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声渐渐小了,沈如意似已走远。唐思倩已吓得面无血色,女人在这个世上最怕只有两样东西——色鬼和黑暗。黑暗中会有什么?叶白就在她的身边,但她还是吓得颤抖着,她虽然不怕老鼠、蛇、蟑螂,但一不小心踩在这些动物的身上,或是被它们咬上一口,那滋味一定不会好受。“这里会不会真的有这些东西?”她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唐思倩惊叫一声,然后不住的跳了起来。她的尖叫声已超越了人类的极限。一个人只有恐惧到了极点的时候,才能发出这种声音。四把刀本想问“怎么了”,可这句话还没有问出来,他也跟着跳了起来。无论是谁看见那么多的蛇,都一定会跳起来的。只见大大小小,数不清的毒蛇从墙角、门隙、窗缝中正不断的爬进来。一双双惨绿色的眼睛闪着令人心寒的光芒,吐着长长的信子,发出“滋滋“的声音,让人听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四把刀惊呼一声,飞身跃上了桌子,四把刀急招手道:“快上来……”话未说完,满屋风声骤响,数百点银光乌芒从四把刀面八方暴雨般向他们射了过来,暗器风声又尖锐,又迅急,又强劲,这数百点暗器无一不是高手所发,正是欲将他们三人置之于死地。这些暗器已将屋子的每一个角落全都占满,当真是算准了他们再无闪避之处……叶白突然大声道:“屋顶!”一语方出,他已拦腰携住唐思倩,“轰”的一声撞破了屋顶,四把刀虽然有些鲁莽,但身手却是迅急无比,他狂啸一声,身子拨地而起,只听“哗啦啦”一阵响,他也跟着冲破了屋顶飞了出去。屋外四周几十条人影不住的闪动着,这些人俱是黑色劲装,黑巾蒙面,猛见三人冲屋而出,也不由得一惊,但随即数百点暗器又箭矢蝗雨般向他们袭来,四把刀立刻狂吼一声,挥舞着双刀,迎着密如芒雨的暗器冲了上去。四把刀虽然素以快刀著称,但他的武功并非十分了得,他之所以在江湖中闯出这么大的名堂,只因为他有着一股别人所没有的劲——一股冲劲。他在和别人打架的时候,往往连自己的死活全都不顾。若能好好的活着,又有几个人愿意去死?他不怕死,所以别人怕他。——这就是生存的道理。今天四把刀又燃起了这股精神,他这所有的怒气正无处发泄,怎肯轻易放过这个机会。叶白与唐思倩本已奔出三四丈远,见状也凌空而转,冲了过来,只听“啊,咚,砰,噗……”一阵响,已有七个黑衣人被四把刀劈倒在地。这些黑衣人虽然俱是青龙教中的顶极杀手,但此时手中只有暗器而未带兵刃,再者四把刀杀得性起,更有如狼入羊群。四把刀双刀雪花般翻飞,眨眼间又有四个黑衣人发出惨呼,倒在了血泊之中。唐思倩是唐门中人,暗器功夫天下第一,收发暗器自是非常人所能及,但此时暗器密如雨林,在这暗器编织而成的劲风中,她也只有躲避腾闪之力。但她终究是女人,女人的气力难免不足,片刻之后,她已变得气喘吁吁,好在有叶白在她身前遮挡。也不知叶白用的是什么功夫,那些暗器虽然劲力极强,但一到叶白的身旁却纷纷雪花般坠落,似是被一股无形的奇异力量所阻,唐思倩看得不由得有些呆了!那些黑衣人见状不妙,惊呼之声不绝于耳,突然四下散去……四把刀刚想乖胜追上去,突被叶白喝住,道:“四把刀,不要追了,小心有陷阱。”四把刀这才悻悻的折了回来,怒道:“不杀净了他妈的这些王八羔子,我绝不甘心。”唐思倩忽然惊呼出声,只见四把刀脸色青中带紫,说不出的难看。四把刀道:“怎么了,干嘛这么看着我?”唐思倩急道:“你中毒了!”四把刀闻言也变色道:“我中毒了?我怎么没有觉察?”中毒以后不但毫无疼痛,甚至令人毫无觉察,这暗器中莫非淬有剧毒?只见四把刀的左肩之上赫然扎着一根闪着乌光的牛芒细针,若不仔细看,绝难让人发觉。唐思倩飞快的点中四把刀身上“巨阙”,“腹下”两处穴道,并从怀中取出一个金色小瓶倒出一粒丸药,道:“这是素仙丹,能暂且阻止毒性蔓廷。”四把刀道:“我中的是什么毒?”唐思倩笑了笑,道:“青龙教虽然歹毒,但用毒的手段却并不怎么高明,再过几日,你的毒素自会慢慢清除。”四把刀拔出细针,恨恨的道:“这小东西竟也如此厉害!”唐思倩道:“这只是小毒,难不倒我,对了,四把刀,你刚才怎么疯了似的往前冲?”四把刀道:“这群武林败类,杀一个少一个。”唐思倩突然道:“你们等一下。”说着,她又转身奔了回去,不大功夫,她手里握着一条青色的小蛇回来,青蛇扭动着身躯,盘绕在她的手腕之上,当真是诡异可怖。四把刀慑慑道:“你……你这是干什么?”唐思倩嫣然道:“不用怕,这条小蛇叫竹叶青,奇毒无比,但它却能让你身上的毒祛得更快。”四把刀道:“这真的……”唐思倩道:“这叫以毒攻毒,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有效的办法了。”说着,她小心翼翼的从蛇牙中挤出一滴毒汁,滴到了四把刀的伤口之上,立时有一种清凉泌心的感觉传遍全身。叶白道:“他没事吧?”唐思倩道:“没事。”四把刀吟声道:“能看清沈如意这小子的真面目,虽然是少了个朋友,但也开心得很,你们难道不开心么?”唐思倩与叶白默默无语。这到底是值得开心,还是值得难过呢?过了片刻,四把刀突大笑,道:“丫头,现在你手里拿着一条毒蛇都若无其事,但刚才怎么被吓成那副样子?”唐思倩道:“屋子那么黑,就算是踩到条蚯蚓我也会叫的。”四把刀道:“女孩子的胆量就是小些,这也难怪,要不然也就显不出我们男人的勇敢了……”忽然,一阵衣袂带风之声劲响,远处已有一条人影流星般泻了过来,四把刀立刻飞身而起,眼睛盯着那人影,怒道:“还嫌死得不够快,老子就成全了你们。”夜色深暗,但还是可以辨出那人影的轻功高得出奇,身在空中,动作却如蝴蝶般轻盈优美,仍凭这轻功便足以独步武林。叶白心中也不禁暗暗称奇。几个起落,那人影已至近前,叶白不由得眼睛一亮,脱口道:“原来是你!”那人站住身形,一抱拳,笑道:“久违了。”只见那人身形颀长,两眼灼灼放光,童颜鹤发,年际并不算太大,但满头白发却似雪般刺眼。四把刀霍然起身,瞪大眼睛道:“你莫非就是白头翁?”白头翁笑道:“正是。足下定是那江湖中最豪爽、最仗义的四把刀了?”他的笑容看起来是那么的亲切,那么的温和,一点也没有做作之像。四把刀脸微微一红,无论谁听见别人在夸奖自己,脸都难免要红的。唐思倩道:“阁下真的是白头翁?”白头翁道:“这位姑娘想必是唐七先生的后人,唐思倩姑娘吧!”唐思倩奇怪的看着白头翁,她显然没有想到,这老人竟也会认得自己。四把刀道:“你全认得我们?”白头翁含笑点了点头。四把刀道:“你到底知道我们多少事情?”白头翁道:“不多,但也绝不少。”叶白笑道:“白前辈所知的事,简直比我们自己知道的事情还要多得多。”白头翁道:“上次我有急事,才不告而别……”叶白道:“救命之恩还未曾图报,本该是我们应去找前辈才对。”白头翁只是笑了笑,这些事他差不多已经全忘记了,突然,白头翁瞧见了地上的尸体,道:“这些人是……”四把刀道:“是青龙教的人。”白头翁皱眉道:“这么说青龙教想要杀你们?”叶白道:“不错。”白头翁道:“难道他们不想要你手中的蓝刀了么?”四把刀心中一惊,不由得暗忖道:“这白头翁果真是个厉害的人物,他竟连叶白身上的蓝刀都了解得如此的清楚,看来这个人不简单。”叶白苦笑道:“现在他们只想要我们的命。”白头翁目光遥注着远方,似在思索着什么事,过了很久才道:“沈如意沈门主呢?”四把刀道:“别提他,一提他我就一肚子的气。就是那个乌龟王八蛋想要我们的命。”叶白道:“此事说来话长,也很难让人相信,他竟是青龙教派来想夺我蓝刀的人。”白头翁并未显得十分的惊讶,只是沉思片刻,道:“看来青龙教早就有了对付你们的打算。”四把刀忿恨的道:“那小子真是恶毒,若不是叶白机警,打死我我也不会相信,他竟是那种卑鄙的小人。”唐思倩道:“我更是没有想到。”白头翁喃喃道:“人又怎么能从表面上来判断他的好坏呢!”他说得有些模糊,似是梦呓般,也不知是在说给别人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白头翁又道:“白虎堂与青龙教火拼的事,你们想必也知道了吧!”叶白道:“略知一二。”白头翁道:“如今白虎堂的部众都已成了丧家之犬,而青龙教则一举取代了白虎堂昔日的霸主地位。”四把刀恨恨的道:“什么白虎堂,青龙教,我他妈的见一个就宰一个。”白头翁道:“这段时间我又查出了些事情。”叶白眼中露出急切的目光,道:“是否与当年的三门惨案有关?”白头翁道:“当年的确是白虎堂与青龙教联手所为,但真正的凶手却并不是他们,而是忍者门。”叶白微微一惊,道:“忍者门?难道真的与忍者门有关?”白头翁道:“你也听说过忍者门的事?”四把刀道:“沈如意说,想要追杀我们的人就是忍者门的人。”唐思倩道:“忍者门到底是个怎样的帮派,为什么连白虎堂和青龙教都愿甘为其臣呢?”白头翁也变了变色,道:“如此忍者门真要杀你们的话,那你们……”他实是不忍再说下去,但他的意思却已很明显。叶白接口道:“那我们就死定了,是么?”白头翁竟没有否认。四把刀怒道:“忍者门有什么了不得的,只要他们是人我们就不必怕他们。”白头翁仰望着深色的苍穹,过了很久,才道:“忍者门的人都已不是真正的人了。”唐思倩悚悚的道:“难道……难道他们都是鬼?”白头翁道:“他们也不是鬼。”四把刀道:“那他们是什么?”白头翁道:“是神,主宰别人生死命运的神。”四把刀哈哈大笑,道:“这真是天大的笑话,他们若是神,老子就是他妈的玉皇大帝。”白头翁脸上却全无半点笑意,只是道:“这并不好笑,因为我所说的都是真的。”一提起忍者门,白头翁的脸上满是恐惧之色,叶白一向很了解这位老人,他永远都那么乐观,那么豁达,但此刻一提起忍者门,他便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脖子,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白头翁叹了口气后,才给他们讲起了忍者门的传说。在浩瀚的东海之上,有一处神秘的岛屿,传闻那里极为美丽,也极为可怕,这座岛屿就是东瀛。在这座小岛之上有一座山谷,叫作伊贺山谷,从没有人真正进入过这座山谷之中,但人们一直坚信:在这个谷中住着一群神秘的忍者。他们不问世事,也从不与外人接触,多年的清修已使这些忍者的武功超越了人类的极限,他们没有情感,没有人类的欢喜,没有人类的痛苦,他们的世界,简直是常人所无法想象的。他们可以在地面上、在地面下、在空中、在水中自由的生活,他们创出的易容术也超越了人类的想象力,他们不但可以改变自己的外貌、体形、声音,甚至可以改变自己的性别,他们还可以将自己变为透明,隐去身形……飞天,遁地,潜水,易容,施毒,暗器,隐身,摄魂,役兽……无一不是骇人听闻的绝世神功,这一切只有在传说中才会发生,从没有人真正见过,但所有的人又都坚信不疑——因为“忍者”两个字本身仿佛就带着一股奇特的魔力,让人在心底产生一种震憾,一种恐惧。一番话下来,叶白也惊得目瞪口呆,这只是传说,世上真会有如此荒唐,如此离奇的事吗?四把刀满脸的愕然,道:“你莫不是在开玩笑吧!”四把刀这句话虽满是怀疑,但心中却也不由得相信了,无论谁看见白头翁此时的神情,那沉重的眼神都会相信的。唐思倩嗫嚅道:“他们……他们真的有这么可怕?”白头翁道:“也许比我说的还要可怕,因为他们真正的可怕之处并不在此。”唐思倩讷讷道:“你是说……”白头翁道:“其实这些忍者只不过是一些傀儡,他们的生命完全操纵在另外一个人的手中,那就是忍者门的门主,只要他们的门主不死,这些忍者就永远也不会死。”四把刀道:“真有这么神奇?”白头翁道:“忍者似有一股奇异的力量,他们能死而复生……”四把刀笑道:“你这么一说,我却不信了,我若是将他们的脑袋砍下来,他们还能复活不成。”白头翁道:“虽然不能复活,但他们还是可以在死前的一刹那将对手杀死,他们的体内都蕴藏着神秘而强大的诅咒,足以扼杀一切妨碍他们的东西。”四把刀额头的冷汗涔涔而落。他也曾亲眼见过一个死人的手,掐在一个活人的脖子上,最后活活将这个掐死的场面,当时那诡谲的一幕真是让人毛发皆立!白头翁道:“其实这只不过是传说,他们未必是杀不死的,只不过他们只是傀儡,他们的死活全不被人放在心上,他们死后马上会有另外的人来代替他的位置,这才是他们最可怕的地方。”四把刀失声惊呼道:“我的妈呀!……”白头翁道:“这只是传说,传说的东西未必可信,从没有人见过这些忍者,就连当年的三大豪门的血案都只是青龙教与白虎堂和一些江湖恶人联手,而没有什么忍者。”叶白望着白头翁,道:“你所说的这些,你信不信?”白头翁道:“我信,我猜测当年索魂教忽然在江湖中消失,可能就与忍者门有关……”四把刀立刻道:“索魂教?”白头翁道:“否则索魂教绝不会袖手旁观的。”四把刀故意问道:“你怎么知道索魂教都是好人,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袖手旁观?”白头翁笑了笑,道:“百十年前,小刀盟虽然易名为索魂教,但他们的真正的教义却不曾变过,小刀盟就代表着罚恶扬善。”四把刀不说话了。他的眼睛已有些湿润,他这是第二次听人说起索魂教的事,每一次听这些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四把刀的心中都是说不出的激动震荡,世上终究还是有人理解他们!唐思倩似听故事一般,半句话也接不上,她只是眨着大眼睛盯着白头翁,她只望白头翁能再多说些。叶白感叹道:“没想到前辈竟连索魂教的事也知道得如此清楚。”白头翁笑道:“这二十年来,我每时每刻都在追查着这些事,多少也能了解一些。”四把刀开始相信白头翁的话了,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四把刀都已置信不疑,既然他连小刀盟的事都能如此清晓,那他所说的关于忍者门的传说也必定不假。叶白喃喃道:“莫非那灰衣人也真的与忍者门有关?”白头翁道:“你说的是谁?”四把刀替叶白答道:“是一个我见了腿就哆嗦的人。”唐思倩道:“我怎么从未听你说过。”四把刀道:“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难道还想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么!”白头翁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四把刀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灰衣人的影子,禁不住脱口道:“我不知道,我也说不清,但只要你一见到那个人时,就会知道我说的一定是他,天下间再也不会找出第二个那样的人来。“唐思倩从来也没有见到四把刀如此的恐惧惊慌过,他难道真的怕那个人怕到如此地步?白头翁目光闪动,又似在想着什么,过了良久,白头翁才笑了笑道:“我要告诉你们的事情我已都说了,我现在要走了。”唐思倩道:“前辈你要走……可……”白头翁道:“既是忍者门的人想要你们的命,我可不想和你们在一起。”说完一纵身,已没入了黑暗中扬长而去,他来得快,去得更疾,连叶白看见白头翁的身法也不禁暗暗钦佩!这白头翁神龙见尾不见首,武功又是深不可测,他倒真是一个不可默视的人物。四把刀道:“我原以为白头翁是个不怕死的英雄,谁知……”唐思倩道:“你以为他真的是怕死?”四把刀道:“难道不是?”唐思倩道:“依我看,他是一听你们说那个可怕的人,才突然想要离去的,我猜测他一定是去追查你们所说的那个人。”四把刀懊恼道:“我真后悔刚才多嘴,万一他真的遇到那个灰衣人……”唐思倩道:“你们所说的那个人真有那么可怕么,他难道真的比那些忍者还可怕?”唐思倩天性活泼,白头翁虽然已把忍者的可怕之处详细道来,但她却只当听故事一般,全未放在心上。叶白只是痴痴的站立着,宛若魂游,四把刀突然道:“叶白,你在想什么?”叶白道:“我在想二十年前忍者都未出现,为何会为了我……”四把刀道:“自然是为了蓝刀,也可能是听说你不好对付,也许……”唐思倩道:“你哪那么多的‘也许’,世上是否真有忍者还不一定呢!”四把刀道:“不管怎样,白头翁的话我们都该相信,你最好找个地方躲一躲。”叶白苦笑道:“若是还有地方可去,我也就不用愁了。”其实叶白并非无处可去,密泉仙府仿佛是世外桃园,任是谁也绝不会找到那里,但叶白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先不回到那里,因为在他心中一直在想着一个人——灰衣人。他到底是谁?他到底为什么来到中原?他到底是敌是友?星渐升起,月渐升起。夜色笼罩着大地,惨淡的月光撒满了整个世界。这是一间破旧的祠堂,天色已晚,实在再也找不到更好的去处,也只能在此将就一宿。里面残桓断壁,破旧不堪,地上铺着一层薄薄的茅草,地旁边还有些灰尽的痕迹,显是这里常有行人在此歇息落脚。秋风吹着门楣“啪啪”作响,夜半、古刹、残月、秋风、被人追杀得无处可逃的人们……这又是一副怎样的画面!世上难道还有比这更悲凉、更苍壮的一幕么!但三人却全无丝毫的绝望、伤感之意,尤其是四把刀,一进来便选好了佛像下的一个角落,倒头便睡,片刻功夫,便鼾声大震,他睡得倒是真香!叶白笑道:“我若是也能像他一样就好了。”其实四把刀又哪里睡得着呢!只不过他已经学得知趣了,他知道什么时候应该闭上眼睛,什么时候应该闭上嘴。过了一会,唐思倩果然凑到了叶白的身旁,两人双双坐在茅草间,离得是如此的近,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单独相处过了。一年前,也是在这秋月之下,叶白差点被唐思倩变成刺猬,普天之下能使出那一招“漫天星雨”的,只有蜀中唐门的唐七先生,所以叶白认出了她。一个是蓝门的遗孤,一个是唐门的后人,正是相同的命运,才将两人紧紧的联系在了一起。她的娇柔,她的善良,她的美丽足以打动所有的男人!唐思倩轻轻的倚在叶白的肩头,大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窗外的一轮浩月,嘴角带着甜美满足的微笑,过了半晌,她突然柔声道:“你愿意娶我么?”她的目光闪动着,痴痴的望着叶白,她很少对他说过如此直接的话,也很少对他说过如此真诚、如此恳切的话。叶白没有回答。他已用不着回答,因为他的手臂已紧紧的环住了她柔弱的肩,叶白就这样静静的搂着她,用脸轻轻的摩挲着她漆黑的秀发,一切的话语都已变得多余。她可以感受得到他强烈的心跳,可以感受到他吐在她发间那浓重的气息,她就这样静静的卧在叶白的怀中,好静,好静,仿佛这个世上只有他们两人,再也没有人能将他们分开,谁也不能……就在这时,忽然外面响起一声惨呼,呼声虽惨烈,但并不短促,想是那受伤之人并没有断气,然后就是一连串的刀剑相击声,脚步错动踩断树枝的声、衣袂带风声、剧烈的喘息声……唐思倩立刻从叶白怀中挣脱出来,惊奇道:“外面有人。”四把刀躺在地上,半眯着眼睛道:“没关系,不关咱们的事。”“四把刀竟没有睡着,那刚才自己说的话……”唐思倩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再也不敢看四把刀一眼。外面的响声更大,又是一声惨呼,只是这一次好像是离得更近些,像是正往这边靠近。四把刀一骨碌爬起身,骂道:“他妈的,真是扫兴。”四把刀不偏不倚,竟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唐思倩脸似火烧一般,头垂得更低。叶白还未说话,四把刀已经一个箭步冲了出去,他看了看外面的情形,微一迟疑,似是很意外,又回头看了看叶白,狠了狠心,终于一纵身窜了出去。紧接着,外面又传来三声惨呼和一阵由近而远疾去的脚步声,想是那群人已经被四把刀赶走了,又过了半晌,四把刀才垂头丧气的走了回来,手捂着左肩,鲜血顺着指缝不住往外溢着,定是刚才的打斗引发了他的毒伤。他脸色铁青,似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唐思倩刚才竟忘记了提醒四把刀,他此时是万万不能动力的,唐思倩一见四把刀,立刻奔了过去,扶着四把刀道:“你怎么样了?”四把刀道:“我不打紧,你还是看看她吧!”四把刀嘴里说着话,但却连头也不敢回。唐思倩这才发现在四把刀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一个女人。一见这个人,叶白也不由得长身而起,吃惊的道:“是你!”只见门外站着的女人,一身宫装,衣服的质地高雅华丽而名贵,但却已破烂不堪,被刀剑划出了十几道口子,满头的乱发高高的盘起,依然遮不住她惊人的雍容华贵的美——她竟是玫瑰夫人!玫瑰夫人满脸的污垢,但一双眼睛却苍白得可怕,鲜血已染红了整条右臂,身躯不住的摇晃着,像是随时都会跌倒。唐思倩怔在了原地,她已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站在她面前的人她是救,还是不救?玫瑰夫人站在门口,咬着嘴唇,迟疑着,没有进来。叶白只是微微一惊,但马上笑道:“这里并不是我们的地方,无论谁都可以进来。”玫瑰夫人满怀感激的望着叶白,刚欲迈开步子,身子却已栽了下去……唐思倩惊呼一声,扶起了玫瑰夫人,玫瑰夫人眼帘紧闭,已昏迷不醒……四把刀道:“我本不想救她的,可又看不得一个女人被人如此的欺负……”四把刀根本就不必解释,这里的三个人无论换作谁,都不会袖手旁观,因为这里的三个人虽各不相同,但对于弱者却都有着一颗同情的心。唐思倩看了看玫瑰夫人的伤口,道:“她伤得不轻。”四把刀忿忿的道:“青龙教的人真是没有人性,他们竟连一个女人都不肯放过。”唐思倩道:“别说那么多了,快过来帮忙。”四把刀想过来,但脚步却没有移动,道:“我……我笨手笨脚的,还是你去吧!”说着把叶白推了过去,自己则默默的走到了角落里,坐在了佛像的下面,痴痴的望着玫瑰夫人。玫瑰夫人右臂被剑割伤,鲜血泉涌般流出,晶莹洁白的手臂已满是血渍,当真是让人惨不忍睹!叶白道:“她流血太多,先止住流血,快点她的穴道。”叶白虽然不拘小节,但终有男女不清之嫌,他自是让唐思倩为她止血。唐思倩这才如梦方醒,连点她左臂、右臂、左胸、右胸等十二处穴道方长长的出了口气。血很快的止住了。过了半天,玫瑰夫人才悠悠的转醒过来,一双忧郁的眼中已满是泪光。唐思倩眼睛一酸,似也要哭出来,女人总是多愁善感,特别是女人与女人之间,她们的泪腺似相通的,别人哭的时候,她们也往往会跟着掉眼泪。但是四把刀呢!他为何也会显出一副落魄失神的样子?玫瑰夫人似不敢再看眼前的三人,她一心想害的几人如今却救了她,这难道就是当初的敌人?最后玫瑰夫人还是把目光投向了四把刀,四把刀浑身一颤,心跳也快了起来,这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过了半晌,四把刀才吞吞吐吐的道:“我也不知我为何会救你,但……但……但我也想不出不救你的理由。”叶白笑道:“你可以留在这里,直到你的伤好为止,但我们却不会来照顾你的。”——这难道不是在照顾她么?“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他们若是打自己骂自己,甚至把自己从这里抛出去,她都无话可说,可他们……”玫瑰夫人慢慢阖起眼帘,泪水却还是默默的流了出来。唐思倩也跟着流着泪,道:“你这种人就算是死在阴沟里,我也不会看一眼的,可……”她一面说着,一面从自己的衣裳上扯下一块布,轻轻的为玫瑰夫人包裹着伤口。玫瑰夫人浑身都在颤抖着,模糊的目光始终注视着屋顶,似忘了身上伤口的疼痛,一个女人要有多大的毅力才能做到这一点?也不知过了多久,玫瑰夫人忽然挣扎着站起身,疯狂的就要往外冲。四把刀望着她,眼中满是一种奇特的神情,以四把刀风风火火的脾气,若是以前,一定会上前一把拽住她,再给她个响亮耳光打醒她,他一向最讨厌女人耍小性子,可是这一次他竟忍住没有上前去拦她。是不愿,还是不敢?唐思倩一闪身,已挡在了玫瑰夫人的身前,厉声道:“为什么要走,你怕我们会杀了你么,告诉你,你这种女人就算真的死了我也不会为你掉半滴眼泪的。”说着说着,她自己的眼泪却又流了下来。玫瑰夫人拼命的往外闯着,嘶声道:“让我走,让我走……”唐思倩扯着她,道:“走?你能去哪?若是有地方可去,你也就不会被人追杀了。”玫瑰夫人似已疯狂般,吼道:“不用你们管我,我不用你们管……”叶白叹口气道:“你若是怕你会连累我们,你就错了,青龙教要找我们实在太容易,更何况你就算现在走,青龙教也已知道了我们在这里,而且我也想告诉你,我们也正被青龙教所追杀。”玫瑰夫人忽然呆呆的立在了原地,她竟真的被叶白说中。“他们已经救过自己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再受连累……”“可是现在呢!纵然此时能一走了之,但青龙教若是真找上来怎么办,难道就真的把这无尽的麻烦留给他们?”玫瑰夫人默默的转过头,望着叶白,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叶白道:“你若是真为我们好,就该留在这里快些养好伤,这样才好让我们不至于为你而分心,才好让我们全力的对付青龙教的人。”唐思倩一把把玫瑰夫人拉坐在地上,道:“你是不是想让我们都求你,你才肯留下?”玫瑰夫人无语。唐思倩也紧挨着玫瑰夫人坐了下来,似是怕她再想冲出去。四把刀垂着头,偶尔抬起头看玫瑰夫人一眼,但一句话也不说,脸上不但再没有半点的笑容,反而满是痛苦之色,他的脸似已扭曲,他简直比玫瑰夫人还痛。——他为什么会有如此痛苦?叶白道:“白虎堂只剩下你一个人了?”玫瑰夫人茫然的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网络图书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