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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言笑难为因

    两人奔出帘帷,外面是重重花园与回廊,弱水道长道:“往东!”陆寄风立刻向东疾奔,前面的通道有一小队穿著盔甲的兵士荷著刀剑经过,弱水道长低声道:“气沉腰间、足底放虚,真气上提,跃至屋顶。”陆寄风也照做,没想到两足一蹬,身子竟笔直地飞上半空,陆寄风吓了一大跳,叫出了声,这么一叫真气便散,又跌了下来,“碰”地一声,摔在极硬的廊瓦上,便往下滑,幸而及时伸臂扣住屋脊,才止住了下滑之势,已吓出一身冷汗。不过他这么一声惊叫,又碰地撞在回廊顶端的瓦上,已惊动了卫侍,马上脚步声大作,锵当盔甲声中,有人以鲜卑话叫道:“什么人?”“刺客!快围住三面的门!”“别让剌客跑了!”陆寄风小心翼翼地慢慢蹭动背都,挪到高处,将弱水道长拉在怀中,以剑刃挑断绑在弱水道长手腕上的丝带。弱水道长有气无力地说道:“我的功力全被毒性制住,无法帮你,你听我的口令而行。”陆寄风点了点头,弱水道长道:“先往南走……”陆寄风道:“可是现在我们在屋顶上,怎么走?”弱水道长喘著气道:“以你的功力,飞檐走壁不是问题,你别往下看,就当成是在窄小的陆地上走路就成了。”陆寄风放眼望去,更是惊讶,此地一片黄色琉璃屋瓦连绵不尽,在阳光下闪烁著光芒。他从出世以来,从没想像过有宅院可以大到这种程度!重重飞檐起彼落,间夹著耸天的树木枝桠,处处是楼阁园林,掩映重叠,乍看之下壮观无比,再多看一眼便会发觉屋宇虽多却不杂乱,似乎是井然有序地顺次而建,气势庄严。不知由何处涌来了一大群穿著制服的卫士们,在各个通道巡视检察,人声喧赫,到处是刀光剑影,就算是一头小兔子也跑不出去。陆寄风心下著慌,想道:“这些人的服色,比官兵还要讲究,难道……这里竟是皇宫大内?”果然有人喝道:“声音从仙后宫传来的,去看看有没有闲杂人等!”另一人忙道:“等等,仙后宫是不能随便靠近的。”“可是万一仙后有了差错……”那群人议论之时,弱水道长低声道:“你……还不走?”说完便晕了过去。陆寄风没法子,只好不再往下面看,不管一切地往南奔。可是才奔出了没多久,屋檐已到了尽头,转向西方。他不知要往何处去,只好不多想,就往西走。陆寄风一路上只顾往人较少的地方而奔,渐渐地人越来越少,他也放慢了脚步,略放下心。可是说要下去,他也不敢,只能待在琉璃瓦上,静听著下面的动静。军甲与行进声已杳不可闻,陆寄风不辨东西南北,不知身在何方,不由得感到心焦。他转头看著怀中的弱水道长,脸色苍白,呼吸微弱。陆寄风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紧紧抓著弱水,屏息静待他醒来。突然间又听见大队人马往这个方向来,陆寄风叫苦不迭,暗想:“不会是被发现了吧?”他悄悄探头往下看,下面是个极大的花园,小池上飘著几片榆叶,也映出陆寄风,陆寄风连忙缩回头,以免被人从水下的影子看见了他。他突然听见一声极低的惊呼,这声惊叫才一发出就自己收了回去,就算是在地面上也不见得听得见,但是陆寄风内力深厚,什么风吹草动都听得—清二楚。这声低呼来自女子,而且是年轻的女子。陆寄风又慢慢地探出一点头来,廊内立刻奔出了一个小小人影,诧异地往上看,吓得陆寄风再缩回去,心里怦怦直跳。那是名小宫女,她本来是闲来无事,望著池面发呆,却猛然见到有个人头从瓦檐探出来,吓了她一大跳,她以为自己眼花,惊叫了一声就连忙掩住嘴,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可是陆寄风又探出头来,又被她瞧见,她才肯定屋顶上真的有人,而奔出回廊,想再确认一下,陆寄风这么一缩头,她看得并不真切,也已有八九分把握,并非眼花。陆寄风心跳极快,行迹已露,如何是好?远方那大队人马奔了过来,小宫女连忙退至道旁跪下,不敢抬头。一人嗓子尖哑,道:“止驾。”众人便停了住。陆寄风大气也不敢透,这批人就在他身子底下的廊道,他不敢起身移动,以免发出声音,或是又被映出身影。那嗓音尖哑之人道:“蕊仙,你过来。”小宫女应了一声,脚步轻轻地走上前几步,轻道:“奴婢叩见万岁。”一阵低沉的男声“嗯”了一声,便没说话。传令内侍道:“蕊仙,你守在仙后宫外,有没有见到可疑人物经过?”陆寄风身上冒著冷汗,紧张到极点,因为身上都是汗,在滑不溜丢的瓦上极难稳住,不知不觉间竟往下滑了寸许,吓得他急忙抓稳屋脊,手一滑,又差点没抓稳而摔下去。叫做蕊仙的小宫女颤声道:“没……没有,什么人也没见到……”内侍道:“启禀万岁,宫女未见可疑人物经过。”声音低沉的男子开口道:“肤要问仙后的安。”他们都是说鲜卑话,陆寄风心知此地应是北魏的深宫大内,那么应该是在平城,而廊内之人既然自称朕,自然是此时北魏的皇帝拓拔嗣。陆寄风听著他的声音虽然年轻,可是却乾哑而真气不足,心想:“我以为魏国军力强盛,应该都是勇猛善战的武人,可是这皇帝似乎身子不太好。”在历史上,拓拔嗣以三十二岁盛年病亡,明元帝拓拔嗣在十七岁便平定清河王之乱,被群臣拥立即位,也是以才干闻名於世,算得上是个英才。此时他只有二十八九岁,正当风华盛茂之年,没有人会想得到他寿命已不多了。此乃後话,暂不多表。陆寄风实在不明白为何会身在此地?这也只有离开之後再细细地想,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脱身。内侍领了旨意,上前道:“禀仙后娘娘,圣上向您老人家问安。”殿内传出一声极低的应声,道:“皇上有什么旨意吗?”那声音虽低,瓦上的陆寄风却被吓得差点又滑下几寸,那声音缠绵细柔,不是舞玄姬还会是谁?原来自己慌不择路,竟阴错阳差的又绕回原来的地方。内侍道:“方才有些微骚动,可能是剠客闯入宫里,已四下防备了,恐惊扰仙后修行,皇上特地来探问娘娘的安。”舞玄姬道:“我这里平静得很,请皇上勿念。”陆寄风暗想:“这个皇帝绝对料不到骚动就是从这里传出去的,也绝想不到方才仙后在和人干什么勾当。”拓拔嗣亲自发话道:“既然如此,朕就放心了,请仙后安歇,朕不敢多扰了。”舞玄姬淡淡应了一声:“去吧!”拓拔嗣恭恭敬敬地後退了几步,出了小园,才转身而走。见拓拔嗣那恭敬关心的样子,陆寄风实难想像舞玄姬何以有此地位?胡人风俗原本就重母轻父,但是舞玄姬是个淫荡的妖怪,会有这样的身份真是奇怪极了。底下的人群足音渐远,陆寄风并没有因此安心,反而更加害怕。刚刚人虽多,从他们的气息之中,陆寄风可以肯定没有对手。如今他们都走了,听舞玄姬声音自若,那么自己倾力打了她的那一掌,根本没有伤到她,万一她追了出来,自己和弱水道长就死无葬身之地了。惴惴不安之时,那小宫女细碎的脚步声又小心地传了出来,陆寄风从高处望下,见她纤细的影子挪至廊外,好奇地仰首对著上面张望。方才她冒著欺君之罪,替陆寄风隐匿行踪,也算个救命恩人,因此陆寄风也探出了头,对她一笑。但自己一手要拉著弱水道长,一手要抓紧屋脊,也挪不出手向她作揖道谢,只能以笑示意。蕊仙双眼睁得极大,奸奇地看著陆寄风,并不害怕,回以微微一笑。殿内又传出舞玄姬的声音,唤道:“蕊仙,你在做什么?”蕊仙忙道:“奴婢来了。”她急忙低头进了殿内,只听舞玄姬道:“蕊仙,你进来寝殿,给我搥搥腿。”“是。”蕊仙应道。殿内的声音,即使只是重一点的呼吸,屋顶上的陆寄风也听得一清二楚。正因如此,他以为舞玄姬和自己一样,也能什么都听得见,更加不敢乱动,想道:“她要搥腿,那大概是要休息了,等这妖女睡著了我才能离开。”陆寄风凭著印象,隐约记得由方才的房间出到廊外,经过了不止一间隔间,舞玄姬的寝殿应该在更深处。此时突然听见蕊仙的一声惊叫,道:“这……这……好多的血……啊!仙后,你……”接著便没了声音,陆寄风大急,不知蕊仙出了什么事。舞玄姬冷冷地说道:“小子,你在屋顶上,以为我不知道么?”陆寄风一懔,还是不敢出声。舞玄姬道:“你手上有我的玉郎,我手上也有这小婢子,她的命可在你的手上。”陆寄风吸了口气,低声道:“这是什么意思?”舞玄姬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没死,可是现在我不要你的命,你把我的玉郎还我,我放了这小婢子。你若是不还,我便杀了她。”她说了这几句,声音便已经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可见真的受伤不轻,只是刚刚一直强忍著,以平稳的声音对皇帝的侍从说话。陆寄风拿不定主意,舞玄姬厉声道:“你再不决定,我先折断她的手,再折断她的腿!你就好好地听著救命恩人的惨叫吧!”弱水道长稍微清醒过来,声音微颤地说道:“小舞,你要杀你的侍女,悉听尊便,也不关我们事。小道友,我们走!”陆寄风绝不可能放著蕊仙不管,因此非常为难。却见到弱水道长对他眨了一下眼睛,似乎并不是真的要弃蕊仙而去,才稍微定了定神。舞玄姬恨恨地说道:“玉郎,你以为我不敢吗?”陆寄风突然听见一声轻微的“喀”,接著便是一声闷哼,一人呼吸急促地晕了过去。陆寄风大惊失色,舞玄姬真的硬生生扯下了蕊仙的手臂!猜也猜得出蕊仙被制住而无法叫出声音,但已经晕了过去。断臂之痛是多么难以想像,何况蕊仙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如何禁受得住?陆寄风悲愤得眼泪併流而出,浑身发抖,不敢想像舞玄姬狠毒若此!其实舞玄姬平常对这些服侍自己的人并不坏,但是变生突然,自己居然又中了弱水道长的道儿,还被打了一掌,伤势沉重。这近百年来她从未如此受挫,野性与魔性遂难以克制,变得十分凶残。弱水道长拉了拉陆寄风的衣袖,对舞玄姬道:“你还是住手的好。”舞玄姬冷笑著腻声道:“玉郎,你舍不得吗?你怎么对别的女子都这样好,却独独对我这么狠心?”这个节骨眼儿,舞玄姬还在说这些风情言语,听得陆寄风万分反感,怎知她天生媚骨,并不是刻意卖弄风骚。弱水道长也柔声道:“不,我是关心你,才这样劝你。你在皇宫里锦衣玉食,一呼万诺,要多有权势就多有权势。万一……皇帝发现你的秘密,只怕你的一切就化为乌有了。”舞玄姬深吸了一口气,道:“你别吓我,玉郎,我怎么听不懂你的意思?”弱水道:“我叫我这位小朋友轰碎你的琉璃屋顶,把宫中的侍卫都引来,万一侍卫们见到神圣的仙后、圣女,寝宫里有个被剖成两半的尸体,会怎么想呢?你折断小宫女的手臂,我管不著,可是你也不能就这样放了她。若是杀人灭口,她不见了,你又怎么对後宫的女官解释?说这小丫头逃走吗?谅她也没这本事。”舞玄姬道:“瞧你说得头头是道,就是想救这小丫头,唉,我年老色衰,见了她这样年轻美貌的女子,实在讨厌极了。”弱水道:“小舞,你比她美好几万倍,别说这傻话了,把人丢出来,我替你带走她,免得你还要处理尸体,多添麻烦。”舞玄姬气恼万分,弱水道长处处替她设想,但其实还是要把人救走,无奈自己也确实无力出去擒回他。最令舞玄姬惊恐不解的是:被她亲手震断了心脉的少年陆寄风,怎会死而复生?功力又怎会宏大到这种程度?这其间一定有什么关窍,在她未弄清楚之前,更不能轻举妄动。这一回合自己是彻底败了,一切原因,都出在陆寄风身上。舞玄姬强忍气愤,嗔道:“我不依,玉郎,你这一走,我还要多久才见得著你啊?”弱水笑道:“你知道我的性子,就是不爱别人比我强,你废了自己的根基,我就与你远走高飞,也不回通明宫了。”舞玄姬心知他只是随便说说,开自己玩笑,气得娇喘连连,暗想下次见到他,不可再中他的奸计,一定要立刻砍断他双腿和双手,弄瞎他眼睛、割断他舌头,让他什么花样也使不出来,再慢慢地折磨死他。舞玄姬娇喝道:“好,替我把这小贱婢的尸体给剁碎了喂拘吧!”轰地一声,舞玄姬居然将蕊仙的尸体往上一击,将陆寄风脚前的屋瓦硬生生打出一个大洞,蕊仙的身体被撞了出来,陆寄风急忙伸手一抄,抓住蕊仙,可是这么一抓便重心不稳,又往下滑落。他急忙再度提起真气,一落地便又双足一蹬,借力跃上屋顶,不敢逗留地飞奔出去。他一手抱著弱水道长,一手抱著蕊仙,耳中疾风呼啸,弱水道长说什么方向,他就往什么方向奔,果然没多久便绕出魏国皇城,陆寄风一口气不换,直奔出近百里,才敢稍停。陆寄风放下弱水道长相蕊仙,一见到蕊仙的惨状,陆寄风不由得“哇”地一声,恸哭出声。蕊仙身上满是伤痕,大多是以身体撞破屋顶时所受的重伤,而左臂已断,肩上的断处血肉模糊,惨不忍睹。他没料到一个好好的姑娘,只因为看见自己一眼,就落到这个下场,实在是悲恸到了极点。蕊仙尚未断气,呼吸微弱,随时会死,陆寄风心念一闪,抽咽著以剑割开自己的手臂,将蕊仙的唇撬开,将自己的血灌入她口中,喂了许多鲜血之後,蕊仙的呼吸果然渐渐平稳。陆寄风大喜过望,连忙将她身体扶正,双掌底在她背後和胸前,替她导气引血,没有多久,蕊仙呻吟了一声,缓缓睁眼看著陆寄风,眼中惊恐万分,显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陆寄风哽咽著,露出放心的微笑,道:“蕊仙姐姐,你没事了,别怕。”蕊仙“嗯”了一声,软软地倒了下去,又昏晕不醒。陆寄风吓了一跳,弱水却道:“别惊慌,她……只是受伤过重,精神不济,已经……活转了……”弱水道长声音也是出气多入气少,陆寄风道:“道长,你无恙吗?若是我的血有用……”弱水道长道:“不必了,我是中了化功散,真人……能解之,你带我们进通明官……虽然规定女子不得进入,可是……蕊仙是为了救我们,才这样,真人……没理由不收留她,你大可以放心……”陆寄风道:“嗯,那现在怎么办?”弱水道:“你……往东走,灵虚山离此不远……我会告诉你方向。”陆寄风再度抱起弱水与蕊仙,依弱水的指令而行。他轻功本已高强,此时心中著急,更是加快了好几倍的速度,不停地赶路。奔行了大约半日,已来到一处山林荒野,夜过日出,陆寄风也浑无知觉。弱水道长忽然道:“好啦,到了。”陆寄风停步,张望四周,道:“到了吗?”此地山銮叠嶂,碧翠满目,但是并无道观,也不像有人烟的样子。蕊仙呻吟著醒了过来,道:“……水,我……好渴……”她失血过多,唇焦舌燥,万分难受,陆寄风由吹来的风向嗅到水气,便抱著两人,循水而去。来到一条清溪之畔,陆寄风放下两人,亲自以手掬水,小心翼翼地端来给蕊仙喝下,蕊仙急切地喝毕,道:“还要……”不等她吩咐,陆寄风就再度奔至水边,又掬了一捧水来喂她,蕊仙喝了好几口,才不再喝了,疲惫地闭眼休息。陆寄风关怀地看著她,内咎万分,难过地想:“蕊仙姐姐现在伤得很重,她或许不记得自己手断了,脸上也……伤成这样,万一她醒过来,知道自己少了一只手,一定很难过。”弱水道长说道:“陆小道友,好了吧?咱们上通明宫见真人,他或许没法子帮蕊仙姑娘再长出一只手来,不过医好她的其它伤势,却是可以的,拖久了对她不好。”陆寄风点了点头,心情沉重地再度抱起蕊仙,弱水道长已不必他扶,在前面领路,但他脚步虚浮,确实没有半点内力。步至山林深处,远方夹道巨岩中凿出高得见不到尽头的层层石阶,隐约可在云烟浩渺中,看见几层宫观的影子。突然间几道身影飞窜至面前,当地一响,一对长剑同时出鞘,挡在前面,喝道:“来人止步!”弱水道:“复澄,复虚,是我。”那两名道士怔了一下,都大为吃惊,两人不禁同时後退了一步,面面相觑。弱水道长道:“你们怎么了?不认得我了吗?带路,我马上要见真人。”两名道士都脸色凝重,阴晴不定地打量了他半天,欲言又止,看了看他身後的陆寄风和蕊仙,其中有一人说道:“这……师叔祖你带了个女子,这是不行的,请在宫下稍候,我回去请示。”弱水道长一怔,感觉似乎出了什么事,只好叹了口气,道:“好吧,我在山下的木屋里等你们消息。”那道士又连忙道:“这……这也不用了,我上山请示,复虚在这里陪师叔祖,我马上下来……”另一名道士脸色一变,瞪了复澄一眼,眼中又惊恐又愤怒,结结巴巴地说道:“不如我上去通报……”弱水道长察言鉴貌,便已明白了八九分,道:“你们在防我什么?复澄,你是不是要上山去叫人下来杀我?复虚,你是留下来监视我的,对不对?你想我会让你们活著离开吗?”那两名道士越听越是脸色苍白,大叫一声,转身就往石阶狂奔而去。弱水道长苦笑了一声,转头对陆寄风道:“上山吧!”陆寄风知道弱水道长只是吓唬他们,弱水道长现在功力全失,就连一个普通的第四代弟子都打不过,那两人不察,还怕得拔脚就跑,令陆寄风也不禁失声一笑。弱水道长率先步上石阶,陆寄风抱著蕊仙紧随在後,一层层的石阶边缘满是青苔绿藓,两边高耸的夹道岩壁上也零星布著几点绿苔,仰头一看,夹壁石阶弯延伸展,并不是笔直而上,也多添了几分掩藏曲折。石阶仅能勉强容纳两三人并肩而行,算得上十分狭窄,易守难攻。这几百年来无人能攻取灵虚山,其地势也是一大要素。走了二三百阶,前方急步杂乱,好几个人奔了下来,纷纷喝道:“叛徒弱水,你还敢来送死!”“你想带圣我教魔徒上山吗?”挡在石阶上的至少有十来个人,有道门装束,也有俗家弟子。几声呼啸,後面的几人拔地飞起,跃至陆寄风背後的石阶,一落地也立刻都长剑出鞘。弱水与陆寄风等三人的前後都被长剑抵著,进退不得。前面两人的剑尖指著弱水,其中一人身穿青色道袍,五官端严清俊,一脚跨了下来,面色凝重地问道:“弱水师叔,你为何要这样做?”弱水道长苦笑道:“青阳君,你看我这样像是叛徒吗?别说废话,带我入内见真人。”青阳君背後的一各道士喝道:“本来就要抓你回来,替焰阳与烨阳师兄报仇!”青阳君转头斥道:“玄阳君,休得无礼!”玄阳君道:“大师兄,他……他杀了焰阳君和烨阳君!”青阳君道:“弱水师叔既然主动回来,此事必定还有分说。师叔,真人等你很久了,请。”弱水道长说道:“稍等,这里还有位蕊仙姑娘,为了救我们而身受重伤,要请真人施救。”“可是……”青阳君面露难色。弱水道:“她若是不能上山,我也不会上山。”青阳君为难地又看了看蕊仙,她面上怖满了伤,一日未得照科,伤口都红肿流汤,十分可憎,身上衣服也破破烂烂,还断了一臂,真是个人不鬼。青阳君目露怜悯,原有的一丝迟疑尽去,道:“罢了,一同上山吧!”玄阳君道:“大师兄……”青阳君道:“有事我担著!”反转剑刃,收剑回鞘,道:“师叔,请。”弱水道长“嗯”了一声,堂而皇之地步步上阶,众道士之中除了青阳君之外,全都紧当长剑,不敢松懈地亦步亦趋跟在後面。才走了没几步,青阳君便发觉弱水道长呼吸不稳,脚底虚浮,大为吃惊,道:“师叔,可要师侄搀您老人家?”弱水道长笑了一下,点了点头,便把手放在青阳君肩上,青阳君扶著弱水道长,一面暗暗将真气稍微传给他,好让他有力气再走完所有的路,通往通明宫之前的这条道路,体能再好的凡夫俗子也不可能走得完;若无人引渡,在半路便虚弱而死,或是受幻影折磨而疯狂者已多不胜数。众人又走了七八百级的石阶,弯弯曲曲的道路仿佛永远走不完,他们由通明宫赶下来时,皆以轻功疾奔,因此不多时就到了山下。此时上山却都一步一步走,无人敢以轻功直奔。陆寄风不明所以,只能跟著走。青阳君注意到陆寄风走了这近千阶,浑若无事,也感诧异,道:“这位小道友腿力不错。”陆寄风对他颇有好感,笑了一笑。青阳君道:“你抱著这位姑娘走这么久,一点也不累,你练功很久了吧?”他的问话口气纯粹出於善意,陆寄风便也坦白回答道:“我只练了不到三个月,我是剑仙门第八代弟子。”这句话一出口,所有的人全都回头望著他,脸上万分惊愕。陆寄风不以为意,当成没看见,继续往前走。一行人终於走完了一千五百多阶,前方地势微见开阔,云烟浩藐,已无前路。众人都停在平台上,青阳君对陆寄风道:“这里是一线谷,得有绝顶轻功才能越过。”不等陆寄风回答,便转头对同伴道:“赵态之、胡象之,过来!”两名俗家弟子上前,恭敬地行礼道:“师伯有何吩咐?”青阳君道:“你们一人带著这小道友,一人带著这姑娘。”陆寄风道:“不必了,我自己过得了。”此言一出众人又尽皆讶然,这回已有些人露出不信的神色,偷偷交头接耳嘲笑。青阳君道:“这一线谷,两岸有百丈之遥,只有一道细如发丝的丝线牵引,若无绝顶轻功,不要说在丝线上站不稳,更难以抵挡山谷间的劲风!万一落下千仞山谷,是连尸骨都找不到的。”陆寄风坚持道:“我过得了。”玄阳君嗤笑一声,道:“瞧不出剑仙门还有你么高强的弟子。”其余几人也都露出讪笑之意,青阳君待要斥责,玄阳君突然伸出手来,将右手指头一根一根地比折了下去,众人皆摸不清他在干什么,只听玄阳君一根一根地数,数到第八,才笑道:“这是剑仙门第八个武功高强的掌门人来到通明宫啦!”众人突然哄堂大笑,陆寄风只呆了一下,便想通了他们在笑什么,玄阳君之言是讥剌剑仙门一连七代,通通败於通明宫。青阳君怒道:“玄阳,不可无礼於友帮!”玄阳君笑道:“失礼、失礼,阁下贵为掌门,晚辈拜见掌门人。”说完便深深—揖,众人见他拜向一个小孩子,都嘻嘻哈哈地取笑。陆寄风身子微闪,避过他这一揖,淡然道:“晚生不敢受此大礼。”本以为陆寄风会手足无措,想不到他态度落落大方,处变不惊,玄阳君讨了个没趣,背後众师兄弟及晚辈零星的笑声,仿佛变成在笑自己一般,不由得脸上一红,冷笑道:“你这个掌门人的架势倒是十足啊!剑仙门个个都……”青阳君斥止:“好了,玄阳君!以大欺小,成何体统!”这一斥凛然有威,众人都不敢再笑,弱水道长对众人目露嘲讽与不屑,但是也什么都没说。而如此一来,这些人也不会心甘情愿地带陆寄风与蕊仙过这一线谷,青阳君得护送功力全失的弱水道长过去,一人顾不得三人,有些为难。玄阳君明知师兄的难处,但他长久以来,十分嫉妒师长们偏爱青阳君,第三代里头也以他最有可能接鹊逼门之位,平时就爱处处挑青阳君的毛病,此刻更巴不得看他孤立无援,便笑道:“这位掌门说自己过得去,咱们若是不信,又落得看不起友帮的名声,实在不便出手,只好劳驾您掌门老人家自己走了,来,我为您引路。”说完径自纵身一跃,凌跃过众人,已立在前方的烟雾之中,身子摇晃了两下,便即站稳,果然双足底下踩著一道几乎看不见的丝线。陆寄风道:“多谢前辈带路!”便大步跨了出去,青阳君忙道:“别逞强!”陆寄风大著胆子一脚跨进云烟,牢记著弱水道长教过他的轻身之法,颤危危地立在半空中。脚下的丝线比他想像中还要细,还要柔,几乎感觉不出有东西,身子自然也沉了一沉,好像要掉下去一般,急忙屏械辨气,又提高了寸许。众人鸦雀无声,他的身手步法,摇摇晃晃的样子,完全是最粗浅的轻功,可是居然能一提气便身轻如燕,这是内力过人的象徵。前方的玄阳君左足一蹬,丝线立刻大力摇晃了起来,陆寄风连忙稳住身形,几度要被甩下深谷,青阳君气得朗声道:“玄阳君,你在干什么?”玄阳君哈哈一笑,道:“这丝线不是用踩的,是用点的!你懂不懂啊?”陆寄风更加不服气,索性真气一提,跃过玄阳君头顶,一点到丝线便再提气疾飞,几下点跃,不多久已到了对岸。陆寄风甚感得意,回头望著对面云烟漫漫,众人形貌都看不太清楚,不久众人一一飞跃而至,青阳君胁下搀著弱水道长,跃至陆寄风面前,一脸不敢置信,道:“小道友,你功夫很好!”其余几人也纷纷登岸,脸上神情已肃重不少,不敢再看轻他。陆寄风并不想故意炫耀内力,但听他们一再拿剑仙门作文章,才生出敌忾之心。玄阳君灰溜溜地站在人群之後,高傲地负手不语,青阳君故意道:“世间之事真是难讲,未必长者强而幼者弱,修养也是一样。”玄阳君装作没听见,青阳君也不再损他,便扶著弱水,在前面带路——nounkow扫描,破邪OCR、校对,武侠吧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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