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集不许红颜见白头
第一章要留温情在人间
天下只有傻瓜和伟人以及领袖才可以逆流而行。
可惜,世间通常是傻瓜多而伟人少,领袖?更是罕有动物。
如果说四大名捕中:拼死也要活个人的样子的冷血,代表了激情;而以欢乐掩盖痛苦的追命,
代表了伤情;那么,铁肩担正义的铁手,可以说了代表了侠情,诚然,深情不若无情苦的无情,就
代表了深情。
以前任何人认为或误以为无情真的很无情的江湖中人,只有三个可能:
一是他们根本不认识无情。
二是他们完全不了解无情。
三是他们心中认为的无情才不是无情,如果无情天生无情,不动色不动凡心,那只是仙,或只是兽,一个没有感
情的无情就没有了人味,四大名捕中每一个其实都是平常人,有平常心,他们的故事,不但是行侠仗义的故事,更重
要的是:有人情有人味的故事。
我们这儿不兴制造一些主角人物,刻意造作、扮酷、矫饰或扭曲人性的形象,在这个悲凉江湖人的世界里、武林
人的天下中,苍桑的追命不是这种人,正义的铁手也不是,连骠悍的冷血亦不是,更何况他们的大师兄:无情!
他们活着的使命,也许就是要为一点温情在人间。
无情,日后之所以给江湖人称为无情,那是因为他曾经历过极大的伤情,有过极重的深情,而真情遇上纯情
,无情才会变成无情。
然而无情真的就此没有感情了吗?
你说呢?
别见怪那些江湖人。
江湖人其实大都是狗仔队:狗仔队是武林中下三滥何家、太平门梁家、飞斧一族余家及
无邪楼中所训练豢养的一群探子、卧底、侦察、放哨人员所组成的,专门打探武林中名人的隐私、过从、恩怨、背
景,掌握情报,方便应敌攻心,亦可以此要挟对方他们通常是先入为主,而且一厢情愿,只愿听到他们所乐闻者
,只想见到他们所想见的。
每个人都有无情的时候,每个人都有他们心目中的无情。
不必与他们同一见识。
江湖人跟官场、商场的人一样,大都是自私而自我的。
他们都希望能人为他们所用。
他们都期望名人为他们所纵控。
偏生是:唯有绝顶的领袖、能士和伟人,能逆道而行。
所以他们只好希望心目中的英雄是傻瓜。
唯有傻瓜听其操纵。
四大名捕当然不是傻瓜,当然不是。
他们少年时也不是,只不过,因为年少激情,少年侠烈,所以可能更可爱直率一些,更感情澎湃一些。
不过,人都会长大的。
有很多人长大就不好玩了。
可是,四大名捕在成长过程中,本身就是一部传奇。
他们在江湖流言里已成了传奇。
他们的生平事迹终于成了传说。
武侠的传统。
侠者的传奇。
可是,还有一个亲手制造他们传奇的,比传奇更传奇的。
谁?
当然是四大名捕称之为世叔,实为一手依各人性情培植他们的师父:诸葛先生。
诸葛先生少年时的故事,自然也有记载,不过,并不属于少年四大名捕故事里(即是少年冷血、
少年追命、少年铁手和这部少年无情,以及他们联手合力的四大名捕斗将军中),但只要假于时日,
诸葛小花的过去也会作出记述、交待,只好向许多要求要一览诸葛神侯底蕴往昔的侠道中人,稍安毋躁了。
不过,这寻梦园一役,也是一点堂保卫战里,诸葛先生其实最不希望的,就是遇上凄凉王。
他更不希望的,就是遇上长孙飞虹。
此话怎说?
他给指派到江南去敉平叛乱。
他本来要留在皇城,有极重大的局面要稳住、调停,甚至必须拆散、打乱,再重新组合。
但征战催人老。
开始皇上也不想诸葛先生在这风声鹤唳的情势下离开皇城,可是,江南有朱勔指明要诸葛赴援,宫中有童贯催促
,朝里有蔡京说动了赵佶,诸葛想不走这一趟也庶几难矣。
到了江南,诸葛始知这是一个困局。
以朝廷大军,必能攻克民变。
变民必然覆没。
他们穷困、贫病,既缺乏武器,也无足够的粮草,连行军布阵之法,也毫无经验。
甚至可以说是:
这只是乱民。
不是叛军。
可是诸葛和哥舒懒残就觑出一个死结:
乱军易敉。
民变却难以扑灭。
因为民心尽失。
这些乱民正是因为贪官、穷困,已到了极致,卖儿鬻女,却无法活命,他们才会叛变、作乱、攻城掠池的。
宋军要歼灭他们,简直是虎入羊群,太轻而易举了。
可是,杀了一处,另一处民变又生;平了一地,另一地民乱又起。
因为祸源并无消失。
而且还变本加厉。
那就是:
官逼民反。
杀戮解决不了民变。
武力镇压不了民心。
只要祸因仍在,杀了千人有万人,平了一地乱一城。
祸源就是朱勔、梁师成这些窥伺皇上,渔肉百姓,揣摩上意的谀佞之徒,他们取得皇帝信任之后,就倚仗所授所
赐的权威、官衔,在民间大肆搜刮,残民以虐,祸害天下,使哀鸿遍野,生灵涂炭,国家物赀,尽为一空。
是以人民活不下去了,只好造反。
但这种乱民并没有强大的后盾与实力,又彼此对消,并未联结,乡军、蕃兵,要平各路零星民变本易如反掌,可
是,这些自朝廷派来的军队将领,多只会吃吃喝喝,酒囊饭袋之辈,他们只会奉旨南下,趁机搜刮劫掠,比盗寇尚且
不如,所以,不是临战畏缩,就是不战而逃,甚至是反而给乱民灭了。纵有成功敉平乱民的,但烧杀劫掠太甚,又激
起另一次民变,终于招架不住,给愤怒的乱民击溃。
是以,他们才向朝廷求助。
这回是童贯带队,更无军纪,但诸葛等人,在其帐中,很快便看出这样下去,以暴易暴,不是办法。
是以,他很快就建立得赵佶认可发布天下严格的敉乱徼诏:只要乱民马上放下武器,不再作乱,过往不究,
而且会惩处造成民变的贪渎官员,以及协助难民重整家园,在予以宽免期限过后,仍不自首归顺者,定予剿灭,决不
容情。
开始,童贯、朱勔、梁师成等,确畏民变愈演愈烈,他们自身难保,也的确采纳听信诸葛所议,善待良民,归还
财物,不究其咎,而且也意思意思的惩罚了几个贪污劣迹的官吏。
于是,变乱迅速平息。
但民变一旦平定,童贯、朱勔等贪官又故态复炽,还更加残暴贪婪,并将已复籍、缴械、投诚的叛民,一一处死
,甚至全家灭籍,并藉此侵占良田,劫夺妇女,劫掠财物,江南本富庶之地,几成十室九空,于是,死灰复炽,民不
可活,只有再叛。
乱局频生。
再难扑灭。
第二章无所谓与无所畏
这样一来,民变愈演愈烈,一发尚可敉定,再发却不可收拾。
对诸葛小花而言,这一仗也让他身心俱疲。
疲不仅是在征战中疲于奔命,更心焦力疲的是:他本身是来恢复江南安靖,安抚百姓,阻止杀戮的
,可是这样一来,他打胜了仗,也只误了苍生,让逼反的民枉遭屠宰,反而更令他心生愧咎;要是任由变乱滋生,宋
稷不保,而他未尽力保家卫国,也一样会遭受重责追究,只怕也祸亡不日。
所以,他胜也不是,输亦不可。
这种仗打得最苦。
最折腾人。
最疲。
世上最令能人心力交瘁、身心俱疲的,不是忙碌,不是负重责,也不是打了败仗而是一直消磨在毫无意义、
违反性情的事情上。
在那个时代里,把能出任大事的官贬谪南隅,流放北荒,做些芝麻绿豆徒劳无功的小吏,或把能退敌善战的将军
,解甲归田,终生不用,甚至疑其坐大叛变而诛杀投狱,更不计其数,不胜枚举。
诸葛先生和他一伙同门,还有战友,当知他们遭遇不幸,但比起许多前贤先烈来,他们已不算太不幸、大不幸了。
可是诸葛先生却不忍伤害这些变民。
因为他知道他们造反的理由。
只要有一个活命的机会,让他们可以活下去的环境,他们都不愿意反。
不过诸葛先生等也知道,自己这一阵线的人,也处于危境,因梁师成、童贯、杨戬、朱勔这一伙手执权柄的领导,正
在注意、监督着他们:只要一伺着机会,一旦抓住把柄,就会上报:诸葛正我等人是判军的支持者甚至是幕后策划人。这样一来,就可以将自在门满门尽除。
看来,他们热衷消灭自在门诸葛一系,只怕尤甚于平息民变。
只有民变不息、天下骚动,他们才可以大肆杀戮,铲除异己,并乘机大捞一笔。
也就是说,诸葛等人的处境是:
动辄得咎。
打,又不是。
不打,又不能。
诸葛赶援江南,又给逼上了架子,上去只有中箭,下来必给擒杀。
怎么办?
幸好,这时候,大石公带来了消息。
那是密诏:
召诸葛一伙人等,急返汴梁。
因为有高人打探到确凿消息:
有刺客要行弑皇上!
没有比这理由更重要!
也没有比这讯息更急!
更加没有人敢违抗皇命!
哪怕江南群奸、朝廷众佞,也非常清楚,更有自知之明。
他们的地位和财富,能够明目张胆、横行无忌,那权力是直接来自一个源头:
皇帝!
所以皇帝决不可开罪!
所以皇命决不能不从!
所以天子的命最重要!
非保不可!
大石公看来南下是增援诸葛先生,其实是扬旨降命,紧急将诸葛北调回京。
诸葛临行之际,好不容易才请动了遁迹多时的懒残大师,由他暗中,约束掌控敉乱军队,万一童贯等人行事攫掠
太甚,以懒残大师座下首徒沈虎禅等人来倒戈一击,也无不可反正,沈虎禅早已名动当朝七大寇之首,他已
无所谓。
也无所畏。
有法治、讲情理的地方,当然当兵好过做贼:无法理、讲强权之处,当兵不如做贼。
虽然,很多贼寇,都是披着官兵的外衣。
诸葛先生急急赶回来,风尘仆仆,星夜攒程。
因为他收到消息,不光是皇帝急召,而京城江湖,也处于变局,连同自在门的一点堂,也岌岌可危。
那是大石公捎给他的消息。
那时,大石公已然负伤。
中掌,也中了毒。
但大石公带给诸葛先生的消息却很重要:不但替他解了围,还通知了诸葛:蔡家势力已在必灭神侯府、一
点堂。
大石公不只是口头上告诉他这些的。
还从他身上的伤。
诸葛先生看到大石公中毒的情形,仿佛,已跟他说了千言万语,让他看到了千艰万难。
最重要的一件事,是诸葛先生检视大石公脸色后,问:
你受伤了?
大石公点头道:只是兼夜攒程,受了些风寒,不碍事的。
诸葛先生那时仍在营帐中,布阵倥偬,但大石公和舒无戏带来的密旨,使他能脱困,不再虚耗在敉平民变之中,
倒使他精神大振。
可是大石公一向鹤发童颜,模样儿很有点像戏台上的南极仙翁,红光满脸,举止温和,但向来神采奕奕,可是这
一见却是脸色焦黄,福德乌寿,诸葛一见,心知不妙,知他伤重,连忙相询原由。
大石公不欲影响诸葛与哥舒懒残北返行程,怕他们因他负伤而延搁,所以回答得轻描淡写。
事实上,大石公为免诸葛发现他负伤,赶至五马坡阵营之前,已在马上行功,而舒无戏亦以内力助其驱毒,还强
行以温书大法压下伤患,更以比肩神功强提真气,尽可能不在诸葛面前神情颓顿,也尽可能掩饰伤毒,蓄意
不让诸葛正我和哥舒懒残发现。
可是没有用。
诸葛还是发现了。
大石公外表没有什么事,但他旋即发现:大石公不止气色败坏,连手指也不住在抖哆着。
诸葛皱了眉:你,受伤了?
大石公笑道:只是一连赶程几天,没顿饭好吃的。我也饿了。
桌面上有吃的。
有喝的。
有菜有肴。
菜肴汤酒一应俱全,不算丰盛,是因为诸葛实在无法在眼中所见,百姓万民乱饥不择食但连树皮树根都食无可食
的情形下,还大鱼大肉。
但每日五餐,还是非吃不可,因为将这些酒菜送来的是童贯吩咐下来的:不吃,形同不予面子这个奉天大将军
,皇帝眼前大红人!退回去,则是马上结怨,在官场上,不给面子有时要比掴一记耳光还大恨深雠。
诸葛和哥舒懒残,顶多只能以自己清修为理由,对酒菜要求清淡一些。
不过,为了这应对之法,诸葛小花也给后来赶到的懒残大师痛斥了一顿。
为什么要退回去?
懒残大师责问。
有时候,有些问题,不是真的要你回答,而问题本身就是一种责备。
因为我吃不下。
我呸。
懒残大师唾之。
请教。
诸葛正我知道这个性情古怪的大师兄,必有话说。
他们送的,你就吃下,不吃白不吃。如果吃不完,就兜着走,分给将士们吃,让他们有顿好吃的,又何必退回
去,那些人朱门酒肉臭,外面却路有冻死骨,你又何必对他们客气呢!
诸葛先生明白了。
受教了。
第三章这次这个女子这回事
当时,懒残忽然俯首凑过鼻去,趋身向桌面上那些菜肴深吸了一阵子,才抬头问:这些饭菜是什么时候开始送
来的?
诸葛回答:约莫一个月前。
懒残大师目光诧异,只道:果然酒肉臭。
哥舒懒残在一旁,忍不住问:大师的意思?
懒残大师没好气的怪眼一翻,反问:你好好有个名字仇眠你不叫,偏要以我法号为名,到底啥意思!?
哥舒懒残忙不迭的道:我一向崇拜大师。
懒残大师冷哂道:一个真正的大师,只不须要崇拜的。
哥舒懒残道:有人崇拜仰慕,才是一个真正的大师。
懒残大师笑吟吟的道:世人崇拜的人何其多,难道他们都是大师?
哥舒懒残答:世人大师何其多,我只崇拜一个大师,并以他为名。
懒残大师沉吟道:但我还是我,你还是你。
哥舒懒残道:不过大师还是独一无二的大师。
懒残双眉一展,笑道:你既能如此应答,我就许你用懒残这名号吧!
哥舒懒残却答:我就算用了懒残,我怎也还不是大师,我到底还是哥舒仇眠。
懒残大师一拍大腿,道:对极了,你就算还是哥舒仇眠,也一样是哥舒懒残。
在旁的人听不懂他们对话的,到底还是听不懂。
但听懂的,就一定听得懂。
听不懂的,正如看不懂、学不到、悟不出来一样,是资质问题,勉强不来的。
这是哥舒懒残得到懒残大师认可,以懒残为名的对答。
当时,懒残大师正潜过来协助师弟诸葛小花与自在门供奉哥舒仇眠,这一位武功冠绝、修行一绝的大师
,人在军伍,法身如帐,但谁也照不出、辨不出、没想到他的乔装打扮,居然是如此形象。
他不像他的门徒沈虎禅。
沈虎禅不能化妆。
不可以易容。
因为他太豪壮。
气势太盛。
易容,易不了本色。
化妆,化不了原貌。
但他的师尊可不同。
他潜到哪儿去,就会与当时当地当场的人和物合在一起,交揉无间,成为两位一体,水乳交融,再也分不清你我。
这是懒残大师叶哀禅的本领。
也是他的本色。
做人,不管好不好色,总是应该在人生里有点得色,但世上有点本色的好。
这样做人,才有意思。
方才有意义。
可是,宣称手抖是因为饿了的大石公,每道菜肴只浅尝一口,即止,反而酒喝了数盅。
大石公其实是要藉酒力换成内气,镇压住伤口那种撕裂式的奇痛攻心。
不过诸葛旋即发现了一点:
指甲。
大石公的手指指甲已然泛蓝发紫。
诸葛先生不禁长身而起,一手疾抓住大石公的脉门,急切地道:你别瞒我。你是受了内伤,还中了毒。
大石公知隐瞒不了,苦笑道:我胸口给印了一掌,以为自己只是受了点内伤,这几程赶下来,才知是掌力蕴毒。
诸葛小花一把脉,便皱眉,向舒无戏瞪了一眼:他瞒我,只怕我担心;你却也来瞒我!
舒无戏天不怕、地不怕,却是有点儿怕诸葛小花,偌大的个儿居然伸了伸舌头,道:我瞒你,是因为在路上答
允了他,也一样是怕你耽心、分心。没想到他伤得还是比我想象中重。
诸葛沉着脸问:掌伤?这掌力端的是凌厉、诡异而沉厚有这样的内力,这般修为,却还练毒掌的人,武林
中目前有这种掌力而能击伤大石公的人,只怕不出五人,但而今能出入自如在皇宫,又受蔡京重用的人,恐怕有两人
是的。舒无戏啐道:先人板板的!他们已开始进攻一点堂了。
诸葛道:那么,他们一定寻衅在先,只怕余儿得受些苦了。
大石公和舒无戏便把近日蔡卞的人三天两头向无情挑衅的事由说了。
诸葛正我边听边道:请敞开胸襟让我看看伤处
他已看到伤处。
他脸色一变,好像看到伤口也一样受了伤,失声叱道:将军令!?你真的跟凌惊怖交手了!?
大石公道:我也没想到会是他。崖余本来没惹啥事,但后来,可能因音乐上的相投,跟蔡攸府里的一个女子成
了知音,后来开始了交往
诸葛正我见着大石公胸前的伤口。
那只是一记小小的红斑,就像人在睡眠时侧在一边久了在脸上压下了印记。
印记大小的程度,大略就像一片指甲,上尖,中宽阔成棱型,下收窄,倒是有点像一面小小的令牌。
那块红印既不凄厉,也不溃烂,好像过不多时就会消失不见似的,只有两点小小的特点:
一,红斑上好像印了几个字,像是梵文,又似是一幅浅浅深深几笔的山水画。
二,红斑旁的皮肤,全都冒着汗:也许并不是汗,而是水。
水珠。
是水珠,而不是血珠。
诸葛正我忧形于色,但他也有留意大石公的话:我就知道蔡氏父子迟早会寻衅,但江南之役不得不与,我却没
料到他们那么沉不住气,连余儿都不放过。
大石公道:不过,那吹笛的女子,倒不是故意来害公子的她倒真的是关怀公子,而且对他甚好至少待
公子甚是良善。
哦。诸葛正我倒有点意外,但还是马上提省道:不过,你当余儿面前,还是直呼其名便好,千万不要称他
为公子,他一向机警敏感,万勿让他思疑那就不好了。
大石公道:我明白。我当然明白。那本姓仇的姑娘美艳无比,她待公子余儿的确甚好,但还是予蔡家一个
寻衅的理由了。
诸葛正我叹道:崖余当然智计过人,早熟慎思,但毕竟还是性情中人,看来冷酷不近人情,其实是以此伪装保
护自己,我就怕他不动情则已,一动情就毕竟,他是太寂寞了。而且,对男女情事,素无经验,多少英雄,一入
情关,便无足观,更何况,情深不寿我就怕他迟早要误入美人关。
舒无戏在一旁插嘴道:你误会了。老大。那不是美人计。那个姑娘也是受害的,我看,她这回为了无情,招的
祸子也忒真不小。
诸葛正我奇道:你为什么那么相信那小姑娘?
舒无戏直截了当的说:我不得不相信她,换作是你,你也一样会相信她。
诸葛正我更奇:她不是从蔡攸府那儿过来的么?你们岂知不是计?
舒无戏直率的道:什么都是计,谁都可能使诈,但这次这个女子这回事,却肯定不是,也不会是,更不能是。
诸葛更为之诧然:为什么?
舒无戏坦然道:恐怕这句话该由我问你。
诸葛先生更莫名其妙:问我?
舒无戏反问:不问你还能问谁?
诸葛正我只好转移话题:她是谁?不是姓仇的吗?姓仇的又住在蔡少保府
突然灵光一闪,脸色变得比乍见大石公着了将军令还要难看。
甚至可以说,比乍悉将军令重现并重创大石公,还要难看几倍!
第四章不是姓仇却姓仇
你是说她是本姓仇诸葛先生脸色很不好看。他几次上阵杀敌,征战平乱,既不忍心尽诛强敌,
但又不能杀一儆百,心乱意烦之下,不但操劳过度,风寒侵体,还数度受过流矢所伤,但这些加起来,都不及他陡想
起这本姓仇者的关联,来得更是难受、震惊和忧虑,一向面对千军万马依然指挥若定,一向面对天地色变仍然匕
鬯不惊的诸葛正我,竟然还闪现了浮躁之色:
她不姓仇难道是她来自蔡少保宅?你说她是!?
大石公肃然点了点头。
他的脸色,可能小半是因为内伤,小半是因为中毒,但也有一半是心头沉重。
十分的沉重。
诸葛正我长叹一口气,问:你不是说,那小姑娘是那不是姓仇的却姓仇的家伙所出的
大石公又点了点头。
看来,他的外号是叫对了。
他的头的确像大石公一样沉重。
诸葛正我颓然坐下,神情像战败了一般,也就是说,她就是那魔星的女儿了?
大石公感觉到诸葛小花的心就像石头一样沉重。
但他也只有点头。
世上很多事实都令人沉重。
虽然沉重也得面对。
所以很多人宁可迷神在幻想中、游戏里,甚至书斋中、资料里,就是不肯面对现实。因为现实往往太残酷。
现实:往往与纸上谈兵、夸夸其言是迥然不同的。
正如历史一样。
历史往往比小说更残狠。
现实也常常比小说更残怖。
很多人不肯面对现实,常指责传奇、小说等的太血腥、夸张、残暴,事实上,现实世界以前和现在甚至将来,比
小说传奇里更残忍可怖的事情,正在天天发生着。
这是事实。
诸葛小花好像这才从现实中定过神来,一口气把杯中酒饮尽。
他因为要主持战事,不到必要,很少这样牛饮。
那么说诸葛先生又斟了一杯酒。那位女豪杰是寄身于少保府了
大石公长叹道:想来是的。
酒斟满。
诸葛正我看着琥珀色的酒,那么,她的对头人,也是她的到底他们之间,哪一个才是蔡攸后面的支持者呢?
大石公苦笑道:既然唐老奶奶厕身在蔡少保府,那么,我怀疑,那曾以仇姓混世的魔王,应该就在她对头人那
儿这样,才谁都动不了他。
诸葛正我一口气又喝完了酒。
他喝的却不是杯中酒。
而是壶里的。
他倒了酒,竟然忘了,而直接去喝壶里的,像这种神不守舍的事,对诸葛神侯而言,几乎是从没有过的事。
他现在已不只是牛饮了。
而是鲸饮。
冤孽啊。
他说。
那就麻烦了
他感喟道:这件事,说来我也有责任那仇小姑娘不,她大概还姓唐吧?对崖余可是真的好吗?
大石公的语音也似大石头一样沉重:是的。她也是那种爱恨分明的女子,但我观察过,她对崖余,应该没有恶
意,却有真情。
诸葛先生这一次,连桌上的那杯酒也一干而尽:但按照蜀中唐门的宿命,这会是好事吗?再说余儿的身世和性
情还有唐乃子和他男人的遗传我看这小姑娘,还是防着点好。
舒无戏在旁当时就说了一句:这还得加上自在门的悲哀:一入自在门,永世孤枕眠!
诸葛正我白了他一眼,脸上青气一现,却道:这也说的对。
他涵养极好,虽然本来怀忧,不过一旦遭受舒无戏冷讽热嘲,他反而冷静下来,惨笑道:
自在门,自在心,大自在者不入门。
大石公安慰道:也许,蜀中唐门正好可与自在门负负得正哩。
诸葛正我却已恢复替大石公视察伤处,一面忧虑的道:余儿年纪还小,应该不是男女之情吧?那也太不长进了吧!
惭愧,惭愧!
大石公淡淡一笑:崖余的心性,比别家少年都早熟。
舒无戏啐了一声道:俺七岁就开始想女人,八岁就开始爱女人,九岁就已那个了我操他梁惠笙个臭屁
旦!年纪小就不能想女人!?年纪轻就不可以谈恋爱!?历史上早熟的从君王将相到名臣烈士,你不必要我举例了吧!不知凡几,谁说年纪小小爱女人就不成材!你这说法也太腐迂了些了吧!世上最纯真纯洁的反而就是儿女私情,男
女大欲,对此攻讦谩骂的,反而是假道学造作之辈!
诸葛正我也不懊恼,想想也同意道:那也是不过,我却有一点不明白?
舒无戏也素知诸葛小花一向对他很宽容,甚至可以说是特别宽容。
你问问看。他得意地道,我答答看。
谁是梁惠笙?诸葛仔细观察大石公胸膛的伤口,这才有了一丝笑意,你为何要点名操他?
舒无戏哈哈一笑道:太平门梁家有很多不能算是人的畜牲,这是其中一个。不是他,太平门早已加盟
了自在门,从中作梗的活剥皮死要钱梁惠笙是一个,污衣丐的李立持又是一个。我不间中操他们一下,
却是操谁!?
诸葛微微一笑,道:那我明白了。
舒无戏见他真心听取自己的说法,不禁叹了一声,道:先生既然听得进我的癜言疯语,那我只好再进一言了。
诸葛正我道:我们是多少年老友了,你还跟我客气个啥!
舒无戏砰地放了一个响屁,道:我先放响屁后说真话,你大可听屁不听话,我们不伤感情。我认为你最好
假作完全不知崖余和烈香那唐小姑娘的事这对双方都好些,更自然一些。任他们自然发展吧:该分的,总会
分的;该合的,总要合的。有缘的,一定会在一起,无缘的,迟早要分离。何况,唐乃子未必得悉个中因由,而就算
她全知道,也未必会过来相认你。
大石公也点头称是:或许,你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诸葛正我沉吟了一下,我听到了。然后再加了一句:
我知道了。
他长叹一声,吟了一句:忍见人间英雄老,不许红颜见白头。
舒无戏在旁边咔咔咔咔笑了几声,道:你还是少些吟诗吧,那个商商可越来越像你了,有事没事儿也来吟几句
诗,好难听。
大石公叹道:人说诸葛先生有容乃大。我真的是一再见识了。如果更能无欲一些,则能至刚至大了。
诸葛先生正色道:好的话总要听。我这不是有容乃大,而只是要做人宽容一些。宽容,对人对己都好,只要宽
容不是为了要大才造作出来的就好。同理,无欲则刚,也不能为了要刚才无欲。人活着都有活,太强大的欲望就是野
心,节制一些的话叫做理想。人有理想,总是好事。活下去总得要有理想,才可以坚持到底。
舒无戏又砰地放了一个屁。
这次屁是真的。
难闻。
舒无戏却脸不红、气不喘的大笑道:我还以为是你特别纵容任性妄为哪!我操他任软钦的大混球!想到崖余身
世,俺真有点笑不出来!
诸葛正我却恢复得很快。
至少他脸上已呈现丝笑容。
还好,他说,你是着了将军令,那是至厉至毒的掌力但你还是先祛了一半力道,再用了你的温
书大法,以及舒庄主的比肩神功,以及大坑将军的哭弹笑指制住了伤源,克住了毒伤,应无性命之虞。
第五章温书比肩笑伤弹
大石公苦笑道:舒庄主是用比肩神功替我压住了内创。
舒无戏道:舒大坑的哭弹笑指见伤封脉,遇毒封经的手法,比我更管用。
诸葛先生道:那还得要大石的温书大法练得够火候,才能以毒制毒,将毒力掌力逼得出体外。能通晓
将军令掌法,能修炼到这个层次的,又能进出于皇宫的,那么,只有一个人当然就是凌落石了。
大石公道:他和张怀素夤夜攻入一点堂,那晚崖余睡得香恬,当然也是舒大坑做了点手脚,我便去截击这两人
,注意力本在张怀素身上,但甫一动手,便着了凌落石的道儿。这掌力我只能勉强镇住,但掌毒依然逼不出来。
诸葛先生陷入了苦思:蔡攸虽然得宠于上,但论武林地位,还决惊动不了这个镇边大将军。至于蔡卞,纵想用
凌惊怖这个人,只怕也镇之不住。那么,能动用他的,就只有
舒无戏说话直截了当:蔡京那老王八旦!
诸葛先生冷哼道:看来,蔡家一族,是志在必灭一点堂的了。可是,凌落石自有其武林地位,他又何必来京城
冒这一趟浑水?蔡元长把他放在守边军队里,置于武林中,地位举足轻重,大可牵制江湖上的黑白二道,但要将之引
入京师,以这人的心狠手辣,加上武功高强,岂是童贯能制?万人敌岂会让位?米苍穹能容忍?按照道理,蔡京决不
会拿石头砸自己的脚,凌惊怖也绝不会去扫他人瓦上霜这两方面的强人结合,到底是啥原故呢?
大石公欲语又止。
舒无戏直言道:是你。
诸葛先生奇道:我?
大石公长叹一声道:不只是你,也可以说是我们几个自在门的老家伙一手造成的。
诸葛先生道:愿闻其详。
舒无戏正要说下去,诸葛小花却截道:不过,先得把大石的掌伤毒力逼出来再说。这事比啥都急。
大石公听得心里一热,蔡京父子与惊怖大将军联手要灭一点堂,那是不得了生死要害的大事,不管是要对来
龙去脉弄个清楚,还是要急赶返一点堂,都是急不容缓的事,然而诸葛正我目下还是只顾先治好他的伤毒再说。
所以他更执意回绝。
你还得急返一点堂,而且已征战倥偬,疲乏满身,这样赶回去,已经很伤,再要耗费元气来治我伤,万一回到
一点堂遇上劲敌,可要糟糕了。大石公长身而起,道:我还懂点相马术,我这就出去选几匹疾蹄上驷,连夜往京
城赶程去。
诸葛摇首,且一手按住了他。
按下了他。
让他坐了下来,才道:你别急。这伤我只治一半。这还有潜着一个高人中的高人,有他出手,另一半必能治愈。有他在,我不必费太多的力气。怕只怕这高人不肯出手。但伤的是你,他就一定不会袖手。别的事再急,也得要先
替你逼出将军令掌毒再说。这事不了,就算半途,也会发作,那时反而累事。就算回得及时,少了大石,我方缺
此一员大将,我们也未必能稳得住局面。所以,首要就是先治好你的伤,万事莫如此事紧,明白吗?
大石公心中感动,一时说不出话来,只知道诸葛先生身上也受了几处伤,仿佛都未曾好好包扎敷过药,更休说调
理治疗了。
然而却不去治理自己的伤,先来关心自己的伤。
舒无戏听了很有点动容:你说的是!?
诸葛正我点点头,又去审视大石公身上的伤处。
舒无戏又禁不住问:他奶奶的蔡元长!难道懒残大师就在这营里!?
诸葛微笑,点头:大师兄这次出手,就是不愿生灵涂炭,枉造杀孽。有他在暗中主持,我才能暂时抽身。我用
的是破伤功,顺着大石的温书大法,可以逼住毒力,但得要大师兄施展弹伤法,才能彻底逼出毒力,调
元五脏。
舒无戏这才宽了心。
然后才有诸葛正我为大石公治病逼毒时的对话与答问:
为什么是我一手造成蔡京与惊怖大将军的联结?
因为他们有共同的敌人。
我?
我们。
唔。我的确一直都是蔡家在朝廷陛官拥权坐大欺上的碍脚石。
但你也一直派人调查凌惊怖。
不错,他有很多事都做的非常过分,他不但烧杀奸淫,连他义兄冷悔善一家也活口不留,他做人做事做到了绝
处,我就不能不插手调查,要不是蔡京保着他,我早已把他弹劾下来了。不只我要动他,米有桥也想动他,哪怕朱月
明也想动他,方巨侠也要收拾他,哪怕是李玄衣、刘独峰和霍木楞登也想解决他。
但他的后台还是很硬。大石公叹道:他还是稳如泰山。
有这么多人想铲平他,就算蔡京、傅宗书、梁师成也保他不住。诸葛详加说明,可是,是皇帝下旨,要
保住凌大将军,因为他忠君爱国,护民如子云云。
晕。
这个字是舒无戏脱口而出的。
我没听到。大石公道。
舒无戏倒说的坦率:那我下文加一个君字。
我也没听到。
这次是诸葛说的。
不过,大石公道,惊怖大将军本来手拥十万雄兵,但还是给你剥了他大半的军权。
我还是弹劾了他。你向上禀,他怎么不好、怎么不是,那是没有用的。诸葛说,有些身处上位的人,你越
说他手下不好,他愈知道他手下没有人缘,他就偏是要用,偏要重用,因为他知道这样任用,不愁手下名誉地位会超
过他,也不怕手下不感激他。
那你是怎么弹劾成功的?
凌落石搞个人崇拜,在他管辖的地方,庙宇道观,大街路口,全矗起他的石像,甚至要人上香捐献,我只把这
点往上报禀,那就成了。
便是。天子只有一个。皇帝只此一家。看来凌落石大难临头矣。
不过这凌落石也有过人之能,眼看要降罪下来,他便拨出大量搜刮而来的不义之财,着人上京,收买蔡氏父子
、梁师成和李彦,说拜的石像不是他,而是皇上。又说天子是众神之帝,像他这种班列的小将,才须要享用人间供奉
烟火,真正是真君大仙如天子者,才不必这些俗套。
利害,舒无戏说,真他母狗的厉害!
所以天子听了,心中饶了大半,只收回大部分兵权,别的不加罪。诸葛道,如此凌落石便逃过了一劫。
可是,大石公补充道,你也因此得罪了凌落石。
他这种人,也必定记恨在心。
可是,他要助蔡京铲平一点堂,恐怕还有一个原因。
请教。
他有把柄在你手里。
把柄?
是的,大石公道:我兄没忘了罢了崖之事吧?
哦?那孩子
他怕你知道事情始末,最好的方法,是先下手为强。
这血海深仇,诸葛道:要报复,也得由那孩子去报。可惜现在小弃子年纪还小,还未能有此实力。
现在也不是时候,大石公道:相信凌落石也未必再留在宫里,就算仍匿伏京师,未伤愈也未必敢再出击。
诸葛双眉一皱,目中一亮。
仍是有点不解。
那是因为他也没讨着好。舒无戏道,他伤了大石,大石也非等闲人,回了他一记。
不只是我。我一个人非但办不到,也死定了。大石公道:是舒庄主及时赶到,我们两人用温书、比
肩都反击了他一下,舒大坑则及时以哭弹笑指舞大刀,敌住了张怀素。
第六章得一点得天下
诸葛先生仍是非常忧虑:现在只大坑将军在一点堂坐阵,他抵得住吗?
大石公道:铁手、追命都回来了,萧剑僧也在。
舒无戏道:朱月明那儿我也跟他说了,必要时他会插手管一管。另外还有一位高人,他在皇上殿前说得了话,
哪怕是蔡京,要在他面前也不得不有些顾忌,所以,一直都把局面暂时缓着。
诸葛先生目光闪动:你是说?哥舒仇眠也为之震动:他也来了!?
这次,连大石公和舒无戏都一齐说:是。
诸葛正我既有些欣慰,又有些疑惧:要是他肯助我们,一切都好办多了。
大石公道:不过,在我要赶来向你告急之前,大家正在设法弄到密旨之际,对付一点堂的行动,已迅速加剧,
来势更急,迅速升级。
哥舒仇眠(懒残)问:你们是怎么请命下旨,把我们召返的?
舒无戏道:首先,我们得确定一件事:把你留在江南战祸中敉乱,是不是毫无意义的一件事?
答案很简单。
是。
而且当然是。
只有是。
朱勔、童贯当然不让诸葛正我有功,而他们也以平乱为名,趁机大肆掠劫,然后将财宝美女,不是上献讨封,就
是自奉享用,或发放赏赐,拢络人心,所以,一乱平矣,一乱又起,人心思散,诸葛独力难持。若不值他们所为,当
然对抗,童、朱乘机参上一本,诸葛动辄得咎,只能暗中安抚、保民,但又能有多大作为?
大石公、舒无戏、舒大坑等,均深知诸葛、哥舒在战场上已多留无益,而一点堂正势危顷覆,皇帝
才不管一点堂灭不灭,他不管诸葛正我冤不冤,但却一点十分、非常、极之关注一件事:
那就是他自己的安危。
二舒一石于是默契于心,遍寻一些蛛丝马迹,并通过御前带刀总侍卫一爷,禀报皇帝,有来路不明的逆党,正
谋弑皇上。
这一来,哪还得了,赵佶登位前后,行事颠倒,恣意荒淫,已遇过几次行弑,诸葛一脉,至少救驾二回,所以,
皇帝乍闻恶耗,第一件事想到的,便是召回诸葛神侯,殿前宫后,面圣护驾,为第一要务。
当然,自己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这一下用策,可谓击中天子要害,连蔡氏三父子加上梁师成和王黼的劝说,赵佶也完全听不进去。
不过话说回来,大石公补充,说出了他的忧虑,我们这一探听,原本只是要把行弑阴谋一事,说的似模似
样,假可乱真,不料,却真的引出了一个危机。
这段对话,已是懒残大师与诸葛正我联手,以破伤功和弹伤法,将大石公体内掌力、毒力引导出体外后
,一路赶程时的对答。
因为告急,所以攒程。
他们在快马飞驰之时,或稍歇于道旁小店时,彼此争取时间交流情势。
什么危机?
真的有人要行弑皇上。
什么!?
据我们所悉,至少,有二至三起阴谋集团,要刺杀当今天子。
可知来路?
无法确定。只知来自皇室、权臣和江湖上的高士都有参与。有的人似要改朝换代,有的是要为天下黎民百姓报
个血海深仇,有的好像是怕圣上要铲除他们,所以要先下手为强总之,这些出动的刺客杀手,都是一流高手,既
不易对付,也防不胜防。
看来,本来是流言,哥舒懒残(仇眠)干笑了一声:现在可变成真的了。
舒无戏咔的吐出了一口痰,不错,赵皇帝真的是遇危了!我们并无诓言!天子老子真的要召正我回来主持保命
大业!
诸葛正我听了这消息,反而不太惊讶,只道:君无戏言舒无戏,岂有戏言!只有逆耳忠言!至于石公
,一向大信无讹,焉有诓语!看来,这一次,要保住皇帝不易,要保住一点堂也难。
不过,据我们的探听,一点堂的事,还跟行弑天子,还真的有点关系。
大石公重伤刚愈,大家一面赶程,更增辛劳,大家本不想他多言泄气,但牵涉事情重大,也不得不听个分明。
此话怎说?
很简单。舒无戏哈哈笑道,先灭一点堂,瓦解了保护天子的后援,之后才杀皇帝,就得心应手,方便俐捷!
我们在放发行弑消息的时候,大石公苦笑道,居然还有人,跟我们表示:要联手行弑皇上!更有集团派人
表示:得手后可议共享天下!
看来,要夺天下,就得要先灭一点堂。舒无戏又插上一句:可惜那笨蛋皇帝永远看不透这一点:得一点得
天下。
哥舒仇眠(懒残)以双腿夹着马身,笑而作掩耳状,你这话我没听到。
大石公也作懵然状,我也没听清楚。
你们装没听清楚,我就给你来个大声的!舒无戏在马上大吼了一声:诸葛,你当年不正是有另立扶君的壮
志豪情吗!?现在这些志气都死到哪儿去了!?
四马一声长啸。
同嘶。
诸葛把马首勒定。
晨曦山岚中,他长髯飘晃,长袍翻动,神情甚至肃穆,山头一片苦杏林,枝干花叶,随风摇曳。
其余三马,也一齐立定。
诸葛神色凝重,噗了一声,道:无戏,可知君无戏言啊!此时此际,此事可都不要再提了,可知道,这是抄家
灭族的事啊!这流言只要有一个风声放出去,只好人不灭一点堂,一点堂也难保存了。
哥舒仇眠和大石公,都知道事态严重,齐望向舒无戏,神情也都严峻。
舒无戏倒是坦然:这儿是大石鼓岭,向无人迹,我想知道的事,不在这儿发问,憋久了他奶奶的俺连尿都
屙不出了!
他昂然平视诸葛:我只想知道:当年你号召我们的大志尚在否?
诸葛先生垂下了头,马匹不安的踱了几步,哥舒仇眠(懒残)觉得自己该说一些话了,便清了清喉咙,道:现
在皇帝虽然不像样,但朝中已让权臣窃据,金辽寇边,如果未经布署而易位,只怕宋室祸之无日,一旦战祸频生,受
苦的只有百姓。
舒无戏仍是看定了诸葛,还是那一句:你说一句,我听你的。
哥舒仇眠又清了清喉,道:当日我放弃我门,为的也是这个共同的大志,但现在却认为万万不可为一己之念而
扰天下。
舒无戏坚定地道:毒蛇噬腕,壮士断臂,君昏如此,不如速决。你来一句话呀。
第七章一支针一个洞
晨曦中,秋风劲,万木已开始逐渐一片萧煞。
诸葛神侯按辔良久,终于道:事隔那么久,难为众卿依然记得当年之志,昔时之约。
大石公想把气氛缓和一些,便道:我和仇眠都是为此志而弃家来奔先生的,当然念兹在兹,不可或忘了。
他本来想圆一下场,但这语一出口,反而把氛围和压力都加剧了。
更形沉重了。
可是,说出来的话已收不回了。
诸葛的目光在远方。
远处是青山。
还有渐渐升起的旭照。
他长髯飘飞,双鬓已见星霜。
是的,那确是当年我们的矢志,我们的誓盟。他说,不过,此一时,彼一时也。
舒无戏仍望定诸葛,把话追问下去,何谓此?何谓彼?何分彼此?
诸葛正我肃然道:那时,幼君年稚,国无威信不立,不得不先扶端王。端王即位,初锐意革新,力振国运,我
等以为大事可定,不想再另立君王。何况,当时几位先帝崩殂前的顾命大臣,皆已先后殁去。我们也奔波于藩土、南
陲、西边的征战之中,加上武术修练、感情混淆,和同门内耗,因而无暇旁骛,不料,再入京后局面已群奸窃国,大
权在握,就似病入膏肓之人,一旦强行切除病根,只怕命即不保矣。故而,得要步步为营,先行将朝中大贼剪除取代
,方可进一步作大位安排。这是时也,命也,也是我的失策。也所谓是此一时、彼一时也。
说着,他在马上向三人抱揖,悲声道:我向大家抱憾,只是误了大家了。
三人均回礼。
大石公道:先生委屈,左右为难,进退失据,我们明白,先生为国养士,保住一些忠臣良将,不为削刑,已是
造福苍生。况且,帝位授受,岂容急噪之举!深谋而远虑,势所必然,急不得也!
哥舒仇眠则道:我们这都没什么。反正忝为自在门一员,也算能为保家卫国,尽些小力,人老是说侠之大
者,为国为民,唯当今之势,此说未免虚浮托大。人只要管好自己的事,帮些该助的人,也算功德无量矣。侠之小者
,为友为邻,却又何妨?先生不必过分自责。待时机临时,我们静候待命,一定应从先生号召。
我知道是形势所逼,时迁世移,舒无戏道,你没有负了大家,是我们大家只是负了公子,负了先帝,也负
了盛鼎天成大人。
三人都垂首。
感喟。
长叹。
马匹希律律低鸣,在换步踏蹄。
不过,诸葛先生蓦然抬头,昂首道:以崖余的身子,若肩负家国民族大事,怎么熬得下去?只促其夭。何
况,他的隐病你们也并非不晓,现在国亡无日,还是请大家让他活上多一些时日吧!
可是舒无戏还是咬定他不放,你真要他长命,却还是扶持他当捕快,他身子不便行动,你要他当这种要命的角
色,对他也没啥好处啊!
这点我倒不后悔。诸葛小花道,像他这样身体孱弱却智能天纵、志气清奇的少年人,若只让他读书弹琴,
一味玄想,只会让他胡思乱想,怀忧丧志,不若让他的缜思密谋、处心积虑,得以发挥表现,破案立功,助人除奸,
才尽其用,岂不善哉!
舒无戏这回却同意道:说的也是。凡健康抱恙者,精神有所寄托,及而有助康复。
这时,风疾云翻,刚刚出现的旭阳又给浮云遮盖了下去。
大石公一向比较小心谨慎,叮嘱道:此事在此地提了便可,切莫再传他人之耳,否则,对公子,对一点堂,对
自在门,对参与过此事的先贤与后人,真是贻误大关,祸深无容,万死不能赎其咎了。
忽见马上的哥舒仇眠神色凝重,甚至可以说是有点紧张,既似是在看着什么,又似在聆听什么似的,不禁诧问:
有什么事!?
哥舒仇眠微一扬手,打断了他的话。
然后,侧着首,有点躬着的身体,倾向马耳,好像腹部着了一拳似的。
但脸上仅有的紧张之意,却无痛苦之色。
哥舒仇眠是自在门的三舒之一:三舒便是哥舒懒残(原名仇眠)、舒无戏和舒大坑。三人
都受诸葛小花重用。哥舒仇眠为供奉,舒无戏为护法,舒大坑为巡使,大石公则为长老。他们年纪
都不小了,但依然跟从诸葛正我,哪里须要帮助的,就帮助去;哪儿须要主持正义的,他们便也会明的暗的赴会,到
哪儿去帮一把。
这些年来,这几个人一直合作无间,唇齿相依,默契于心,义薄云天。
哥舒仇眠人长得十分高人,脸色却长得黑,长了对剑眉笑貌丹凤眼,可见年青时亦甚风流俊逸,不过人长得甚为
黝黑,看去像给烟熏过的一样,连他站在对面也让人鼻子里闻到一股焦味儿,诸葛先生就常常笑骂他少些抽旱烟水烟。他身平抽过弃用的烟旱子,凑数都足以搭成一座竹桥栈道了,所以大石公又戏称他别名为烟桥。
哥舒仇眠这人也反正平时无所谓,你叫他什么他应什么,但只有在行大事才谨慎小心,一丝不苟,而且出手向来
杀势惊人。
他这时候就神容一肃,忽然之间,自马上长身而起,飞跃半空,眼看是往西的灌木丛投去,突然之间,轻掠杏林
,偌大身躯,竟比一只燕子还轻,嘴里发出厉啸,身法兔起鹘落,如鹏如雕,双掌上下翻飞,倏吐倏合,只见杏叶纷
纷飞落如雨,枝折桠断,诸葛、大石、舒无戏三人均是一惊,忙分前、左、右急掠包抄过去,只见杏林一片叶海晃荡
,并无人踪。
只哥舒仇眠眉须戟直,兀自喘息咻咻不已。
诸葛正我知这老战友有过人之能,心中惶惑,急询:
什么事?
哥舒仇眠单掌护胸,一手对阵,突着一双睐长利目,看着一棵枝叶最为茂密的杏树,但那儿也了无人踪。
大石公也心中大急:有人匿伏在这儿么!?我们的话都给听去了么!?
哥舒仇眠这才有点回过神来,须发才渐渐平复原状,他指了指杏树。
杏树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只有一个洞。
一个很小很小很小的圆孔。
这个圆孔,小的大约只有一支钢针那么大小,要不是哥舒仇眠这样指着让大家注视,旁人顶多以为是一个斑
纹或树瘤,但它却是一个针孔。
一个为利器所射穿的针孔。
这针孔势如破竹对穿了树干,从那一头穿射到这一头来的。
其锐不可当。
其利可想而知。
那当然不是天然造成的。
于是,大家转首望向哥舒仇眠。
哥舒仇眠这才放下本来护住胸口的手掌。
而且张开了手掌。
大家这才发现:
他的手指夹着一支针。
他满掌都是血。
第八章像恋人一般的拥抱
这根针,他是夹住了,但劲道还是太强了,他竟几乎夹不住,虽然及时挟住了,也震得一手是血。
那一支针,竟洞穿了杏树的干,阻止了哥舒仇眠的攻势截击,还挫伤了他!
这是谁的针?
他是谁!?
我中了半记,哥舒仇眠犹有余悸的道,他也吃了点小亏,我还是没能看清楚他的脸。
四大高手,四人脸上都变了色。
能够有这种功力的,天下,世上,恐怕没有几人。
而且就只有几人。
更且,这几人中,如今在一起的自在门四子就占了四个。
更可怕的是:
这人是谁?为何会来到这儿?是一直跟踪他们吗?那人是否已听去他们之间刚才的对话?
这是生死要害。
比什么都重要。
策马狂奔。
四大高手,决定不再追查,赶返京师,急援一点堂再说。
这一路上,他们自然在猜估推测那一针破树之力的高手,到底谁人?究竟有没有听到他的对话?这件事到底会有
多严重?为什么会有人梢上他们?
但这一路赶程,他们还是询问、交流了一些要事:
你的伤不碍事么?
问的是诸葛。
他一路仍关心大石公的毒伤未愈。
至于哥舒仇眠,只是虎口震裂,并无大碍。
只不过,连哥舒仇眠都得虎口为之撕裂的针,也委实骇人听闻,大家心头上难免蒙上阴影。
无碍事。得懒残、诸葛联手,天大的伤也能镇得住。大石公道,不过将军令是很可怕的掌力,一旦遇
上,大家千万得要小心。
主要还是你用温书大法先行解开了活栓,使毒力无所遁形。诸葛先生叹道:要是别人中了这掌,恐怕
早已不活了。
问题这掌法,我看凌落石也还未完全练成,已经那么厉害了大石公道:如果完全练成,不但我不是他
对手,只怕跟舒庄主两人联手,也远非其敌。
舒无戏却一味不忿气,那厮行事行恶、做事做绝、当人当兽!这种人能练成将军令!?我去他妈的叫天王!
哥舒仇眠在一旁咕哝道:叫天王有好几个,有大有小,有男有女也不知他操的是哪一个。
诸葛小花却忧形于色:凌惊怖的确是个可怕的敌手却不知他的将军令和屏风四扇门有何破绽?
破绽?恐怕没有。大石公补充道,不过,我中过掌,知道关键。
关键?
关键就是:大石公道:水。
水?
京城的局势,还有两个隐忧。大石公在大家已逼近京畿路上之际,说出了他的担心,要灭一点堂的重要高
手,来的很多,不只是凌落石,我耽心还有凄凉王和林灵素,以及三鞭道人。
诸葛小花对凄凉王这名字最为震动:以他之尊,出手对象向来也是至高至尊,却是为何要来冒这趟浑水?
他来了,他几个手下大将必至,恐怕极不易对付,他这种人,自有他的侠义英雄处,我也不想对付。
大石公沉吟不语。
崖余。
这次是舒无戏开的腔。
余儿!?
道旁愈来愈密集的人家和灯火,诸葛小花脸上的阴霾却是更加沉重难纾。
我看他们还是为灭一点堂而来的。舒无戏又啐了一口痰,我操他个万人敌!这些人里一定有人洞悉了崖余
的身世,他们是决不让他活下去的。
诸葛正我长叹道:那就麻烦了。
还是那一句:忍见人间英雄老,不许红颜变白头望大家都能深记。哥舒仇眠却道:我只希望他们只知
其一,不知其二便好,这样至少好应付一些。不然,皇帝老子和余儿,至少得要死一个。
诸葛小花问:另一个隐忧呢?
大石公答:苏梦枕。
舒无戏道:雷损。
诸葛正我问:他们怎么了?
大石公叹道:金风细雨楼的苏公子,还是六分半堂的雷副总堂主,好像也参与了这件事。
诸葛正我长叹道:怎么麻烦的事老是这么的多!
因为活着的人总有麻烦。吃饭麻烦。买卖麻烦。当官麻烦。当平民更麻烦。大便麻烦。小便更烦。做男人烦。
做女人烦。,男人要找好女人烦。女人找好男人烦。根本无一样不烦。舒无戏笑嘻嘻的道,只有死人才不烦。我
们烦恼,正好证实我们还活着。
不过情势也真的够烦。
因为他们那时还未料到一入京师,就竟然会跟金风细雨楼、六分半堂有浴血战。
然后,他们在转战一点堂,自焚烧的佛像,破关而出,却遇上了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不拜一贯堂,必会
凄凉王的长孙飞虹。
大家对阵。
对仗。
诸葛小花那时已极疲、极累。
当他发现至刚至猛的拳法制不住长孙飞虹之际,他只好使一种完全合乎他的状态的拳法、腿功:
失神引。
这才是更厉害的杀着。
因为招式已和他的心情、体态完全一致。
凄凉王逼不开他。
破不了他。
他反身相迎,以他最旺盛的战志,和最宽阔的胸怀。
两人相拥,抱了一抱。
像一对阔别多年、劫后重逢的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