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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惡鬥識嬌

    北風頻吹,江水自流。安琪和黑水白山一飄風谷千里,佇立在王森家的瓦礫堆上,神情悲憤,雙目幾欲噴火。

    片刻,谷千里拍拍安琪的肩膀道:“小弟弟,我們走吧!找到你的朋友,就可以知道來犯的賊人是何路數了,你這些朋友肯定是追敵去了,怎的連暗記都沒留下,真是!”

    安琪沉默半晌,霍然迴轉,俊目中寒星一閃,向谷千里道:“老哥哥,只要我知道賊人是誰,任他縮入烏龜洞,我也得把他拉出來,一掌打死!”

    黑水白山一飄風一縱而起,喝聲:“走吧!”兩條身形,如嫋嫋輕煙,瞬息間已杳然消失。二日後,一位江湖怪物,和一位武林奇葩,在湖北境內出現,他們為追趕王森等仨人而兼程行馳,可不知王森等已遠遠的落在其後了。

    東皇店並不大,但因地屬交通要道,竟也熱鬧非凡。有一家飯館,館中十一、二個桌座,差不多座座有了客人。有的低頭大吃,有的細斟漫飲,有的在高談闊論,喧譁噪雜。

    驀然,門外傳來一聲佛號,聲雖不大,店內的客人卻個個聽得清清楚楚,佛號過後,一陣篤篤之木魚聲,直響個不停。

    這些顧客,一聽木魚聲響,個個起立喊道:“討厭的惡化和尚又來了,快走,快走。”

    個個至櫃枱結帳,出店門而去。這時,店中只剩下兩桌客人,一桌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天真未波,稚氣猶存,長得俊美異常,同桌是一個怪老人,一襲前黑後白的長衫,禿頭長髮,兩支細眼,醉迷迷地,雙手卻抱着一個大酒缸,豪飲不休。

    這倆人正是安琪,黑水白山一飄風谷千里,安琪對於飲客之驚惶失措,感到十分奇怪。他抬頭一看,不覺眼睛一亮:好俊美的人品!

    原來遙對着他的一個座上,正有一位俊美的少年自斟自飲,此時正對着他,這少年貴公子打扮,淡黃華服,年在十八、九歲左右,面若敷粉,唇若塗脂,目如盈水,眉如遠山,翩翩風度,宛若玉樹臨風,雍容華貴,勝似玉池仙葩。腰間玉帶,映目生輝。

    這少年公子,見安琪遙望着他,不覺面上一紅,淺淺的一笑,這一笑,皓白之齒乍露,頰渦微現,晶瑩的神采中,竟稍稍帶出嫺雅嫵媚之狀,恁般醉人。

    安琪見他衝着自己笑,心中卻在納悶道:這人一定也是外地人,而且同自己一樣,是剛到此地的,否則,怎不與那些人同走呢?看他儀表,竟如此清秀俊美,美得有點像女人。要真是女人的話,這一笑不把人笑迷了才怪!

    他正在暗想之際,忽然見掌櫃的收拾了五、六十兩銀子,既心痛又難捨的送出門外。

    “大……和尚……小店今天……的……的收入,僅僅這些,請慈悲……慈悲。”

    聲還未停,忽聽那和尚宏亮而低沉的聲音道:“灑家吃四方佈施,今日化你大老闆的善緣。一天所得,何止五、六十之數,快快再去取來,否則把酒家的身子移開半步,銀子可免。”

    説罷任憑掌櫃的低聲下氣地懇求,他還是木魚頻敲,不再言語。

    此時店內的谷千里,已伏在案上呼呼入睡,安琪聽和尚如此無理,心中已藴微怒。那少年聽和尚之聲音,忽的雙眉一堅,面上寒氣突現。

    倏地,門外又傳來和尚的聲音道:“不聽灑家之言,後悔可來不及了。”

    “乒乒乓乓”一陣亂響,門簾一掀,掌櫃的捧着許多破碎的銀子,哭喪着臉進來。

    那少年一見,突然起立,丹朱之口一張,聲音悦耳已極,只聽他道:“掌櫃的,你過來!”

    掌櫃的忙不迭的到他面前,他取起兩塊碎銀子。合着雙手一搓,兩塊銀子竟如變戲法似的,化成一個薄薄的銀餅了,他用食指在上面劃了劃,交給掌櫃的道:“你把這塊交給他,他準會走開的!”

    掌櫃怔怔地望着少年,遲疑未決,那少年笑笑,揮揮手叫他安心出去,掌櫃的只得懷着不安的心情走向門外。

    安琪見他露出這手,心中暗想着:“這少年竟也練就上乘內功。”

    谷千里一個呵欠,安琪耳中響起細音:“小弟弟!這少年大有來頭,他在銀子上面刻的是X字,待會兒盯着他!”

    此時門外木魚聲已不再響起,掌櫃的一步跨進門來,面上愁容已一掃而盡,他來到少年面前,深深一揖道:“多謝相公爺的恩惠,那和尚接了銀子,一句話都沒説,起身往西去了!相公之恩……”

    少年手一揮,掌櫃的再三道謝而去,他卻哼了一聲,摸出一塊銀子,丟在桌上,回頭向安琪笑笑,飄身向外去了。

    安琪見他走了,心中一陣惆悵,懊悔未能和他攀談。他手刻X字,究竟是何用意,竟能把化緣的惡和尚逐走?

    忽然耳中又傳來谷千里的聲音:“小弟弟!我追惡和尚,你追美少年,快!”

    安琪霍然而起,喝聲:“好!”身影一閃而出,只見正東數十支外,淡黃影子正在飄動,兩足一頓,身化白煙一縷,疾如飛矢,電閃雲飄地趕去!

    那少年好似已知後面有人追趕,雙足加疾,身如脱弦之箭,向前飛奔,安琪一看前面有座大山,崗戀連垣不斷,心中賭氣道:“我要讓你逃入山中,三天不吃不喝。”

    一縱身影,身如飛鳥,腳尖一點,已逼近十餘丈,再一個縱身,向美少年背後撲去!

    那美少年回頭一看,疾退三步,雙手一揚,十幾道銀光,向安琪身子飛來。

    安琪身在空中,倏然一折,橫飛三尺,伸手一撈,接得一樣暗器,低頭一看,原來是一塊被搓碎的銀子。抬起頭來,只見少年已藉其一頓之際,飛身上山,淡黃儒服,飄于山領之間,猶如蝴蝶,美妙之極。

    安琪一咬牙,身形再起,直落山腳,接着幾個縱躍,眨眼已達峯頂。

    峯頂是塊平坦的寬大平崖,約莫七、八十丈寬,那位美少年,叉手腰際,敷粉之臉,微含薄怒,盈水似的眼,閃閃發光,兩片塗脂般的嘴唇,微微翹起,他一見安琪身子已上平崖,駢指朝安琪一指道:“你這小子好可惡,少爺走路,幹你甚事,為何緊追不捨?快説出理由,否則,哼!”

    安琪見他喝問,不覺怔了一怔,漲紅了一張俊臉,期期艾艾地説道:“我……我!我想和你……你……交個朋友……”

    美少年“嗤”的一聲笑出,立即又滿臉滿布寒氣,“哼”了一聲道:“誰要和你這臭……臭小了做朋友……”

    安琪被罵為臭小子,卧蠶眉一揚,湛湛神光,一掃面前美少年,突而垂下頭來,一絲羞愧的念頭自心底升起。眼前的少年,雍華高貴,自己呢?受一種自卑感的驅使,他倏轉身形,朝下狂奔而去。

    美少年見他如此,驚愕失措,待回過神來,安琪已去,他雙眶一紅,輕喊一聲:“你……”雙足一頓,急急追去。

    安琪懷着熱烈的交友之心,想不到人家給他一頓奚落,他本待一掌擊去,但一見其華貴的氣質,又生不忍。一聲長嘯,發自他的喉間,接着飛身一躍,落上一座山頭,頹然地倚在一棵蒼松下,像受了無限委屈似的,淚水簌簌然滴下不停。

    夜幕已是低垂了。

    松林內,悠悠地傳來一絲簫音,低沉、悽絕。林內的人,把哀怨貫注在簫音之內。但他卻沒想到,林外的一叢灌林內,正有一位少年美書生,也懷着哀怨的心情,淚濕黃衫。

    忽然,簫音消失,美少年突覺耳中有人細語似的,聲雖甚細,卻清晰可聞,那聲音是説:“請你走吧!我不願和你做朋友了!”

    美少年聽得,心如刀割,立起身來,正想走入林中,突聽細音又道:“限你在我數三下之內,縱上松樹藏好,快!”

    聲音急促,稍帶哀求。美少年急忙縱身上樹,剛剛藏好身子,細音又變冷然地道:“不許亂動!”

    美少年冷哼一聲,心裏想着:“如果不是為了……我才不理你這一套!”

    突然遠方傳來輕微的衣袂破空之聲,聲方入耳,一個身影已達松林之外,美少年借月光觀看,只見來者四人,全是玄色長衫,身材瘦長,面貌竟也似乎一般無二,齊是面如銀盤,發成五柳,劍眉星目,隆鼻闊口,雖看似八旬之外,卻精神健旺,舉上輕靈。

    四人立定身子,為首一人,突然開口高吟:“青山隱隱水迢迢。”

    第二人接口詠道:“秋盡江南草未凋。”

    左下老者一字一頓道:“偏是無燈明月夜。”

    最尾一人,手指林中道:“玉郎何故教吹蕭?”

    四人聲音宏亮雄渾,足見中氣充沛。聲音甫落,林中“嗖”地一聲,縱出一條身影,落在四人一丈餘外。他略一停留,蘋果似的雙頰,繃得緊緊地,黑白分明的眼睛,巡視四位老者,然後開口道:“你們憑什麼擾亂我,我在吹簫,不喜歡別人聽到!”

    四個老者,聞言哈哈大笑,為首一位老者道:“小哥兒是何人高足,有什麼傷心事嗎?”

    安琪不答,第二位老者一拂長髮,笑笑問道:“小哥兒不喜歡我們聽,可喜歡年輕的小夥子聽嗎?這太不敬老尊賢了,你師父可是如此教你的嗎?”

    美少年在樹上,面上一紅,暗驚道:“這四老者好厲害的耳目,不但知道附近有人,而且明辨年齡,説不定……”

    安琪哼了一聲,雙唇一撇道:“我是個無父無母的臭小子,不懂‘敬老尊賢’,你們走吧!否則,我就要無禮了!”

    四位老者,不怒而笑,索性席地而坐,相對而言道:“我們覺得沒事,不如坐在此地聊聊,倒要看看臭小子如何無禮。”

    安琪心煩偏逢逆意事,早已按捺不住,鳳眼一張,兩道寒光掃視四老,狠狠地咬了咬唇,竟也席地而坐,將簫湊近小唇,一絲美妙之音,衝破雲重,充塞四野。

    此時四老者,面部嚴肅非常,目光微露詫異,互相望了一眼,又齊齊閉上雙眼,養神打坐。

    簫音步步高揚,登臨高峯,突而遠寺鐘聲梵唱,起自方寸之間,又成大呂之音,清澈悠遠,聲貫日月,山川共響,雲天和鳴。

    四老者振衣而起,為首一個低沉而嚴肅地問道:“小哥兒首奏‘義薄雲天’,次奏‘迷津夢覺’,究為何人傳授,令師尊名能否見告?”

    安琪聽得老者説出簫曲之名,神色大變,霍然而起,問道:“你們為何認得簫曲,速速道來!”

    老者昂然一笑道:“小哥兒怎的如此不明禮數,我等四兄弟,只為喜愛你資稟天賦均為練武之上上之材,故不忍傷害。你這般待人,豈能有所長進乎?”

    須知安琪,師為神儒,禮儀自是最為注重,只因被美少年言語刺傷,激動心情,無法平抑,而四老者叫得出曲名,更讓他懷疑,於是他高聲喝問道:“你們識得簫音之名,究是何方人物,是不是哀牢山的,快説!”

    四位老者,聽得“哀牢山”三字,神色倏變,齊齊躍退一步,個個面布煞氣,為首老者,尚未開言,第三位已冷然道:“小子有多大能為,竟敢咄咄逼人,辱及老……”

    安琪早已怒氣沖天,回簫於背,提筆在手,未容得三老者説完,暴喝一聲:“老賊可恨,安琪誓必殺你!”

    身形一動,如飄緲輕煙,文昌筆向三老者前胸之“氣俞”、“氣海”、“氣户”、“乳中”、“期門”、“日月”、“户門”、“將台”、“步廊”等九穴而來。

    天地絕術,一招九式。四老者年登高齡,江湖上暴風狂浪,不知已經歷多少,對此怪招,則屬初逢,不覺微咦了一聲,一、二、四等三老者一晃身形,跳出圈外,六雙眼睛,凝神定注場中。

    三老者驟逢怪招,急急身形一旋,側身避去,雙掌順勢一遞,絕大氣勁,猛向安琪肋間掃去!

    安琪一招落空,掌擊已至。好個安琪,不閃不避,身子斜轉,正面相對,左掌貫注“一轉乾坤浩然罡氣”,直迎老者雙掌!

    老者料不到安琪變招如此迅捷,且敢以單掌硬擋,微一錯愕,忽覺安琪掌風強烈無比,潛力大得出奇,欲待加勁,已自不及,耳聽一聲震天巨響,劃破長空,悠久不絕。

    老者掌力僅用七成,安琪蓄意毀敵,竟用十成力道,老者被掌風相撞之巨大回力,震得腳椿浮動,踉踉蹌蹌,跌出五、六步外,方才立定。

    安琪雖拼全力而擊,也被驚人潛力震退三步,一咬下唇,筆化寒星萬點,又是一招“振臂揮毫”,疾如蛇頭亂點,猛攻三老之後腦九穴。

    老者隱跡山林數十年,不與人爭,今夜想不到栽在個稚氣未脱的小子手上,憤忿之情,可想而知。

    安琪第二招再至,逼得他白髮根根倒豎,暴喝一聲,五指暴漲二倍,掌心通紅,宛若巨靈之手,猛向安琪面部撲下。

    突然人影一閃,首位老者,一躍而至三老者之前,手執三尺枯枝,“霧封領密”、“倒瀉天河”、“暴卷流沙”,唰唰唰,連攻出三招,迅捷絕倫,直指安琪要害而來。

    安琪殺心陡起,文晶筆自上而下,展開“雲重龍飛”、“九天鳳舞”,罩向首位老者。老者暴喝一聲,身形不閃反進,枯枝一劃一遞。安琪冷哼一聲,“踏空換形”,身子橫飛二尺。文昌筆仍指向老者面部。

    那樹上的美少年目睹場中生死搏鬥,心中擔憂着安琪之安危。他正在思謀之間,突見老者挺而走險,飛身高空,臨高下擊,耳聽巨響聲起,人影乍分,暗叫一聲不好!顧不得己身暴露,飛身下樹,向安琪落身處奔來。

    安琪不料老者竟出險招,心中一怒,護身的罡氣,倏然暴漲,掌風罡氣交擊之下,老者被震退二丈,安琪因身在其下,所受壓力稍強,身子竟被震飛三、四丈外,忙中一個擺腰擰身,身子橫飛落地。美少年已近前扶起,關懷備至的問道:“你受傷了嗎?”

    安琪立起身來,狠狠地盯了他一眼,搖搖頭,一擰身形,重又躍入場中,雙腮鼓得老高,恨恨高喝道:“老賊,今日你是死定了,安琪拼了命,也要你血濺當場!”

    二老者此時緩步入場,冷冰冰説道:“小娃娃,小小年紀,竟也學得心狠手辣,大哥不忍下殺手,你覺得意忘形,老夫教訓你!”

    説罷,右手平舉齊胸,張開五指,由其掌心之中,憤地射出一股凌厲無匹的掌風,向安琪全身直捲過去!

    安琪幾次交手,已知四老者功力深厚,其強烈掌勁,較之自己,毫不遜色,此時雙足就地一點,全身拔起三丈來高,左掌霍地猛力向下一推。二老者仰首望空哈哈狂笑,雙臂一振,全身遍體骨節,連續一陣暴響,雙手掌心向上一翻,即刻發出一陣萬丈怒濤,凌厲無比的罡風,朝飛身空中的安琪猛捲上去!

    安琪由適才經驗,知身在空中,無從着力,乃挫腕收掌,文昌筆倏翻,全身憑空一彈,向右邊斜飛出去一丈來遠,身形疾落地面,右臂一晃,筆毫已至二老肋下。

    二老見安琪就空換形,迅捷已至其側,驚怒交加。“嗤”的一聲,腰間長衫被裂開二寸有餘。

    安琪此招“虎踞深山”,一招得勢,“蛇蟹幽穴”,直指其小腹要穴而來,筆鋭鋒利,仍是一招九式,分點九處重穴。

    二老被一招劃破衣服,羞忿已到極點,怒喝一聲,雙掌開展,呼呼拍出兩掌,勢如奔馬驟雷,一掌掃往安琪手中文昌筆,一掌直搗腹心而至!

    這邊第四位老者,見二哥久戰不下,早按捺不住,震天一聲暴喝,全身拔起七、八丈高,頭下腳上,俯衝下來,一掌“山崩鐘應”,霍地朝安琪當頭劈下。

    安琪手中文昌筆向空直舉,一招“縱開水火”,直劃二老“印堂”下的垂直九穴,同時飄身疾退,讓開四老臨高下擊之凌厲狂飆!

    四老見安琪出手如此毒辣,不由大怒,斂神息氣,倏地落下地面,右手伸出,一招“造次顛沛”,身形歪歪斜斜、朝安琪雙目抓去。

    安琪已攻出文昌筆七個招數,共六十三式,竟未將敵人傷在筆下,俊目怒光陡漲,殺氣大增,筆桿一挑,正欲以第八招“橫撇山川”搶制先機,忽見美少年一閃而入場中,但聞“波”地一聲悶響過後,全場形勢突變!二老、四老震出場外,恰恰回至首老、三老之旁,雙手下垂無力,又酸又痛。

    而美少年竟被震開三、四丈遠,面色慘白,胸部起伏不定,顯然已受內傷。

    安琪見美少年橫加插手,心中怒極,鳳目一張,欲待狠狠地盯他一眼,但目光觸及他白紙似的臉色,不由心中一軟,飄身過去,自懷間掏出小玉瓶,傾出一粒“碧靈丹”,向美少年道:“誰叫你亂動的,傷了我可不負責,這個吞下吧!”

    美少年因見安琪久鬥,恐有損元氣,故不自量力,欲幫安琪殺敵,不想對方四老,功力已臻絕頂,他雖得異人傳授,終亦略遜一、二,身形未落,竟被震飛,幸老者未下毒手,否則不堪設想矣!

    此時安琪對他埋怨數句,他聽了卻不着惱,展顏一笑,接過芬芳清香的碧靈丹,放入口中,旋化涼漿玉液嚥下,全身痛楚若失,臉色秀美如初,妙目流盼,盈盈含笑道:“你恨我嗎?我説錯了話,我不該——”

    安琪緊繃着臉道:“你離開這裏吧!我是個臭小子,憑什麼恨你?我……”

    美少年雙眼一紅,悽悽急道:“不,不,我……曖!叫我怎麼説才好?”

    “你不用説了!呸!殺!”

    美少年慄然一驚,只當安琪驟下殺手,不覺噯了一聲,雙眼一閉,熱淚垂腮而下,心中暗念,死在他手上吧!誰知一陣冷風吹過,場中一片寂靜,急忙睜開妙目一看,驚得全身出了一陣冷汗!

    原來此時安琪,站立在四個老者之圍中,鳳眼垂閉,右臂平伸,筆尖微翹,不言不動。四個老者,分四角守住,齊臂當胸,面色嚴肅,頭頂束髮,皆落地上,微風吹動其白髮,飄飄而舞,然四老者亦如安琪不言不動。

    山風陣陣夜幕徐徐,乃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奏!

    原來四老乘安琪與美少年對話之際,竟齊齊出手,朝安琪撲來。安琪待其逼近,翻筆遞招,“掃筆萬象”,四老者猛覺眼前一晃,筆鋭貫頂,急忙抽身疾退,總算數十年潛修,沒有白費,竟在生死關頭,逃過一劫,但束髮齊被排落,嚇出一身冷汗。

    安琪恨其暗算,殺氣已透華蓋,身形一飄,閃入四老者圈內,凝氣蓄勁,欲以文昌筆最後一招,亦即天池老人新近悟出的絕妙招式“一頭尋真”,打算將四老者悉數點斃於筆下!

    汗水,一顆顆如同珠似的由四老者之鬚髮而下,八支雲履,深深地陷入土中二寸許,但八隻手掌,卻仍齊舉當胸,只是指尖已微微在顫抖。

    這是他們生死榮辱的一剎那。

    驀然,遠方一聲長嘯,震盪山谷四壁,劃破大地死寂,松尖樹葉,被震得簌簌而落。接着一個宏亮的聲音,起自另一個山峯,有如雷響,只聽得聲音説道:“四逸老友,手下留情,琪兒不得無禮!”

    身隨聲落,一個龐大雄偉的黑影落人場中。

    安琪聞聲,鳳眼一閉,兩點熱淚,奪眶而出,身形一飄,直向來人撲去。四位老者,乍覺面前空氣驟流,一個踉蹌,“砰砰!”齊齊發掌,捲起一陣狂風,然後仰身倒退數步,方才立定。

    美少年前覺心頭石落,那顆奪腔欲出的心,強自嚥了下去。

    此時安琪已依偎在來人胸前,來人撫摸他的頭頂,緩步上前,朝四老者打一問訊道:“四逸老友,別來無恙,愚師侄冒犯尊駕,乞看老衲薄面,恩予寬貸。”

    四老者定神一看來人,只見他身着黑色袈裟,濃眉大眼,方口大耳,短虯如蝟,身材魁梧,年在四十開外,認得正是武林三煞星之一無無大師,連忙齊齊作揖道:“大師佛安,此子何人,乞告其詳!”

    無無大師叫過安琪,命其以後輩之禮,向四老者叩拜道:“琪兒聽着:此四位老人,乃武林四逸,松逸風、梅逸花、竹逸雪、柏逸月四位老前輩,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對老前輩無禮,該當何罪!”轉身向四逸道:“此小子乃老衲師兄,神儒聖者唯一傳人,劣質愚鈍,竟然不識泰山。”

    四逸驚聞此子乃神儒聖者之徒,急忙將之扶起,四對湛湛神眼,齊齊重新把安琪上下渾身打量個夠,松逸風首先哈哈大笑,截住無無大師之話道:“大師快別説了,令師侄神光內斂,內外功已臻絕頂,實為武林奇葩,江湖領袖,老夫四兄弟如無大師解圍,怕不血濺當場!”

    安琪此時心知自己看錯了人,不覺十分惶恐,俯地再拜道“安琪該死,不知四位老前輩駕臨,竟而無禮,罪該萬死!”

    梅逸花拉起安琪,含笑道:“不知無罪,未知賢侄何故至此?”

    安琪轉身,黑白分明的鳳眼,看看美少年,乃低下頭來,將前事—一稟告。並將自己因有所疑,遂至誤認四逸為魔道中人之事説出。

    五位武林先輩,聞言之後,眼光齊齊轉向美少年。美少年此時已知眼前五老為武林輩份極尊之隱者,急忙趨至面前。以後輩之禮跪拜道:“晚輩向硯翎,叩請五位老前輩金安!”

    五人遠之半禮,由大師扶起,注視其貌良久,緩緩道:“向少俠令師何人,能否見告?”

    向硯翎遲疑半響,恭身答道:“晚輩師尊名號,因奉嚴命,不能奉告,乞老前輩恕罪,感恩不淺!”

    無無大師見狀,知其必有隱衷,亦不勉強其説出,乃轉身面向四逸,早見松逸風自懷中取出一本薄薄小冊,交在安琪手中道:“賢侄,適才不但因老夫説出簫曲,使你誤會一場,就連老夫,也因你吹出簫曲及道出哀牢山而詫異。此本小冊,關係到一位武林奇才的慘死。實在太令人嘆息了!”

    安琪接書一看,乃系一本首尾皆全的《清音八奏》,心中一酸,虎淚滂沱而下,於是説出了自己的悲慘身世。

    松逸風喟然長嘆道:“善惡有報,因果循環,此書重歸賢侄,魔道覆滅在即。盼你勤奮熟習之,為先人重振威名。

    “此書乃老夫兄弟,因聞哀牢迷宮之中,魔教密創,乃動了察查之念。乘夜探視,誰知迷宮靜寂,一無所獲。不料在一急流中,發現有物載沉,老夫仔細一看,乃是一具屍體。四弟飛身將他取起,探其懷中,竟有此冊。

    “老夫久聞後起俊傑中,有神簫震九州這個人,乃斷定此人必是安德芳,於是把他草草葬於一個石洞之內,巨石封口,並劃簫為記。身懷此冊,欲訪其後,今日遇賢侄於偶然,可謂蒼天有眼!”

    安琪聞罷,早已泣不成聲,美少年向硯翎在旁,亦陪之下淚不已。

    無無大師一聲大喝道:“不思長進,哭泣何用?”

    安琪粟然一驚,抬頭一看,二師叔和四逸已身化輕煙,飄向另一山峯,眨眼失其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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