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心情沉重地退出御书房,拓跋齐亲自送陆寄风与迦逻回去,陆寄风问道:“方才我想推辞官位,您为何再三阻止?”拓跋齐说道:“万岁当众赐您官位,您若是推辞,便是违乱了国法,皇上保你不得了。你若执意不肯居官,过两日再上书辞去,这样才合礼数。”陆寄风点头,原来朝廷的礼貌是这样,道:“我知道了,多谢大人。”拓跋齐又道:“但是下官请陆公子您暂勿辞官,皇上很喜欢用汉人,您雍容大方,气度不凡,身手又这样好,万岁一眼见到您,便十分喜欢,您留在万岁身边,将来必定平步青云的……”陆寄风淡然道:“我无意做官,但是我会暂时留下。”反正自己要走,也没人拦得住。拓跋齐喜道:“那太好了,这两日回到京城,下官会为您引见崔先生,崔先生见到汉人,尤其是大姓之人,必定格外欢喜!”能这么轻易见到崔浩,倒是此行的意外收获。陆寄风与拓跋齐别过,便与迦逻一同进堂休息。云拭松走了出来,道:“怎么?魏主跟你说了什么?”陆寄风道:“没什么特别的,千绿姑娘和封伯伯还好吧?”“都歇下了,到底你被带去说了什么?”云拭松实在是非常好奇。陆寄风道:“真的没什么。”这时,几名内侍扛著漆箱进来,恭敬地放在桌上,为首的那人笑道:“陆大人,这是您的官袍和印信,恭喜你得以效命朝廷。”陆寄风虚应了几声,妤不容易才把那几名内侍给送出去。云拭松一等他亲自关好门,便跳起来道:“你当了魏的走狗?”陆寄风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怎么不是?官印都送来了!”云拭松翻开漆箱,除了衣服官印之外,还有赏赐的房子土地等文件,其中一笔在洛阳,居然是云家以前的土地,不过宋朝撤退後,洛阳的土地归谁,当然就改为魏国说了算。“你……你……”云拭松大受打击,讲起话来都结结巴巴了:“我……我看错了你……”陆寄风哭笑不得,道:“你别胡思乱想,总之我是不会做官的。”云拭松道:“你不做官,魏主赐你这些做什么?”陆寄风道:“他可以赐我,我也可以不要。你把箱子封好,我不去动它,可以了吧?”云拭松仍半信半疑,道:“真的吗?”迦逻道:“陆大哥说怎样就是怎样,你有什么好怀疑的?再说,我瞧那皇帝人不错!”云拭松道:“什么不错?他是敌人,是敌人耶!”迦逻问道:“什么敌人?”云拭松道:“国仇家恨的敌人!”不过看起来好像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在激动的样子,跟迦逻讲这些,完全没用。云拭松望向陆寄风,道:“陆兄,为了若紫,我可以与你尽释前嫌,但你若是投效虏廷,我可是会大义灭亲,不惜与你反面成仇!”迦逻打了个呵欠,道:“反正你跟陆大哥反面成仇,也不是他的对手,劝你还是不要自己给自己压力。”云拭松气得道:“谁说我永远不是他的对手?陆寄风,我会成为你最大的对手!”陆寄风除了苦笑之外,也没办法多说什么了。此後几日,陆寄风总是被安排在最靠近拓拔焘之处,拓跋焘原本就是大胆而不按常理,时常会破格拔擢名不见经传之人,众人都习惯了,少不了对陆寄风百般巴结奉承。这完全违背陆寄风的本性,很令他感到痛苦,能够退居独处,就绝对不出现在公开场。他宁愿听云拭松和迦逻吵嘴,也懒得应付这些谄媚拍马之人。然而他也间接知道那名总是随侍在侧的年轻阉侍,是拓跋焘宠幸的内小臣,名叫宗爱,不时有人言语间提醒陆寄风要关照宗爱,否则他枕边说的话,可是会影响皇上的喜怒。想不到拓跋焘这样的英主会癖好此道,大令陆寄风意外。不过陆寄风无心为官,对这种人物当然也不必怎么客气。所幸不久拓拔焘便动身北返,以行军的效率过河,过了黄河抵达北岸,陆寄风所见的城市繁华整齐,居民安乐,一行人沿路全未扰民,一般人根本不知道经过的队伍是当今皇上的队伍,都以为是普通的军队。陆寄风不禁想道:“此地的人都不怕官兵,为何南边的人见了官兵,却比见了盗匪还要害怕?”众人行进了数日,抵达平城,远远就看见城廓外灿黄的旌骑招展,威仪罗列,原来是文武百官出城迎接圣驾,等候多时了。拓跋焘拉著陆寄风的手,笑道:“朕为你引见崔先生。”两人的马匹走上前去,城门下的众臣便都跪倒,高声迎驾。拓跋焘道:“众卿免礼!崔先生,过来!”前首的一名儒士走上前来,陆寄风一看,不觉吃了一惊,那人手持羽扇,只是走过来的动作,也优雅得像是仙子一般。看不出年龄的脸孔俊美端秀,竟不亚於弱水道长,但更加柔弱,也更文质彬彬。他道:“微臣参见圣上,万岁万万岁。”他正欲拜倒,便被拓跋焘伸手拉了住,献宝似地笑道:“免礼,爱卿瞧瞧,朕给你带回了一个高门大家的子弟。”崔浩望向陆寄风,马上的陆寄风向他拱手为礼,道:“下官陆寄风。”崔浩眼睛一亮,道:“是吴郡陆姓?二陆一代之绝,不知与尊君可是同枝?”陆寄风无奈地说道:“正是先祖。”陆寄风的先人陆机、陆云兄弟当年文名盛极一时,号称“二陆”,被张华、葛洪称为“一代之绝”,陆寄风正是陆机的五代孙。他一向觉得这没有什么好说的,崔浩问了,也只好承认。一听他报出家世,崔浩喜上眉梢,道:“望君尊仪,令下官发思古幽情!想不到今日有幸见到尊君,崔浩万幸,万幸!”陆寄风心中颇不是味道,暗想:“他就是崔浩?怎么与传说中不大一样?”这个时代是很重门第没错,但是崔浩的反应未免太大了些,才会让陆寄风产生“他是不是头脑有点问题”的疑惑。不过将来陆寄风就会知道,眼前的这个人,绝对是狂热的门第拥护者,甚至不久後的未来,就是他贯彻了九品官人法,引来魏国朝野的天怒人怨!此乃後话。陆寄风在新赐的府宅暂且落脚,拓跋焘果然特别拨了好几名御医给他,又从大内赐药,让陆寄风能安心住在此地。但是这些御医对封秋华的情况,也都束手无策。陆寄风本来就不对他们抱什么希望,只是每日按时为他行气,维持他的身体状况。这日陆寄风被请入宫议事,随内臣进入御书房时,崔浩、拓跋齐,以及几名文武官都已在场,除了崔浩被赐坐在拓跋焘身边之外,其他人都长跪在两边,陆寄风在拜见过拓跋焘,便自居下首之位。拓跋焘说道:“朕此次南巡,对南边的情况已经了然於胸,等冬季黄河冰封,便可以长驱直入,趋逐亡宋残兵。”众人齐声道:“圣上武德千秋,万岁万万岁!”拓跋焘淡然一笑,看来志在必得,道:“朕将四镇及山东的守军,都撤回北岸,宋人还以为朕怯战,如今正在大肆庆祝收复司州、兖州了吧?”众臣都大笑,纷纷陈言,嘲笑宋朝的无知,而事实上宋境的守将确实如同拓跋焘所预料的那样,还以为魏军撤退,是败战逃回北边了,殊不知这是拓跋焘的诱敌之计。拓跋焘道:“冬季进攻各路的将领,诸位爱卿可有合宜之人?”这回的入侵,就是要大定中原,众臣子都跃跃欲试,热烈发言。坐在下首的陆寄风心中大不是滋味,想道:“再怎么说,也不该坐视胡人侵凌中土,唉!只怪朝廷不争气……”他心情颇为沉重,突然听见其中一名将领高声道:“洛阳的居民反反覆覆,诡计多端,不如在决战之前,先杀光黄河北边的汉人,杀鸡儆猴,免得他们串通南边的人,泄露了大军机密!”陆寄风心里一惊,拓跋焘道:“北边的汉人尽是投奔的义民,杀了好吗?”底下的众臣竟全都同意,拓跋焘微皱双眉,望向崔浩。崔浩缓摇羽扇,道:“微臣期期以为不可。”陆寄风心想:“还好他这么说。”崔浩一说不可,一名将领便道:“微臣说的里应外合,正是此意!”意思就是崔浩根本是帮汉人说话的内奸,崔浩听多了这样的指控,不加以辩解,道:“启禀万岁,微臣听过正正之师,只诛元凶,没听过义军讨伐之前,先杀国人示威於敌的道理。”那将领道:“汉人算什么国人?不过是降虏罢了!”崔浩冷冷地反问道:“奚将军,今上圣德遍照天下,难道汉人就不向往吗?您将汉人杀光了,圣上如何宣扬圣德呢?”奚斤道:“我们北人,逐水草而居,根本不需要汉人!把他们杀光了,他们才不会反抗作乱!”崔浩对拓跋焘道:“启禀万岁,奚将军的主张,不过是渡河抢劫,汉人当然不愿归附。而大军以劫掠为目的,兵力四散,无法统合,便容易一一被击破。绝不是因为汉人杀得不够多,才屡次无法拿回南岸的。”拓跋焘点头道:“崔侍中所言甚是,众卿不可再妄杀汉人。汉室气数已尽,将由北人做天子,所有的百姓都是朕的子民,应一视同仁。”陆寄风听他说得斩钉截铁,这才松了口气。上已说了不杀光汉人,众将只好放弃大屠的念头,失望归失望,也不敢再争。接下来便讨论要派出哪些将领,人人都认为这次出兵,胜算极大,都抢著要当主帅以立破国之欢。陆寄风沉默地坐在下首,无心听他们争位,想道:“原来被岐视是这种滋味!向来我都以为汉人瞧不起胡人,是天经地义,却不知道胡人心里,汉人也是蝼蚁不如。唉!还好皇上将天下百姓一视同仁,崔侍中居功不小。”耳边突然听见拓跋焘的声音,说道:“刚来归降的汉人之中,有不少颇孚众望之人,朕打算让司马楚之、鲁轨、韩延之这些人担任元帅,引宋人归附,众卿以为如何?”众将都大赞妙计,不料崔浩又道:“万万不可。”拓跋焘奇道:“以汉人为将,招降汉人,有何不可?”崔浩说道:“启禀万岁,晋亡不久,司马氏在刘宋的朝廷影响仍在,司马楚之乃是晋朝遗臣,由他率领精兵南下,刘宋必定以为大魏打算协助司马家恢复晋朝,消灭宋朝,这只会激他们全力反抗,反而难取。此外,司马楚之、鲁轨等人,都无统兵之能,怎能将大军交给这些庸材?”拓跋焘本以为让司马楚之去收复南土,可以让汉人瓦解,这是他想出来的得意之计,却被崔浩批驳得一无是处,心中也有点不悦,悻悻道:“是吗?”奚斤等将领纷纷抢著说话,反驳崔浩,无非是说他“不想见到南人望风归顺”、“存心破坏一统的契机”、“居心叵测”之类的。当庭这样大吵,令陆寄风很吃惊,这是晋、宋的朝廷绝对不会出现的场面,想来大概是魏国汉化不深,朝廷气氛还保有许多原来的风气,才会出现喧哗争执的场面。崔浩气度悠闲,在一片护骂声中,更显得沉著潇洒,拓跋焘并非不能听取意见的君主,他知道崔浩会反对,必有原因,群臣喋喋不休地攻击崔浩,他反而觉得都是喧噪无用的废话,便道:“众卿!”众人立刻静了下来,拓跋焘道:“朕已有定见,众卿可以退下。陆寄风,你留在这里。”陆寄风还不解怎么回事,立在下首的他只听见几名要退下的将领不悦地说道:“哼!又是个汉人。”、“万岁只听汉人的话,难怪灭不了汉人。”等众人退下之後,拓跋焘命陆寄风上前,道:“等一会儿朕要你见一个人。”陆寄风心中奇怪会是什么人,拓跋焘又对崔浩道:“朕觉得爱卿所言甚是,若是司马楚之会令宋人害怕,朕就让宋人去招降宋人,你说怎样?”崔浩也脸现疑色,道:“万岁之意是……?”拓跋焘笑道:“朕手中有张王牌,恐怕刘义隆那小子绝想不到。”他对宗爱一使眼色,宗爱便退下,不久,从殿外引进之人,令陆寄风吃惊得瞪大了眼睛。刘义真步入殿内,跪伏在地,朗声道:“罪臣刘义真,拜见万岁,万岁万万岁!”拓跋焘笑道:“哈哈,平身!”接著转头对崔浩说道:“这位是庐陵王刘义真,当初刘裕还活著时,就是派他掌管四镇,还让他当宰相,他才是刘裕认定的继位者,刘义隆不过是由乱臣们拥立的,不算正统。由他去收汉人之心,你说如何?”崔浩俊美的脸上面无表情,显然对刘义真全不信任。而陆寄风想不到刘义真索性投奔了北魏,更是惊讶难言。退出宫之後,刘义真笑眯眯地对陆寄风说道:“陆兄,小弟投奔大义,皇上封我六品的散骑侍郎,今後一殿为臣,还请陆兄多多关照。”陆寄风冷冷地说道:“你是王爷,还是寨主,还是降臣?”刘义真笑道:“良禽择木而栖,陆兄不也如此?”陆寄风不想理会他,翻身上马就要离开,刘义真说道:“陆兄,不忙著走,小弟还有一事相告。”陆寄风不耐烦地问道:“什么事?”刘义真道:“陆兄近来练功之时,是否心口会微微刺痛?每当想专心入定,便会逆走血气,甚至走火入魔?”陆寄风全身一凛,望向刘义真。刘义真见到他的表情,便知道说中了,笑道:“果然如此,哈哈!小弟说完了,告辞。”“站住!这是谁告诉你的?”陆寄风厉声问道。刘义真笑道:“小弟只是随便说说,您怎么当真起来了?”眼看著他扬长而去,陆寄风却呆若木鸡,心中隐隐生出不祥之感。他这一阵子的练功状况,可以说是一退千里,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无法收摄心情之故,但是最近却心口不时疼痛,最可怕的是他连打坐入定都不能了。倒底是怎么一回事,会不会是哪一个阶段练错了?他自己已想遍了原因,但也没人可以回答他。这种情况,就连迦逻都不知道,怎么刘义真会知道?陆寄风心情沉重地回到府宅内,伤势早已痊愈的千绿便迎上前,道:“公子,您脸色好难看,快进来休息,奴婢给您端燕窝来。”“不必了,我没什么。”云拭松道:“脸都臭成了这样,还说没什么,你辞官了吗?”陆寄风勉强笑了一下,道:“随时可以辞。”说完便径自进入房中歇息,迦逻跟过来道:“你今日真的怪怪的,怎么了?说来听听。”陆寄风道:“我见到了一个人。”“谁?”“刘义真。”云拭松一听,愕然道:“你见到他?他来魏国做什么?”陆寄风简短地说他投魏的事,听得云拭松气愤难当,道:“堂堂大宋宗室竟然如此无耻!”迦逻却知道一个小小的刘义真不会让陆寄风脸色这么难看,道:“他也碍不著你,究竟是出了何事?”陆寄风望向眼前众人,都是他可以相信的,便也不隐瞒,说出自己最近的练功情况,以及刘义真居然知道的事。迦逻一听,急道:“怎么会这样?你怎么不早说?”陆寄风道:“我本来以为是我自己练时心神不专,可是,刘义真竟会知情,可见我是著了道儿,对方就等著我自己发作而已了。”“可会是谁有能力神不知鬼不觉地对公子下手?”千绿忧心地看著他问。陆寄风闭目略沉思,道:“舞玄姬。”这也是众人心里的答案,迦逻道:“难道是圣女老人家叫刘义真来投奔,好做为她的内应?”这与陆寄风所想的一样,拓跋焘信任汉人,舞玄姬便投其所好,让刘义真来奔,成为她按在拓跋焘身边的一只棋子。陆寄风屈指算了一算,自己与舞玄姬之战,已是一个月前,这个月以来状况渐进,逐步令自己功力衰退,而她就在暗处计算,等料到自己已不是对手时,舞玄姬就会现身收拾自己,以逸待劳。自己绝不能坐以待毙,要在功力衰退之前,先找出舞玄姬的致命之处。在魏国的几日之中,他还没有机会见到寇谦之,时间不能够再拖延了。那天深夜,陆寄风便只身离开中领军府,飞檐走壁,前往平城观,打算先找到寇谦之,表明来意。包深夜静,陆寄风在平城的市道奔走了没多久,便感觉到有一道黑影从身边窜过去。陆寄风转头去看,身边空无一人。陆寄风一怔,方才明明见到有人影奔过,难道是自己眼花了?这么一顿,背後便被拍了一把,陆寄风立刻反手一掌,那人轻飘飘地借力後跃,笑道:“乖儿子,把老子打死了,将来谁给你娶媳妇儿!”陆寄风一愣,那人飘然落在他前方几尺,轻袍缓带,面若冠玉,微微笑著。陆寄风只觉得他有几分眼熟,却认不出他是谁,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叫道:“你是……你是师父?你是师父!”他走了过来,师徒名份确立了十来年,陆寄风才第一次看见他的相貌,比想像中还要年轻许多,约莫只有三十来岁,温文儒雅,实在不像是会武功的样子。他重重槌了陆寄的胸口一拳,笑道:“还没死啊?笨儿子。”陆寄风也不跟他客气,两手便往他脸上一捏,眉间尺痛得掩脸退後,道:“你做什么?”陆寄风道:“看你是不是又易容了,我哪知道你的真面目是什么样子?”眉间尺道:“我没事天天易容做什么?要不是为了你……罢了,你不相信,看这个,信了没有?”眉间尺把头一仰,指著颈上一道红痕,被衣领遮掩著时看不见,他这么一指,陆寄风便看出是利刃割喉的重伤痕迹,那就是在通明宫被黑衣人所伤的痕迹,沭目惊心。眉间尺笑嘻嘻地说道:“见到爹,你还不跪?”陆寄风道:“原来你这么年轻,假冒我爹,哼!再等八百年吧!”眉间尺道:“我的年纪当你的爹,绰绰有余,为师早已过了不惑之龄了,如何,驻颜有术吧?”确实是看不出他有四十几岁,但这也没什么好骄傲的。想到自己竟为了这个家伙,拒绝当司空无的徒弟,陆寄风不由得有几分悲从中来,再怎么说,当司空无的徒弟都比当眼前这个家伙的徒弟来得光荣啊!但是见到他平安无恙,陆寄风依然满心欢喜,道:“我以为你遭了不测,很耽心你…………”眉间尺回想起彼时的凶险,玩世不恭的脸上也出现一点惧色,微笑道:“我命大,要杀我不是那么简单,我是来带你回剑仙崖,我有事要对你说。”陆寄风道:“我现在要到平城观去办点事……”眉间尺道:“不必去了。”“为什么?”“你被人利用了,你知道吗?”陆寄风一愣:“什么?”“此事说来话长,先找处僻静之所,我对你说明原委。”陆寄风只好先与他同行,两人才奔出数里,便听见一声呼喝,背後奔出数人,呼喝道:“包围起来!”、“别让他跑了!”接著几道身影,掠过他们的头顶,挡在前路。陆寄风定神一看,那些人都是道士装束,个个都佩著剑,前面三人,後面两人,左边一人,右边两一人,一共八个挡住了陆寄风与眉间尺,八把剑或前指,或横在身前,都是蓄势待发的样子,而仔细一看,更会发现这八人所立的方位,看似随意,但其实结了稳固的剑阵,陆寄风和眉间尺想要脱出此阵,绝不是那么容易的。陆寄风道:“你们是何人?”前方一名高大的男子道:“停云道长座下弟子,贫道乾阳君。”陆寄风一听是停云道长的弟子,心中略宽,问道:“为何阻拦我们?”乾阳君道:“自然是为师父报仇!”陆寄风不解,道:“停云道长怎么了?”乾阳君悲愤地说道:“你少在这里装蒜!师父西归了,就是死在你们两个手中!”陆寄风大惊,道:“什么?这……这不可能,停云道长他离开我的时候,还好好的,这其中必有误会……”“人都死了,什么误会!”乾阳君悲愤莫名,就要振剑,另一名道士发话道:“师兄,稍安勿躁,别忘了师伯的吩咐。”那名道士转头望向陆寄风,道:“陆寄风,贫道坤阳君。”他先自报了道号,态度较为客气,陆寄风对他点了一下头,等他说下去。坤阳君说道:“你也算是本派的人,我们不会为难於你,只要你和眉掌门随我们回通明宫,诸位师伯自会听你们辩解。”眉间尺哼了一声,道:“跟你们回通明宫,那还有活路吗?就算不死,被你们关了起来,十年八年的不放人,凭什么?”乾阳君道:“你不敢吗?作贼心虚!”眉间尺道:“在下就算做贼,也不心虚,况乎没做?你们说谁杀了停云那牛鼻子?你们谁见到了?”背後的一名道士说道:“我见到了!我亲眼见到的,就是你杀了师父!虽然你蒙著脸,但是你的背影,你的声音,我都记得清清楚楚!”眉间尺转过头去,望向那名高瘦的道士,怒道:“你胡说什么?你又是谁?”那道士恨恨地说道:“我是巽阳君,你一定没料到那一剑没杀死我,因为我的心脏比别人生偏了一寸。”他扯开衣领,瘦骨如柴的胸口上,在心脏的地方还包扎著,血迹透出了伤布,殷然可怖。眉间尺诧异之色略现,剑眉一挑,道:“我没见过你,我也不知是谁伤了你。”乾阳君道:“眉间尺,你以为你一问三不知,就能脱罪?别把我们都当傻子,如果你问心无愧,就跟我们上通明宫,对质清楚。”眉间尺哈哈大笑,道:“我说没杀人,就是没杀,何必跟你们进通明宫对质?”陆寄风心知停云道长武功不弱,应该不会轻易中袭,甚至被杀,再说眉间尺也才死里逃生,实在不必故意树敌。陆寄风便说道:“各位道长,我师父没有道理杀停云道长,你们硬要咬定是他,总有个原因……”乾阳君道:“很好!你要我们说原因,我们还要问你原因!你为何要杀弱水师叔?”陆寄风道:“弱水道长是死於妖女舞玄姬,并不是我……”乾阳君眼带讥色,道:“他死於舞玄姬?呵!我倒问你,他死於舞玄姬的什么妖术武功?”“他是死於舞玄姬的花影铭心,心脏被真火灼为灰烬而死……”众人都面带冷笑,乾阳君道:“那么他的督脉,也是舞玄姬以截江手给断了?”陆寄风没听说过什么叫“截江手”,因此有些困惑。截江手是通明宫的一路掌法,剑仙门的武功多与通明宫相通,陆寄风所学的内家心法虽是剑仙门为底,但还是十年来通明宫传授的多,他截断弱水道长的督脉时,顺手就断,并不知招名。陆寄风道:“弱水道长身受重伤,是我断了他的督脉,阻止真气攻心……”乾阳君悲愤地冷笑道:“你断了弱水师叔的督脉,反倒是救他?哈!陆寄风,你的谎扯得可太好笑,把我们都当做三岁小儿!”陆寄风听他这样说,仍镇定地说道:“难道弱水道长身上没有花影铭心的毒招?”乾阳君道:“师叔的尸身之上,就只有你的毒手!”陆寄风大吃一惊,道:“这…………这怎么会……?”他亲眼见到弱水道长的心口被烧,也试过他的真气,怎么会尸体到了乾阳君等人面前,换了个死法?眉间尺道:“徒儿,你见识到这群牛鼻子的莫名其妙了吧?别跟他们胡扯,咱们走!”他拉著陆寄风,便往前跨出一步,乾阳君喝道:“哪里走!”眉间尺只一动,前方三人的三把剑尖已同时招上眉尖尺的三处要害,眉间尺来不及出剑,闪过两剑,噗地一声,乾阳君的剑尖没入眉间尺肩头寸许。眉间尺受伤,陆寄风忙道:“此间定有误会!”他随手出剑,长剑一转,锵锵锵三声格去紧接而来的第二招,将乾阳君等三人逼退,来不及看清背後,风紧剑至,已刺向他的後心。在此危急之时,许多反应根本都是不暇细想的,陆寄风直觉地就判断出对方的剑位,反手一格,长剑划出,对方惨呼了一声,踉跄跃退开去。陆寄风心中暗道:“糟了,真的伤了人。”“离阳君!你怎样了?”坤阳君忙叫道。那名受伤的道长掩著脸,血从指缝间不断汩汨流出,惨叫道:“眼睛……我的眼睛……”乾阳君仇恨地望向陆寄风,道:“你分明是畏罪伤人,还有什么话好说?”陆寄风见已不能善了,道:“我一时失手,并非有意……”“不必废话,看你们要活著上通明宫,还是死的上通明宫!”嗤嗤风响,当头两剑刺到,陆寄风斜身窜出,一剑格退了前面两名道长的攻势,左右两边的剑者也同时抢上,三把剑由左右两边攻来,陆寄风身子一旋,长剑一转便挡去众剑,但尚未稳立,前後四剑已同时刺到,配合得绵密无间。陆寄风觑见破绽,身子扑倒,躲过那四剑,那前後四剑竟自己相击,而双双震退。但这是因为其中一人被陆寄风刺瞎了双眼,退在一边,没有上前同战。若是方才陆寄风没有伤他,也不会露出了那个破绽。他们的八卦剑阵已缺其一,威力自然大减,可是还是凌厉之极,七把快剑忽进忽退,攻势不绝。陆寄风又要保护眉间尺,又要对上七人,也无暇分心,手中长剑快招翩连,清音不断,在八人剑阵中穿梭游移,瞬间便接下了百来剑,八卦剑阵走到了离阳君的方位,登时破绽大出。陆寄风抓著眉剑尺,一剑直冲生门,便脱出了阵中,乾阳君自背後追攻,以轻功跃上,一剑剌至,眉间尺叫道:“小心背後!”陆寄风连看也没看,反手便当当两声,击退乾阳君,把乾阳君震退之余,更兼心惊,他已算是当世的高手,虽然不是从未败过,但这样看都不看就能把他击退的,却是前所未有。陆寄风转过身来,数剑急攻,七名道长各自连忙挥剑抵挡,陆寄风一把快剑,转瞬间就连攻了七七四十九招,那七名道长各自急挡了七招,竟完全无法还手,全惊得或冷汗,或热汗,汗流不止。眉间尺看陆寄风一人反守为攻,一把剑将七人斗得全无还手之力,武功神妙,当世无匹,不由得又惊又喜,他看了一会儿,发现陆寄风全是以本门的武功还击,心头更是宽慰无比。一旦攻守易位,胜败就分了,那七名道长习武已久,岂有不明白的道理?他们心知不是陆寄风的对手,但是还是奋力还击,剑法一丝不乱,果然是名家风范。陆寄风不愿与通明宫误会更深,他发出一声长啸,拉著眉间尺跃出数丈,道:“各位道长,承让!”乾阳君等人大汗淋漓,面面相觑,没想到陆寄风在完全占了上风之际,会自动退出战局,不再逼杀。坤阳君喘了口气,慑定心神,道:“果然名不虚传,陆寄风,多谢你点到为止。但是师父和师叔的仇,依然不能就此罢手!除非你上山说清楚!”陆寄风道:“我确实不知事由,还请道长明说。”乾阳君怒道:“你要我们明说什么?”陆寄风道:“弱水道长是死於魔女舞玄姬之手,此事在下亲眼所见……”乾阳君又打断他:“你说你亲眼所见,还有没有别人见到?”陆寄风道:“没有。”乾阳君道:“哼,那就奇怪了,师父与师叔相偕下山找你,他们应该都一起行动的,为何魔女没杀师父,只杀了师叔?”陆寄风道:“停云道长没有与我们一同战魔女。”乾阳君道:“师父不可能让师叔一个人落单的!”陆寄风道:“当时局面危急,我说不清,但是事情发生在虎牢云家大宅内,云家上上下下百余人,都可以作证。”乾阳君道:“好,那我问你,你说师叔被魔女亲手杀死,师父为何没有将你带走,只带了师叔的尸体离去?”陆寄风道:“这是弱水道长的遗嘱,他交代了我诛杀魔女的法子,并且要停云道长带他尸体回通明宫。”乾阳君冷笑道:“你推得很乾净,要是我问你师叔的遗嘱呢,你一定会推说不知,对不对?哼!你的话处处破绽,又何必假装无辜?”陆寄风耐著性子,道:“我亲眼见到停云道长带著弱水道长的尸体离开云家,此後的事就不知道了,劳烦道长详细告知在下。”乾阳君一指眉间尺,道:“你问他!”眉间尺傲然道:“不知道!”坤阳君道:“眉掌门既然坚持推说不知,巽阳君,就你来说吧!”巽阳君吸了口气,道:“好,我说,我就说你怎么杀人之後,还将尸身送上通明宫,耀武扬威。”眉间尺挑了挑眉毛,一时之间九个人都屏息无声,等著听巽阳君说出真相。请续看《太平裂碑记》八——will扫描夜鹰OCR、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