怔他看着来人。
双方相对,形成闷局,一时反而没有人说话。
突然,红面老人道:“我刚才说的话你们都听到了?”
“听到又怎样?”
“听到就得照我的话做,谁也不准反对!”红面老人说话间,是有个黑衣人向他走来。
这一声断喝出自一个红面老人之口,他的脸生得十分特异,一片赤色,声若洪钟,铿锵震耳,他明明还隔在数十丈外,但却似在各人身边说出,所以各人听到那声断喝都给吓了一跳。不过,这个红脸老人也来得真快,看似在数十丈之外,转眼时光已经来到身边,出现各人眼前了。
黑衣人向红脸老人一揖,道:“请问尊驾可是赤霞庄主金前辈?”
“不错,我正是赤霞老人金不换,你是地狱亡神罗不活的人?”
“在下正是罗刹庄的人。”黑衣人说:“金前辈,断魂庄的大会,你老人家可在场?”
“在场。”
“那么,请你老人家高抬贵手,这儿还是罗石山地方,未过清水河界呢!”
“我知道!我是不会违反决定在这儿下手的,你放心好了。”
“那么,你金前辈……”
“你们看到刚才天外浮烟的讯号了?”
“看到了!那是阴魂不散谷前辈的讯号,是吗?”
“一点不错,正是他,你们的庄主还有一点事,未及赶来,你们以为对付得了他!”
“这个,在下……”
“不要说这个那个了,所以我特别赶来保护他们,你现在明白了?”
“你老人家来保卫姓尚的两个人我还是不大明白,倒要请金前辈……”
“真是蠢猪,笨蛋!这还用得着想吗?金老鬼一生中所做的事,有哪一宗是有益别人的?他不错是要保卫姓尚的两个人,但他不是为了你们罗刹庄,他是要保证姓尚的不受伤害,平安离开罗石山,进入清水河,然后再在清水河动手,这样他就振振有词说他没有犯规违约了,蠢猪,你明白了没有?”
“金前辈,你真要这样?”黑衣人大为震惊了。
“谷老鬼真是知我心,不愧是我数十年来的老蛔虫,哈哈!谷老鬼,你安的也不是好心呢!你想挑拨离间,从中得利,只怕这么容易。”
“不,金老鬼,你瞒不了我,我也瞒不了你,你我的打算全相同,真要我再说一遍?”
“大家快布罗刹阵!”
“是!”十多个黑衣汉子和十多个白衣女子,分别布置了两个阵势,灰衣人与黑衣汉子所站位置未变,似是两个阵的指挥者。那个灰衣人似乎职位变高,他退到一边,站在一块较凸出的石块上,目光不离金不换和谷长春,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罗石山下的气氛十分紧张,尚青和兆熊反而被冷落在一旁,没有人再加理会了。这时罗刹庄的人要对付的是阴魂不散的谷长春与赤霞庄主金不换。谷金虽然只有两个人,却是名满江湖的尖顶儿人物,罗刹庄的人也不敢小看他们,居然要用罗刹阵对付他们。
风雨欲来,气氛甚紧,已到一触即发之势,陡然给一个长啸所惊扰,各人为之愕然。谷长春第一个叫道:“来的可是断魂庄庄主杨不生兄?”
“天地悠悠多怨恨,黄河滚滚水天来,阎王注定三更死,纵是英雄也断魂!老兄可是阴魂不散?”来人的声音甚为清晰,恍如说自耳边,但实际上双方距离尚在两里以外。
这人一答话,便露了身份,大家都知道他是断魂庄主杨不生了。
一个阴魂不散和一个赤霞庄主加上罗刹庄一班人已经够热闹的了,再加上一个断魂庄主杨不生,岂不是更加热闹?但这么一来,罗刹庄的人摆出两个罗刹阵已难于应付了。
尚青的江湖经验甚丰,见闻更广,他知道眼前这几个魔头都是了不起的家伙,就是任何一个他也招惹不起,现在几个在这里,要打,决打不过他们,要逃,也决逃不过他们,唯一希望只有他们之间互相狠斗,几败具伤,他才有逃生机会。他想到无法完成任务,有负局主重托,心中万分痛苦,但环境如此,他实在是亦无办法。他知道,就是局主处此环境,也是难以应付的,何况是他。
尚青思索未了,杨不生已经飘然而来了。他竟是长袍垂地,折扇轻摇,三绺长须,衣袖飘飘,十分潇洒,满面笑容,若非预先知道是他,尚青怎也想不到他就是令人闻名丧胆的断魂庄主杨不生。
扬不生风度翩翩,具有吸引人的气度,相信他年青时,一定是个极受女人欢迎的人物。就是此时,虽届知命之年,风度之佳,仍足以吸引人,尚青也受他这气度所吸引,对他凝视了许久。
“这是怎么搞的,你们到底守不守江湖道义,我们庄主未返,你们却来欺负我们,这算是什么道理?既这样,还订什么约,开什么会?”黑衣人侃侃而谈,说得十分口响,一点也不客气。
“你放心,我早说过,不是来跟你争夺的,只要你们不动手,我就决不先动手!”金不换说。
“杨庄主,你怎么说?”黑衣人问。
“你放心,我是来给你们作个见证的!”杨不生说得更为漂亮,而且不走近大家,他站得远远的,和罗刹庄那灰衣人遥遥相对,似乎在互相监视。
罗刹庄的两座罗刹阵依然对付两个人。每座十二个人,一个负责指挥,气氛又紧张起来了。
“金老鬼,看来,我们是难免要闯一下这罗刹阵了,你可有破阵妙法?说出来听听如何?”
“这怎么可以,天机不可预泄,一经泄漏天机,对方先有准备便不灵了!”
“唉,这么说,我只好自己想办法了!姑娘们,我动手啦!你们要小心!”阴魂不散一抖手中剑,剑光乱洒,最近的三位姑娘都觉得他似是专向自己进攻,不由自主的向旁散开,给他由缺口中闯了进去。那三个姑娘一闪之后己回了岗位,把阴魂不散困在阵中了。另一面,金不换以一柄厚钢刀为武器,虽未动手,各人已凛然心惊了。原因是他手中这一柄钢刀比普遍所见厚了许多,必然也重了许多,这样的武器握在一个身体瘦弱,气力不足的人手中,是一种累赘,不但难发出威力,更容易为别人所乘,但若握在一个气力充沛,如龙似虎的人手中,那就会情形相反,如龙得水,如虎添翼,更加勇猛矫捷了!从外表看,全不换是一个气力充沛的人,因此罗刹庄这一班男子汉,虽然布下罗刹阵,还是心中惴惴,甚为紧张。
双方对峙着,阴魂不散已经陷入阵中许久,打有二三十招了,金不换仍然握刀凝立,只用目光追人,并未出手。杨不生等了一会,不耐烦了,他说:“赤面鬼,你怎么啦,害怕了,不敢动手?那就不如认输了了事,退回你的清水河去吧!”赤面鬼金不换并不回答,但却出手了。他大踏步,威武勇猛地从正而进攻,厚钢刀一扬,山左至右斜劈对面的敌人,威风凛凛,当者辟易,一刀过去,对方立即回避,他并不追赶,手腕一旋,再使出反面式,厚钢刀由右向左的劈出去,扫清障碍,直入阵中。
他是个久历江湖,经过大风浪的人,入阵之后,并不急于动手,他在察看形势。
杨不生似乎还不知道他已入了阵中,仍然在叫:“赤面鬼,你到底有没有胆入来看看!”
金不换听出他的声音很细声,和在阵外所听不一样。故意提高声音道:“我早入来啦,就是你不知道!”
“那你觉得怎样?为什么还不动手?”
“我觉得也没什么,平常得很!”
“真的?你真觉得平常?”
“当然真的,我何必骗你!”
他们在谈话,主方的人并不插嘴,亦没有人向金不换进攻。
杨不生似乎也埋没了这一点,叫道:“怎么?你们是串通一气?早就讲好了?”
金不换忿然道:“你胡说什么,谁跟他们串通一气了!”
“当然是你,还有什么人!”
“你放屁!我几时跟他们串通一气!”
“那你怎么还不动手?他们也不动手!”
“他们不动手,我怎么知道什么原因?”
“你不动手呀,可怎么说?”
“我当然不会先动手,我要叫他们输得心服口服,我自己有主意,你不用多言。”
“你入了这许久,还叫我不要多言,我问你,你是为什么入阵,怎么入阵的?”
金不换是堂堂皇皇的进入阳刚的罗刹阵的。他似乎对这阵势颇为熟悉,对过话后,当中一站,横刀于胸腹之间,冷冷地说:“你们准备好了?怎么还不动手?”他真有气慨,居然还叫对方先动手呢。
“恭敬不如从命,金前辈,你小心了!”站在外围的黑衣人话声才落,已经有两个人由金不换的左右两方抢出来进攻,攻势甚厉。配合得又好,双刀都使同一个刀式,分别斩向金不换的左右肩窝。金不换十分镇定,捏正时刻才猝然旋过身子,手随刀落,一团刀光护住全身,尤其是上盘,“叮当”两声,黑衣人两柄刀已经被反震回头,几乎伤了自己。
金不换并未乘胜追击,只是握刀凝立,暗暗调息,保持精神旺盛,气力充沛,应付更艰苦的战斗。守在外围的黑衣人扬声叫道:“四号,六号,上!”
四号六号两个也是用刀的,他们由前而发招,更瞒不过金不换。他屹立如雕像,又等对方攻击由虚而实,迫近身前时才使出一招“风摆杨柳”,刀光疾闪,又传出“叮叮”两声,把两个黑灰人的双刀又震斜,人也退了回去,圈外的黑衣人急叫:“三号,你上!”
三号依言而上,只有一个人,并无配合,更无取巧的机会,一振臂,硬接下金不换的进击,双刀一碰,“轰”然一声,三号的刀反弹,人也退后,虎口几乎震爆,痛得十分难受。
金不换接了这一刀,也是心下骇然,暗暗地想:怪不得罗刹庄年来声威大振,原来真有点人材,连阵中一个小卒也有此功力,负责更重要职位的,更不用说了。我得好好对付他们,别八十老娘倒绷婴儿,阴沟中翻倒了船才好!主意一定,对敌人的攻势,比先前小心多了。
“三号退,二号,七号,你们上!”二号七号又挥刀直扑,金不换不知道哪一个是二号,哪一个是七号,更不知道哪一个是比较强,哪一个比较弱,困此,他特别留意对方的来势。招架之下,才知道这两人的招式,似乎勇猛,却是功力薄弱,远不及四号,六号强劲,比之三号的更见差得远了。他心中暗想:避强攻弱,必可以破阵而出!有了这个见解,心情又变得轻松了。
但是,他这个判断似乎下得太快了,当十号与八号联手时,金不换竟然感到虎口隐隐作痛呢,后来十二号矮个子出手,金刀破风之声,使金不换为之心头一震。最后是头号,五号两个联手出击,一先,一后时间配合得并不紧密,却另有妙用,先的用出虚招,后的才是实招,跟着虚招的又化为实招,连环出击,大出金不换意外,使他几乎应付不及。
头号与五号后退之后,再来的便是三个,跟着是一个,然后又是四个,人数多少,并不一致,这就使得金不换难以预知,在应付上十分困难,但罗刹阵似乎训练有素,十分纯熟,相互之间的配合,补辅,无不恰到好处,渐渐,金不换就发觉罗刹阵的威力了,他们十二个人,就如同一个人,而这个人,却具有十二个人的功力,真不好对付。
罗刹阵中各人的行动似乎差不一致,忽单忽双,忽三忽四,忽如蛇形,一齐绕走,忽又四而八方扑来,花样甚多。但不管用什么方式,相互之间防卫得十分严谨,处处牵制住对方,不许对方主动进击。这样,就一直居于主动,使对方处于被动。金不换发觉了这一点之后,开始觉得不安了。
罗刹阵的威力不是一下子被发现的,他是在对方攻守之下渐渐发挥的,金不换开始时并不把罗刹阵看在眼内,以为自己轻易的就可以择弱而攻,破阵而出的,可是一经阵势催动,十二个人便是一个整体,以一个整体对付金不换,金不换功力再强再大,也难以对付得了,于是,他觉得估计错误了。
另一方而谷长春在女儿阵中,也不见得比金不换轻松。他的外号叫阴魂不散,长于轻功,假如和人动上了手,就如阴魂不散一般缠着对方,如阴魂附体,不管对方怎么逃,怎么避也不容易躲得了,结果有不少给他缠死的。他倚仗自己这份轻功去对付一群女子,自料可以应付得来的,怎知入了罗刹阵之后,首先使他吃惊的却是所有的女子都是同样的面孔,同样的衣服,同样的发式与同样的鞋,同样的剑。一句话,她们之间十分相似,很难分辨,他若要选定其中一个进攻,十分困难。
外圈的白衣女待入阵之后,也与那个黑衣男子一样指挥阵中女子出去。但她不是叫姓名,也不叫号码,却以十二地支中的十二生肖为号,一开口先叫出:“虎、马、鸡先上,鼠、猪快跟着!兔子跑得快,自己上,猴子骑绵羊,乌龙上天,蛇仔钻地!”她一口气的叫,叫得好快。谷长春当然知道鼠牛虎兔龙蛇马,羊猴鸡犬猪这些生肖的意义,但一时却无法意会出这些生肖属于哪一地支,更不易记起是属于几多号,略为一想就分了心,被一群娘子军攻得手忙脚乱,几乎吃亏。
不过,谷长春生平以刁钻出名,惯于捉弄人,在沉着应战,细心观察之下,终于给他想到了一个办法。他使出一招夜战八方,在一招之内连挡五剑攻势之后,似乎力有不逮,身子一侧,急忙用剑支地,及至对方的再次来攻,他拔剑应敌,剑尖带起的污泥已经射到一个女子身上,把他的衣袖弄污了。由于他并未用劲,对方不觉得痛楚,又在紧张恶斗之中,自然不会留意。但是,这一记号对谷长春十分重要,他选定了她做目标,尽是向她背后的一个进攻,一有机会就发招攻击她,一决又一次,儿乎使她无法应付!渐渐,各人也留意了。
她们都在想,谷长春何以总是向这一个人进攻,他怎么认得这么难,每次都向她进攻?一经同意之后,很快就有所发现,明白原因了。于是,她们就把这个染有污泥的换了出去,由外围指挥的人替,衣袖有泥污的那个则负责指挥。这么一换,再加以阵人的先后位置也移动过,谷长春于是又陷入了迷惑中,选不到目标了。
一直站在外围旁观的杨不生说话了。他对罗不活说道:“罗兄,我素闻罗刹阵厉害无比,心中总是不服,现在我是心服口服!罗刹庄能有今日之成就,绝不是侥幸得来。我看到现在,才看出一点端倪,但也只是看出端倪而已,要脱出被困,我有把握,但说到破阵,只怕还得再多看一会!”
“杨兄一看就明,足可脱身,我亦万分佩服,须知道是我穷数年心血,再经多年改进,才有今日成就,却逃不过你杨兄慧眼,我怎不佩服!”
“罗兄,你这罗刹阵变化虽繁,但总在主客之间,当局者固易为所迷,旁观者却易看得清,假如能置身处地,主客相易,则阴霾四合,难掩旭日之升,居北斗,则众星自拱,要破阵固非易,要脱险实不难!我不知你罗兄曾否已成竹在胸,或早已着手训练,假如能使单阵变为复阵,配以阴阳,佐以生克,则阵式变化必更大,威力也更强,则阵成之后,我怕无法脱险了!”
杨不生侃侃而谈,语语均有内容,听到罗不活耳中,先是色变,继而色喜,终于拱手为礼道:“承蒙赐教,无限感激!虽然你暗中指点玄机,帮助金谷脱险,但你目光锐利,判断正确,我仍然心服。至于你指点变阵之法,我亦早有此意,却总想不通,得你一言,以通茅塞,我仍然十分感激,这个人情,我就送给你罢!尚青与孩子,我不要了,你们护送他去吧!”他说完,立即下令撤阵。至此,谷长春与金不换才知道那个灰衣人原来便是罗不活了,早先自己竟看不出来,不免暗叫惭愧了。
杨不生向罗不活再一次拱手道:“罗兄,我这次献你烈火烧瓮之计,将来必有后悔之日,果有其时,尚望少加几根柴,如何?”
“杨兄放心,我向你求教之处正多呢,若得不生不活联成一气,何愁天下不是你我所有?”
“好,我先谢了,改日再登门造访!现在,我可要告辞了!”他说走就走,向谷、金两个,一拱手,说声“再见”便飘然而去,头也不回了。
金谷两个见罗不活也带着二十多个男女走了,反而感到有点惆怅,一场恶斗,竟然由杨不生三言两语解围,实非始料所及。他们几个本来是江湖上齐名的,但在此刻,金谷两个都有自卑感,觉得自己实在比不上杨罗,罗可以用阵困住他们,自己不必出手,已操胜券,杨也不用出手,只用片言就打动了罗不活,替他们解了围。
谷长春在濒行时忽道:“我忽然想明白了,我不愁吃,不愁穿,要东则东,要西便西,名利对我根本无用,何必再争?为争一口气,刚才几乎命丧阴人之手,这个教训,对我实在太大了。金兄,姓尚的你自己带他去吧,我走了,此后天南他北,我都会去到,若然有缘再见,我们再共谋一醉,再见了。”谷长春双手一拱,便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刚才那么热闹,为了名利,大家争得面红耳热,刀剑相向,以性命相搏,曾几何时,都走了,留下的只有金不换自己,他是可以独自护送尚青到目的地方去了。可是,正如谷长春所说,自己名己有,利又无用,何必再争?刚才一役,几乎命丧罗刹阵中,谷长春已大彻大悟走了,自己难道不如谷长春,依然抱庄住名利不放?他看看尚青,又想想自己,终于说:“你走吧!前途仍多荆棘,你自己保重。”说完,也要走了。
“金前辈,请你等一下!”尚青见他要走,急急把他叫住。
“什么事?”金不换愕然地注视着尚青。他感到奇怪,因为他想不到尚青会把他留住的。
“金前辈,你肯放过我们,我们当然万分感激,永世不忘。但是,你肯放过我们,许多人依然是不肯放过我们的,凭我尚青一人之力,我怕无法保得了这位小哥的命,所以,我大胆的请求你老人家送佛送到西,为忠良存后代,帮我一个大忙,暗中护送我们好不好?”
“要我做你们的保镖?哈哈,这倒真是新鲜。”金不换说:“我本来是来打劫的,打劫不成,却做了主家的保镖,这不是太笑话了?”
“金前辈,这不是笑话,这是趣事,将来说传江湖,必然影响很大,为民族存正气,为忠良存后代,这是大仁大勇的做法,我尚青自问无此能力,但事急马行田,在现时没有第二个人可以负此责任,金前辈,你名也有了,利也是不要了,为的什么?本可以什么也不管了,但这是一件有意义的事,在有生之年,再多做一件有意义的事,不是更好?希望你老人家能够答允。”
金不换被说得心动了。他想到自己过去所作所为,实在难找出一件有意义的事。此刻若答允尚青,是开始做一件有意义的事,可能也是此生所做的唯一有意义的事。他什么事都做过了,就是未做过有意义的事,这也是一种缺憾。如此一想,便无形中答应了,但他仍然问:“你既然找我帮忙,为什么又要我在暗中?有原因?”
“我怕你老人家不便正面帮忙,所以只好请你暗中作保护,若果你老人家肯出面,我是求之不得的,我的想法是这样,请勿误会!”
“那好吧,我若肯相助,迟早有人总会知道,我就索性和你同行,做你们的保镖吧,我生平未做过人家保镖,做一次,试试滋昧如何也是好的。”他竟然肯答允了。
尚青刚才不过是抱有一种希望,但希望并不大,想不到他居然答允,而且肯正面相助,对于镇慑凶邪小丑,这是十分有利的,心中高兴,马上就称谢,并叫兆熊致谢。
兆熊也真聪明,他上前向金不换恭恭敬敬的行礼,称:“多谢金伯伯!”他的聪明伶俐,逗得金不换非常开心。这是真正的开心,由心底高兴出来的,与过去所作所为的一时快意完全不同。他第一次真正觉得助人的快乐了。
金不换过去的所作所为,全凭自己喜怒,根本不理别人死活,不顾后果,损害人多,有益人少,即使意外地帮了某人一次忙,也是强把自己的喜怒加到别人身上,所以受他帮忙的人非但不会感激,反有被侮辱之感,在这样的情形下,自然不会衷心地予以致谢。所以金不换不会感到真正开心。
但是,这次却和过去的不同。这一次,是尚青先向他请求,他答允了,兆熊才向他致谢的。兆熊的致谢是出自衷心的,金不换一看就可以肯定这一点。他在开心之余,对兆熊说:“伯伯没有别的本事,就只会打飞鸟,伯伯就教你打飞鸟好不好?你学不学?”
“学!伯伯教什么我都学。叔叔,我跟伯伯学打飞鸟,好不好?”兆熊征求尚青的意见。
“好,怎会不好,伯伯打飞鸟的手法可高明呢,你还不快谢过伯伯。”
“多谢伯伯!”兆熊向金不换行礼致谢。
“尚青,这孩子真灵!是一块练武的好料子!”
“一点不错!不过,这孩子也命苦得很,年纪小小就要离开父母,四处逃命,唉!”
“别叹气,我会尽量帮他!”他一边说一边摸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个小丸子,叫兆熊吞下,兆能看着尚青,尚青知道,假如金不换要害他,举手投足便可以办到,实在不必如此麻烦,所以不加考虑便叫兆熊吞下。
金不换说:“打飞鸟,原要紧的是有气力,你先练好气力,再练打飞鸟会容易得多,要是你没气力,石子打不远,打得再准也没用。从现在起,你要先练气力。”
“伯伯,怎么练气力?”
“每天,我给你丸吃,三天之后,你的气力就会大了,你不妨先试一下掷这颗石子,看能掷得多远,三天后又能掷得多远。”
“让我试试。”兆熊接过石子,只掷出十五步,再掷,还是十五步。
“你藏好了,明天再掷,就知气力有没有增加了。”金不换说。
“好!我记得的,十五步。”
金不换居然和兆熊成了忘年交,肯主动教他练功,实非尚青始料所及。他冷眼旁观,觉得三日后的兆熊和三日前的兆熊确实不同。三日前,兆熊只能掷出十五步的石块,三日后则可以掷到三十二步,比原来的十五步多了十七步,已超出一倍多了,气力增加得这样速,对一个小孩子来说,是祸是福尚未可知。但是,增加得速却是事实。因此,尚青反而有多少担心,怕兆熊抵受不起,对他有所损害了。
“金前辈,你的教法实在了不起,就不知道继续下去兆熊可受得了?”尚青试探地问。金不换看他一眼,道:“难得你对他这样关心!不过,这孩子很是讨人喜欢,我会好好教他,不会有事的!”
“这就好了:可真奇怪,三天了,他去了哪里?怎么一去不回?”尚青摹然想起凌起石。他想:“凌起石的医术十分高明怪异,可惜他不在这里,要是他在,或者会看得出兆熊会不会抵受得住。”
金不换听得愕然,莫名其妙。但兆熊已经知道是说谁的了,所以他插嘴问:“叔叔,你是在说哥哥?他怎么还不回来?”
“哥哥?尚青,你们说谁?”金不换终于忍不住。
“一个叫凌起石的大孩子,他原是和我们在一起的,在三日前讲有事先走了,他说在前面等我们的,现在已是三日了,仍未见他,可能错过了!”
“凌起石?这个名字我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他的为人怎样?”
“不怎样!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大孩子,他的医术古怪,神乎其技!”
“真的!你亲眼看到?”
“亲眼看到!”
“你讲来听听!”
“我见到两次,一次是医好一个死了的人;一次是医好一个歪嘴的少女!”尚青把自己所见到的告诉金不换。金不换眼光怪异地望着尚青,终于说:“这么说,确是神奇了!有机会见面,我倒要试试他!他的武艺怎样?”
金不换突然转了口气,扯到武功方面。尚青说:“我看不出他有武器,只有一个包袱,很小,很轻,除非是软鞭,不可能藏得了!但看他的行径,却胆子极大,不似个不会武功的人。”
“那是说,你未见过他动手?”
“没有!”
“神态呢?”
“有点调皮。但遇事十分镇定。似乎胸有成竹,一无所俱。但眼神平和,十分普通。”
“嗯!了不起!我记起来了,他是一个武功甚高的家伙了!”
“金前辈知道他的底细?”
“不!没有人知道他的底细。这只是听人说起过这么个人,说他是一个十分难对付的小家伙!详细的情形就不知道了。”
金不换说了等于没有说,尚青仍然摸不清凌赵石的底。
他们又走了两天,五天了,仍未见到凌起石出现,尚青相信真个错过机会,失散了。
这一天,他们得到一个消息,说是华家五虎要来劫镖,大约晚上可以碰上了。尚青颇为紧张,道:“金前辈,你以为这消息可真?”
“我相信是真的!华家五虎近年横行江湖,目中无人,他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华家五虎之名,我早听过,就是未见过,不知实力如何?可如传说?”
“不!比传说强得多!他们五位一体,各有所长,配合巧妙,实在不可小睹,不少成名人物都败在他们手中,绝不能忽视!”
“盛名之下无虚士,我也相信他们不会是浪得虚名。”
“尚青,他们的厉害处在于合作得好,五位一体,五人如一人,但缺点也在此……”
“此话怎解?”
“他们合则强,分则弱,必须五人联手才能发挥威力,不能同时分散来对付更多敌人,我们就可以利用他们这个弱点,我缠住他们,你和兆熊先走,我们在前面再碰头。”
“金前辈,你……”
“别说了,拯救兆熊最要紧。你到时要好好准备,我一缠住他们,你们马上就走,千万不可迟疑。”
但是,他们走了一天,全无消息,晚上也没有任何的异动,大感出奇了。初时以为是消息不确,可是午后他们才知道,消息一点没错,华家五虎果然来了,不知怎的却发生了意外,都受了伤,回转华家去了。
这消息传遍了雅冈镇。尚青到了雅冈镇,打听之下,知道得更加详细,因为他们找到华氏五虎投宿的客栈,消息就是由掌柜与伙计们供给的,自然较为真实详尽。
据掌柜的说:“华氏五虎这个名号,我们当时是并不知道,是由另外一位住客告诉我们的。他提醒我,要小心的侍候,否则,会有可怕后果,没想到,他叫我好好侍候华氏五虎,几乎丢了性命。”
“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五虎入住之后,要了两间房,本已无事,不知怎的,其中一间却出现耗子,把那个女的吓得大叫,要换房,我们只有三间上房,都租出了,全有人,如何能换?但她一定要换,我只好去找那个好心肠的客人商量。”
“他们不是租了两间房?自己调换一下就没事了?何必再找别人。”
“这可不同,他们租的是一大一小两间,大的四个男的住,小的女的住,若对调,小的一间住四个人,实在是太小了。”
“原来这样,另外一个客人怎样?他肯?”
“他倒易商量,我一说他就同意了。他说:‘好吧,我不怕耗子,老虎也不怕,你叫她搬过来就是。’”
“你真是好人,我先谢谢你!”
“其实,她是可以不用换的,他们五个人,分一个过去陪她不就行了?何必……”
“砰!”一声响,门开了,门口出现那个女人,只见她一脸怒容,凶霸霸的,真如一头雌老虎,他指着那个客人就骂:“臭小子,你以为老娘不知道,你敢侮辱我,以后说话再不小心,我把你的心挖出来。”
“我怎么骂人了?我什么他方说错得罪你了?”
“你还抵赖?你说叫个男人过来陪我,你还想图赖?你说,说过没有?”
“说过,又怎样?”
“你还说。”
“怎么?你怕耗子,叫个男的过去陪你,有什么不对?他们,不是你哥哥,就是你弟弟,还怕他们会污辱你?除非他们不是人,是禽兽。”
“好小子,你嫌命长了,敢骂我们是禽兽。”华柱峰陡然在门口出现,气氛当堂变得十分紧张,那个客人十分镇定地说:“你嚷什么?我怎么说你听说不到,她不会听不到,我并没骂你是禽兽,是你自认是禽兽,与我无关,她是还在这里,不信,你可以当面问她。”那客人指着那个女人说,叫华柱峰问她。当堂使华柱峰哑口无言,无法下台,因而老羞成怒,气红了脸。
华柱峰姐弟两一嚷,整间客店都知道了,掌柜的伯事,已经缩避一角,不敢置声。可是那个年青的客人十分镇定,全无怯意。他对华柱峰等人说道:“你们想怎样?想以大欺小,倚多为胜是不是?你们华家五虎,在江湖上也是颇有名堂,我早听过,怎知见面都不过如此,居然想倚多为胜!好不害羞!”
华家五虎给气坏了。他们在华玉峰在生时,原是叫五峰的,他死后,补进了一个女的叫玉芳,便被称为五虎,她是五虎之一的姻脂虎!华柱峰一再被气,愤然大怒,叫嚷道:“臭小子你别要花样,老子就是一个人收拾你,教你死而无怨!”
“你能作得了主?我劝你还是别太冲动吧!你们华家五虎,缺一不可!死了个华玉峰,威力已经大减,加上个华玉芳,威力仍然大逊从前,无法恢复当年威势,若果你再损折了,不全部解体才怪,这关系着你们华家的声誊与存亡,三思才好!”
少年客人再一次气华柱峰,真是不把他看在眼内,认定他必然会败,这口气,华柱峰无论如何忍受不了,陡然退离房门口几步,戟指大骂:“臭小子,你有种就出来受死!”
“一小对一个,对你太不上算了,而且,我也是觉得乏味,我就斗斗你们华家五虎,看看你们到底有什么惊人的技艺,敢如此目中无人,横行霸道。”年青客人边说边由房内走出,一点也不紧张,他这种过度镇定,使对方吃了一大惊,五个人的面色都微变了,互相惊疑不定地对望着,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怎么,连一个大孩子也怕成这个熊样,真是丢人!”年青客人居然向他们嘲笑,挑拨他们的凶性呢。横行霸道惯了的华氏五虎,竟被人如此捉弄,如何忍受得住?五把火在五个人的胸膛燃烧起来,十只眼睛,愤怒的目光简直可以烧燃着东西。
五个人都气得胀了脖子,就要出手了,但那年青客人却说:“慢着,我们别在这客栈里动手,打坏了人家的东西事小,今晚没他方过夜事大,而且,你们也不够施展吧?到外边去,叫你们输得心服,死而无怨!走,跟我到外边去,怕死的就别跟来!”他走出客栈,华氏五虎跟出了客栈。
这时候,天色已经微黑了,但出了外边,倒还可以看到东西。华玉芳见对方不停步的走,使喝道:“臭小子,你走向哪里?想溜?”
“一点不错,我正是要溜,有本事你就把我截下来,没本事嘛,就闭上你的臭嘴,少放臭屁!”
华玉芳是个女的,虽已四十将近,却未结婚,一直又都被人奉承惯了,几曾有人如此骂过?竟然说她嘴臭,叫她别放臭屁,这种奇耻大辱,无论如何也不能忍,所以大骂道:“小贼,你嫌命长了,我不把你剁成十大件,你不知我的厉害!”
“少放臭屁,捉着了再说吧!现在就说这种话,等一会看你如何下台!”
青年客人边说边跑,字字清晰,华玉芳把每个字都听全了,追的更快,但对方跑得可真不慢,总是在她前边二十丈左右,不管她跑得怎么快,总无法接近他半步。
华氏五虎以她的轻功最好了,也追不上人家,其他四虎当然距离更远。各人都心内嘀咕,觉得这小子实在邪门,不知怎么搞的,小小年纪居然有此轻功。但他们也有放心的地方,认为对方年纪小,气力必弱,轻劝再好,也难以支持长久,结果必会给他们追上。
华氏五虎有这么想,存有希望,所以衔尾直追,绝无放松半步的打算。
五个大人追赶一个未成年的大孩子,竟然追赶不上,可叫这五个大人丢尽了脸。但人要面,树要皮,叫这五个人就此认栽,停止不追,他们不甘心的,何况人家也不饶他们,一路上讽刺他们,捉弄他们,使他们无法不追下去,拼个结果。
天色早已黑了,月色甚为微弱,看事物,模糊不清,要叫他们看清楚二三十丈外的景物,是不容易的,那大孩子利用这一点去捉弄对方。他捡拾一些石块,掷向路旁的树木,使之传出声响,然后就伏下来,等他们分散追查时,就找机会重重打他们屁股,连华玉芳也不例外,使她认为是奇耻大辱,又羞又恨,发誓要亲手把他的手割掉,以泄此恨。
华氏五虎无一幸免被打屁股之辱,相互之间谁也不敢笑别人,谁也不甘放手不追,所以追了很远。至于还要再追多远才能把人家抓住,大家都没有把握,后来追到一道河边,一边是河水滔滔,一边是一片沙滩与草坪,没有巨石,也没有树林,要在这地方隐藏,实不容易,所以华家五虎都比较松懈了。
突然,走在最后的华柱峰失声大叫,跳得过丈高,各人回望时,他正由高处坠下,跌坐在沙滩上,又是“哎呀”大叫,华雪峰和他相距最近,一个闪身,横向后跃,把他扶了起来,道:“甚么事?”
“二哥,我不行了,我给那小子暗算了!”华柱峰凄然说,眼泪也流了,不知是痛的流泪,还是气的流泪,流泪却是事实。
华雪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注视着华柱峰,追问一句:“你说甚么?给那小子暗算了?”
“嗯!我左边的琵琶骨给捏碎了,穴道受损了,肋骨也断了三条,我,我不行了,二哥,你要替我报仇!”
华雪峰伸手轻摸之一下,黯然心伤,也无比震骇。他摸到了,华柱峰一句不假,果然是受伤不轻,纵使能够医得好,也不是一年半载可以使武功复得了原状的。华家五虎折了一虎,今后再难称雄江湖了。
华雪峰被指定照顾四弟,走得最慢,想到早先四弟也是走在最后受袭的,不禁心寒了。但他是二哥,平日又自负,倒不好意思明白表示自己的害怕。
这样走了一程,走在最前面的华蹑峰在走过一株树下之际,又出人意外的发出骇人的惨呼,狂奔了几步,刚离开树影,便跌倒了,在地下连续打滚,叫声凄厉,骇人心魄,尤其在此静夜,又属荒郊河畔,更增恐怖气氛。
华蹑峰受伤了,他的右足髁被捏碎了,胸骨断了两根,武功被毁了,要恢复也决不是一年半载之内可办。他与华柱峰的伤处虽然不同,但结果都是一样,不能练功,很明显,这个人不是要他们的命,是要毁掉他们的武功,是要拆华家五虎的招牌,叫他们再无法在江湖上立足。
五虎已毁了两虎,留下三虎,威力大减了。华云峰断然说:“我们回去!”
“大哥,就让那小子吹牛算了?”华玉芳不甘心地问。
“玉芳,你想想,我们只有三个人了,最少也得分出个照顾四弟五弟,可以跟敌人一拼的,其实只有两个,假如对方只是那个小子,老二还可以抽出身来,若果除了那小子之外,再有其他人,我们就非得有人照顾老四老五不可,只有两个人,不容易稳操胜券啊!”
“我知道,只是气不过那小子,他实在太可恨了!放过他,真不甘心!”她说时,不自觉的用手抚一下被打过的屁股,一阵又羞又恨但又另有感受的心情齐集心头。
华玉芳的心情,华云峰当然了解,他是女人,挨了屁股,当然不好受,他是老大,同样要挨屁股,一样不好受,但他比较冷静,觉得形势对自己不利,就决定避重就轻,先忍住这一口气,再图报复。他极力劝服华玉芳,好不容易才把她劝服,一决泥巴忽然由天外飞来,无声无影的打到华玉芳的脸上,她痛得叫了,本能地伸手一抹,滑腻腻的染沾了一手掌,一阵难闻的霉臭气味直冲鼻孔,使她倒胃,吐的眼泪也流了。
华五芳生性好洁,衣服都是洗得干干净净的,还熏上香草,此刻却给人以臭泥巴打到脸上,以致呕吐大作,泪水迸流,这个罪,比挨屁股更难受十倍,她飞快的跑向河边,掏水洗脸,那份狼狈,够她受的了,她越想越气,耳边听到一个声音说:“污糟猫,污糟猫脸蛋涂上烂泥巴,河水洗不清,河水洗不净,屁股翘成斜天秤!”
初时她以为自己心情不好,河水有声,因而引起幻觉,化成这声音,可是这声音周而复始,响个不停,句句都是针对她,气她,决不会是自己的幻觉。于是他凝神静听,听出了,正是那个小子的口音。她恨气又涌了,再也无法克制得住,大声喝道:“臭小子,你别再躲躲藏藏,有种的就爬出来!”
“谁说我躲躲藏藏,不过是你顾着洗臭脸,瞧不见我罢了,嘻嘻!我看到你洗脸,也看到你的屁股翘得这么高!”他打个手势,夸张地一比,羞得华玉芳几乎要吐血。她忘了大哥的劝告,马上就向对方进攻,一手刀法果然不凡,又快又劲又狠,武艺稍差一点都不易应付。可是,她这个对手实在太强了,他连武器也没有,脚步也不移动一下,只*上身扭动,如风摆杨柳,俯前仰后,就把华玉芳自恃骄人的一套刀法都躲开了,他冷冷地说:“真丢人,我以为华家五虎真有甚么出色的绝招,原来不过是浪得虚名,只是几只病猫,枉我不远千里到来,竟是虚此一行。早知道如此,不来也就罢了!”
“臭小子,你别狂,你敢留下名来?”
“我原是慕华玉峰之名来的,想不到他早死了!怪不得华家的声誉大降,原来竟是这等货色,如何可以不降?翘屁股,你听准了,我叫凌起石,你找我报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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