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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集 但愿人长久

    第四辑《少年无情》之第二部《依稀往梦似曾见》

    第五十三集但愿人长久

    第一章富贵浮云两无定

    这个人悠悠晃晃的向院子里走了过来。

    院子里,就是墙角的小黄花绿草地上。

    无情就端坐在墙边、窗下。

    窗里有一张俏艳的脸。

    这时候,见那公子一摇三晃的走了过来,无情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头。

    窗棂上的女子,也蹙了蹙眉心。

    那公子一面行来,一面吟咏:富贵浮云两无定,残山剩水总无情,秋风吹醒英雄梦,成败起落不关心

    这样听了,那女子不禁微微叹了一声。

    在墙这边的无情,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两人不约而同,都皱了眉,都叹了气。

    两人发现对方都不经意做了同一动作,不由自主的相视一笑。

    那白衣公子走到阶前,陡然站住了,看看无情,笑了笑,笑容很有点诡异,然后,抬头,望向窗框,失神唤了一

    声:

    小白?

    二人望见那公子,两人在心里都浮升了两个共同的感觉:

    一,这公子远远望去,看其衣着打扮,以为他甚为年轻儒雅,而且仪容庄重,不过,近前一看,遂发现他整个人

    看去仍甚年青,但却满脸风霜,皱纹遍布,好象历尽苍桑,也就是说,若不细看他的脸容五官,会错觉他是十七、八

    岁,但看清楚了,那一张皱纹纵横交错、残山剩水的脸,又似是五十开外以上的人了,看去很不均衡,也不合衬,更

    觉诡奇。这样看来,这是一条汉子,算不上公子了。

    二,初看去,这汉子目光很清澈。很清,很澈。清得让你望得清清楚楚,澈得令你看得澈澈底底。可是,这种明

    亮、灵俐和清澈,决不似他的年纪,或者说,他脸上所刻划出来的风霜、苍桑等同的,也就是说,一张早衰的脸容配

    上一对童真的双瞳,令诡异的感觉,更加暧昧。

    无情和女子只望了那么一眼,已觉得眼睛不舒服。

    然后,是心里不舒服。

    两人都是同时升起了这样异样的感觉。

    好香。那汉子徐行、微怔、立定,竟然淌下了两行清泪。

    所以像小白。他茫茫然的说,可是你不是小白,小白是桔花的香很淡,很清你是大雪后的梅香,

    很烈,很澈不过,现在可还是消夏近秋之时啊

    两人都不知他说的是什么,只知他说女子很香。

    这点无情是深感同意的。

    你是跟他们一道的?

    无情觉得此人神智似有点不清不楚,所以,他问的也无比温和,还捎了两分同情。

    是一道的。那汉子答,也不是一道的。

    无情冷笑:要是阁下不打算答实话,不如不回答。

    那汉子答:我说的是真话,你们听不懂,所以以为假话。

    无情道:这世上有人把假话说得就似真话一样。

    那汉子说:因为这世上的俗人,把自己看不懂的东西,听不懂的话,就当作是假话、废话,而从不检讨自己是

    否假人、废人。

    无情目中精光一闪,敛容道:请示以道。

    那汉子道:是一道如何?不在一道又如何?

    无情道:跟奸臣贼子同在一道,那就是无道,是我之敌。如是我同道,要以礼相待,共同退敌。

    你是分了你我,分了正邪,这样一分,就很危险。王荆公认为自己改革完全是正确的,所以他最后还是垮了台。司马温公认为自己维护体制保护传统,完全是正义的,所以他遗害后人。蔡元长之所以可怕,因为他一时新党,一

    时旧党,惟利是图,无法分类。诸葛以其人之道,以诡治诡,所以才能在朝中唯一与之抗衡。汉子说的话,居然十

    分条理分明,但到了后面一段,语气又吊诡了起来,道:问题是:道可道,非常道,时势造英雄,时势也杀英雄。

    乱世出枭雄,但枭雄造乱世。明君用忠臣,但愈是昏君,也愈多忠臣,不然怎显其昏?忠言对昏君逆耳,对明君也一

    样逆耳。富贵浮云总无定,但人生在世,有富能贵总比一穷二白好。穷得清白,又比活得不开心的好。我们有共同的

    敌人,但不见得我们就是朋友。我们成了朋友,也不见得就不是敌人。人死于敌手者少,丧于朋友手上者多。我

    就是一个例子。

    汉子说到这里,垂下了头,神色黯然。这人样子虽然苍桑,但还是容色清奇,人也十分清瘦。

    无情回味着他的话,却道:至少,你还活着,没有死。

    汉子忽然语音悲怆起来:我的人虽然没有死,但我的心,已快死了。我活着,已生不如死!

    无情正想问他为何事而哀莫大于心死?却听汉子截道:我的悲喜与你无关。我是跟他们一道儿来的。蔡家有人

    见识过我的武功,知我有能力可以铲平一点堂,所以千方百计哄了我过来。

    无情听了,冷笑一声,心忖:你这人口气也未免太托大一点了吧!

    铲平──一──点──堂────?无情微微笑着,似乎没有什么恶意,很多人都说过,要狙杀诸葛、敕

    平一点堂、格杀神侯子弟、义子、门徒这样的话,据说也说了十几年以上了,但一点堂只有一天一天的壮大,当

    今圣上,还御赐一座神侯府,正在修葺建造中,只不过因世叔一再推辞,才久未成事。而今,世叔还是好好的,弟子

    也已收到三位了,我的两位义兄,都在江湖耀耀大名,两位义妹妹,也在武林中扬名立万──一点堂,可不是一点就

    给人捺倒当堂的。

    他不是争拗。

    他只是讥诮。

    ──一种出于自负的极之讥诮。

    说的也是。我也不打算铲平一点堂。要铲平,就往大的来较量,我宁可去挑战韦青青青,铲平自在门。自在门

    是否我一人之能可以铲平?想来,如果我是人,那就还不可以。假如我不是人,那就可能办到。光是铲平一点堂,那

    么,哪怕一点堂给灭绝了,还是有个神侯府出来。树活,迟早到春天总见绿芽的。

    那汉子很清瘦。

    说的话也很清晰有力,头头是道。

    ──但不知怎的,他总有几句话,或几个字,令无情和那女子听得不明不白、不清不楚,不大对劲,不是味儿的。

    例如这一句:如果我是人,那就还不可以。假如我不是人,那就可能办到难道,这人居然不是人

    来呗?

    真可谓莫名其妙。

    我也是这样说,与其灭绝、铲平,不如联结、吞并。你看我那盟里,到我手上渐成气候之后,已罕见屠杀、灭

    门、侵占,而是用联合、结盟之策,较少有人狗急跳墙,临危反扑。像黄泉帮那一伙人,除其中一两个头领是别

    有居心,怀有私怨,也不得利用帮众灭杀我那坛子以获权利,我要是像初创时期一样,一气之下把他们全杀光了,那

    也还真是不念上天有好生之德,何况,黄泉帮内,还真有些忠耿之士,博识之才,他们只不过自以为聪明,自视太高

    ,却不知就里,受人利用,尚以为持正卫道,代人身死了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那些人,有很多是很可爱的,很忠贞

    的,很有才干的,为几个手段卑鄙的幕后黑手,他们把干了丧尽天良的事往咱盟里推,然而若为了这个把他们都赶尽

    杀绝,那就未免有伤天和。那汉子说话很奇特,他言辞理路分明,也不算太痴霸失衡,但每讲到重点,忽如其来的

    一句话,就把他原来的理论,全反驳了回去:

    不过,有些确实是怙恶不悛,摆明了助纣为虐的,留着无益,还是一记打杀了事。那汉子喃喃之际,修长有

    力的十指不住弹动,像他人在说话,心在说话,手指也在说话,而就只他脑子在思考似的。

    ──由于他脑里思考得太快太速了,所以,他只能用三个或以上的方式表达他的思路奇速、千言万语。

    我是个忙人。我忙着联结这儿正邪双方、黑白两道的力量,成为最强大团结的帮会,这样万一朝廷积弱难返,

    我们才能将之扭转乾坤,退敌逐寇。我忙着把所有的武功、武学,找出根源,我只取其精要,得其神髓,成为天下第

    一高手

    那女子在窗棂上,忽然问了一句话:你成为天下第一高手之后,又待怎地?

    第二章残山剩水总无情

    那清瘦苍桑的汉子一怔。

    一下子,他那异与常人的大眸子,忽然像在内瞳里转了几个圈,又忽然泛出几种绚丽的颜色来,反问:

    我成为天下第一高手后那又怎地?

    对,那女子盈盈笑道:那又如何?对,那汉子一下子像又坠入苦思中。那又如何?我

    女子与无情相视一笑。

    两人心中同时会意。

    这人,就算还没真正全疯了,至少,也是濒临疯狂的边缘,就像一个正往投水自尽、自堕深渊的路上走去。

    这汉子仿佛也洞透了他们所思,猛抬头,各看了他们一眼:深深的一眼。

    不过,两人心里又有一种很特异的感觉:

    那女子在听汉子这样喃喃自语的时候,却也好像看见一个怵目惊心的映象:天荒地老,海枯石烂,剩下的奇特耸

    立的高楼、巨厦、繁华闹市,全在燃烧毁败,这人背向废都,正在向一深夜色的沙滩走去,那怒海像泥泞混胶而成的

    稠浓黑油,这人正散发狂歌,要步入海中,没顶而殁。

    这个披发狂人还不但回目顾盼,目中充满不舍,仿佛还眼下流了两行血。

    女子一恍惚间,乍见这种情境,不觉一呆,但定过神来,只见明月依然,花草依然,无情依然,寻梦的庭院依然

    犹在梦中。

    无情却在跟清瘦汉子对望一眼后,心里一震,眼前出现了一个楚服御冠,披发而歌的人影,在拱辔抚袖,力谏他

    的君主未逮之后,走到水穷之处,咏出绝命之诗,问君,问地,问天,问山问水问自己。

    然而,只是残山剩水。

    那人走向江心,灭顶不见。

    只剩下一方头巾,蓦然回首,泪流满脸,之后,步入江中,遂像一朵花,开在江心,又似一个苍白的掌心,作无

    力的告别手势。

    无情这样见了,心中一震:怎会见到这等情景呢?

    ──怎会看到这种异象呢!?

    ──到底,这是以前发生了的事?还是以后将会发生的事?

    仿佛是依稀往梦,又好像是似曾相见过。到底是真是幻,是梦是实,却一时说不清。

    这一迷茫间,那清瘦苍桑的汉子却笑了。别无事。人生在世,本来死就是一个轮回。大家就活在当现,活在时

    间里。时间一旦倒错,七世三生,互相撞见,不期而遇,也是寻常事耳。

    他向窗口的少女认真的回答道:刚才你问我待成为天下第一高手之后又待怎地!?这问题问得很好。

    我想,待我成为天下第一高手之后再来回答吧到时候,就算回答不出来,又待怎地?反正,人生在世,是做

    不了几件大事的。先得要专心、用心,持志、用力,才能完成三件事,那也不见得就很了不起的大事。我们是先有理

    想,再一步步去达成的。先得望见山峰,就拾步而上,要不,就手足并用的攀爬,待登得了绝顶,又待怎地?怎不成

    往下一跃吧?哈哈哈那也不过是投入茫茫苍海,问一声故人何在!

    无情剑眉一扬:你说的对。杀伐能灭种族,但不能享永祚。光凭杀戮,只有破坏,没有建设,不成为万世基业。不过,对一些人,拉拢招揽,只是自取灭亡。

    那汉子听得倒是用心:例如?

    无情道:本身就卑鄙恶毒的小人,你拉拢他,等于在五脏六腑内结了毒瘤,并任意它生长留存,足可丧家辱国

    ,史上有明证。另外,是汉奸、外寇,他们要我们灭种亡国,这种敌我,是生死成败,大关大节,也是大是大非,不

    可稍作转移、退让的。这一退让,就没有立场可言了。

    那汉子沉吟道:有人劝过我八字真言。

    无情道:哪八个字?

    汉子道:有容乃大,无欲则刚。

    无情忍不住问:谁劝你的?

    汉子哈哈一笑道:倒跟你有些关系?

    无情迟疑了一下:莫非是?

    汉子依然笑道:确是与你师门有关。

    无情眼前一亮:是师伯?

    汉子道:的确是天衣居士。

    无情抿嘴笑道:他也曾请人捎来信息,劝过我这八个字。

    汉子道:他是个好人。我从来没有看过一个那么精于心计的,却是心术仍是那么良善美好。

    无情颌首道:天衣师伯天性聪悟,世叔说,若不是他负伤在身,元气难复,自在门的师兄弟谁的成就只怕都不

    如他。

    汉子道:工于心计的人,不一定就是坏人。张良、孙膑,运谋为国辅政,也不一定只做坏事。要不是许笑一用

    药镇住我,我此际说不定已成疯子不过,用多了他的药,也没啥好处。

    那窗上的女子清脆一笑:我看,你现在也不是疯子吗?

    那汉子目中青光一现。

    他的瞳仁睁得老大的,只目光一长,已有慑人煞气。

    无情虽对此人语言,颇觉相投,但心中也自惕惧。

    他心中不知怎地,生起一种:宁愿人伤了自己,也决不容人伤害那女子的感觉。

    由于有这种意志,他薄红的唇也往下微拗,看起来,样子是非常的坚定,非常的坚决。可是,可能因为他身体比

    较单薄之故,越发使人怜惜。

    那感觉就似是一个初学行路的婴儿,努力去拾起一条沉甸甸挡路的棍子,生怕大人给绊着一样。就算不同意他的

    作为,也生起一种珍惜的感觉。

    汉子目中炸出怒光,但没有真的动怒,却笑了起来。

    他笑的时候,皱纹、沧桑、疲态忽然都一扫而空。

    很奇怪。

    人笑的时候会有皱纹,但他笑的时候,纵错的皱纹似一下子都不见了,消失了,溶化了。

    疯子在人间,疯子就是豪杰吧?那汉子笑道:我本来就是豪杰一样的疯子!

    那女子笑嘻嘻的道有容乃大,无欲则刚,却不知盛公子怎么个看法?这位大哥又怎么看法呢?

    无情见他没有动怒,也没有出手的意思,这才比较放了心。其实,无情也没见过他出手,却很担心这人的出手,

    甚至产生了一种感觉:就算这人出手帮他,他也宁可此人不出手,更何况如果这人出手是对付他们的话,那就更不可

    收拾了

    不过,对师伯这句赠言,我明白他是为了我的志向将来是替老百姓惩恶锄奸,公正执法,破案平冤,为民除害

    ,所以,一定要能容、无欲,才能秉持良心做事。一旦不能容,就有偏见,有偏就有私,就会害人误事。清官伤民,

    有时尤甚于贪官,就是因为他自以为正,自以为是。这是有容。有容始能博大。如果我们心中想要升官,有所贪图,

    仰慕荣华逸乐,好掌大权高位,那么,必为各种欲望所乱其心志,到头来,只怕为了攫取富贵,而尽负初衷了。这是

    无欲。无欲才可刚可正。无情娓娓道来,然后淡淡的附加一句:不过,我只同意一半,不是全部都赞同的。

    哦?女子奇道,扬了一道秀眉,哪一半?是有容?还是无欲?

    无情不直接回答,却去看那清瘦的汉子。那汉子在月下,忽然又像一座沉思的山羊。您的看法呢?

    那汉子托着下颌,双瞳像两口深潭:我也有意见。不过想先听听你的。

    无情不徐不疾地道:二师伯有丰富的人生经验,有多少次舍生忘死的搏战,多少大情大义的坚持,而且,有多

    少过人、超凡的建树与智慧,都不是我辈所能企及的,我这儿决不是批评他的话,也不是怀疑他赠言的美意

    那汉子看着他,眨了眨眼睛:可是,你认为他的话不切实际?

    无情忍不住拊掌,道:就是。人不是大海,要那么多川流汇入作甚?有容乃大,我看,容得太多,很容易会哽

    塞。不是人人肚里都可撑船的,也不是人人肚里都须要放舟的,正如不是人人都当宰相一样。你要世叔有容乃大,可

    以。可是蔡京能容你吗?蔡卞能容你吗?梁师成能容你吗?童贯能容你吗?人家在攻击你、批评你的时候,就叫你有

    容乃大,那是当你大笨瓜、你不信,反过来攻击、批评他一下,然后着他有容乃大,看他大不大!?大到哪儿去!

    第三章秋风吹醒英雄梦

    太高兴了,太高兴了。那汉子拍起了手掌,高兴得瞳仁不住放大又缩小,没想到我在这儿找小白,却找到

    你这样痛快的小侠!我当盟主的时候,很多敌对派系都遣人来进言,都要我有容乃大,海纳百川;谷纳万壑,无欲则

    刚。其实,我回心想一想,大抵他们就要我听他们的话,或者,重视他们的意见,到最后,好的话也不过夺取我们的

    利益,给他们侵占了地盘,或者,万一不好,甚至还得让他们吞并了我们。海纳百川?我又不是大海,为什么要那么

    大!我更不是女人,干吗要奶子那么大!?我──啊哈,对不起,我忘了小姑娘在这儿那

    无情听那汉子有点粗言秽语,本来也有点变了脸色,但那女孩倒不介意,反而笑得水波荡漾般的说:你们都是

    妙人。你们这等言论,到外头去说,尽管人人心头都有这样见解,但就一定不能见容于世,当作邪魔外道,饱受批判

    ,若发为文,则必给扣帽子,受到批判禁制。我却喜欢听这种真话!过瘾哈,过瘾。认识你们真好。

    受到鼓舞,那汉子笑了。

    一笑,就好年轻。

    这人好象没啥年龄分际:笑,就年轻;愁,就年老。

    小姑娘叫啥名字?那汉子自我引介:我姓关,排行第七。

    关七!?

    无情听了,忽然想起一名动京师的人物,遂震了一震。

    脸色,也发了青。

    还有点寒。

    关七?那女子哈哈哈笑得铃铛也似的:关一二三四五六七!?以后,会不会眇了一目,所以预先叫作关

    七?其他关一二三四五六呢?

    那关七也不恼怒:我怎么知道?世事总有安排,有的是宿业,有的是前定,有的是后设,有的是预知。谁

    晓得。至于关一、关二、关三、关四、关五、关六确有其人,不过,吱,不瞒小姑娘说,除了老二和我,其

    他都是些杂碎!

    那女子笑得好甜,我本姓仇,但我娘和我,都恨爹爹,所以我宁可从母姓,姓唐。我小名为香,那是因为

    ,我一出世就没哭,只睡得香。

    听到这儿,无情始知那女子姓唐,他心中不知怎的,庆幸起来。

    ──还好不是蔡家的。

    毕竟,诸葛一脉跟蔡家的人是敌对多时,就算常貌合神离,虚与委蛇,多年争斗,已堪称仇深似海,化解不了的

    了。

    不过,无情无由想到的是:这姑娘芳名为香,大家不只因她一出世就睡得香之故,而是因为她身上散发

    出独特体香之故吧?

    他只是这样揣想着,但没说出来。

    那姑娘又道:我性子烈,娘就在我名字加了一个字:烈。

    她好象是回答关七的话。

    但她说话的时候,眼尾不自觉的瞄向无情,好象是专诚说予他听的。

    关七呵呵笑道:哦,原来是仇烈香还是跟父姓的好。一家人,没有什么解不开的仇隙死结。

    不。那女子正色道:我们这家人的死结是解不开了的。我们也不要、更不想解开。总有一天,我会回复我

    的姓氏和名字:唐烈香。如果有那一天,我不要有容,我只要我自己一家人强大;我不能无欲,但我会集中在我门人

    强大。唯有自强不息,才有天行健,才有天下太平。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其实,说的好象只是一个梦想。

    许多年少的都有堂皇的梦。

    ──没有光辉璨烂的梦想,何来璨烂光辉的人生?

    人少时总有许多理想,许多梦,但人生走到了中、壮、老年,一如秋风吹醒英雄梦,梦总有醒的时候。

    光阴如矢,千年如一梦。

    只不过,她是个少女,长得婉约娇柔,却有如此壮烈堂皇的梦,比较罕有,也不寻常。

    也在她说这番话的时候,不知怎地,无情听了,只觉脑际轰隆一声,心口一疼,像千秋万载的青史一齐涌来,万

    语千言,千情万景,千头万绪:铁蹄刀枪,尽在他心图里烙刻、卷逐,杀戮血腥,仇火恨忿,风花雪月,缠绵缱绻,

    柳暗花明,山穷水尽,阴晴圆缺,悲欢离合,回头鹿有泪,返首豹有悔,一座断崖千堆雪,十丈红尘一线牵,江湖子

    弟江湖老,神州何时再有神!

    墙后远处,忽然传来悲切的二胡声,一声声,一声声,何等哀切!

    一下子,他失神了。

    他不知他何以有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就似是与生俱来的一个业力,一个宿命。

    他不知前方是什么,只闻到香味,只知道他已无法自控,虽无法前行,但生命之轮依然会滑下长长的崎岖的颠簸

    的柔坡、陡崖,送他去那命定了必须要去的地方,去赴他注定了要赴的约会,遇上了天定了要他遇到的事。

    好,我不劝你。我不会因为你不听劝,就告诫你有容乃大,无欲则刚。那个关七汉子意犹未尽,还哈哈笑了

    起来,无欲则刚,无欲则刚,其实,你起来想吃顿好饭也是欲,想泡个美女也是欲,想风痛减轻也是欲,连希望天

    气别那么冷那么热也一样欲,要爹娘少管些事、儿女用心读书,无一不欲,是活人,就有欲,哪有人做到无欲则刚?

    死人那还差不多。何况,没有欲,那话儿可刚都刚不起来了,还说无欲

    无情刚给许多特异的情境,纷至沓来的殛着了,现在仍觉头痛,忽闻关七又乱说话,恐怕有更难听的,忙打断道

    :是活人就不能无欲。想喝口热茶是欲,想吃顿饱饭是欲。我想走路,也是欲。你要找人,更是欲。只不过,我们

    对欲望,节制一些,收敛一点,那就很好了,不致于完全为欲望带动而存活。无欲既不可能,少欲也能刚吧?有容不

    一定是气量大久,而是野心太大,才会有这样想法。不然,他好好的一个崇尚自由的人,要包容那么多不同类型的人

    干啥?坦白说,我知道和认识的人里,口口声声最喜欢说这个的,也不见得真能做到这八个字、两句话呢。

    哈哈哈,你是说天衣居士吧?他当然做不到。若是做到,他也不会为情所伤了,就连诸葛小花,也一样做不到

    ,不然,他今日为何仍在朝廷恋栈不去?关七笑的时候很狂,就像一个人忽然变成一头兽似的,奇怪的是,在这种

    时候,他只是变漂亮了而不是变丑怪了,他们两个还勉强算好,有的人,只说一套,做一套,用这两句话来兑挤人

    ,又不让人回以真心话,就乱套人帽子,治之以扰乱礼教之大罪。他们用大条道理,自己却不能奉行,偏偏却当人哄

    小儿似的骗,这就是伪君子之所以伪得令人生厌之处!

    他既得意又狂妄的说:有时候,我仗着一身绝艺,有事没事,到皇宫里溜哒溜哒,却给我发觉:越富丽堂皇,

    内里越是腐败;越满口仁义道德,越是不安好心。越据高位,越是虚伪;越是富贵,越是贪婪。人生在世,富贵浮云

    ,真的没什么意思,所以,我要争取寻求的是真心、真情、真艺,除此无他。

    无情忽道:我不明白。

    关七问:什么不明白?

    无情道:你说蔡家的人拿你当自己人,一起来找我麻烦,怎么他们撤退的时候,却没发现你还不一道儿退出去?

    关七淡淡地说道:因为他们没发现我。

    无情道:没发现?你一来我也看到了。

    关七笑道:那么他们走的时候,你有没有看到我?

    无情答的老实:我倒没发现。我还以为你先走了。

    不就是吗!关七道:那是因为我不要他们发现,他们便发现不到我,你们也一样。是人都一样,没什么分

    别。

    仇烈香好奇的侧了侧首:对了,你怎么可以做到这点?

    关七呵呵豪笑道:那太容易不过了!我不是一来就站在树后吗?我只要变成一棵树,我就是树,树就是我,那

    么,谁都不会发现到我了!太容易了,可不是吗?

    第四章成败起落不关心

    这明明是一个人。

    ──却变成一棵树?

    这的确有点匪夷所思。

    窗上、墙下的仇烈香和盛崖余,相觑一点,都有点骇然。

    关七笑了:怎么?还不明白。

    无情苦笑。摇头。

    关七这次偏过头来,看着他。

    看着无情,这一回,看了很久,颇久。

    自他再度出现后,他主要的都是看着仇烈香,很少去看无情。

    这一次,他深深的看着无情。

    真正的去观察无情。

    奇异的是,无情给他看着的时候,心绪初是一片凌乱:

    一只大鸟飞了出去,把天空划破了。一个人把头颅换了西瓜,把西瓜卖给了人头。一个长袍古袖的醉者,张口饮

    了大唐千首诗;张嘴吐出百首宋词。一个男子自喉咙中掏出了一只蝴蝶,而另一个汉子只在煮食另一个汉子的脑,那

    给开了脑的汉子仍然活着,在问对方味道好不好?在荒原里,一个大汉在追血红的太阳,追到最后,把手脚还给森林

    ,把肉身还给泥土,把毛发还给草丛,把血液还给河川,把骨骼还给大地,把眼睛还给天空。在邈阔的广场上,几十

    万人一齐举手欢呼,每人手上都有一本红簿子,不知是写着金句?还是银两的号码?一干家伙理屈气壮的在一个荒漠

    孤岛上插了太阳旗,却偷偷的派了数千人沉到海底下把黑黝黝的油一桶桶吊上来到后来,他竟看到了一个屏幕,

    亮亮的,有一个折纸形状的三角物,还向自己身上投射过来他身上心里,只觉热乎乎的,暖洋洋的,感觉殊异,

    就像活吞食三只踊骐驹的头似的,又像自己忽然能走能动,就像一只麒麟之类的祥物。

    到了后来,奇怪的是,这些杂思沓想都没有了,不见了,消灭了,很平静。像回到空无。

    空。

    无。

    ──一种什么都没有的空和无。

    只有耳际,还是心里,隐约响起的,奏起的,凄怨的二胡之声,一胡奏着哀,一胡奏着怨,一弦拉着空,一弦拉

    着无,一曲都是秦时明月汉时关,一阕诉尽了成败起落不关心。

    关七望定着无情,道:你幼年负伤甚重,身罹残疾,也病得不轻啊!

    无情这才回过神来,忽然觉得:这人说这段话时,怎么声调有点虚?

    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好点了点头。

    关七的声音仍然有点虚晃晃的:你受的伤和患的疾,还不够我对头苏公子的厉害,他至少身罹二十七种病,而

    且残疾还在遽增中。你只是在心里,可以说是伤得比他还重。

    无情心中叹服:知道这人一眼看透了自己内心。

    只听关七又道(声音仍虚晃着的):我用了一种方法,把一种叫做先天无形罡气的力道,照着你眼神,灌

    输了给你。在密宗,这叫遥灌。在道家,这叫神传。在日后,可能叫下载、通感、电邮、上身什么的,反正我们现在

    不懂,也不必懂,那只是一种方法,一种方式,也是一个名辞。它已在你体内,以后你只要苦练不辍,遇敌及时专神

    、集中,可以有一时之轻功,也能发无边气劲之暗器,只是这股气因你体虚,易聚易散,望善自珍惜。

    无情听了,有点茫然:

    ──自己与此人,素不相识,为何他要向自己传功?

    ──这人竟向自己传于无上罡气,威吓还不惜伤了元气!

    ──自己真的已承受了这骇人听闻、失传已久的先天无上无形罡气吗?自己体弱,是不是承受得起?运用得

    了?

    却听仇烈香啊了一声。

    无情以为她受了惊,疾抬头望去,却见仇烈香的震讶,是对着他来的。

    你看你仇烈香翘翘的指头又指向他:你肤色刚才好白好白,要比月亮还白现在却好红好红

    她喜忭忭的道:你脸色恢复血色了。啊哈,那太好了。

    无情惘然道:他传功给我了?

    仇烈香仍为他际遇而高兴着:他真的传功给你了你看他

    无情看去,只见关七一双黑瞳,已有神无气,混浊不堪。

    无情心中感动,却忽然想起一个人。

    关七好象洞透他想的是什么,道:你看到我这样子,想起那个火眼金睛金门羽客吧?他也是帮人帮多了,

    好事做多了,却落得这般下场,一双招子,算是废了,不醉还真不成眠呢!我铁定忍下心,不作他那般下场。

    无情心头一热,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语音哽咽,说不下去。

    关七哈哈笑了一笑,好象气息不调,笑不下去了,只说:我们有缘。他日,我们还有三次战斗,你不要让着我

    ,也不要让我杀得了你,你日后不必留手,我也不一定记得你。我也不想杀你,你今天也不欲杀我,但人生在世,有

    几件事是由得了己的?作得了主的?不必着想,更无须介怀。你现在也断断不会想到,情之所系,一念之间,已生万

    端,已成万般。日后你却为这一念之情,用机关围住了一位顶天立地的大侠数十荏苒!我也一样,哪怕身怀绝技,也

    一样得在左冲右突,纵冲得开天罗地网,冲不破自己的宿命业缘,你刚才不是问我怎么瞒得住你的同伙,混进一点堂

    来的么?

    无情着实不明白关七言下之意:他觉得这个人到底是预言师?大法师?还是相士?还是像在皇上跟前那些妖言夺

    宠的道士、法师一样,只不过胡言妄语,突出自己,藉以迁升──不过,这人在京师、武林、江湖、天下,都素有威

    名,他既不需如此,更不必这样,何况,这人的格局,远远高于林灵素、张怀素、王仔厝这一干别有用心、另有所图

    的所谓修道之士所能企及的,只不过,他还是不明白他所言,他所指,他所预示。

    所以他只能就明白的来问:是的,他们怎会让你进来?

    我说了,蔡府的人,以林灵素为首,以为让我进来,可以把一点堂闹个鸡飞狗走、鸡毛鸭血的。反正,他们以

    为我疯疯癫癫嘛。关七的眼神渐复黑黝明亮:那位姓铁的兄弟和姓萧的年青人,让我进来,是他们知道我志在找

    小白。林灵素遣人告诉我小白就在一点堂后院子里。他们知道我进来必闹翻天。不过,我只是痴,但我不笨。我要找

    小白,那位铁兄弟一对上年纪,知道仇烈香姑娘你当然不是,所以,就放一条路,让我进来看看,好死了这条心──

    至于那位姓萧的年青朋友则知晓,他不放这条路让我进来也不行,因为没有人能挡得住我:包括诸葛小花除非韦

    青青青未死,或许可与我一战。

    他说的狂妄已极,但稍微寻思一下,居然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若自在门四大弟子:懒残大师、天衣居士、诸

    葛小花、元十三限,各未负伤入魔、自废武功前,能团结联手,与我一战只怕我亦非其敌。

    无情听了,一笑而道:关七,你也未免太狂妄自大了。

    关七也不以为忤:我是狂妄,也太自大。我是。到了我这地步,想不狂妄,不自负,也别无他策。

    无情深刻的道:我认为:以你目前的修为,还未到你说的地步。

    关七目中神光暴现,显然元气已大复,或许你说的对,但我总有一天能修到我所要达到的境地。

    仇烈香可能听得有些闷,问:你不是要来找小白姑娘的吗?

    关七这才省起,眼神又有说不出的悲哀和恨惘:是是的你很美丽,就像她一样的可爱但你不是小

    白。

    我不是她。我哪有这个福气。如果我有这样的人物这般的深恋我,那我成败起落,都不须再关情。她说着,

    又眼波流转的眄了无情一眼,可是,你是怎么失去小白姑娘的呢?

    关七叹了一声,痴在当堂,居然回答不出来。

    这时,二胡之声,悠悠怨怨,忽徐忽疾,袅嫒不已。

    无情见他这般伤情,便对仇烈香道:我看,他可能是不想记忆这件事

    忽尔,关七怆然嘶声道:天啊,你听,你听!我这回是听清楚了这二胡,这曲谱,小白,这是小白以前拉

    给我听的曲子──原来小白就在这里!就在墙的后面那里!你快带我去小白那里!

    第五章情之所系,一念之间

    无情没想到这人忽然因曲成狂,仇烈香更没想到:这痴人闻乐声而惊觉小白就是奏乐人!

    只听关七这一阵急啸,身形一掠,已至窗前,膝不弯、肩不耸,人已平平直升,居然能凭空虚立,与仇烈香几乎

    对着脸相望。

    无情生怕这痴人会对仇烈香下毒手,正欲阻止,又不知如何动手,只听仇烈香道:我这儿是少保府。你要硬闯

    ,只怕不便。

    关七急切地道:你快带我去见她我才不管这儿是啥地方,我若要硬闯,谁也阻我不了!

    仇烈香也急道:我看她不是她决不会是小白

    关七啸道:为什么不是!?为什么不是她!?如果不是她,为何会奏此情可待!?为什么她奏得出来!?

    仇烈香一直都很喜欢笑。

    她一直都很亮,也很靓。

    很丽,也很利。

    跟她在一起说话,就算很闷的事情,都变得很有趣,充满了生趣,洋溢着生机。她每次一出现在窗檽上,说笑,

    递食,盈盈巧笑,院子里的知了、秋蝉、癞哈蟆、虫豸、蝈蝈全都静下来,不叫了,仿佛也都在聆听她说话。奇

    怪的是,无情在这寂寞的园子里,跟别人说话的时候,不管早晚,那些蟋蟀、蝈蝈、青蛙、纺织娘、蛐蛐全都在

    叫,人在说人话,它们在唱它们的歌,而且,肯定它们会认为它们所唱得比人说的话好听多了,也动听多了。

    仇烈香说话只是快。

    但不促。

    而今,她说话却有气促。

    显然,她有点情急。

    她一情急,无情也急。

    情急。

    ──打从何时起,她急,他就急,她喜,他便喜;她怒,他亦怒?

    (她呢?)

    仇烈香急切地道:我怎么知道!她的二胡拉得极好,听了让人心中发凄发寒,连飞在半壁山上的鸟儿也停下来

    听,华湧池里的鱼儿也浮出水面上来聆。但你决不可以去骚扰她!

    关七本就要越墙而过,听此语微微一怔,喃喃地道:我我这样莽然过去,会骚扰她吗?

    仇烈香理所当然地道:这个当然!你怎么可以骚扰她!你怎么知道她会欢迎你过去!

    关七震了一震,茫然道:她怎会不欢迎我过去?她在等我呀她一直都在等我啊!

    仇烈香气呼呼的道:等你,她才不等你,她连她丈夫也死了心,天下男人,她一个也不等,一个再也不等了!

    等你的是小白,不是她呀!

    关七痛苦地道:她如果不等我,为啥要奏此情可待?她如果不是小白,又为何会奏此情可待!?

    仇烈香见他如此痛苦,知道情之所系,全在一念之间,此际,这人情怀激荡,就算斫了他双腿,挖了他双目,也

    不能阻止他要做傻事,见他极欲见之人。仇烈香冰雪聪明,刚才见这痴人对无情出手传功,光是这种隔空过气、下载

    、遥灌的功夫,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可以推想万一此人全力出手,只怕真无法制得住他,于是马上以柔制刚,

    不跟他一起斗冲,只回避话锋的回了一句:

    那我怎么知道?这曲子幽怨动听,我已听了多次,每一次听了都想哭,但它哀怨到了极处,又让人无法痛快哭

    一场,才是这乐曲真正的悲凉处,悲得无处可泄,压抑郁闷。这样的名曲,写得那么哀恻缠绵,自然能流传广远,很

    多人都会奏了。会奏会弹会拉会吹,那也不出奇呀!我听多了,也会吹几阙呢!那我就是小白了么!

    关七听了,愈发紧张,头发竟根根戟直,那你的曲子是跟谁学的呀!?

    仇烈香知道关七实在急得什么似的,光凭他对小白用情之真、寄情之深,就不该在语言上与之游花园、逛圈

    子,于是道:我就是跟现在拉二胡的人学得的。

    关七惨然道:那你怎么知道她不是小白!?因为那曲子是我作的,我为她写的!

    仇烈香一听,也白了脸色,一狠心,一句就顶撞了回去:她、一、定、不、是、小、白!

    关七咆哮起来:你凭什么这样说!?

    仇烈香只觉吼声刺耳,眼前一黑,几乎就要往后栽倒下来。奇怪的是,这尖哮只对仇烈香,直刺其耳,直入其脑

    ,但对其他人并不造成噪鸣、刺耳之响,这人的功力,纵悲怒时亦可如此收放自如,也当真可谓匪夷所思之至。

    仇烈香却一股烈性,我当然知道。

    关七疾道:你怎么知道不是我的小白!?

    仇烈香斩钉截铁地道:不,可,能!我就一定知道。就我知道。

    她愈给逼迫,愈更坚定,愈是强调。

    关七怒问:你凭什么这样说!?

    仿佛,如果对方不只是一个小姑娘,他已早已下了杀手了。

    连无情也在全面戒备,以防这痴汉突然向仇烈香出手。

    仇烈香冷笑道:我当然知道。因为拉二胡的,就是我的娘!

    她一字一句的说:她是我娘亲。没、有、人,比我、更、知、道、她!

    一时间,不但关七没想到,连无情也没有料到。

    两人都为之愣住。

    无情不知晓关七听到后是怎么想,他自己心中可不大是滋味:

    ──仇烈香的母亲也在蔡府里,而蔡卞又有小老婆、妾侍无算,那么,仇烈香会不会也是蔡少保的?

    他觉得有点不堪设想。

    关七呆了半天,仍怔怔的望着仇烈香,好半晌,才痴痴地道:小白小白小白她会是你娘?你这么

    大了你几岁?不会吧?她还只是年轻姑娘

    他这样喃喃自语的时候,身体忽然打了一个颤哆,淌下了两行鼻血,他仍兀然未觉。

    无情知道刚才关七过气、遥灌,以真气下载到他身上时,反而给张怀素的寒刃之气入侵五脏,又因情怀激荡,忘

    却以罡气护体,所以才会冷颤。他不知道未来的世代有没有复制、下载、传送物件的方式,但这种完全隔空把自己真

    力、元气即时灌输他身上的奇功,还完全不必通过任何物体便可运作,让他对武学的境界更知其博大浩瀚,而对武术

    的修练更是兴味盎然。

    仇烈香却见关七可怜,便好言安慰他道:你要这样闯过去见娘,那是很莽撞的!这是少保府,你真有诚意,就

    从大门通名叩访,娘要不要见你,那是娘的事。至少,你没有让她吃惊,让人感觉不礼貌。

    关七听了,垂下了头,惨然道:是的,是的,我该堂堂正正,登门造访──不管你娘是不是小白,我都该走这

    一趟

    他霍然抬起头,又满怀希望,黑瞳映着月华,闪着晶光:

    说不定她知道小白的下落呢!

    仇烈香这次不逆着他,叹了一声,道:是呀。

    关七仿佛又有了生机:好,那我这就去找她。

    仇烈香提省道:这么晚了,少保大人和他的人,都不会欢迎你进门的。

    关七冷哼一声:我只要见你娘其他的人,我都不想见,谅他们也拦不住我。

    仇烈香目中闪过狡黠的神色,欲言又止,关七忽然像记起了什么似的,也提省道:那些人,来找你的麻烦的,

    却不只来一批,也决不是打个逛就走,你自己当心了。

    他是跟无情说的话。

    无情只觉心中一暖。

    他觉得自己好像欠负了这个痴人很多的情,许多的义。

    ──不知,何时才能回报。

    正在这样寻思的时候,关七陡地暴叱一声:给我出来!

    倏地飞掠而出,一下子已到了一个极滑溜、极险陡、极难容立足之处的屋檐底下,闪电般出手,已揪住一人,一

    发劲,就把那人给摔了下来!

    第六章此情可待,教人发呆

    给他一把抓住那人的轻功,也可谓是好到了极处,高到了极点,但关七的出手,也快到了极点,怪到了极处。

    更怪异的是关七的身法。

    他刚才跟仇烈香说话,是隔着窗子的。

    仇烈香一如往常,许是拿了张高凳子垫脚吧?所以,她站得比无情高,才能俯首跟他说话,伸手递一串串的食物

    给他。

    可是,刚才关七跟仇烈香说话,是面对面,平着高度的,那是因为关七整个人往上提,膝不弯,趾不踮,人就

    浮在半空,就这样,虚浮着与仇烈香对话。

    而且,在这段时候,关七还情怀冲动,并非凝气聚力,还神散心分之际,却依然能平平浮立半空,完全不费

    力,不着意,就像他一直都站在实地上一般。

    光是这蹈虚若实的轻身功夫,已足以教人咋舌。

    那时候的情景,若有别人看去,可谓甚为诡怪:

    无情在最低处。

    他无法站立。

    他只能坐在轮椅上。

    月下。

    影孤清。

    教人怜。

    关七却浮在半空。

    他最激动。

    也最激情。

    隔着窗儿有个女子。

    美目倩兮,巧笑倩兮,顾盼倩兮,只有呵气若兰,吐词若艳。

    三个人,一坐,一浮,一隔,在月色下,形象甚是吊诡奇情。

    到后来,关七凭空乍起,一掠而过,到屋檐下一处最惊险、最巅簸,也最滑不留足之处,突然出手,揪出一直匿

    藏在那儿的一名汉子,从屋顶往地上就大力一甩。

    说来关七要不放手,也还真不可以。

    他虽一把抓住了那汉子,但那汉子仍发劲在他五指间溜将出来。

    ──要是对方发力,关七只要一借力反震,就可将那汉子立毙手上。

    但那汉子不是。

    他是发劲。

    不是发力。

    所发的,也是柔劲。

    柔劲顺着关七的力道走,要是关七再不放手,那汉子可一定能溜走。

    关七冷笑。

    ──谁能在他手上溜得了、走得了!

    他使劲一甩,顺着那人往外游脱的力道,要硬生生将那汉子摔死!

    那汉子哇的一声,往下疾坠!

    这急堕之际,那汉子总共用了三种方式,四种身法,但都无助于化解他给关七一摔之力,急坠之势!

    这样硬生生自檐上往地上一摔,少说也有丈来高度,那汉子不摔死才怪!

    那汉子在半空中,强拧身子,力扭腰身,猛挺腰脊,借力消力,藉力滑翔,但都无法消掉那一甩之力!

    蓬地一声,汉子给直摔到院子旁的一个挖掘好了的大坑里!

    汉子扎手扎脚栽了进去。

    由于坑才挖好一半,不大,不宽,也不阔,差不多一个脸盆大小,深约二尺余,那汉子的头恰好陷在坑里,双手

    张开,双脚成曲,也就是说,脚朝上,成了形,双手与身体,成了卍形,古怪滑稽至极。

    那汉子给这一甩,顿时没了声响,头埋在坑里,全身僵直。

    那坑就在一点堂后院草坪边缘上,原本作移植树木用,但因诸葛先生教诲,常教门人将坑挖定,若发现自己

    有什么缺失,例如:懒惰、浮躁、嚣狂、嫉妒、易怒尽皆一一写出来,把它扔进坑内,到将满时,将之埋好

    填妥,也似把自己所有的恶习尽埋坑内,自己已去恶戒陋,改头换面,焕然一新,又可重新舒展身手,重新做人了。

    所以,在寻梦园内,有不少这种坑,大大小小,就有七八个之多。

    那汉子就刚好掉进其中一个坑内。

    关七一把甩下了他,也不停留,只向他们喊了一声:

    你们呀────别听天由命啊────我命由人不由天,要珍惜眼前人,祝愿你们有情到底成双飞,有情人终

    成

    之后,他已越过飞檐,语音也渐去渐远渐沓然。

    烈香、无情,上下四目交投,相视惘然。

    仇烈香伸了伸舌,道:这人好利害,不过就是有点疯,有点痴,还有点呆不知到底是不是:此情可待

    ,教人发呆。

    说着,似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粉颊飞红了一片。

    无情叹了一声:我倒是觉得他可怜。

    仇烈香心有余悸的道:无论如何决不可为了情之一字,如此疯癫,痴成这样,予人予己,又有何好处?

    无情还是有点担忧:你不怕他硬闯少保府,惊扰

    仇烈香冷哂:少保府近日如临大敌,高手如云,来了几个一流一的高手,连我娘都闯不出去,岂容他要闯就闯

    进来的。

    无情听了,反而有点开解,但又添加了别的忧虑。

    ──看来,仇烈香的母亲是给困在那儿,而不是委身在那儿。

    仇烈香觉得自己也说得太狠了一些,幽幽的补充道:不过,看他那样子,忒煞可怜。不知他是怎么失去小白的

    呢?小白看到他那样子,不知会不会痛心呢?万一她变了心,女人一旦变了心就决不容易挽救的,不像男人

    这关七临走时还为你解决一个敌人,还还祝福了我们我我也有点感动。

    无情也很认真的问:他祝我们什么,我听不太清楚

    仇烈香有点嗔怪的白了他一眼:什么?你没听清楚!?你竟没听清楚

    无情懵懂的问:是呀,最后那一句,他说了什么霜飞呀?

    仇烈香没好气的答:什么飞!六月飞霜啊!你都没用心听人家的话。人家是说,有情到底到底到底成

    那个

    一时红云又飞上她的靥颊,说不下去了,煞是好看。

    无情仰首看着女子,一时间,竟似痴了。

    然后他有点痴痴的说:有情到底成双飞

    哎呀,你这带壳炒蛋的!你狡透了!那女子顿足叫了起来:你坏旦!你臭旦!你荷包旦!你明明是听清楚

    了,却还故意来问我!可恶!本小姐以后都不睬你了!

    无情也觉脸也火热火热的,烫烧烧的,期期艾艾的说:我确是没听得很清楚我看他可是很好意的。

    仇烈香啐道:好意好意,好意个屁!我看你这个人哪,白白瘦瘦,清清亮亮,冷冷的,狠狠的,一看就知道是

    无情的人,还说什么有情有情!听了不吃饭也就饱了!

    无情讪讪然道:不过,他那么好意祝愿我们,我们也希望他能找回小白姑娘。

    对,仇烈香也升起了些情怀,有点惆怅的说:我们也祝愿他和小白

    她看了看明净的月华,看了看花都恬睡的园子,又看了看在墙下静谧的无情,深吸了一口花香的空香,说:我

    祝这花常好

    无情也迷醉在这月华漫溢的情愫之中,恳切的接道:祝月常圆

    两人一时没说下去,都几乎听到对方的心跳,感觉到对方的呼吸,还有瞥见对方的颜脸都红了。

    忽听一人含混不清、混浊迷朦的接了下去:我也祝愿但愿人也长久

    说话的,竟是摔在坑里的那名汉子。

    他居然还没摔死。

    而且还会说话,而且说的就像唱曲一样。

    并且漫漾着酒气。

    第七章入侵一点堂

    这人居然没摔死!

    这人让关七这么一甩,竟然没即时摔死,已算命大,而且,还说得出调侃的话来,无情、烈香,两人不禁对觑一

    眼,目定口呆。

    无情正想说些什么:

    ──其实,在这片刻里,无情心中想说的话很多,竟然前后有五句。

    五句话是五件完全不同的事:

    第一件是有关这摔个半死不活的汉子的。

    第二件是他还是有点担心:关七会真的去骚扰仇烈香的母亲。

    第三件是他想问仇烈香的娘亲到底是谁(其实他真该去问的)?

    第四件又回到第一件事的头上:他此时此际,很想,很想很想,很想很想很想,跟仇烈香说:

    但愿人长久。

    是的:但──愿──人──长──久──

    ──这是无情心里此际,很想说的话。

    第五句话,是他更想说的。

    也最想做的。

    他心中千呼万唤的,震耳欲聋的,千回百转的,念兹在兹的,都想问一句:

    我们可以不隔着墙见面吗?

    这是他心中最想问的一个问题,最想说的一句话。

    可是,他已说不出了,问不出了。

    已来不及说了。

    袭击已开始。

    脚步声。

    轻。

    而且急。

    杀气陡然浓烈。

    仇烈香也马上警觉。

    她以纤指搁在唇上,殊──了一声。

    恰好,无情只有把话都吞了下去。

    没有说。

    说不出来。

    ──也不是说的时候。

    他也听到了脚步声:人还真不少!

    他也感到震讶。

    震诧的是:

    是什么人敢大举入侵一点堂!?

    ──尽管诸葛不在,但余威尚在,是什么人敢大胆且大举攻打一点堂!?

    仇烈香道:有人来了。

    无情道:还很多。

    仇烈香问:是不是你们的人?

    无情道:决不是。这时候我们全部加起来也没那么多的人!

    仇烈香刀眉一蹙:他们带有兵刃,来意不善。

    她已闻到杀气。

    以及血腥味。

    无情也感觉到了。

    他们轻功不错,训练有素,但气急败坏。

    说到这儿,人已出现。

    黑衣人。

    大约有二十来人。

    他们手里都明晃晃亮着武器。

    刀。

    各种不同的刀。

    大刀。匕首。九环大刀。朴刀。小刀。斩马刀。柳叶刀。蝴蝶刀。鸳鸯刀。扫刀。关刀。长刀。鱼鳞刀。短刀。

    鬼头刀。金刀。钢刀。三尖两刃刀。袖中刀。

    什么刀都有。

    没有一人手中的刀相同。

    除了为首一人,这些人蒙着脸,露着眼,眼里都共同吐露着一种讯息。

    目露凶光。

    血腥味,来自他们的身上。

    他们的刀,染了些血,但主要的血腥,来自他们的身上。

    他们至少有一半人都负了伤。

    见了血。

    血仍泊泊的流。

    人仍活着。

    闯了进来。

    而且十分凶悍。

    大概,他们身上淌着的血,正好激起他们的杀意和兽性。

    他们一见无情,目中凶光更盛,为首一人指着无情,喊道:

    就是他!

    其他凶徒都猱声扑来,手中刀破空之声更盛:

    一定就是这个残废!

    然后,他们拔刀,掩杀过来!

    这一次,他们是准备杀人,而且不拟留活口。

    无情疾抬头:你先回去!

    那些人正向他涌杀过来,如狼似虎,活像要吞噬了他似的。

    然而他好像完全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他只担心仇烈香的安危。

    仇烈香也急道:你小心你自己!他们是来要命的,不是比武的!何况他们已先挂了彩!

    无情居然在此际还冷冷一哂:那是世叔和我的机关,他们掩扑过来,闯入一点堂,已吃过苦头了。

    仇烈香道:布了机关还闯进来,看来这机关也不怎么!你快退走吧!

    无情道:肯定还有内应。其他的人都给调走了,他们才来强攻,但还得挂彩。

    仇烈香见人全掩杀上来了,急得什么也似的:你先退到我这里来──我有约在先,不能翻墙过去的!

    无情心中不解,但他看向迅速扑近的敌人,眼光还是镇定宁静的:

    该来的,反正要来的。来了反而更好!

    这时候,人已杀到。

    一把牛耳尖刀、一记扫刀、一把朴刀(梦商注:此处原文似乎亦为扫刀,但上文有说没有一人手中的刀相

    同。,所以此处最好还请大哥再次示下),已分三方向、三个角度、三处要害、三种招式,一样的狠一样的快一样

    的急一样的要命砍/斩/扫了过来。

    无情仍在椅上。

    没有动。

    月光映着刀锋。

    寒光。

    月下的刀锋,竟是那样的令人心寒。

    无情抬头。

    举目。

    他看着砍来的刀锋,感觉着那杀人的刀风,以及退路都给这群如疯如癫的刺客严封,他就在这一刹间,合了合双

    目,微吟的说了一句话。

    就一句话。

    就一句:

    你们又何必来送死呢?

    像一个叹息。

    一句咏叹。

    然后,他的手一伸。

    袖一曳,如流水般的一送。

    他已发动了攻击。

    不。

    还击。

    第八章月下刀锋寒

    他已出手。

    招不回头。

    倒下。

    三人。

    三个人对他动刀,三个人倒了下去。

    各中了暗器。

    三人不是不想避。

    不是不要躲。

    也更不是不想还击。

    但没有办法。

    他一出手,这三人,已着了暗器,无一例外。

    虽非致命,但都倒了下去,失去了作战的能力。

    退出去的不杀。无情疾叱道:你们是来狙杀的,别怪我动杀手,你们送了性命也怨不得人!

    这句话一说,又来了三个人。

    四柄刀。

    鸳鸯刀。关刀。还有短刀。

    短刀最短,却最先到。

    关刀未到,刀气已当头砍落。

    鸳鸯刀则左右夹击。

    攻击的目标是他的双手。

    他们检讨的很快:

    而且很聪明。

    他们很快已发现:

    无情用的是暗器。

    无情不能移走,但双手都是暗器。

    他们要先毁掉他一双手。

    暗器只能远攻。

    没有距离,暗器就没有效果。

    所以短刀先到,猱身近袭。

    他们料对了。

    但却没有做对。

    ──狙杀无情,本来就是一件极错误的行为。

    因为他们肯定选错了对象:

    无情。

    月下刀锋寒。

    寒入心。

    寒入骨。

    寒澈底。

    倒下去了:

    三个人──

    使关刀的。用鸳鸯刀的。拿短刀的。

    三个人,没有一个人例外。

    都着了暗器。

    无情的手没有发暗器。

    四把刀已截住他的手,连抬一抬手都不可能。

    但这对无情不管用。

    因为无情这一次发暗器,没有用手。

    而是用轮椅。

    ──座椅上的机栝。

    这三个狙击者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迟了,他们都已倒了下去。

    月光虽寒。

    刀锋也寒。

    但更寒的是人心。

    战慄的不是给狙击的人──而是狙击者。

    无情依然坐在院子里。

    月亮很清很亮,他就似坐在月的乳河上,有一种宁谧的感觉。

    但杀气很盛。

    ──甚至比那一干狙击者加起来都盛。

    奇怪的是,煞气越盛之时,这少年的神情,看来越是宁静。

    一时之间,众人已给慑住,无人敢再攫其锋。

    无情微微一叹,吸了一口气,道: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好好的谈谈了。

    他对为首那人如是说。

    可是,忽然间,战局有了很大的变幻。

    扭转乾坤的变化!

    无情忽然浮了起来!

    不只是浮起,他连轮椅一起给顶了起来!

    顶了七八尺高,轮椅失去了平衡,终于翻倒于地。

    无情也翻跌在地上。

    ──那是因为,轮椅所处的草地,忽然间,鼓了起来!

    泥翻土掀。

    泥柱直激起半丈高,终于坍塌,轮椅也因之失衡、落下、栽倒!

    无情跌在地上。

    身体击撞在草地上,痛楚夹杂冰凉的感觉,分外深明。

    土里有人。

    跃出。

    三名蒙面人。

    赤色如火。

    同时间,在树上、坑里、四周,都闪出五、六名赤衣人。

    他们手中都有剑。

    不同的剑。

    ──一如不同的刀。

    可是,他们的行动更快,出手更准,下手更毒,而配合更无间。

    无情已摔倒在地。

    轮椅也朝了天。

    三名最接近的赤色蒙面人,已对他一齐出剑!

    剑刺无情!

    第一个向他出手的剑手,是往无情的退路刺!

    第二个向无情出手的剑手,是向他的下盘攻去!

    第三个刺客,一出手就向无情的死处招呼!

    也就是说,一是要无情先没了退路和活路,二是先攻向无情的破绽和弱点,三是最终和最后的:

    要无情的命!

    然而无情还倒在地上,连站都站不起来!

    这时候,忽听一声叱:

    照打!

    嗖的一声,第一名剑手,额上钉了一把刀。

    飞刀。

    嗖的一响,另一名刺客,心口着了一柄刀。

    也是飞刀。

    嗖的一刀,正嵌入剩下一名狙击手的喉咙里。

    仍是飞刀。

    三把飞刀。

    三条人命。

    飞刀自窗檽下飞过来的。

    那女子隔着窗口飞出了刀。

    刀刀命中。

    无一落空。

    月下刀锋寒。

    入心。

    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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