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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恶斗识娇

    北风频吹,江水自流。安琪和黑水白山一飘风谷千里,伫立在王森家的瓦砾堆上,神情悲愤,双目几欲喷火。

    片刻,谷千里拍拍安琪的肩膀道:“小弟弟,我们走吧!找到你的朋友,就可以知道来犯的贼人是何路数了,你这些朋友肯定是追敌去了,怎的连暗记都没留下,真是!”

    安琪沉默半晌,霍然回转,俊目中寒星一闪,向谷千里道:“老哥哥,只要我知道贼人是谁,任他缩入乌龟洞,我也得把他拉出来,一掌打死!”

    黑水白山一飘风一纵而起,喝声:“走吧!”两条身形,如袅袅轻烟,瞬息间已杳然消失。二日后,一位江湖怪物,和一位武林奇葩,在湖北境内出现,他们为追赶王森等仨人而兼程行驰,可不知王森等已远远的落在其后了。

    东皇店并不大,但因地属交通要道,竟也热闹非凡。有一家饭馆,馆中十一、二个桌座,差不多座座有了客人。有的低头大吃,有的细斟漫饮,有的在高谈阔论,喧哗噪杂。

    蓦然,门外传来一声佛号,声虽不大,店内的客人却个个听得清清楚楚,佛号过后,一阵笃笃之木鱼声,直响个不停。

    这些顾客,一听木鱼声响,个个起立喊道:“讨厌的恶化和尚又来了,快走,快走。”

    个个至柜台结帐,出店门而去。这时,店中只剩下两桌客人,一桌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天真未波,稚气犹存,长得俊美异常,同桌是一个怪老人,一袭前黑后白的长衫,秃头长发,两支细眼,醉迷迷地,双手却抱着一个大酒缸,豪饮不休。

    这俩人正是安琪,黑水白山一飘风谷千里,安琪对于饮客之惊惶失措,感到十分奇怪。他抬头一看,不觉眼睛一亮:好俊美的人品!

    原来遥对着他的一个座上,正有一位俊美的少年自斟自饮,此时正对着他,这少年贵公子打扮,淡黄华服,年在十八、九岁左右,面若敷粉,唇若涂脂,目如盈水,眉如远山,翩翩风度,宛若玉树临风,雍容华贵,胜似玉池仙葩。腰间玉带,映目生辉。

    这少年公子,见安琪遥望着他,不觉面上一红,浅浅的一笑,这一笑,皓白之齿乍露,颊涡微现,晶莹的神采中,竟稍稍带出娴雅妩媚之状,恁般醉人。

    安琪见他冲着自己笑,心中却在纳闷道:这人一定也是外地人,而且同自己一样,是刚到此地的,否则,怎不与那些人同走呢?看他仪表,竟如此清秀俊美,美得有点像女人。要真是女人的话,这一笑不把人笑迷了才怪!

    他正在暗想之际,忽然见掌柜的收拾了五、六十两银子,既心痛又难舍的送出门外。

    “大……和尚……小店今天……的……的收入,仅仅这些,请慈悲……慈悲。”

    声还未停,忽听那和尚宏亮而低沉的声音道:“洒家吃四方布施,今日化你大老板的善缘。一天所得,何止五、六十之数,快快再去取来,否则把酒家的身子移开半步,银子可免。”

    说罢任凭掌柜的低声下气地恳求,他还是木鱼频敲,不再言语。

    此时店内的谷千里,已伏在案上呼呼入睡,安琪听和尚如此无理,心中已蕴微怒。那少年听和尚之声音,忽的双眉一坚,面上寒气突现。

    倏地,门外又传来和尚的声音道:“不听洒家之言,后悔可来不及了。”

    “乒乒乓乓”一阵乱响,门帘一掀,掌柜的捧着许多破碎的银子,哭丧着脸进来。

    那少年一见,突然起立,丹朱之口一张,声音悦耳已极,只听他道:“掌柜的,你过来!”

    掌柜的忙不迭的到他面前,他取起两块碎银子。合着双手一搓,两块银子竟如变戏法似的,化成一个薄薄的银饼了,他用食指在上面划了划,交给掌柜的道:“你把这块交给他,他准会走开的!”

    掌柜怔怔地望着少年,迟疑未决,那少年笑笑,挥挥手叫他安心出去,掌柜的只得怀着不安的心情走向门外。

    安琪见他露出这手,心中暗想着:“这少年竟也练就上乘内功。”

    谷千里一个呵欠,安琪耳中响起细音:“小弟弟!这少年大有来头,他在银子上面刻的是X字,待会儿盯着他!”

    此时门外木鱼声已不再响起,掌柜的一步跨进门来,面上愁容已一扫而尽,他来到少年面前,深深一揖道:“多谢相公爷的恩惠,那和尚接了银子,一句话都没说,起身往西去了!相公之恩……”

    少年手一挥,掌柜的再三道谢而去,他却哼了一声,摸出一块银子,丢在桌上,回头向安琪笑笑,飘身向外去了。

    安琪见他走了,心中一阵惆怅,懊悔未能和他攀谈。他手刻X字,究竟是何用意,竟能把化缘的恶和尚逐走?

    忽然耳中又传来谷千里的声音:“小弟弟!我追恶和尚,你追美少年,快!”

    安琪霍然而起,喝声:“好!”身影一闪而出,只见正东数十支外,淡黄影子正在飘动,两足一顿,身化白烟一缕,疾如飞矢,电闪云飘地赶去!

    那少年好似已知后面有人追赶,双足加疾,身如脱弦之箭,向前飞奔,安琪一看前面有座大山,岗恋连垣不断,心中赌气道:“我要让你逃入山中,三天不吃不喝。”

    一纵身影,身如飞鸟,脚尖一点,已逼近十余丈,再一个纵身,向美少年背后扑去!

    那美少年回头一看,疾退三步,双手一扬,十几道银光,向安琪身子飞来。

    安琪身在空中,倏然一折,横飞三尺,伸手一捞,接得一样暗器,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块被搓碎的银子。抬起头来,只见少年已藉其一顿之际,飞身上山,淡黄儒服,飘于山领之间,犹如蝴蝶,美妙之极。

    安琪一咬牙,身形再起,直落山脚,接着几个纵跃,眨眼已达峰顶。

    峰顶是块平坦的宽大平崖,约莫七、八十丈宽,那位美少年,叉手腰际,敷粉之脸,微含薄怒,盈水似的眼,闪闪发光,两片涂脂般的嘴唇,微微翘起,他一见安琪身子已上平崖,骈指朝安琪一指道:“你这小子好可恶,少爷走路,干你甚事,为何紧追不舍?快说出理由,否则,哼!”

    安琪见他喝问,不觉怔了一怔,涨红了一张俊脸,期期艾艾地说道:“我……我!我想和你……你……交个朋友……”

    美少年“嗤”的一声笑出,立即又满脸满布寒气,“哼”了一声道:“谁要和你这臭……臭小了做朋友……”

    安琪被骂为臭小子,卧蚕眉一扬,湛湛神光,一扫面前美少年,突而垂下头来,一丝羞愧的念头自心底升起。眼前的少年,雍华高贵,自己呢?受一种自卑感的驱使,他倏转身形,朝下狂奔而去。

    美少年见他如此,惊愕失措,待回过神来,安琪已去,他双眶一红,轻喊一声:“你……”双足一顿,急急追去。

    安琪怀着热烈的交友之心,想不到人家给他一顿奚落,他本待一掌击去,但一见其华贵的气质,又生不忍。一声长啸,发自他的喉间,接着飞身一跃,落上一座山头,颓然地倚在一棵苍松下,像受了无限委屈似的,泪水簌簌然滴下不停。

    夜幕已是低垂了。

    松林内,悠悠地传来一丝箫音,低沉、凄绝。林内的人,把哀怨贯注在箫音之内。但他却没想到,林外的一丛灌林内,正有一位少年美书生,也怀着哀怨的心情,泪湿黄衫。

    忽然,箫音消失,美少年突觉耳中有人细语似的,声虽甚细,却清晰可闻,那声音是说:“请你走吧!我不愿和你做朋友了!”

    美少年听得,心如刀割,立起身来,正想走入林中,突听细音又道:“限你在我数三下之内,纵上松树藏好,快!”

    声音急促,稍带哀求。美少年急忙纵身上树,刚刚藏好身子,细音又变冷然地道:“不许乱动!”

    美少年冷哼一声,心里想着:“如果不是为了……我才不理你这一套!”

    突然远方传来轻微的衣袂破空之声,声方入耳,一个身影已达松林之外,美少年借月光观看,只见来者四人,全是玄色长衫,身材瘦长,面貌竟也似乎一般无二,齐是面如银盘,发成五柳,剑眉星目,隆鼻阔口,虽看似八旬之外,却精神健旺,举上轻灵。

    四人立定身子,为首一人,突然开口高吟:“青山隐隐水迢迢。”

    第二人接口咏道:“秋尽江南草未凋。”

    左下老者一字一顿道:“偏是无灯明月夜。”

    最尾一人,手指林中道:“玉郎何故教吹萧?”

    四人声音宏亮雄浑,足见中气充沛。声音甫落,林中“嗖”地一声,纵出一条身影,落在四人一丈余外。他略一停留,苹果似的双颊,绷得紧紧地,黑白分明的眼睛,巡视四位老者,然后开口道:“你们凭什么扰乱我,我在吹箫,不喜欢别人听到!”

    四个老者,闻言哈哈大笑,为首一位老者道:“小哥儿是何人高足,有什么伤心事吗?”

    安琪不答,第二位老者一拂长发,笑笑问道:“小哥儿不喜欢我们听,可喜欢年轻的小伙子听吗?这太不敬老尊贤了,你师父可是如此教你的吗?”

    美少年在树上,面上一红,暗惊道:“这四老者好厉害的耳目,不但知道附近有人,而且明辨年龄,说不定……”

    安琪哼了一声,双唇一撇道:“我是个无父无母的臭小子,不懂‘敬老尊贤’,你们走吧!否则,我就要无礼了!”

    四位老者,不怒而笑,索性席地而坐,相对而言道:“我们觉得没事,不如坐在此地聊聊,倒要看看臭小子如何无礼。”

    安琪心烦偏逢逆意事,早已按捺不住,凤眼一张,两道寒光扫视四老,狠狠地咬了咬唇,竟也席地而坐,将箫凑近小唇,一丝美妙之音,冲破云重,充塞四野。

    此时四老者,面部严肃非常,目光微露诧异,互相望了一眼,又齐齐闭上双眼,养神打坐。

    箫音步步高扬,登临高峰,突而远寺钟声梵唱,起自方寸之间,又成大吕之音,清澈悠远,声贯日月,山川共响,云天和鸣。

    四老者振衣而起,为首一个低沉而严肃地问道:“小哥儿首奏‘义薄云天’,次奏‘迷津梦觉’,究为何人传授,令师尊名能否见告?”

    安琪听得老者说出箫曲之名,神色大变,霍然而起,问道:“你们为何认得箫曲,速速道来!”

    老者昂然一笑道:“小哥儿怎的如此不明礼数,我等四兄弟,只为喜爱你资禀天赋均为练武之上上之材,故不忍伤害。你这般待人,岂能有所长进乎?”

    须知安琪,师为神儒,礼仪自是最为注重,只因被美少年言语刺伤,激动心情,无法平抑,而四老者叫得出曲名,更让他怀疑,于是他高声喝问道:“你们识得箫音之名,究是何方人物,是不是哀牢山的,快说!”

    四位老者,听得“哀牢山”三字,神色倏变,齐齐跃退一步,个个面布煞气,为首老者,尚未开言,第三位已冷然道:“小子有多大能为,竟敢咄咄逼人,辱及老……”

    安琪早已怒气冲天,回箫于背,提笔在手,未容得三老者说完,暴喝一声:“老贼可恨,安琪誓必杀你!”

    身形一动,如飘缈轻烟,文昌笔向三老者前胸之“气俞”、“气海”、“气户”、“乳中”、“期门”、“日月”、“户门”、“将台”、“步廊”等九穴而来。

    天地绝术,一招九式。四老者年登高龄,江湖上暴风狂浪,不知已经历多少,对此怪招,则属初逢,不觉微咦了一声,一、二、四等三老者一晃身形,跳出圈外,六双眼睛,凝神定注场中。

    三老者骤逢怪招,急急身形一旋,侧身避去,双掌顺势一递,绝大气劲,猛向安琪肋间扫去!

    安琪一招落空,掌击已至。好个安琪,不闪不避,身子斜转,正面相对,左掌贯注“一转乾坤浩然罡气”,直迎老者双掌!

    老者料不到安琪变招如此迅捷,且敢以单掌硬挡,微一错愕,忽觉安琪掌风强烈无比,潜力大得出奇,欲待加劲,已自不及,耳听一声震天巨响,划破长空,悠久不绝。

    老者掌力仅用七成,安琪蓄意毁敌,竟用十成力道,老者被掌风相撞之巨大回力,震得脚椿浮动,踉踉跄跄,跌出五、六步外,方才立定。

    安琪虽拼全力而击,也被惊人潜力震退三步,一咬下唇,笔化寒星万点,又是一招“振臂挥毫”,疾如蛇头乱点,猛攻三老之后脑九穴。

    老者隐迹山林数十年,不与人争,今夜想不到栽在个稚气未脱的小子手上,愤忿之情,可想而知。

    安琪第二招再至,逼得他白发根根倒竖,暴喝一声,五指暴涨二倍,掌心通红,宛若巨灵之手,猛向安琪面部扑下。

    突然人影一闪,首位老者,一跃而至三老者之前,手执三尺枯枝,“雾封领密”、“倒泻天河”、“暴卷流沙”,唰唰唰,连攻出三招,迅捷绝伦,直指安琪要害而来。

    安琪杀心陡起,文晶笔自上而下,展开“云重龙飞”、“九天凤舞”,罩向首位老者。老者暴喝一声,身形不闪反进,枯枝一划一递。安琪冷哼一声,“踏空换形”,身子横飞二尺。文昌笔仍指向老者面部。

    那树上的美少年目睹场中生死搏斗,心中担忧着安琪之安危。他正在思谋之间,突见老者挺而走险,飞身高空,临高下击,耳听巨响声起,人影乍分,暗叫一声不好!顾不得己身暴露,飞身下树,向安琪落身处奔来。

    安琪不料老者竟出险招,心中一怒,护身的罡气,倏然暴涨,掌风罡气交击之下,老者被震退二丈,安琪因身在其下,所受压力稍强,身子竟被震飞三、四丈外,忙中一个摆腰拧身,身子横飞落地。美少年已近前扶起,关怀备至的问道:“你受伤了吗?”

    安琪立起身来,狠狠地盯了他一眼,摇摇头,一拧身形,重又跃入场中,双腮鼓得老高,恨恨高喝道:“老贼,今日你是死定了,安琪拼了命,也要你血溅当场!”

    二老者此时缓步入场,冷冰冰说道:“小娃娃,小小年纪,竟也学得心狠手辣,大哥不忍下杀手,你觉得意忘形,老夫教训你!”

    说罢,右手平举齐胸,张开五指,由其掌心之中,愤地射出一股凌厉无匹的掌风,向安琪全身直卷过去!

    安琪几次交手,已知四老者功力深厚,其强烈掌劲,较之自己,毫不逊色,此时双足就地一点,全身拔起三丈来高,左掌霍地猛力向下一推。二老者仰首望空哈哈狂笑,双臂一振,全身遍体骨节,连续一阵暴响,双手掌心向上一翻,即刻发出一阵万丈怒涛,凌厉无比的罡风,朝飞身空中的安琪猛卷上去!

    安琪由适才经验,知身在空中,无从着力,乃挫腕收掌,文昌笔倏翻,全身凭空一弹,向右边斜飞出去一丈来远,身形疾落地面,右臂一晃,笔毫已至二老肋下。

    二老见安琪就空换形,迅捷已至其侧,惊怒交加。“嗤”的一声,腰间长衫被裂开二寸有余。

    安琪此招“虎踞深山”,一招得势,“蛇蟹幽穴”,直指其小腹要穴而来,笔锐锋利,仍是一招九式,分点九处重穴。

    二老被一招划破衣服,羞忿已到极点,怒喝一声,双掌开展,呼呼拍出两掌,势如奔马骤雷,一掌扫往安琪手中文昌笔,一掌直捣腹心而至!

    这边第四位老者,见二哥久战不下,早按捺不住,震天一声暴喝,全身拔起七、八丈高,头下脚上,俯冲下来,一掌“山崩钟应”,霍地朝安琪当头劈下。

    安琪手中文昌笔向空直举,一招“纵开水火”,直划二老“印堂”下的垂直九穴,同时飘身疾退,让开四老临高下击之凌厉狂飙!

    四老见安琪出手如此毒辣,不由大怒,敛神息气,倏地落下地面,右手伸出,一招“造次颠沛”,身形歪歪斜斜、朝安琪双目抓去。

    安琪已攻出文昌笔七个招数,共六十三式,竟未将敌人伤在笔下,俊目怒光陡涨,杀气大增,笔杆一挑,正欲以第八招“横撇山川”抢制先机,忽见美少年一闪而入场中,但闻“波”地一声闷响过后,全场形势突变!二老、四老震出场外,恰恰回至首老、三老之旁,双手下垂无力,又酸又痛。

    而美少年竟被震开三、四丈远,面色惨白,胸部起伏不定,显然已受内伤。

    安琪见美少年横加插手,心中怒极,凤目一张,欲待狠狠地盯他一眼,但目光触及他白纸似的脸色,不由心中一软,飘身过去,自怀间掏出小玉瓶,倾出一粒“碧灵丹”,向美少年道:“谁叫你乱动的,伤了我可不负责,这个吞下吧!”

    美少年因见安琪久斗,恐有损元气,故不自量力,欲帮安琪杀敌,不想对方四老,功力已臻绝顶,他虽得异人传授,终亦略逊一、二,身形未落,竟被震飞,幸老者未下毒手,否则不堪设想矣!

    此时安琪对他埋怨数句,他听了却不着恼,展颜一笑,接过芬芳清香的碧灵丹,放入口中,旋化凉浆玉液咽下,全身痛楚若失,脸色秀美如初,妙目流盼,盈盈含笑道:“你恨我吗?我说错了话,我不该——”

    安琪紧绷着脸道:“你离开这里吧!我是个臭小子,凭什么恨你?我……”

    美少年双眼一红,凄凄急道:“不,不,我……暧!叫我怎么说才好?”

    “你不用说了!呸!杀!”

    美少年栗然一惊,只当安琪骤下杀手,不觉嗳了一声,双眼一闭,热泪垂腮而下,心中暗念,死在他手上吧!谁知一阵冷风吹过,场中一片寂静,急忙睁开妙目一看,惊得全身出了一阵冷汗!

    原来此时安琪,站立在四个老者之围中,凤眼垂闭,右臂平伸,笔尖微翘,不言不动。四个老者,分四角守住,齐臂当胸,面色严肃,头顶束发,皆落地上,微风吹动其白发,飘飘而舞,然四老者亦如安琪不言不动。

    山风阵阵夜幕徐徐,乃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

    原来四老乘安琪与美少年对话之际,竟齐齐出手,朝安琪扑来。安琪待其逼近,翻笔递招,“扫笔万象”,四老者猛觉眼前一晃,笔锐贯顶,急忙抽身疾退,总算数十年潜修,没有白费,竟在生死关头,逃过一劫,但束发齐被排落,吓出一身冷汗。

    安琪恨其暗算,杀气已透华盖,身形一飘,闪入四老者圈内,凝气蓄劲,欲以文昌笔最后一招,亦即天池老人新近悟出的绝妙招式“一头寻真”,打算将四老者悉数点毙于笔下!

    汗水,一颗颗如同珠似的由四老者之须发而下,八支云履,深深地陷入土中二寸许,但八只手掌,却仍齐举当胸,只是指尖已微微在颤抖。

    这是他们生死荣辱的一刹那。

    蓦然,远方一声长啸,震荡山谷四壁,划破大地死寂,松尖树叶,被震得簌簌而落。接着一个宏亮的声音,起自另一个山峰,有如雷响,只听得声音说道:“四逸老友,手下留情,琪儿不得无礼!”

    身随声落,一个庞大雄伟的黑影落人场中。

    安琪闻声,凤眼一闭,两点热泪,夺眶而出,身形一飘,直向来人扑去。四位老者,乍觉面前空气骤流,一个踉跄,“砰砰!”齐齐发掌,卷起一阵狂风,然后仰身倒退数步,方才立定。

    美少年前觉心头石落,那颗夺腔欲出的心,强自咽了下去。

    此时安琪已依偎在来人胸前,来人抚摸他的头顶,缓步上前,朝四老者打一问讯道:“四逸老友,别来无恙,愚师侄冒犯尊驾,乞看老衲薄面,恩予宽贷。”

    四老者定神一看来人,只见他身着黑色袈裟,浓眉大眼,方口大耳,短虬如猬,身材魁梧,年在四十开外,认得正是武林三煞星之一无无大师,连忙齐齐作揖道:“大师佛安,此子何人,乞告其详!”

    无无大师叫过安琪,命其以后辈之礼,向四老者叩拜道:“琪儿听着:此四位老人,乃武林四逸,松逸风、梅逸花、竹逸雪、柏逸月四位老前辈,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老前辈无礼,该当何罪!”转身向四逸道:“此小子乃老衲师兄,神儒圣者唯一传人,劣质愚钝,竟然不识泰山。”

    四逸惊闻此子乃神儒圣者之徒,急忙将之扶起,四对湛湛神眼,齐齐重新把安琪上下浑身打量个够,松逸风首先哈哈大笑,截住无无大师之话道:“大师快别说了,令师侄神光内敛,内外功已臻绝顶,实为武林奇葩,江湖领袖,老夫四兄弟如无大师解围,怕不血溅当场!”

    安琪此时心知自己看错了人,不觉十分惶恐,俯地再拜道“安琪该死,不知四位老前辈驾临,竟而无礼,罪该万死!”

    梅逸花拉起安琪,含笑道:“不知无罪,未知贤侄何故至此?”

    安琪转身,黑白分明的凤眼,看看美少年,乃低下头来,将前事—一禀告。并将自己因有所疑,遂至误认四逸为魔道中人之事说出。

    五位武林先辈,闻言之后,眼光齐齐转向美少年。美少年此时已知眼前五老为武林辈份极尊之隐者,急忙趋至面前。以后辈之礼跪拜道:“晚辈向砚翎,叩请五位老前辈金安!”

    五人远之半礼,由大师扶起,注视其貌良久,缓缓道:“向少侠令师何人,能否见告?”

    向砚翎迟疑半响,恭身答道:“晚辈师尊名号,因奉严命,不能奉告,乞老前辈恕罪,感恩不浅!”

    无无大师见状,知其必有隐衷,亦不勉强其说出,乃转身面向四逸,早见松逸风自怀中取出一本薄薄小册,交在安琪手中道:“贤侄,适才不但因老夫说出箫曲,使你误会一场,就连老夫,也因你吹出箫曲及道出哀牢山而诧异。此本小册,关系到一位武林奇才的惨死。实在太令人叹息了!”

    安琪接书一看,乃系一本首尾皆全的《清音八奏》,心中一酸,虎泪滂沱而下,于是说出了自己的悲惨身世。

    松逸风喟然长叹道:“善恶有报,因果循环,此书重归贤侄,魔道覆灭在即。盼你勤奋熟习之,为先人重振威名。

    “此书乃老夫兄弟,因闻哀牢迷宫之中,魔教密创,乃动了察查之念。乘夜探视,谁知迷宫静寂,一无所获。不料在一急流中,发现有物载沉,老夫仔细一看,乃是一具尸体。四弟飞身将他取起,探其怀中,竟有此册。

    “老夫久闻后起俊杰中,有神箫震九州这个人,乃断定此人必是安德芳,于是把他草草葬于一个石洞之内,巨石封口,并划箫为记。身怀此册,欲访其后,今日遇贤侄于偶然,可谓苍天有眼!”

    安琪闻罢,早已泣不成声,美少年向砚翎在旁,亦陪之下泪不已。

    无无大师一声大喝道:“不思长进,哭泣何用?”

    安琪粟然一惊,抬头一看,二师叔和四逸已身化轻烟,飘向另一山峰,眨眼失其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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