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钰催骑北上,风尘仆仆,第三天已入苏率北灌云府。
坐骑转入一段荒草颓木的山谷,这正是出入王屋山道的唯一途径。
正觉山穷水尽之际,转过了山坳,豁然景界开朗,只见柳暗花明”,小桥流水,奇花异卉,美不胜收。
他把坐骑留在山谷中,信步走去,走到桥上,不觉伫步,望着溪中游鱼,只见清溪潺缓,那双首金鲤鳗,微微翘仰,似乎亲匿地向他迎接。
东方钰六、七天前初临此地时,玉人喜笑颜开,长伴身侧,而今旧地重游,伊人杳如黄鹤,触景伤情,大有人面桃花之感。
突然鼻中嗅到一阵幽香,不觉精神一振,举目顾盼,但见眼前一丛花树,迎风颤动,送来阵阵幽香。
那些花树便是把“海天别墅”与外界隔绝的“九曲森门林”。
东方钰展开香玉公主指点的“天罗三十六步”、“地咒三十六步”、“紫气三十六步”,跨入云雾笼罩的花树丛中,心神中蓦然袭上一股凄然寂寞的意味,泛起了孤独离世的感觉。
半个时辰后,云雾已霁,敢情已出了奇林。只见烟幛迷离,层宇叠翠,一座座庞然的宫殿呈现在眼前。
东方钰展开轻功,已奔入了第一座殿宇,第二道拱门那二位持戟的黄衣武士,似乎脸色微微一怔,但一闪即失,立刻肃穆整容,执戟为礼。
东方钰轻车熟道,绕着纤迥钩连的香径,直扑“蓬莱宫”,一路未见人迹。
霎时间已停立在一座极其华丽的白色宫殿前,他并没有立时叩门,心波激荡,如海潮起伏,东方钰在盘算如何向香玉公主倾述这几日来的思慕之情。
那门虚虚半掩,他依稀看出雕刻着龙蟠凤蜇的檀香锦床,香玉公主雅爱诗书,房中布置典雅脱俗。
东方钰凝视了一阵,举手轻敲,叫道:“玉妹!”
房中传来一声娇叱:“什么人?在宫外偷偷摸摸,不要命了吗?”
嗓音嫩脆,犹带三分稚气,东方钰听出是香玉公主的丫环小频。忙道:“小频姑娘吗?是我呀!”
那门“咿呀”一尸打开了,一位清秀的白衣小婢出现在门边,她突然惊叫一声,晃动着星眸般的眼珠子,说道:“驸马爷,原来是你回来了呀。”
东方钰被她一声“驸马爷”叫得脸上微红,讪讪一笑问道:“小频姑娘,香玉公主哪里去了?”
小频秀眉微蹙道:“皇上与公主回‘王屋国’主持秋末大祭去了。”
东方钰大大一怔,道:“已经走了吗?”
“就在海边搭船。”
东方钰道:“快带我去。”
二人如流星赶月,疾往海边奔去,只见青雾迷漫,白浪涛天,并闻惊涛怒吼着拍击岩石之声。
遥见海畔仁立着数位宫装妇女,面向海洋,涛波祈祷。
小频大声叫道:“不好了,船已开走。刘老妈,驸马爷回来了。”
几位官装妇女,同时闻声转过来,其中一位年约六旬的老妪急声道:“什么驸马爷已回来了?一步之差,缘悭一面,这真是造化弄人。”
东方钰剑眉沉敛,满是焦虑之色,急道:“刘老妈,船去多远了?”
刘老妈叹了一口气道:“早已去远了,你看那黑黑一点。”
东方钰远目望去,只见大浪一过,碧浪万顷中,漂荡着一个豆大黑点,海浪一来,立被淹灭,至少也在十几里以外了。
当下急道:“还有没有船只了,我立刻就去追。”
刘老妈摇头道:“海中恶浪千寻,平常船只如何能用,皇上与公主乘作的是御用的“艨艟潜舰”,可行驶于海底,不惧恶浪,是以能跨越东海。”
东方钰失望之极,问道:“香玉公主什么时候能回来?”
“多则半年,少则三个月。”
“那不行,我一定要设法追去,你们快准备一条船只吧。”
“这事关驸马爷生死,老身负不起这个责任。”说得异常坚决。
“‘我有急事要找香玉公主,时间有限,刘老妈你一定得想个办法。”
刘老妈“哦”了一声,道:“这个实在太难办了。”
小频忽然道:“有了,刘老妈,可以乘坐玉棺艇呀!”
刘老妈连连摇头道:“那怎么行,“玉棺艇”虽可渡过东海,但必须精通海浪的习性,还要会在夜里分辩星宿方位,才能操纵自如,咱们‘王屋国’内除了香玉公主以外,没有人能够驾驭。”
东方钰怀着一丝的希望道:“什么‘玉棺艇?’我来试试。”
刘妈道:“‘玉棺艇’本来有二只,香玉公主经常驾驶它在海浪中游玩,并曾用它远渡东海,来回‘玉屋国’与‘海天别墅”之间。但三皇叔有一次驾驭‘玉棺艇’时,因操纵失灵,被恶浪吞没,随波流走,遍寻踪无,这事是惊险异常的,驸马爷万万不可轻试,以防悲剧重演啊!”
“无防,我相信自己能克服困难的。”东方钰道。
“驸马爷有所不知,此去玉屋国须二日夜,大海中迷茫无际,不辩东西,要能昼观日影,夜判星宿,才不致迷失方向,这还不打紧,最危险的莫过于“黑龙沟”一带,常有潜蚊、巨鲸出没,香玉公主自幼就喜欢逐波于白波绿海之间,能从海波色泽中分辨蚊鲸出没的路线,所以能履险如夷。”
东方钰剑眉一扬,毅然道:“家师在传艺时,曾经指点过我天文星宿之学,你们把玉棺艇抬来,其余一切,我自有道理。”
老刘妈无可奈何,只好令宫婢去地窖中,抬出“玉棺艇”,并且让她们准备好足够的清水和干粮。
宫女们去后,东方钰关切的问道:“我去后的这几天,公主可好?”
刘妈叹了口气,道:“自从驸马走后,我们公主茶不思,饭不想,日日夜夜都等你归来,简直可说是望穿秋水了,要不是今年‘玉屋国’的秋末大祭特别关键,公主是不会离开‘海天别墅’的。”
霎时之间,宫女们嘻嘻笑笑,抬来了一个方形巨盒,东方钰不禁吃了一惊,这哪里是船,简直就是一口棺材,不到一丈多长,五尺高,里外透明,一目了然,棺底的一头,挂有两支船浆。
刘老妈道:“这‘玉棺艇’是用水晶造成,有许多的通风毛细孔,滴水不侵,必需依浪涛拨动船浆,才能前进,棺中虽不能站立,却可坐得很舒服,遇到风平浪静时还可打坐运功,这船经过严密设计,无论多大风浪打击。一翻动就立刻回归正面,是以不会有翻船之类的惊险。”
东方钰问道:“只不知此去‘玉屋国’的方向怎么走法对
刘妈道:“据公主说,‘无极岛’在北斗七星‘王衡’与‘瑶光’之间。”说完双臂运劲,按着棺盖一端,猛力一抽,“嘶”的一声抽开一步。把这些干粮、水果、清水等物置于舟中,接着道:“老身将应该留心的诸事,都奉告过了,这些干粮及清水可供十日饮用,驸马爷前程自重,但愿你早日见到公主。”
东方钰称谢一声,振臂跳落棺中,刘老妈迟疑半天,没把盖子关上。
东方钰催促道:“刘老妈快把盖子关上,把玉棺艇推落海中,我好早些赶上前面的‘艨艟潜舰’。”
刘老妈突然下了决心,单掌推去,“碰”的一声,把棺盖封得紧紧的,东方钰坐在棺中,毫无闷窒之感。
刘老妈大喝一声,双掌一招“二郎担架”向“玉棺艇”挑去,她臂力惊人,立把船身挑起二丈多高,向海中落去。
“玉棺艇”一落水面,立刻被海潮卷没,巨浪涌起时捧得高高在上,但潮落即一落千丈,立时如滚球翻动。
这一升一落,把东方钰搞得头昏脑胀,他又不诸浪涛习性,浆揖乱拨,船身旋动很激烈,拨了半天,还在老地转动,丝毫没有进展,幸好“玉棺艇”不论如何翻动,最后都维持正面平衡。
刘老妈与宫女们看得惊心动魂,急道:“老身说不行,驸马爷偏不相信,现在可怎么办是好啊!”
东方钰这时深感驾驭不易,但却有破万里浪的坚忍毅力,不挫不挠,全力以赴。
但情势却不容他不用智慧去克服,单有毅力还是不能奏效。
他索性停浆不拨,任凭海浪拍打,如此又过了一阵,精神渐渐集中起来,他慢慢领悟到“玉棺艇”是在落浪时开始翻动。于后浪推前浪的瞬间,旋转滚动最激烈。
东方钰突然想起落浪之际,船身所以滚动,乃因重心虚浮,一旦虚浮被海浪击翻,这正是武学中“以实打虚”的要诀。至于前浪相接的瞬间,正是两力相接焦点,威势变得猛烈无比。
武学要诀讲究“猛宜避,以实扑虚,应于虚。”
蓦然间又是一股巨浪涌到,他心里有数,等船身升到最高点时,双臂运劲猛然挥桨,玉棺艇登时凌空而起,如箭射出。
东方钰见果然如自己所料,心中不禁大喜,谁知“砰”的一声。落艇处正是前后浪相接焦点,一阵怒潮旋转,把船身翻动如皮球,等船身稍稳,他不禁有些昏噩。
他暗呼一声笨蛋,猛宜避,这次竟自投怒浪中,难怪被撞得发昏。
于是东方钰依照“以实打虚,应以虚”的要诀并避开强猛海浪,控制船身落水点,果然得心应手。“玉棺艇”,行驶的如同一只飞箭一般。
岸上的刘老妈和众宫女看得眉飞色舞,羡慕不已。
小频笑道:“驸马爷这等技术,已可和公主一较长短了。”
刘老妈颌首笑道:“驸马爷真聪明,片刻之间,已能把“玉棺艇”驾驭得这般熟练,实是难得。”
东方钰越来越觉得趣味盎然,他童心大起,暗想:原来“玉棺艇”这么好玩,难怪香玉公主会坐艇远渡重洋。
黄昏时刻已进入一片浩瀚汪洋之中,外边风平浪静,只见夕阳余辉,映着漫无边际的万顷碧波,涌出千道金色流霞。
他这时深深感到天地之伟大,与自我之渺小,他真想振臂而起,耸怀呼啸,与天地共鸣,可惜身体屈蜷在“玉棺艇”内,无法一畅怀所欲。
最后的一丝霞光,很快隐在暮色之下,顿时天地变得漆黑。
东方钰仰首凝望着灿烂辉煌,布列森罗的满天星斗,但星星之光,却不足以为亮,黑的海洋,航海行舟,此时最易迷失方向。
天有八万四千星斗,以星象辩方位亦有一定的道理,他首先观察北极紫微星位置,此星在周天之北,巍峨不动,四方围绕而归向之,故曰帝王宛如此北极星南面称尊,而众星群而拱之。
在紫微星偏东星宿闪耀,正是北斗七星,一枢、二旋、三机、四杖、五玉衡、六开阳、七瑶光。
“无极岛”正在“玉衡”与“瑶光”之间,东方钰轻摇船揖,挪动调整了“玉棺艇”方位,荡舟行去。
肚子饿时以干粮充饥,身体疲劳,就在艇中打座,不觉时已入浑然间忘我之境。
待他醒来,水天一色,曙曦湛湛,已是白天,复行十里,突然前面水面一变,不禁怔了一怔。
一路航行,都是碧蓝的海水与蔚蓝的天空,成海天一色。
此时只见前面海水呈紫青色,近于墨黑,好像一条深沟横在眼前。
他虽然没有航海经验,可是直觉中却生出异常的感觉。猛然想到刘老妈的话,这一段行程中,一段最危险的路程莫过于“黑龙沟”,是了!这里海水呈墨黑色,一定是刘老妈说的‘黑龙沟’了。
思念中,“玉棺艇”已驶入“黑龙沟”,船身突然向下一沉,他吃了一惊,双臂挥桨如飞推舟前进。
但玉棺依然下沉,霎时之间,已沉落一丈多深,这种现象显示了,“黑龙沟”海水浮力,远较他处薄弱。
沉落了二、三丈深,由于海水压力,桨揖拨起来极是费劲,舟速大减,四处漆黑如夜,只能看见丈内景物。
这时更令他吃惊的的是,海中鱼鳖绝迹,因为一路行来,鱼虾跃腾,或大或小,无不怡然自得。
可这里好象海中地狱,水族魔窟,鱼类都不敢游荡其间。
海水异乎寻常的沉寂,除了双桨划击声之外,别无异响。
他这时觉得如掉落深渊,不可自拔,无法使“玉棺艇”浮起,也不晓得这段恐怖的行程究竟有多长。
蓦然间由海底涌起一股潜水,“玉棺艇”哗啦一声,浮起水面。
但瞬时又沉了下去,沉了二丈,又被潜力撞上,再度涌出,这样一沉一浮,那股潜力如沉雷闷响,隐发嗡嗡之声,从海底升起,渐渐及于水面。
随着潜力的上升,平静的海面掀起波涛,他已知情形有异,虽然不能确定有什么恶运,但显然已面临危机。
突然“轰隆”一声,“玉棺艇”正好浮起,只见水面突然耸起一座山丘,那山丘中喷射着一股水箭,水花飞溅,烈阳下,幻成万道银光,他立刻明白,那不是山丘,而是一条庞大的海鲸,足有八、九丈长。
海鲸喷过水后,张口一吸,海水登时以银河倒泻之势向它口中冲去。
“玉棺艇”在怒涛澎湃中随波逐流,东方钰立刻想到,这支巨大的海鲸要把“玉棺艇”吞噬下去。
他这时已能控制自如,桨揖反拨,抑制前冲之势。
他虽然功力深厚,但海潮力量雷霆万钧,“玉棺艇”依然被带得前冲丈余。
那海鲸得意之极,背上又冒喷出水箭,似乎向眼前猎物示威。
如此一喷一吸,三度之后,东方钰虽然极力挽回狂澜危机,但“玉棺艇”已到了巨鲸面前数尺之处,只要它再一吸,就得难逃吞噩的厄运。
“呼”的一声,厄运来矣!巨鲸张着丈余大的魔口,再度吸水。
东方钰头上汗流满面,他觉得这种挣扎危机胜过了以往所有的恶斗。现在已频临绝望之境,怒浪席卷,使他无法控制,“玉棺艇”已随浪涌入鲸口。
东方钰只觉眼前一黯,接着一阵天旋地转,“轰轰”的浪声,及物体相撞的“克嚓”之声,不绝于耳。
他知道“玉棺艇”已入鲸口,那“克嚓”声似是碰在四壁所发出。
蓦然一丝求生的灵光闪过脑际,他知道“玉棺艇”目下是横着冲入巨鲸口中。
东方钰身随意动,猛然奋力纵跃而起,这一纵之力,是东方钰夹百年以上的深厚内力,威力极大,使“玉棺艇”斗然竖直起来,正好立在鲸口近喉处,艇身长有一丈,正好站满鲸口。
这一来海鲸惨哉!既吐不出来,又吞不进去。巨口更是合不拢来。
“玉棺艇”坚愈钢铁,喉咙又是海鲸的最脆弱的地方,因此无法把艇身咬住。
“芒刺”在喉,使巨鲸兽性大发,潜浪怒嚎,但它因为口合不笼,因此很快又不得不浮上海面。
挣扎了一会儿,巨鲸喉咙破裂,鲜血直流。东方钰只见四处模糊不清,“玉棺艇”由透明体,亦变成深红血色,真象一座醒目的朱红棺木。
海鲸突然掉头向南游来,东方钰感叹一声,目下当真是一筹莫展,住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脱困的办法,就算能打碎“玉棺艇”出去,也不能泅水去“玉屋国”。
也不知经过了多久,外面视线黯然无光,敢情已是黑夜。海鲸一直南游,似乎要寻找归宿,他知道此刻正与“无极岛”背道而驰,心中不禁更为着急。
翌日,海上出现了一艘巨型帆船,桅杆高耸,樯揖漆着红棕之色,屹立在海面之上汽派甚是不小。
那船很快就发现了海上有一条巨鲸,潜浪浮沉,立时人影憧憬,熙熙攘攘,甚是忙碌,看起来至少有二、三十人在船板上不断的走动着。
船突然转了方向,对巨鲸追踪,渐渐逼近,这时已可看清船上人的服饰,只见一位虎目浓眉,长须飘拂,生相威武的汉子,头戴软羽沙帽,身穿锦袍长裤,腰悬一柄长剑。
在他身后呵腰敛手恭立着一群劲装武士,个个胃甲戎装,似乎出征的战士一般。
船上旌旗飘扬,旗上写着“耿”字,一望可知这船乃是姓耿的武官所乘。
突然船仓里走出一位士兵,向那锦袍老者叩头道:“启禀老爷,小姐上甲板来看鲸鱼了。”
老爷手势一摆,前面一排武士,登时动作如一,把箭矢套在弓上,听候发射的命令。
船舱里传出一阵娇笑声,二位小婢服待一位女郎走出,只见她眉眼春山,长得十分秀丽,一身彩衣,挪动之间,姿态美妙,宛如一支彩色缤纷的蝴蝶一般。
老爷呵呵一笑,伸手指着海上,道:“琦儿,你看那大鲸鱼,为父回国述职,参加秋末祭庆大典,正好把它捉住,让亲友们一品海味。”
彩衣女郎问道:“爹爹,这个大鲸鱼怎么个捕法?”
“你没看见为父已派了这些弓弩手备射吗?”
“这些饭桶怎么济事。”说话之间,已如小鸟般偎到老者身边。
士兵们闻言,无人敢示愠色。
老爷捋须长笑道:“琦儿难道有意一试身手吗?”
“他们不行再看我的。”这女郎娇宠已惯,喜欢看别人出丑,然后自己再出风头。
老爷喊道:“射!”
“嗤嗤”之声划破长空,箭发如雨,向巨鲸飞射而去。
那些箭射在巨鲸身上,如蚊子咬牛角,纷纷被震落,只有三、四支箭射在巨鲸的鳞片上。
老者大怒道:“真是无用的奴才。”士兵们个个脸呈愧声。
老爷神色庄穆道:“来人呀!把铁胎弓和穿云箭取来。”二个士兵们应声答道:“是”,急匆匆而去。
彩衣少女嘟着嘴,撒娇道:“爹爹不来了,铁胎弓那么重,我只能开两次。”
“哈哈,国内名将,能开二次铁胎弓的人屈指可数,琦儿能开两次,已是难能可贵了。为父不过能开三次,第四次就不行了。”
彩衣少女高兴之极,只听“呼呼”沉重脚步声,二个士兵抬着一副四尺长的大弓,显得很吃力的样子。
老者左掌接过铁胎弓,如取无物,右手按着弓线虚张。“咚咚”二声,脸不改,气不变,连开二次,士兵们喝好之声,如同春雷迸发般响满全船。彩衣少女不甘示弱,娇声道:“爹爹,看我的!”
接过铁胎弓,莲足前弓后直,玉臂舒仲,竟然也连拉二下。
不过从声音及运劲观之,尚不及老者精湛,士兵们似乎深知小姐脾气,立时喝好声,拍掌声,喊得更响。
老者鼓掌道:“琦儿功力进境奇速,假以时日,要青出于蓝了!”
彩衣少女雪白粉臂,轻轻一挥,她身边一位女婢,缓步而出,向士兵取过一支银光灿烂的“穿云箭”。
彩衣少女从身上掏出一束金光闪闪的细丝,老者怔了一下,说道:“倚儿,你要用皇家御赐的“金缠丝”吗?”
彩衣少女颌首笑道:“我把‘金缠丝’绑在穿云箭上,射死巨鲸后可以叫人把它拉到船边来呀。”
老者赞道:“倚儿果然聪明。”
彩衣少女左手持弓,右手握箭,莲步轻移,从容不迫的,把箭搭在弓上。
帆船依然以全速向海鲸追去,彩衣少女并未拉弓,秋波一眨也不眨的凝望着巨鲸,在寻机找下手的机会。
船上众人都瞪大了眼睛用了着小姐。过了一阵,她才把“铁胎弓”举起,脸色甚是庄穆,众人屏声噤看,不禁跟着紧张起来。
船身与巨鲸正面相对时,蓦闻一声娇叱,彩衣少女马步微斜,铁胎弓拉如满月,“咚”的一声夹着长“嘶”破空之声,“穿云箭”以排空驭气之势,奇速无伦向海鲸射去,后面飘拂着一条金丝,炎阳下灿烂夺目。
众人目光紧随着银白色的箭矢。只见霍的一声,银光收敛,“穿云箭”整个没入了那头巨鲸的头壳之中。
这一箭正中海鲸要害,立时巨鲸狂暴地激起波浪,震撼帆船。
巨鲸在海上挣扎了半个时辰,终于伤重而死。船上众人收起“金缠丝”,把巨鲸拉到了船边。
好大的一只巨鲸,比起那船身还要长。
有一个士兵忽然张口叫道:“不得了!巨鲸张口要吃人!”
老者诧异的道:“海鲸张口不闭,其中定有蹊跷,来人呀!下去察看。”
“爹爹慢着,我先下去。”彩衣少女放下铁胎弓道。
老者深知女儿的性子,笑而不语。
彩衣少女回到舱中换了泳装,外罩披风,有三、四个士兵,也脱下了身上盔甲,准备随同小姐下水。
小姐撤下披风,只见一身红衣泳装,紧包着曲线玲珑的胴体,她长身一掠,如一条美人鱼,潜入水中,四个士兵立时在后尾随小姐跳入海中。
海鲸口有一丈见方,几人先后跃上鲸口,小姐惊叫道:“啊呀,一口棺材。”只见巨鲸喉咙之处横立着一个染满了鲜血的棺木,看了让人恐怖。
那些士兵虽然胆子不小,但因棺木还不断的淌着鲜血,格外恐怖,不禁心寒。
有一个胆小的连退数步,牙齿不住的打颤,说道:“棺木里还有僵尸在动。”
小姐果真见棺木中有一个影子在颤动,壮着胆子说:“怕什么!那是死人举行海葬,被海鲸吞噬,但因棺木太大所以哽在喉咙中了。”她虽然说的有声有色,却也不敢走上前去看个究竟。
有一位胆子较小的士兵说道:“启禀小姐,这鲸鱼口中含着棺木,是个不祥的预兆,不如禀告老爷,把巨鲸连同棺材一同沉落海中,不要算了。”
小姐并没有立刻表示可否,心中犹自沉吟,原来她对棺材也是甚为厌恶,不过她可不愿连鲸鱼也扔落海中,因为鲸鱼是她亲手射死的,她想把这巨鲸带回“玉屋国”中去,也可显耀一番。
她突然柳眉一坚,怒道:“你们快把棺木弄出来,丢进海中。”
那四个士兵不敢抗命,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突然众人耳中听到一阵细如游丝的声音,道;“在下险遭海鲸吞噬,诸位仁兄高抬义手,感激不尽。”
这声音如发自幽冥地狱,那四个士兵跳了起来,掉头就跑。
小姐听到格中发出声音,心虚之下,更觉可怖,大声叱道:“胆小鬼,别跑!”她自己不禁退了半步。
这时,老者在船上问道:“琦儿,有什么发现吗?”
小姐答道:“海鲸口里衔着一口血腥斑斑的棺木,棺中的死人还会说话。”
老者大笑道:“死人怎么会说话,与活人无异,那人一定未死。”
小姐胆气一壮,心想不错。那人一定是在棺中装神扮鬼吓人,不由对棺中喊道:“喂!你是人是妖?”
“是人。”声音异常微弱。
“真是见鬼,是人为什么你要躲在棺材里面?”
“这是一条船,不是棺材。”
小姐“哦”了一声,果见棺底有两支船桨,看起来真的是一条船。
这时四个士兵,也都挺胸膛,一派满不在乎的样子。
那胆小士兵道:“此人久困棺中,我们得设法把他救下。”
小姐“哼”了一声道:“这人可恶的很,救出之后,先打七十大板。”
士兵立刻与船上联系,扔下两根丈余铁棍,支住鲸口,把“玉棺艇”扶下。
有一个士兵叫道:“妈的,这只棺材怎么打开。”
话声甫落,“嘶”的一声,“玉棺艇”棺盖已开启,一位俊秀出尘的青衣少年,自艇中跃出。正是东方钰。
东方钰拱手谢道:“在下承蒙诸位相救,再生大德,不敢言谢。且容一拜。”说完向五人深深一拜。
那小姐美眸一亮,深深吸了一口清气,脸上原来的气忿之色,立时化为娇柔温情。星目再也舍不得离开东方钰的俊脸。
那个胆子小的士兵,突然大怒道:“好小子,躲在棺中吓人,该打七十大板……”
话犹未了,“啪”的一声,脸上立呈五条明显指痕。只见那小姐凤目圆睁,伫立眼前,厉叱道:“狗奴才,对客人说话竟如此无礼,不怕人家笑掉大牙。”
那士兵本想拍小姐的马屁,不想却拍到马腿上。
东方钰心中甚是过意不去,歉然道:“姑娘息怒,这位仁兄言出无心,万忽见责。”
那小姐嫣然一笑,道:“属下之人,言语粗鲁,兀突之处,请公子勿见怪。”
东方钰见她穿着紧身裙衣,曲线玲珑透剔,甚是娇媚,当下微微一笑道:“姑娘言重了。”
小姐道:“我们的船就在上面,公子如不嫌弃,请屈驾光临。”
东方钰忙道:“好说,好说,在下当前往拜唔。”
那小姐玉手一挥,船下放下了扶梯,本来以东方钰的功力,上这三、四丈高的船舱可说易如反掌,但他本性谦虚,不愿在众人面前显露武功。他反身要去抱那“玉棺艇”只见满是血污,剑眉不禁一皱。
那小姐笑道:“公子请,你的棺材,我会叫下人替你拿的。”
东主钰闻言一愕,小姐立觉失言,秀脸上不禁飞起两朵红云。羞涩道:“我是说公子坐的船。”
东方钰潇洒的一笑,道:“这船名叫‘玉棺艇’。”
小姐“哦”了一声,道:“我好像听过。公子请上扶梯,小心别滑了脚。”
她见东方钰外表文弱,象个读书相公,是以这扶梯特为他而放。
要知东方钰在喝下“千年鳝血”以前,武功已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只是那时精气逼人一看即可知是个习武之人。但自从服下“千年鳝血”之后,不但内力增至百年以上,双臂增加了千斤神力,而且还使他精气内蕴,除非显露武功,否则说什么也看不出他是个习武之人,只是看上去精神焕发而已。
当下也不再客套,手把扶梯,溯及而上,那小姐紧随其后,很细心的照应。
她突然惊呼道:“公子看上去很文弱,步履却很稳啊!”
东方钰笑笑道:“在下也习过几年拳脚,还不至于文弱到手无缚鸡之力。”
那小女道:“你是读书人,同我们一道回国,我爹爹可以推荐你当官。”
东方钰笑而不答,上得船顶,只见旌旗飘扬,耸立着胃甲士卒,气派甚是雄伟。
只见其中一位棉袍长须汉子,神目威棱,一望可知是群龙之首。
一位小婢迅速取了披风,替小姐披上。
小姐笑道:“爹爹,这位公子差点被巨鲸吞食。”
老者目光湛湛,凝视着东方钰,只觉目前这少年气宇轩昂,俊秀绝伦,不禁讶然道:“公子仙居何处,尊姓大名?”
东方钰道:“区区中原人氏,复姓东方名钰,还没有请教大人雅号。”
“老夫姓耿草字瀛洲,一向仰慕华夏风光,不期得遇公子,东方公子不似渔猎人家,何以漂泊海洋?”
东方钰叹了一口气道:“在下一叶孤舟,拟往“玉屋国”不意船至“黑龙沟”,遭遇到巨鲸,被其吞噬……”
东方钰话犹未了,耿小姐已喜不自胜的叫道:“呀!太好了,东方公子,我们正要回‘玉屋国’呢。”
东方钰星目中闪过一丝喜悦的光辉,笑道:“耿大人原来是‘玉屋国’贵官,区区失敬了。”说完,拱手一揖。
耿瀛洲手挎须长笑道:“老夫正是‘玉屋国’派在‘蓬莱仙岛’的总管,这次回国准备参加秋末大祭。历年大祭无不风闻海内外,公子可是特往观光吗?”
东方钰答道:“在下一则是瞻仰贵国秋末大祭,二则是打听一位亲友。”
耿大人道:“行船走马遇着了就是一家人,东方公子若不嫌弃,老夫以地主之谊,诚邀贵客同舟临敝国一游。”
“只是冒昧打扰,心甚不安。”
耿小姐娇笑道:“公子这样说未免太见外了。”
耿大人耸声长笑,知子莫若父,他已看出爱女对这位中原的文生,心生倾慕,他也有心招揽,立刻传令敬备酒席,款待嘉宾。
耿小姐盛装赴宴,酒过三巡,她突然附耳在耿大人耳边耳语一阵。
耿大人频频颌首,高举酒杯,向东方钰道:“粗肴薄酒,容老夫敬客一杯。”
主客饮过,耿大人停杯笑道:“中原士子文藻风流,敝国向极推崇,“蓬莱仙岛”与贵国福建府一水相隔,目前福建张巡抚.到“蓬莱仙岛”,适老夫在吟诵唐杜工部诗律。吟到‘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张巡抚乃笑谓老夫以‘无边落木萧萧下’作谜,请老夫打一字,老夫绞尽脑汁,苦思月余,不得其解,公子宿学之士,请为老夫一解。”
东方钰心中暗忖,想不到东夷之人竟这般酷爱中原文物,他沉吟了一阵,才笑道:“东晋以降,百代兴亡不过朝暮之间,萧道成篡晋国号齐,萧衍篡齐国号梁,陈霸先篡梁国号陈,是以“萧萧下”当是指陈也,“无边”则东,“落木’则曰,是以“无边落木萧萧下”应打“曰”字。”
耿大人拍案惊叫道:“妙哉!妙哉!公子才思敏捷,博通古今,老夫望尘莫及。”
东方钰谦虚的道:“大人过奖了,在下信口胡猜,侥幸猜中,何足为道。”
要知东方钰的师父二兰山人是当世一位旷世奇人,不仅武学登峰造极,而且对于琴、棋、书、画、四书、子集无一不精,东方钰自幼即跟随二兰山人,不但武学博大,而且对文学造谐也已达登峰造极之境。
耿小姐望着东方钰嫣然一笑,对耿大人道:“爹爹我没说错吧?”
耿大人仰天打个哈哈道:“琦儿果然是慧眼识英才,哈哈……”
耿小姐脸上不由羞涩一笑,脸上浮起一层红霞。
耿大人笑后,对东方钰肃然道:“老夫有一事,就是不便启口。”
东方钰淡淡一笑,道:“耿大人有何言教,但说无妨,小生在此,洗耳恭听。”
耿大人又举起酒杯敬了东方钰一杯,捋须正色道:“敝国每年秋末大祭必举行文武会榜,国中九大族应派一人或二人参加文榜与武榜会试,或同时参加两榜会试,老夫身为“蓬莱海外族”族长,已三年末曾回国,年年均派族中之人参加,这当然是附庸风雅,凑凑热闹而已,名落孙山乃意料中事。”
“老夫这几年中,全力培植小女耿瑛琦,希望她能在今年武榜中一展身手,为“蓬莱海外族”扬眉吐气,只可惜琦儿疏于文墨,无法同时参加文榜会试,老夫三年养精蓄锐,这次亲自回国,如果无人参加文榜,实在丢不起这个脸,我正为此事烦恼。”
“今日得会东方公子,老夫斗胆请公子助一臂之力,代表敝族参加文榜会试。”
东方钰听后怔了一怔,缓声道:“大人对我有再造之恩,就是赴汤蹈火也不足为报,只恐在下才疏学浅,惟恐有负所托。”
耿瀛洲耸怀大笑,道:“东方公子勿虚客套,老夫深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饱学之士,往往虚怀若谷,谦虚为尚,越见素养之高,不像学武之人,争强好斗。”
武林中人最讲究恩怨分明,东方钰受人活命大恩,虽明知参加文榜会试没把握,也不便再推辞,但他却惟恐耽误了回中原的时间,因此不禁剑眉微皱,问道:“不知文榜会试在何时举行,需时多久?”
耿大人见他已有答应之意,但似乎有什么急事牵挂。不由诧异道:“明日午后,可抵‘无极岛’,后天黄道吉日,秋祭完毕,即行会榜,如无特殊情况,当日即可赛完,东方公子可有什么急事?”
东方钰答道:“没有什么急事,我打算去见一位朋友。”
耿瑛琦嫣然一笑,道:“公子要见哪一位贵友?我们可派人接他来。”
东方钰忙答道;“哦,不用了,那人要我亲自前去见他。”
他觉得香玉公主之事,不便在他们面前提及,因此吱唔着问道:“请教耿大人,不知文武榜试考些什么学问?”
耿大人道:“文榜考的是四书题、经题、策略、诗赋。”
“想不到贵国文榜会试,所考学问竟与中原科举一模一样。”
耿大人道:“敝国向来仰慕中原文化,数百年前有一位天竺和尚,假道中原到东夷传教,他带来了四书五经诸子百家精荟之学,我国当时的国君传令国中大臣研究经书,其后又有数位贤明君主亲临华夏带回更多书籍,从此奠定文学根基,到“沧海神君”一代时,更颁令秋祭后举行文武会榜,因此,中原文化由此而在“玉屋国”开花结实。”
东方钰想起香玉公主的文才武学造诣,在中原,已属出类拔萃之流,虽武学比自已为弱(香玉公主与东方钰比武时,未使出真功夫,再加东方钰武学修为已达超凡脱俗之境,是以才会在一招之下,揭下香玉公主的面纱),不禁生出由衷佩服之心,脱口赞道:“贵国文武并倡,大有青出于蓝之势,只不知武榜会试考些什么技艺?”
耿大人怕对东方钰提起武学有些不便,是以道:“干戈论剑,有伤大雅,不值一提。”
东方钰看出耿大人的意思,微微一笑,道:“文章小道不足以经国济世,武韬经略可安邦定国,在下也练过几年拳脚,对武也甚为喜爱,甚愿听听贵国武榜所考何种技艺。”
耿大人眼睛一亮,道:“想不到东方公子文才武略均有所涉,敝国武榜会试分为二个阶段,首先由比赛诸人以轻功、暗器、内力、兵刀综合较量,选出最后胜利者,此人还需接下“天岳台主“与“地岳台主”各百招,才能算夺得武榜魁首。”
东方钰“哦”一了声,问道:“那“天岳台主”与“地岳台主”武功是极其高强之士了?”
耿大人道:“这个自然,通常“天岳台主”由国中公认武功最高之人充当,“地岳台主”则请海外声望最隆的名家担任。”
“那要夺得武榜魁首当真不易,贵国英才济济,一定有不少人得过文武双榜的魁首吧?”
耿大人突然脸上显出无限尊敬之意,说道:“皇族香玉公主在丙寅年,即十五岁时,夺得武榜魁首,翌年复攫取文榜魁首,自此就未有过同登文武双榜之人。”
耿赶琦笑道:“爹爹得过甲子年武榜魁首和文榜探花。”
“琦儿,别往爹爹脸上贴金,那次得来真是侥幸。”
东方钰举起酒杯,淡淡一笑道:“虎父无犬女,在下预祝耿姑娘今年高中武榜魁首。”敬了父女二人一杯。
耿瑛琦秋波斜斜地瞅了他一眼,姿态甚是娇媚,倩笑道:“预祝东方公子文榜高登,请饮此杯。”
东方钰慨然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