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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舍身渡化

    冷如冰一直望着死去的黄衣堂主出神,心中涌起一个难解之迷?他为什么在胜负未分之时,忽然不跟自己动手?以适才的形势,他是占绝对的优势,这种转变是何原因?若说是天府声威震慑住他,但是自己并未暴露是天府传人的身份,即使说他忽然有所发现,但天府的声威还不致自己不答应罢手时,便严重得必须自绝而死?这下点不可能?但是,除了这一点,还有什么原因,能令这位黄衣堂主这样做?他百思不得其解?正在苦思时,忽听有人间道:“老弟,这是怎么一回事?”

    冷如冰震得蓦一抬头,不知何时醉僧已然站在身侧,油污的脸上,也现出迷茫的神色。

    醉僧之所以这样问,当然也是因为这位天地会黄堂主突然自绝之事?冷如冰双手一路冷漠的笑了一下,道:“连我也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醉僧不断在冷如冰身上打量,也看不出原因来,咧嘴一笑道:“老弟,我和尚难得糊涂,可是,这一次……”

    说罢,又举起手中酒葫芦,喝了一大口酒。

    冷如冰也懒得再去思索这黄衣堂主自杀的原因,因为他心中惦念着百花公主和蓉儿之事,傲然一笑道:“管它啦,总有一天会知道为什么?和尚哥哥,适才你是……”

    醉僧哈哈大笑道:“我和尚还没活够,死不了!”

    冷如冰道:“天地会中人突然在此现身,万点流萤李信,必然也在此山中,不用说,又是觊觎三宝来了!”

    和尚哈哈一笑道“那还用说?水火谷必有一场大热闹,所谓在劫者难逃!”

    冷如冰略一沉思,道:“和尚哥哥,百花公主可能已葬身潭底,现在连尸首也无法找到,唉!”

    呼尚哈哈一笑道:“老弟,你真是一个多情种子?”

    冷如冰叹口气道:“你哪里得知,我是受了一位前辈托付,想不到她竟死了!”

    和尚道:“死了死了?一了百了,比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好得多,我和尚想死总不成!”

    冷如冰心想:“你这和尚当真前言不对后语,一会儿说没活够,一会儿又说想死?”

    和尚突然“啊”了一声,道:“哎呀!不妙!”

    说罢拔腑就跑!

    冷如冰心中一击,一见和尚奔去方向正是峰后,想来必是为了蓉儿之事,不由也暗自吃惊,一展身形,随后追去。

    和尚踢踢踏踏向前跑,并未顿展轻功,但冷如冰却一直提气轻身,却始终没将和尚追上,只是未再拖长距离而已。

    一眨眼工夫,已然到了峰后,只见醉僧直向右侧一个谷口落去。

    等到冷如冰追到,正见和尚站在谷口一条深溪之旁,口中正处在一声惊“咦”。

    冷如冰一看,这一条深溪,正是由峰前水潭中奔流而来,和尚注目处,正是溪边一块盘石,石旁一棵古松,虬枝奇结,古意盎然,但那石上空荡荡,显然,蓉蓉适才便是坐在这石上,那醉僧见人不在了,才发出一声惊“咦”之声。

    醉僧踢踏一声,已到了盘石上面,低头仔细看了一阵,又细察看石四周地上,摇摇头道:“怪啊!我要她别走的,怎地会不见人呢?”

    冷如冰已扑上大石,疑惑的问道:“你怎么和蓉蓉在一起?”

    醉僧神色凝重的说道:“老弟,你们怎么闹蹩扭的?”

    冷如冰一叹,右手向左手指头上一指;道:“说来真是误会,为了这只指环!”

    和尚凝视着冷如冰左手,脸上晴阴不定的变了几次,蓦然“咦”

    了一声,道:“你哪来的这只指环?”

    冷如冰一怔,黑衣蒙面女人赠这只指环,他本来心中就觉得溪跷,如今一见和尚变脸色,便知这指环大有出处。

    当下问道:“你知道这指环来历?”

    和尚道:“大约八九不离十!”

    冷如冰道:“能告诉我么?”

    和尚道:“你先说,是谁人给你的?”

    冷如冰这才将前夜他们走后,黑衣蒙面女人突然现身之事说了一遍。

    醉和尚双目直眨,“啊”了一声,道“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

    “那个黄衣堂主之死!”

    “就是因为我有这只指环?”

    “那还用说!”

    “为什么?”

    “哈哈!”和尚大笑一声之后,仰起脖子喝了一口酒,道:“老弟,你别看这只小小指环,用处可大啦!那是当年百非和尚的遗物!”

    “百非和尚?是少林?还是峨嵋?”

    “不是!不是!百非和尚来自异域,游方到了中原,他那百非之名,也是到了中原之后才取的!”

    醉和尚又道;“他虽是出家人,却和我和尚差不多,终日酒不离口,但武功奇诡,当时中原武林,无出其右者。”

    “那是一位游戏风尘的有道高僧了?”

    “有道高僧?哈哈!老弟,你错了!”

    “难道他为非作歹?”

    醉僧叹口气道:“罪过!罪过!也许是异域僧侣与中原不同,表面上他除了喝酒之外,尚无劣行,但骨子里却无恶不作,这就是后来他自号百非的原因!”

    冷如冰道:“后来呢?”

    醉僧喝了一口酒,眨眨醉眼,道:“当时少林的掌门是慧明大师,我们峨嵋正是十五代掌门人澄因师太,相约那异域僧人于九顶峰下的大悲崖上相见。”

    “九顶峰?大悲崖?”冷如冰心中一动,道:“可就是现今死亡榜的那座崖!”

    “是的!”醉僧道:“正是那儿!”

    冷如冰道:“适才你说中原武林中人的武功,无出其右者,是不是?”

    “你是说两位掌门人,为什么不多约几个高手同去?”

    “如冰是在耽心!”

    “是的,老弟,这一点你没耽心错,论武功,两位掌门人联手,也不是百非和尚之敌,但是,他们相约去大悲崖上,不是比试武学!”

    “不是论武?”

    “论经!”

    “论经?”冷如冰笑了一下,道:“想用佛理说服他?”

    “是的!正是如此!三人在崖上以佛理辩论了三天三夜!”

    “结果百非和尚被两位掌门人说服了?”

    “没有,老弟,恰恰相反,被折服的,是两位掌门人。”

    “难道一个作恶的人,也能以佛经上找出根据?”

    “佛门有‘我入地狱’,和四大皆空之说。”

    “作恶也能作如是解?”

    “那是百非和尚精通佛理,理论虽然怪僻,却无懈可击,因此两位掌门人!无法据经驳斥,结果输得口服!”

    “以后呢?”

    “老弟,你猜猜看!”

    “以论经始,以论武终?”

    “我不是说两位掌门人不是他的对手么?”

    “那么两位掌门人是无可奈何的走了?”

    “没有!”

    “做什么呢?”

    “不然,怎会问你!”

    “他们最后比试禅功!”

    “禅功?”

    “嗯!两位掌门人用‘金刚禅’。”

    “百非呢?”

    “野狐禅!”

    “结果呢?”

    “百非输了,但是两位掌门人却死了!”

    冷如冰大吃一惊,道:“死了?赢了还会死?是为什么?”

    醉僧摇摇头,一仰脖子又喝了一口酒,这醉和尚从来不吟阿弥砣佛,此时,却朗宣一声佛号,道:“老弟,禅功讲静,静能生意,无我无相,神移物外,两位掌门人,这一场比试,以一个‘静’字在死后胜了一场,因为正在比试时,三人身边突然出现了狼群,逡巡不去,两位掌门人忽然生慧,效我佛慈悲舍身饲虎故事,以身饲了那些饿狼!”

    冷如冰好生诧异,说道;“舍身饲狼,怎能算赢了百非?”

    醉僧道:“因为两位拿门人能任令饿狼撕食皮肉,而仍能静坐不动,真正作到无我无相四宇,而百非不能。”

    冷如冰道:“这不是太荒谬了么?”

    “荒谬?老弟,这正是两位掌门人在渡化呢?舍一身而救天下苍生,正是两位掌门人的大智慧!”

    “如冰懂了,不过本不近情理了。”

    “是的!常人听来,这行径荒谬不经,也作不到,但一个有高深造诣的佛门弟子,却是无上大智慧。”

    “当时百非情形怎样?”

    “你再猜一次!”

    “当然是以功力击毙那些向他扑去的狼群!”

    “猜对了!但是,你老弟应该懂得,那就是输了,因为百非并未作到‘无我无相’四字。”

    “那又怎能算是渡化那百非呢?”

    “就要说到了,两位掌门人死后,地上现出几个血字?”

    冷如冰越听越奇怪,诧异的问道:“那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能?老弟?”

    “你不是说两位掌门人被饿狼撕食时是静坐不动的?”

    “是的!”

    “那怎能用鲜血在地上写字?”

    “我什么时候说是写的,那字是由鲜血流成的。”

    “有这种怪事?”

    “天下怪事多着呢?其实,你老弟也没说错,这事常人自然不成,但两位掌门人,修为全在一甲子以上的高僧,那当然不足为奇,两位掌门人以一点佛心灵性,使鲜血流成了字,以死,来渡化一个恶人,其实一个高僧圆寂时,大都形销而神未化,与道家的用各种解脱之法,销形全神完全一样!”

    冷如冰听得好生动容,道:“两位掌门人真是苦心救世!非有大宏愿,大智慧,任谁也做不到。”

    “你专弟明白就好!”

    “那血字是什么呢?”

    “少林掌门人面前的血字,是‘无我才是有佛’。”

    “澄因掌门人呢?”

    醉僧道:“无相才能无非。”

    冷如冰想了一阵,点头道,“能作到这一点,当真不易,百非自然是输了!”

    醉僧道:“当然输了,而且,也被两位掌门人的大慈大悲,大智大慧渡化了。”

    “百非觉悟了?”

    “是的,所以自号百非和尚,就是从那时开始。”

    “那与这指环又有什么关系呢?”

    醉僧道:“老弟,坐下来吧!想喝一口酒么?”

    冷如冰点点头,接过酒葫芦喝了一口,两人相对坐下。

    醉僧才又说道:“这只指环,那时正在百非和尚指上,他看了两位掌门人死后的血字,一个人对着两位掌门人残存的法体,又打坐了三日三夜,大彻大悟,仰天一阵大笑,然后起身对着两位掌门人的法体,合什朗宣沸号道:‘啊弥陀佛,一点鲜血,一页佛经,一片残骸,一点锦心,中原佛学,宏扬无际,邪不胜正,即号百非。’说罢,拾了两位掌门人一块残骨,忽然……唉!”

    “百非和尚作了什么?”

    “他自断了戴着指环的左手。”

    冷如冰一惊,道:“那为什么?”

    “就因为他手上有这只指环啊!”

    “因为这指环才使他为非作歹?”

    “不是,老弟,你听我说。”

    醉僧停了一停,又道:“后来有人遇见百非和尚于天台山金桥潭畔,问起他断腕之事,他才说出,这指环是东海外一个魔教的一只魔环!”

    “魔环?”冷如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指上的指环,道:“那魔教是什么名称?”

    “一统教!”

    “一统教?一统什么?”

    “一统天下武林呀!”醉僧咧嘴一笑。

    冷如冰道:“如此说,百非和尚是一统教派来中国的?”

    “如何不是!”醉憎又道:“这只魔环,代表着该教教主,教中人看见,便如见着教主一般,通常有重大任务,派出该教近卫武士时,那位教主便赐给这只魔环,可以指挥该教在外教徒,而且有生杀予夺之权。”

    冷如冰一怔,道:“这么说,那黄衣堂主也是一统教教徒?”

    “不然为什么会自绝呢?”

    “以百非和尚的武功,在该教仅是一名近卫武士么?”

    “是的,百非和尚说,一统教有十名近卫武士,他便是其中之一,他奉派到中国来,便是暗中收募教徒,相当时候,正式在中国成立魔教,以血腥屠杀,迫使我国武林臣服于他。”

    冷如冰一骇道:“难道那女人便是一统教主?”

    “这倒说不定?不过,我和尚已知道这一件事,那死亡榜上面的魔峰之主,正是一统教中人。”冷如冰冷漠一笑,随手将那指环取下,道:“你若不说,我险些在不知不觉中,成了魔教中人!”

    说罢扬手,便想向溪中掷去。

    醉僧忙伸手止住,哈哈一笑道:“老弟且慢!”

    冷如冰道:“我留这指环何用?”

    醉僧道:“那黑衣蒙面女人是谁?我不敢臆测,但我料想,她赠你这只魔环,不是收你做她的近卫武士,而是其他原因!”

    “什么原因呢?”

    “这一点我也想不透!不过,我知道,你正可大派用场。”

    “说明白点行不行?”

    “忘了血影子和鬼斧神?”

    “啊!你是说他们见了这指环,也不敢跟我动手?”

    “那还用说,三灯使者正是魔峰手下。”

    冷如冰冷然傲笑道:“如冰若托庇在这只指环下,何以见天下武林?”

    “你自信已斗得过他们两人?”

    “如冰不敢那么自信,但宁死不屑如此!”

    “好志气!”醉僧一拍大腿,道:“不过,还是留着的好,弄清楚原因,再决定要不要如何?”

    冷如冰想了一阵,放入怀中,道:“你还没说出怎会跟蓉蓉在一起呢?”

    “啊!”醉僧一笑道:“我和疯和尚离开不久,忽听有脚步声奔来,回头一看,见她嘟着小嘴,眼中擒着泪一人跑来,谁知你们年轻人又闹蹩扭呢?就是这么简单。”

    冷如冰道:“为什么跑到这儿来?”

    醉僧哈哈大笑道:“老弟,你在审问我么?”

    “不敢!”

    “那我告诉你吧!因为我们发现那个兰衣堂主在跟踪百花公主,我们两个和尚一商量,便要女娃娃等在这儿,这样说,你满意了么?”

    冷如冰月光四下一扫,道:“这溪边毫无打斗痕迹,看来她是走了,不致有危险,不知是不是跟成老前辈一道?”

    醉僧突然鼻头儿一阵乱耸,“咦”了一声,道:“老弟,你可闻着什么香味没有?”

    冷如冰嗅了一阵,“是你那宝贝酒葫芦吧!”

    醉僧道:“倒是有点像酒香,但我和尚保证,不是葫芦里面飘出来的,走!老弟,咱们看看去。”

    说罢,身子飘然而起,沿着溪岸,直向小溪下流奔去。

    两人奔出里许,山势一转,眼前现出一座山崖,约有十来丈高,崖边一抹虬枝盘结的古松,松下一块盘石,那酒香之味,正是由那崖上传来,但崖上却空无一人。

    醉僧又耸了几下鼻头,道:“老弟,有点儿古怪呢?”

    冷如冰冷漠的笑了下,道:“上去看看不就得了!也许那上面有一坛好酒,对你来说,不是大可充实存粮了么?”

    醉僧摇摇头道:“崖上没人,哪来的好酒,而且这山中云诡波谲,就算有酒,我和尚也不想捡便宜。”

    话声才落,蓦听和尚哎呀一声,道:“不对!我和尚有点头昏!”

    冷如冰一怔,道:“你怎么了?”

    一句话未完,和尚栽身便向地上倒去,手足微微一阵颤动,好象立时死了过去。

    冷如冰大吃一惊,正想弯身去察看和尚怎样了,忽然一阵头昏目眩,有些站立不住,赶紧运行真气,勉强稳住身形。

    就在此时,那崖上传来院森森一声冷笑道:“我说如何?这万毒香可以毒传数里,这不是轻而易举便倒了么?”

    冷如冰一听,正是万毒婆子的声音,心说:“真不愧四毒中人,用毒之法,竟令人防不胜防,我何不装着中毒已深;放她们走近,这等人不除,将来遗祸无穷。”

    当下,故意身子晃了几晃,也倒在地上。

    其实暗中在运行六脉神功,一面据息着呼吸,一面将吸入少许毒气,用真力逼出体外。

    又听一个尖细嗓音哈哈笑道:“老婆子,你别得意,那和尚最是难缠,听蚀骨仙姬说,在二郎庙欢喜禅院中,曾上过这和尚的当,难道你忘了她也是五毒夫人门下,鹤顶蛇涎酒并不比你差到哪里。”

    又是一声阴森森冷等,只听万毒婆子道:“千毒,你把这和尚估计得太高了,我是对症下药,和尚爱酒,所以这万毒香我是和在酒中,顺风喷出,这和尚有名的鬼酒,一闻酒香,那会想到有毒;还有不耸着鼻头儿嗅的么?上次可不同,他明知那一席酒,是那女娃娃所设,心中有了戒备,所以才没毒着他。”

    千毒童子笑了一声,道:“不过我们不能不防,好!干脆你再给他们一把化骨消魂粉如何?”

    只听万毒婆子又道:“不行!教主传谕,那小子要活的捉回去才成!”

    千毒童子沉吟一下,道:“那么让我给他们一颗七毒迷烟弹,再去捉他不迟,那和尚最好别留活口,不然又是后患。”

    万毒婆子冷冰冰的声音道:“依你!”

    忽然,那崖上现出两个人影,左面是手拄铁拐的万毒婆子,右面则是形如幼童的干毒神童。

    冷如冰心中又着急起来,他倒地之时,本是侧身而卧,背对高崖,面向和尚,而且两人靠得最近,冷如冰的一只手,本来就搭在和尚左手上。

    当下用指头戳了和尚一下,低声道:“你是真中毒?还是假中毒?”

    和尚突然冲着他咧嘴一乐!

    冷如冰一见和尚果然是假装,略为放心,又低声说道:“那毒物又要用七毒述烟弹呢?”

    和尚嘴唇微动,冷如冰耳边已传来声音道:“我和尚的酒,什么毒全能解,你不会据着呼吸不嗅么?”

    冷如冰道:“你不能慈悲了,咱们一人除一个行不行?”

    和尚道:“别响,那活儿来啦!”

    果然,冷如冰耳中,传来破空之声,直向两人倒地处射来,冷如冰赶紧据息呼吸,忽然身侧一声轰震响,涌起一幢七色彩烟,向四下炸射开来。借那七色毒烟笼罩瞬间,和尚迅速的塞了一颗药在冷如冰口中,传声道:“峨嵋避毒丹可防剧毒,依你,咱们一个斗一个。”

    冷如冰点了一下头,静卧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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