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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忍者傳説

    笑聲漸漸小了,沈如意似已走遠。唐思倩已嚇得面無血色,女人在這個世上最怕只有兩樣東西——色鬼和黑暗。黑暗中會有什麼?葉白就在她的身邊,但她還是嚇得顫抖着,她雖然不怕老鼠、蛇、蟑螂,但一不小心踩在這些動物的身上,或是被它們咬上一口,那滋味一定不會好受。“這裏會不會真的有這些東西?”她最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唐思倩驚叫一聲,然後不住的跳了起來。她的尖叫聲已超越了人類的極限。一個人只有恐懼到了極點的時候,才能發出這種聲音。四把刀本想問“怎麼了”,可這句話還沒有問出來,他也跟着跳了起來。無論是誰看見那麼多的蛇,都一定會跳起來的。只見大大小小,數不清的毒蛇從牆角、門隙、窗縫中正不斷的爬進來。一雙雙慘綠色的眼睛閃着令人心寒的光芒,吐着長長的信子,發出“滋滋“的聲音,讓人聽得渾身直起雞皮疙瘩。四把刀驚呼一聲,飛身躍上了桌子,四把刀急招手道:“快上來……”話未説完,滿屋風聲驟響,數百點銀光烏芒從四把刀面八方暴雨般向他們射了過來,暗器風聲又尖鋭,又迅急,又強勁,這數百點暗器無一不是高手所發,正是欲將他們三人置之於死地。這些暗器已將屋子的每一個角落全都佔滿,當真是算準了他們再無閃避之處……葉白突然大聲道:“屋頂!”一語方出,他已攔腰攜住唐思倩,“轟”的一聲撞破了屋頂,四把刀雖然有些魯莽,但身手卻是迅急無比,他狂嘯一聲,身子撥地而起,只聽“嘩啦啦”一陣響,他也跟着衝破了屋頂飛了出去。屋外四周幾十條人影不住的閃動着,這些人俱是黑色勁裝,黑巾蒙面,猛見三人衝屋而出,也不由得一驚,但隨即數百點暗器又箭矢蝗雨般向他們襲來,四把刀立刻狂吼一聲,揮舞着雙刀,迎着密如芒雨的暗器衝了上去。四把刀雖然素以快刀著稱,但他的武功並非十分了得,他之所以在江湖中闖出這麼大的名堂,只因為他有着一股別人所沒有的勁——一股衝勁。他在和別人打架的時候,往往連自己的死活全都不顧。若能好好的活着,又有幾個人願意去死?他不怕死,所以別人怕他。——這就是生存的道理。今天四把刀又燃起了這股精神,他這所有的怒氣正無處發泄,怎肯輕易放過這個機會。葉白與唐思倩本已奔出三四丈遠,見狀也凌空而轉,衝了過來,只聽“啊,咚,砰,噗……”一陣響,已有七個黑衣人被四把刀劈倒在地。這些黑衣人雖然俱是青龍教中的頂極殺手,但此時手中只有暗器而未帶兵刃,再者四把刀殺得性起,更有如狼入羊羣。四把刀雙刀雪花般翻飛,眨眼間又有四個黑衣人發出慘呼,倒在了血泊之中。唐思倩是唐門中人,暗器功夫天下第一,收發暗器自是非常人所能及,但此時暗器密如雨林,在這暗器編織而成的勁風中,她也只有躲避騰閃之力。但她終究是女人,女人的氣力難免不足,片刻之後,她已變得氣喘吁吁,好在有葉白在她身前遮擋。也不知葉白用的是什麼功夫,那些暗器雖然勁力極強,但一到葉白的身旁卻紛紛雪花般墜落,似是被一股無形的奇異力量所阻,唐思倩看得不由得有些呆了!那些黑衣人見狀不妙,驚呼之聲不絕於耳,突然四下散去……四把刀剛想乖勝追上去,突被葉白喝住,道:“四把刀,不要追了,小心有陷阱。”四把刀這才悻悻的折了回來,怒道:“不殺淨了他媽的這些王八羔子,我絕不甘心。”唐思倩忽然驚呼出聲,只見四把刀臉色青中帶紫,説不出的難看。四把刀道:“怎麼了,幹嘛這麼看着我?”唐思倩急道:“你中毒了!”四把刀聞言也變色道:“我中毒了?我怎麼沒有覺察?”中毒以後不但毫無疼痛,甚至令人毫無覺察,這暗器中莫非淬有劇毒?只見四把刀的左肩之上赫然扎着一根閃着烏光的牛芒細針,若不仔細看,絕難讓人發覺。唐思倩飛快的點中四把刀身上“巨闕”,“腹下”兩處穴道,並從懷中取出一個金色小瓶倒出一粒丸藥,道:“這是素仙丹,能暫且阻止毒性蔓廷。”四把刀道:“我中的是什麼毒?”唐思倩笑了笑,道:“青龍教雖然歹毒,但用毒的手段卻並不怎麼高明,再過幾日,你的毒素自會慢慢清除。”四把刀拔出細針,恨恨的道:“這小東西竟也如此厲害!”唐思倩道:“這只是小毒,難不倒我,對了,四把刀,你剛才怎麼瘋了似的往前衝?”四把刀道:“這羣武林敗類,殺一個少一個。”唐思倩突然道:“你們等一下。”説着,她又轉身奔了回去,不大功夫,她手裏握着一條青色的小蛇回來,青蛇扭動着身軀,盤繞在她的手腕之上,當真是詭異可怖。四把刀懾懾道:“你……你這是幹什麼?”唐思倩嫣然道:“不用怕,這條小蛇叫竹葉青,奇毒無比,但它卻能讓你身上的毒祛得更快。”四把刀道:“這真的……”唐思倩道:“這叫以毒攻毒,世上再也沒有比這更有效的辦法了。”説着,她小心翼翼的從蛇牙中擠出一滴毒汁,滴到了四把刀的傷口之上,立時有一種清涼泌心的感覺傳遍全身。葉白道:“他沒事吧?”唐思倩道:“沒事。”四把刀吟聲道:“能看清沈如意這小子的真面目,雖然是少了個朋友,但也開心得很,你們難道不開心麼?”唐思倩與葉白默默無語。這到底是值得開心,還是值得難過呢?過了片刻,四把刀突大笑,道:“丫頭,現在你手裏拿着一條毒蛇都若無其事,但剛才怎麼被嚇成那副樣子?”唐思倩道:“屋子那麼黑,就算是踩到條蚯蚓我也會叫的。”四把刀道:“女孩子的膽量就是小些,這也難怪,要不然也就顯不出我們男人的勇敢了……”忽然,一陣衣袂帶風之聲勁響,遠處已有一條人影流星般瀉了過來,四把刀立刻飛身而起,眼睛盯着那人影,怒道:“還嫌死得不夠快,老子就成全了你們。”夜色深暗,但還是可以辨出那人影的輕功高得出奇,身在空中,動作卻如蝴蝶般輕盈優美,仍憑這輕功便足以獨步武林。葉白心中也不禁暗暗稱奇。幾個起落,那人影已至近前,葉白不由得眼睛一亮,脱口道:“原來是你!”那人站住身形,一抱拳,笑道:“久違了。”只見那人身形頎長,兩眼灼灼放光,童顏鶴髮,年際並不算太大,但滿頭白髮卻似雪般刺眼。四把刀霍然起身,瞪大眼睛道:“你莫非就是白頭翁?”白頭翁笑道:“正是。足下定是那江湖中最豪爽、最仗義的四把刀了?”他的笑容看起來是那麼的親切,那麼的温和,一點也沒有做作之像。四把刀臉微微一紅,無論誰聽見別人在誇獎自己,臉都難免要紅的。唐思倩道:“閣下真的是白頭翁?”白頭翁道:“這位姑娘想必是唐七先生的後人,唐思倩姑娘吧!”唐思倩奇怪的看着白頭翁,她顯然沒有想到,這老人竟也會認得自己。四把刀道:“你全認得我們?”白頭翁含笑點了點頭。四把刀道:“你到底知道我們多少事情?”白頭翁道:“不多,但也絕不少。”葉白笑道:“白前輩所知的事,簡直比我們自己知道的事情還要多得多。”白頭翁道:“上次我有急事,才不告而別……”葉白道:“救命之恩還未曾圖報,本該是我們應去找前輩才對。”白頭翁只是笑了笑,這些事他差不多已經全忘記了,突然,白頭翁瞧見了地上的屍體,道:“這些人是……”四把刀道:“是青龍教的人。”白頭翁皺眉道:“這麼説青龍教想要殺你們?”葉白道:“不錯。”白頭翁道:“難道他們不想要你手中的藍刀了麼?”四把刀心中一驚,不由得暗忖道:“這白頭翁果真是個厲害的人物,他竟連葉白身上的藍刀都瞭解得如此的清楚,看來這個人不簡單。”葉白苦笑道:“現在他們只想要我們的命。”白頭翁目光遙注着遠方,似在思索着什麼事,過了很久才道:“沈如意沈門主呢?”四把刀道:“別提他,一提他我就一肚子的氣。就是那個烏龜王八蛋想要我們的命。”葉白道:“此事説來話長,也很難讓人相信,他竟是青龍教派來想奪我藍刀的人。”白頭翁並未顯得十分的驚訝,只是沉思片刻,道:“看來青龍教早就有了對付你們的打算。”四把刀忿恨的道:“那小子真是惡毒,若不是葉白機警,打死我我也不會相信,他竟是那種卑鄙的小人。”唐思倩道:“我更是沒有想到。”白頭翁喃喃道:“人又怎麼能從表面上來判斷他的好壞呢!”他説得有些模糊,似是夢囈般,也不知是在説給別人聽,還是在説給自己聽。白頭翁又道:“白虎堂與青龍教火拼的事,你們想必也知道了吧!”葉白道:“略知一二。”白頭翁道:“如今白虎堂的部眾都已成了喪家之犬,而青龍教則一舉取代了白虎堂昔日的霸主地位。”四把刀恨恨的道:“什麼白虎堂,青龍教,我他媽的見一個就宰一個。”白頭翁道:“這段時間我又查出了些事情。”葉白眼中露出急切的目光,道:“是否與當年的三門慘案有關?”白頭翁道:“當年的確是白虎堂與青龍教聯手所為,但真正的兇手卻並不是他們,而是忍者門。”葉白微微一驚,道:“忍者門?難道真的與忍者門有關?”白頭翁道:“你也聽説過忍者門的事?”四把刀道:“沈如意説,想要追殺我們的人就是忍者門的人。”唐思倩道:“忍者門到底是個怎樣的幫派,為什麼連白虎堂和青龍教都願甘為其臣呢?”白頭翁也變了變色,道:“如此忍者門真要殺你們的話,那你們……”他實是不忍再説下去,但他的意思卻已很明顯。葉白接口道:“那我們就死定了,是麼?”白頭翁竟沒有否認。四把刀怒道:“忍者門有什麼了不得的,只要他們是人我們就不必怕他們。”白頭翁仰望着深色的蒼穹,過了很久,才道:“忍者門的人都已不是真正的人了。”唐思倩悚悚的道:“難道……難道他們都是鬼?”白頭翁道:“他們也不是鬼。”四把刀道:“那他們是什麼?”白頭翁道:“是神,主宰別人生死命運的神。”四把刀哈哈大笑,道:“這真是天大的笑話,他們若是神,老子就是他媽的玉皇大帝。”白頭翁臉上卻全無半點笑意,只是道:“這並不好笑,因為我所説的都是真的。”一提起忍者門,白頭翁的臉上滿是恐懼之色,葉白一向很瞭解這位老人,他永遠都那麼樂觀,那麼豁達,但此刻一提起忍者門,他便似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脖子,連呼吸都有些困難了。白頭翁嘆了口氣後,才給他們講起了忍者門的傳説。在浩瀚的東海之上,有一處神秘的島嶼,傳聞那裏極為美麗,也極為可怕,這座島嶼就是東瀛。在這座小島之上有一座山谷,叫作伊賀山谷,從沒有人真正進入過這座山谷之中,但人們一直堅信:在這個谷中住着一羣神秘的忍者。他們不問世事,也從不與外人接觸,多年的清修已使這些忍者的武功超越了人類的極限,他們沒有情感,沒有人類的歡喜,沒有人類的痛苦,他們的世界,簡直是常人所無法想象的。他們可以在地面上、在地面下、在空中、在水中自由的生活,他們創出的易容術也超越了人類的想象力,他們不但可以改變自己的外貌、體形、聲音,甚至可以改變自己的性別,他們還可以將自己變為透明,隱去身形……飛天,遁地,潛水,易容,施毒,暗器,隱身,攝魂,役獸……無一不是駭人聽聞的絕世神功,這一切只有在傳説中才會發生,從沒有人真正見過,但所有的人又都堅信不疑——因為“忍者”兩個字本身彷彿就帶着一股奇特的魔力,讓人在心底產生一種震憾,一種恐懼。一番話下來,葉白也驚得目瞪口呆,這只是傳説,世上真會有如此荒唐,如此離奇的事嗎?四把刀滿臉的愕然,道:“你莫不是在開玩笑吧!”四把刀這句話雖滿是懷疑,但心中卻也不由得相信了,無論誰看見白頭翁此時的神情,那沉重的眼神都會相信的。唐思倩囁嚅道:“他們……他們真的有這麼可怕?”白頭翁道:“也許比我説的還要可怕,因為他們真正的可怕之處並不在此。”唐思倩訥訥道:“你是説……”白頭翁道:“其實這些忍者只不過是一些傀儡,他們的生命完全操縱在另外一個人的手中,那就是忍者門的門主,只要他們的門主不死,這些忍者就永遠也不會死。”四把刀道:“真有這麼神奇?”白頭翁道:“忍者似有一股奇異的力量,他們能死而復生……”四把刀笑道:“你這麼一説,我卻不信了,我若是將他們的腦袋砍下來,他們還能復活不成。”白頭翁道:“雖然不能復活,但他們還是可以在死前的一剎那將對手殺死,他們的體內都藴藏着神秘而強大的詛咒,足以扼殺一切妨礙他們的東西。”四把刀額頭的冷汗涔涔而落。他也曾親眼見過一個死人的手,掐在一個活人的脖子上,最後活活將這個掐死的場面,當時那詭譎的一幕真是讓人毛髮皆立!白頭翁道:“其實這只不過是傳説,他們未必是殺不死的,只不過他們只是傀儡,他們的死活全不被人放在心上,他們死後馬上會有另外的人來代替他的位置,這才是他們最可怕的地方。”四把刀失聲驚呼道:“我的媽呀!……”白頭翁道:“這只是傳説,傳説的東西未必可信,從沒有人見過這些忍者,就連當年的三大豪門的血案都只是青龍教與白虎堂和一些江湖惡人聯手,而沒有什麼忍者。”葉白望着白頭翁,道:“你所説的這些,你信不信?”白頭翁道:“我信,我猜測當年索魂教忽然在江湖中消失,可能就與忍者門有關……”四把刀立刻道:“索魂教?”白頭翁道:“否則索魂教絕不會袖手旁觀的。”四把刀故意問道:“你怎麼知道索魂教都是好人,你怎麼知道他們不會袖手旁觀?”白頭翁笑了笑,道:“百十年前,小刀盟雖然易名為索魂教,但他們的真正的教義卻不曾變過,小刀盟就代表着罰惡揚善。”四把刀不説話了。他的眼睛已有些濕潤,他這是第二次聽人説起索魂教的事,每一次聽這些話從別人口中説出來,四把刀的心中都是説不出的激動震盪,世上終究還是有人理解他們!唐思倩似聽故事一般,半句話也接不上,她只是眨着大眼睛盯着白頭翁,她只望白頭翁能再多説些。葉白感嘆道:“沒想到前輩竟連索魂教的事也知道得如此清楚。”白頭翁笑道:“這二十年來,我每時每刻都在追查着這些事,多少也能瞭解一些。”四把刀開始相信白頭翁的話了,他所説的每一句話,四把刀都已置信不疑,既然他連小刀盟的事都能如此清曉,那他所説的關於忍者門的傳説也必定不假。葉白喃喃道:“莫非那灰衣人也真的與忍者門有關?”白頭翁道:“你説的是誰?”四把刀替葉白答道:“是一個我見了腿就哆嗦的人。”唐思倩道:“我怎麼從未聽你説過。”四把刀道:“這又不是什麼光彩的事,難道還想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麼!”白頭翁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四把刀的眼前彷彿又出現了那灰衣人的影子,禁不住脱口道:“我不知道,我也説不清,但只要你一見到那個人時,就會知道我説的一定是他,天下間再也不會找出第二個那樣的人來。“唐思倩從來也沒有見到四把刀如此的恐懼驚慌過,他難道真的怕那個人怕到如此地步?白頭翁目光閃動,又似在想着什麼,過了良久,白頭翁才笑了笑道:“我要告訴你們的事情我已都説了,我現在要走了。”唐思倩道:“前輩你要走……可……”白頭翁道:“既是忍者門的人想要你們的命,我可不想和你們在一起。”説完一縱身,已沒入了黑暗中揚長而去,他來得快,去得更疾,連葉白看見白頭翁的身法也不禁暗暗欽佩!這白頭翁神龍見尾不見首,武功又是深不可測,他倒真是一個不可默視的人物。四把刀道:“我原以為白頭翁是個不怕死的英雄,誰知……”唐思倩道:“你以為他真的是怕死?”四把刀道:“難道不是?”唐思倩道:“依我看,他是一聽你們説那個可怕的人,才突然想要離去的,我猜測他一定是去追查你們所説的那個人。”四把刀懊惱道:“我真後悔剛才多嘴,萬一他真的遇到那個灰衣人……”唐思倩道:“你們所説的那個人真有那麼可怕麼,他難道真的比那些忍者還可怕?”唐思倩天性活潑,白頭翁雖然已把忍者的可怕之處詳細道來,但她卻只當聽故事一般,全未放在心上。葉白只是痴痴的站立着,宛若魂遊,四把刀突然道:“葉白,你在想什麼?”葉白道:“我在想二十年前忍者都未出現,為何會為了我……”四把刀道:“自然是為了藍刀,也可能是聽説你不好對付,也許……”唐思倩道:“你哪那麼多的‘也許’,世上是否真有忍者還不一定呢!”四把刀道:“不管怎樣,白頭翁的話我們都該相信,你最好找個地方躲一躲。”葉白苦笑道:“若是還有地方可去,我也就不用愁了。”其實葉白並非無處可去,密泉仙府彷彿是世外桃園,任是誰也絕不會找到那裏,但葉白左思右想,還是決定先不回到那裏,因為在他心中一直在想着一個人——灰衣人。他到底是誰?他到底為什麼來到中原?他到底是敵是友?星漸升起,月漸升起。夜色籠罩着大地,慘淡的月光撒滿了整個世界。這是一間破舊的祠堂,天色已晚,實在再也找不到更好的去處,也只能在此將就一宿。裏面殘桓斷壁,破舊不堪,地上鋪着一層薄薄的茅草,地旁邊還有些灰盡的痕跡,顯是這裏常有行人在此歇息落腳。秋風吹着門楣“啪啪”作響,夜半、古剎、殘月、秋風、被人追殺得無處可逃的人們……這又是一副怎樣的畫面!世上難道還有比這更悲涼、更蒼壯的一幕麼!但三人卻全無絲毫的絕望、傷感之意,尤其是四把刀,一進來便選好了佛像下的一個角落,倒頭便睡,片刻功夫,便鼾聲大震,他睡得倒是真香!葉白笑道:“我若是也能像他一樣就好了。”其實四把刀又哪裏睡得着呢!只不過他已經學得知趣了,他知道什麼時候應該閉上眼睛,什麼時候應該閉上嘴。過了一會,唐思倩果然湊到了葉白的身旁,兩人雙雙坐在茅草間,離得是如此的近,他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單獨相處過了。一年前,也是在這秋月之下,葉白差點被唐思倩變成刺蝟,普天之下能使出那一招“漫天星雨”的,只有蜀中唐門的唐七先生,所以葉白認出了她。一個是藍門的遺孤,一個是唐門的後人,正是相同的命運,才將兩人緊緊的聯繫在了一起。她的嬌柔,她的善良,她的美麗足以打動所有的男人!唐思倩輕輕的倚在葉白的肩頭,大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窗外的一輪浩月,嘴角帶着甜美滿足的微笑,過了半晌,她突然柔聲道:“你願意娶我麼?”她的目光閃動着,痴痴的望着葉白,她很少對他説過如此直接的話,也很少對他説過如此真誠、如此懇切的話。葉白沒有回答。他已用不着回答,因為他的手臂已緊緊的環住了她柔弱的肩,葉白就這樣靜靜的摟着她,用臉輕輕的摩挲着她漆黑的秀髮,一切的話語都已變得多餘。她可以感受得到他強烈的心跳,可以感受到他吐在她髮間那濃重的氣息,她就這樣靜靜的卧在葉白的懷中,好靜,好靜,彷彿這個世上只有他們兩人,再也沒有人能將他們分開,誰也不能……就在這時,忽然外面響起一聲慘呼,呼聲雖慘烈,但並不短促,想是那受傷之人並沒有斷氣,然後就是一連串的刀劍相擊聲,腳步錯動踩斷樹枝的聲、衣袂帶風聲、劇烈的喘息聲……唐思倩立刻從葉白懷中掙脱出來,驚奇道:“外面有人。”四把刀躺在地上,半眯着眼睛道:“沒關係,不關咱們的事。”“四把刀竟沒有睡着,那剛才自己説的話……”唐思倩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脖子,再也不敢看四把刀一眼。外面的響聲更大,又是一聲慘呼,只是這一次好像是離得更近些,像是正往這邊靠近。四把刀一骨碌爬起身,罵道:“他媽的,真是掃興。”四把刀不偏不倚,竟説出這樣一句話來,唐思倩臉似火燒一般,頭垂得更低。葉白還未説話,四把刀已經一個箭步衝了出去,他看了看外面的情形,微一遲疑,似是很意外,又回頭看了看葉白,狠了狠心,終於一縱身竄了出去。緊接着,外面又傳來三聲慘呼和一陣由近而遠疾去的腳步聲,想是那羣人已經被四把刀趕走了,又過了半晌,四把刀才垂頭喪氣的走了回來,手捂着左肩,鮮血順着指縫不住往外溢着,定是剛才的打鬥引發了他的毒傷。他臉色鐵青,似是在忍受着極大的痛苦。唐思倩剛才竟忘記了提醒四把刀,他此時是萬萬不能動力的,唐思倩一見四把刀,立刻奔了過去,扶着四把刀道:“你怎麼樣了?”四把刀道:“我不打緊,你還是看看她吧!”四把刀嘴裏説着話,但卻連頭也不敢回。唐思倩這才發現在四把刀的身後還站着一個人。——一個女人。一見這個人,葉白也不由得長身而起,吃驚的道:“是你!”只見門外站着的女人,一身宮裝,衣服的質地高雅華麗而名貴,但卻已破爛不堪,被刀劍劃出了十幾道口子,滿頭的亂髮高高的盤起,依然遮不住她驚人的雍容華貴的美——她竟是玫瑰夫人!玫瑰夫人滿臉的污垢,但一雙眼睛卻蒼白得可怕,鮮血已染紅了整條右臂,身軀不住的搖晃着,像是隨時都會跌倒。唐思倩怔在了原地,她已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站在她面前的人她是救,還是不救?玫瑰夫人站在門口,咬着嘴唇,遲疑着,沒有進來。葉白只是微微一驚,但馬上笑道:“這裏並不是我們的地方,無論誰都可以進來。”玫瑰夫人滿懷感激的望着葉白,剛欲邁開步子,身子卻已栽了下去……唐思倩驚呼一聲,扶起了玫瑰夫人,玫瑰夫人眼簾緊閉,已昏迷不醒……四把刀道:“我本不想救她的,可又看不得一個女人被人如此的欺負……”四把刀根本就不必解釋,這裏的三個人無論換作誰,都不會袖手旁觀,因為這裏的三個人雖各不相同,但對於弱者卻都有着一顆同情的心。唐思倩看了看玫瑰夫人的傷口,道:“她傷得不輕。”四把刀忿忿的道:“青龍教的人真是沒有人性,他們竟連一個女人都不肯放過。”唐思倩道:“別説那麼多了,快過來幫忙。”四把刀想過來,但腳步卻沒有移動,道:“我……我笨手笨腳的,還是你去吧!”説着把葉白推了過去,自己則默默的走到了角落裏,坐在了佛像的下面,痴痴的望着玫瑰夫人。玫瑰夫人右臂被劍割傷,鮮血泉湧般流出,晶瑩潔白的手臂已滿是血漬,當真是讓人慘不忍睹!葉白道:“她流血太多,先止住流血,快點她的穴道。”葉白雖然不拘小節,但終有男女不清之嫌,他自是讓唐思倩為她止血。唐思倩這才如夢方醒,連點她左臂、右臂、左胸、右胸等十二處穴道方長長的出了口氣。血很快的止住了。過了半天,玫瑰夫人才悠悠的轉醒過來,一雙憂鬱的眼中已滿是淚光。唐思倩眼睛一酸,似也要哭出來,女人總是多愁善感,特別是女人與女人之間,她們的淚腺似相通的,別人哭的時候,她們也往往會跟着掉眼淚。但是四把刀呢!他為何也會顯出一副落魄失神的樣子?玫瑰夫人似不敢再看眼前的三人,她一心想害的幾人如今卻救了她,這難道就是當初的敵人?最後玫瑰夫人還是把目光投向了四把刀,四把刀渾身一顫,心跳也快了起來,這真是一種奇妙的感覺,過了半晌,四把刀才吞吞吐吐的道:“我也不知我為何會救你,但……但……但我也想不出不救你的理由。”葉白笑道:“你可以留在這裏,直到你的傷好為止,但我們卻不會來照顧你的。”——這難道不是在照顧她麼?“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對自己,他們若是打自己罵自己,甚至把自己從這裏拋出去,她都無話可説,可他們……”玫瑰夫人慢慢闔起眼簾,淚水卻還是默默的流了出來。唐思倩也跟着流着淚,道:“你這種人就算是死在陰溝裏,我也不會看一眼的,可……”她一面説着,一面從自己的衣裳上扯下一塊布,輕輕的為玫瑰夫人包裹着傷口。玫瑰夫人渾身都在顫抖着,模糊的目光始終注視着屋頂,似忘了身上傷口的疼痛,一個女人要有多大的毅力才能做到這一點?也不知過了多久,玫瑰夫人忽然掙扎着站起身,瘋狂的就要往外衝。四把刀望着她,眼中滿是一種奇特的神情,以四把刀風風火火的脾氣,若是以前,一定會上前一把拽住她,再給她個響亮耳光打醒她,他一向最討厭女人耍小性子,可是這一次他竟忍住沒有上前去攔她。是不願,還是不敢?唐思倩一閃身,已擋在了玫瑰夫人的身前,厲聲道:“為什麼要走,你怕我們會殺了你麼,告訴你,你這種女人就算真的死了我也不會為你掉半滴眼淚的。”説着説着,她自己的眼淚卻又流了下來。玫瑰夫人拼命的往外闖着,嘶聲道:“讓我走,讓我走……”唐思倩扯着她,道:“走?你能去哪?若是有地方可去,你也就不會被人追殺了。”玫瑰夫人似已瘋狂般,吼道:“不用你們管我,我不用你們管……”葉白嘆口氣道:“你若是怕你會連累我們,你就錯了,青龍教要找我們實在太容易,更何況你就算現在走,青龍教也已知道了我們在這裏,而且我也想告訴你,我們也正被青龍教所追殺。”玫瑰夫人忽然呆呆的立在了原地,她竟真的被葉白説中。“他們已經救過自己一次,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們再受連累……”“可是現在呢!縱然此時能一走了之,但青龍教若是真找上來怎麼辦,難道就真的把這無盡的麻煩留給他們?”玫瑰夫人默默的轉過頭,望着葉白,再也説不出一句話來。葉白道:“你若是真為我們好,就該留在這裏快些養好傷,這樣才好讓我們不至於為你而分心,才好讓我們全力的對付青龍教的人。”唐思倩一把把玫瑰夫人拉坐在地上,道:“你是不是想讓我們都求你,你才肯留下?”玫瑰夫人無語。唐思倩也緊挨着玫瑰夫人坐了下來,似是怕她再想衝出去。四把刀垂着頭,偶爾抬起頭看玫瑰夫人一眼,但一句話也不説,臉上不但再沒有半點的笑容,反而滿是痛苦之色,他的臉似已扭曲,他簡直比玫瑰夫人還痛。——他為什麼會有如此痛苦?葉白道:“白虎堂只剩下你一個人了?”玫瑰夫人茫然的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網絡圖書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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